2007年,在曼哈顿的办公室里,我采访了保罗?沃尔克,他是这一重大决策的关键人物,他回忆道:“我们别无选择。我们的黄金即将用尽,美元面临着颠覆的危险,最终我们将陷入危机。”
众人知道沃尔克,主要是因为他在1979—1987年间任美联储主席,而在美国结束金本位期间,他是财政部的高级官员。在某种形式上,金本位为国际金融在长达一个多世纪的时间内提供了一个支柱。命中注定沃尔克要永远被其后任主席艾伦?格林斯潘的光芒所掩盖,因为后者主持了一段最伟大的经济繁荣和股市的牛势行情(但也正是他一手操纵了网络泡沫的破裂)。但是,提到美元在20世纪后期几十年的优势地位,没有任何人比沃尔克的作用更为直接。
作为财政部负责国际货币事务的副部长,沃尔克在推动美国打破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布雷顿森林协议中发挥了最为关键的作用。通过让美元与黄金挂钩,其他货币与美元挂钩,布雷顿森林协议将美元置于世界金融体系的轴心地位。决定结束金本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现实的必然。在布雷顿森林协议之下,外国央行都认为他们持有的美元“像黄金一样可靠”,只要央行需要,就可以与美国交换这种珍贵金属。到1971年夏天,其他国家所拥有的美元已是美国政府拥有等值黄金的三倍;美国政府意识到,它根本不可能承兑所有美元兑换黄金的请求——如果他们同时来,甚至无法承兑其中的多数请求。
取消值得信赖的金本位,把全球经济推向了一个前程未卜的境地。最初的几年对于美国来说异常艰难,美元对日元和大多数欧洲货币都在持续下跌。但是,放弃布雷顿森林协议也解放了美元,为它在20世纪90年代得到更广泛的使用奠定了基础。作为美联储主席,沃尔克将利率大幅提高,甚至达到了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水平,以此遏制疯狂的通货膨胀,从而制止了美元信誉的长期滑落。他的举措使这个国家陷入更深的衰退,导致借贷崩溃,失业率达到40年来最高。但是,这剂猛药最终帮助政府治愈了病态的经济。如今,美元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货币,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沃尔克推动了金本位的结束以及他将美元从此解放出来的决定。 。 想看书来
绿钞票昔日风光不再(2)
许多经济学家和政治家把终结黄金兑换看做是美国变弱的表现,可很少有人认识到,这实际也是扩大美元影响的机会——如果说在最初,黄金使美元作为国际货币变得合法化,那么到了20世纪70年代,金本位已成了削弱美元的潜在威胁。只有美元的印制和定价与黄金脱离,该货币的真正潜力才能体现出来。在后金本位时代,全世界流通的美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讲到这,沃尔克对我说:“这真的很讽刺,在没有黄金支撑的时代,人们持有美元的愿望比起有黄金支撑的时代还要强烈。”
当今美元全球化的强大浪潮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美元从金本位中解放出来,获得了自由,同时也要归功于人们无论怎样都愿意持有美元的热情。这种自由给世界经济,尤其是美国经济,既带来了新的优势,也带来了新的危险。在我们细研这些优势和危险之前,还是先看看美元是怎样爬到了现在这种高高在上的特权位置,又是什么让它不同于以往所有的国际货币。英镑告别曾经辉煌20世纪90年代,冷战结束后,美元近乎全球性的需求达到了狂热的高峰,东欧集团热情地拥抱美元,它似乎成了进入资本主义世界的通行证,有了它,人们突然可以自由地进入这个世界了。国际货币的概念并不新鲜,在基督诞生前,它早就开始存在。在以往2 500多年中,曾有过许多币种在其本土之外也常常被当做一种支付工具被广泛接受,这些货币包括:古希腊的银币“德拉克马”(Drachm),公元前500年之前常常被易手;“半两”,一种中间有一方孔的圆形中国古钱币;印度银币;中世纪*“第纳尔”;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威尼斯“杜卡特”;17世纪的荷兰“盾”;18世纪至20世纪中期的英镑;然后,到最终的美元。
当今,欧元成了美元统制地位最新的(有人说这是第一次严重的)潜在挑战。国际货币应当是大多数经济学家长期以来共同认可的,2006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一个报告中指明了“国际货币”的益处:单一货币的广泛使用降低了外汇交易的成本,有利于促进国际贸易和投资。
一种全球性货币在世界经济中至少发挥3种基本作用:
1作为交换媒介,不同国家的人们和公司要以一种双方共同接受的货币达成共同认可的价格;
2作为保值手段或持有存款的方式,不必担心储蓄价值会因时间推移而大幅缩水;
3作为计量单位或衡量一件物品或一种服务价值的方式。
当探索者开始环球旅行时,人们就开始希望:有那么一天,只有一种货币,容易携带,且在所有国家都可以流通。而单一货币的观点具体起源于何时,却是个有争议的问题。建议欧盟创立欧元的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罗伯特?蒙代尔(Robert Mundell)认为的是意大利伯爵伽斯帕罗?思卡路斐(Gasparo Scaruffi),16世纪,伯爵提出一种世界货币,他称之为“altifono”,意思是“真正的光明”。而全球单一货币委员会(这是一个非营利性组织,致力于创立一种新的、像世界语一样的世界货币)的创建人莫里森?邦帕斯(Morrison Bonpasse)却说,思卡路斐所说的“世界”只不过是指西欧。邦帕斯认为,英国哲学家约翰?斯图尔特?穆勒(John Stuart Mill)才是乌托邦的原创者,在这个星球上,所有国家都以同一种货币交易。邦帕斯提出的证据是《政治经济学原理——及其在社会哲学上的若干应用》(Principles of Political Economy: with some of their applications to social philosophy)中穆勒写道:“让我们想象,所有国家都使用同一种货币,就如在政治改善进程中他们有一天会达到一致的那样。” txt小说上传分享
绿钞票昔日风光不再(3)
英国政府比穆勒还要提早一步。随着蒸汽机使快速生产难以伪造的纸币成为可能,各央行越来越愿意持有带利息的外国货币,而不仅只限于黄金。在国际货币的这一萌芽时期,伦敦急着要做全世界的银行家。英国依赖其殖民前哨推动英镑的国际化,它在各殖民地设立了银行分行,而殖民地银行也可以在伦敦开设办事处。这样,英镑持有者从北美一直延伸到远东再到南亚。1899年,英镑成为印度的法定货币。
英国利用其帝国优势将英镑强加于他们的殖民国家;但是,从其他许多方面来看,也只有英镑才具备作为世界主要货币的资格。英国是头号贸易和债权大国,伦敦是世界最大的金融中心;更为关键的是,直到1871年,英镑还是唯一一种保证无条件兑换黄金的货币。在19世纪大部分时间,比方说法国央行,通常会拒绝其他政府以法郎兑换黄金的请求,而只给外国官员以价值更低的白银来代替,这令他们无比失望。
到20世纪早期,英镑已确立了自己的地位,成为在全球各个角落都可使用的货币。可奇怪的是,在自家后院里,它却并不常见。令英国人懊恼的是,在欧洲大陆,法郎和马克才是央行持有的主要币种(尽管央行不断抱怨它们在黄金兑换上的反复无常),在那里,法国和德国的影响主宰了南欧和东欧,英国只是遥远的第三者。即便是英镑最有竞争力的优势——它保证黄金的兑换,到了20世纪30年代也被证明并非坚不可摧。随着大萧条的爆发,英国经济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失业率徘徊在20%,预算赤字不断膨胀,全世界对英镑的信心渐渐消退。要保卫英镑,就得提高利率吸引外国资本;但是,这样的举措无疑将会使英国陷于衰退,因为消费者和企业的融资成本将提高,他们将无法投资新项目或进行购买。为了刺激国内垂死的经济,英国银行选择了降低利率,此时,外国政府开始质疑英镑的稳定,这可是以前少有的。法国银行和其他央行加速了他们用英镑兑换黄金的请求。由于害怕日渐减少的黄金储备被抽空,无奈之下,英国极不情愿地终止了黄金兑换。
而此时,一种新的货币开始在欧洲流通起来。这种货币来自于一个不安分的新兴国家,这个国家渐渐学会施展自己的力量,并利用自己的货币渗透到欧洲大陆;而这,大英帝国却从未做到。绿钞票开启新纪元时间翻到1900年,美国的经济实力越来越突出。在酒吧、咖啡馆,对哪个国家会迅速发展成为20世纪的下一个经济大国,欧洲人已不再争论,那些曾坚持阿根廷会超过美国的人很快意识到自己押错了马。到世纪转折时,美国已成了世界第二大出口国,是各种成品和原材料的头号出产国,有着良好的收支盈余。但是,倾其所有经济力量,美国却缺乏影响全球的一个重要因素,而这是每个欧洲主要国家都享有的:即货币的跨国使用。
到1899年末,英镑占到了全世界央行官方外汇储备资产的近2/3,法郎和马克各占的15%,其他货币占有剩下部分。整个19世纪,英镑一直作为世界经济的主要货币,用于国际贸易,它的这一地位越来越受到来自其他欧洲货币的挑战。而美元在北美之外很少得到使用,“美国是唯一一个主要贸易大国,而其货币却没有起到国际货币的作用。”加利福尼亚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金融史学家J?劳伦斯?布洛兹(J Lawrence Broz)在书中这样写道。
绿钞票昔日风光不再(4)
是什么挡住了美元的去路?一个国家要想使其货币成为国际货币,它必须至少满足两个重要标准:这个国家有且只有一种货币,在国内所有交易中得到使用;它需要一个中央银行来作为“最后保障的借贷者”,这会支持这一货币,给使用它的外国银行以信心。19世纪60年代,华盛顿政府已清除了一道障碍:全国银行法的通过确立了一种货币,并创建了全国银行体系帮助联邦为其内战耗费筹资。但是,还有另一障碍需要清除:美国没有中央银行。
在其历史的大部分时间,对于中央银行,就像对待象征中央集权的其他大多数东西一样,美国人一直持怀疑态度,甚至是公开的敌意。对于这种情绪,建国元勋亚历山大?汉密尔顿(Alexander Hamilton)自然深表同情。但作为华盛顿的财政部长,他还认识到,如果要生存下去,这个年轻的国家必须得有金融的稳定。于是,他创立了美国第一国家银行来开发国家货币,并充当一个最终保障的借贷者。银行建立在费城,但于1791年搬到了首都。然而,汉密尔顿却从未能战胜国会的批评家们。出于政治原因,许多人都反对设立中央银行,说这一机构不符合美国宪法,1811年,国会表决不再更新银行的特许状。在最高法院裁定银行实际合法之后,1816年,国会又重新颁发了美国第二银行特许状。这一新银行仿希腊圣庙风格而建,气势恢宏;可是,反对派*党人对此更加不信任了。这次,他们指控银行诈骗和*,导致杰克逊总统在1832年否决了银行特许,4年之后,特许状期满失效。
杰克逊关于行使否决权的演说表明,无论存在什么样的*,银行都是在安然地享受外国利息,这令人难以接受:“该银行的800多万股份由外国人持有……倘若银行的股份主要集中到了外国客户手里,而我们又不幸卷入与那个国家的战争;那么,我们的处境会怎样?”80年后,当美国第3次尝试建立中央银行——美联储时,创建者一遍遍听到的,仍是这种排外主义的叠句,但在第三次尝试时,他们终于将它解决了。
在以后的几十年中,全国银行体系按区域和州划分,没有中央权威的统一管辖。在这反复无常的时期,联邦政府对于银行标准和借贷行为根本没有管制,由州政府特许的银行发行各自的纸币。直到1861年南北战争爆发,政府才开始采取措施将全国银行系统重新统一起来。1863~1865年的银行法创建了国家银行体系,这些法律赋予联邦政府而非各州政府掌控管理全国银行的权利,并创建了财政部债券市场,因为华盛顿需要用美国政府债券让所有银行来保障他们的货币发行。尽管这些法令有着明显的政治性,建立的目的就是为战争中的联邦筹集资金,但它们还是清理了美国银行的混乱局面,起到了缓解作用。在华盛顿政府的监督之下,国家银行比州银行有着更严格的资本储备要求,而一些风险较大的贷款,如那些用于地产投机的贷款,现在受到了限制。
但是,虽经过许多有利的改革措施,19世纪的美国仍被当做是新兴市场。国家金融机构还很不成熟、不可靠,政治*严重,国家正在经历由农业主导经济向工业动力国的快速转变。这种转变把美国经济推向了世界前列:到1890年,矿业和制造业已赶超农业成为美国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美国人均生产力已超过了大多数欧洲国家。可这也是一种扭曲的转变:一面快速发展,一面破产失败,这种戏剧性地循环往复,是这样一个政府(缺乏基础建设,更重要的是,没有央行)根本无力解决的。
在南北战争之前的一段时期,金融恐慌和银行倒闭已成了长期的苦难,此时仍无法幸免。1873年、1884年、1890年、1893年和1907年,均爆发金融危机。据估算,这期间,美国还遭受过至少20多次不太严重的恐慌。事实上,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的岁月中,如果美国人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年,没有被哪家大银行破产或是股市崩盘所扰乱,他们就已经感到万幸了。在这些恐慌期间,许多人看到银行出纳窗口被人当面粗暴地打破,他们要求取出辛苦积攒的储蓄,但是银行别无选择。联邦储蓄保险直到1933年才成立,而私人银行储蓄保险也很难找到。这种不确定性也惩罚了企业,当公司贷款被召回或得不到滚动更新时,它们不得不放弃新的扩张计划。
1907年的恐慌,虽然不及20多年后的大萧条那么严重,但也许是这个年轻国家经历的最为严重的一次金融危机。股市的崩溃给出了第一记重击,最终失业率达到了20%。上千家银行倒闭,百万群众无助地站在边上,眼看着他们的终生积蓄蒸发。政客们不知该怎么做来应对这场混乱,财政部长转而求助于毁誉参半的银行家J P摩根(John Pierpont Morgan)。政府将2 500万美元交由这位金融家处理,摩根就此承担了美国央行的角色,给一些主要银行提供暂时贷款,而让另外一些倒闭。
在他豪华的纽约公寓大楼里,摩根召集了全国信托公司总裁会议,他敦促他们捐款成立一个银行拯救基金。这位身形状实的金融家把信托公司总裁们锁在他的大图书室里,直到他们开出支票才放他们出来。当信托总裁们在那里讨论、商议时,摩根就在旁边的房间里玩纸牌,拒绝了一次又一次提议,直到银行家们拿出一个他认可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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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元化的成功与艰辛(1)
持续大额的贸易逆差将导致该国长期入不敷出,从而增大其信用风险。自由贸易并非“双赢”游戏,它将使各国内部和国与国之间的收入差距不断扩大。美元化是通过放弃货币政策独立性,来换取币值的稳定和资本的自由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