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知道,我和他是老交情了。”沈子儒指着挂在客厅墙上的水墨松竹梅中堂,得意地说:“你看,这幅水墨松竹梅中堂,就是杜先生手笔。”
王圣亚问:“杜先生出事了,老师知道吗?”
沈子儒说:“知道,国民党当局把他逮捕了,搞得怨声载道。现在罗隆基副主席正在通过法律手续,找行政院院长张*涉,要求他们放人。”
王圣亚说:“还交涉什么啊,杜斌丞先生前天被当局公开枪杀啦!”
沈子儒大惊:“啊!凭什么!?”
王圣亚:“说他贩卖烟毒,勾结匪军、密谋暴动。”
沈子儒愤怒地拍案而起:“造谣!无耻!”
杜斌丞先生是著名教育家和政治活动家,陕西米脂人。他培养出刘志丹、谢子长等一大批优秀人才。杜斌丞先生思想倾向革命,与杨虎城交厚。“九一八”事变后,佐助杨虎城平定甘肃,出任秘书长。积极促进杨虎城同张学良合作,促成张杨发动扣押蒋介石的兵变,并参与起草“八项主张”。民盟西北总支部成立后任主任委员,同年在民盟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被推选为中央常委,以民盟代表团政治顾问身份赴重庆出席政治协商会议。早就成为国民党当局的眼中钉,肉中刺。
王圣亚说:“老师,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啊,说明国民党当局已经不顾社会舆论,公然向民盟和*进步人士下毒手了。”
沈子儒说:“真令人震惊!我要写文章抗议!”
王圣亚说写文章抗议没有用,杜斌丞被害,民盟总部已经直接向蒋介石提出书面抗议了。民盟主席张澜还以个人名义在报上公开声明,将案情诉诸全国及全世界,要讨回公道和正义。可国民党蒋介石不给你这个公道,你说怎么办?
沈子儒深沉地看一眼王圣亚,轻轻地坚定地说:“推翻它!”
王圣亚说:“对!对这种专制政府,只有用革命的武装来把它推翻。希望从他们那里要来*宪政和公正的法律,无异于是与虎谋皮。”
沈子儒浩叹:“是啊,当局现在简直无耻、残暴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
王圣亚劝沈子儒谨慎点,最好出门避一避,小心无大差。沈子儒认为自己跟杜斌丞不一样,杜斌丞一直在搞政治活动,而自己仅仅是个报人,搞点教育,做点生意。他们抓不住自己什么把柄,没躲避的必要。
王圣亚走后,沈子儒为杜斌丞被害,既伤心又义愤,他摊开笔墨纸张,写下“灭良灭善,不中不正”的文章题目。
沈子儒满怀悲愤,作文悼念老友,笔锋直刺蒋中正。
奚月梅发现发报机出了故障,电文发不出去了。
她连忙将这个情况向参谋长黄长运汇报,司令部没有会修发报机的人,黄长运立即从邮局调来一个工人检修机器。
发报机一时修不好,而司令部有两份紧急公文要发,黄长运急得团团转。
他来到机要室,问检修工:“怎么样?什么时候能修好?”
检修工说:“难说。”
黄长运掂着手中的电文对奚月梅说,这些重要的电报都急等着要发,一天也不能耽误,问奚月梅有什么办法。
奚月梅想了想,说到邮局的电报房去一下,看看能不能用他们的发报机把急电先发出去。但黄长运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怕泄密,不敢让奚月梅去用邮局的发报机。
奚月梅告诉他,军用电文的密码是专用的,跟民用的电码是两回事,别人不可能看懂,黄长运这才点头同意。
奚月梅来到邮局报房,看见邮局报务员在整理电报搞,机器正好在空闲着。
邮局的报务员跟奚月梅打过交道,知道她是保安司令部的报务员。他见奚月梅来了,便把电报搞文件夹挂到墙壁上,恭敬地对奚月梅打招呼说:“奚小姐,你稀客,请坐。”
“不客气。”奚月梅把一张密码递给邮局报务员,说:“我的机子出了点故障,这是保安司令部紧急公文,请你按我的密码和波段把电报发出去。”
“好的。”邮局报务员接过电文,开始发报。
在滴滴答答的发报声中,奚月梅随手翻阅起挂在墙壁上的电报稿文件夹。突然,一份电报赫然惊现在她眼前!
这正是山东医科大学教务处发给沈子儒先生的电报底稿,内容是:令爱沈仪淑于本月九日上午独自离校外出,至今未归,特此奉告。该生如若返家,盼电复。
奚月梅脸上迅速闪过惊疑,心中一动。
她取下文件夹,仔细翻看起来,从中又找到一封沈子儒的回电。电文是:“山东医科大学教务处:沈仪淑自开学离家去校,一直未回过六安。沈子儒复。”
这时,邮局报务员已经把电报发完,奚月梅称谢后对他说:“师傅,这两封电报搞,我要带走,明天还你,可以吗?”
邮局报务员说:“可以,请你按手续写张收条。”
彭少石鉴于六安共产党地下组织活动频繁,十分头疼。感到县党部下面的基层党、团组织基本上没什么作为。工作效率,很让他失望。
他把吴刚找来,了解学校发展国民党员和组织活动的情况。吴刚介绍说,现在许多人担心解放军会攻打六安,害怕一旦六安失守,这里就会变成共产党的天下,因此不敢跟国民党和政府走得太热乎。
彭少石深叹悲哀,觉得这些人不但没有维护政府的觉悟,连起码的气节都没有!
他根本不了解大多数人在衡量利害得失的时候,首先是为自己的利益在考虑。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人们只能忙于生活,有几人能先天下之忧而忧,为国家、政府去考虑呢?
彭少石对吴刚说:“危难识忠贞啊,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密切注视一切可疑人物,扩大监视范围。有什么可疑或不正常的情况,及时向我通报。”
吴刚点点头。
奚月梅手拿一条银灰色围巾走进来。
吴刚知趣地告辞:“彭书记,我走了。”
彭少石说:“好的,你去忙吧。”
吴刚走后,奚月梅把围巾递给彭少石:“天就要冷了,这是我给你打的。”
彭少石接过围巾,口中称谢。
奚月梅说:“围上我看看,短不短?”
彭少石只好围上围巾,说:“正合适。”
其实,他很不习惯奚月梅这种关心与亲近。
奚月梅却不在乎彭少石的心境,她走到彭少石办公桌对面,在椅子上坐下,直截了当地问:“少石,你知道你的未婚妻在济南失踪过吗?”
彭少石似乎没听清楚,问:“你说什么?”
奚月梅清清楚楚地说:“我是说,你的那位未婚妻沈仪淑,曾经在济南失踪过!”
彭少石说:“这不可能!”
奚月梅淡淡一笑,说:“这是事实!”
彭少石把眼睛一瞪:“你凭什么说这是事实?”
奚月梅把那两封电报拿出来,放在彭少石面前:“这是我昨天在邮局拿来的,你自己看吧!”
12/2
彭少石一看,傻眼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
奚月梅冷笑:“你问错人了,彭书记。你应该问问沈仪淑,或者问问你那个未来的老岳父!”
彭少石的确感到受了欺骗,恼怒地说:“问就问,我这就去问。”
奚月梅告诫他问是应该的,但问得要策略点。
彭少石不明白奚月梅的意思:“你是什么意思?”
奚月梅说:“这样大的事情瞒着你,本身就很有意思了。”
彭少石不满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奚月梅说:“我相信,她沈仪淑的失踪,决不是跟人私奔。”
奚月梅的话大大刺伤了彭少石的尊严,把彭少石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你,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不许你侮辱她!”
奚月梅冷冷地说:“我没侮辱她。我是说,沈仪淑的失踪,绝对不会是有外遇。”
彭少石恼恨地说:“那你还乱说什么?”
他不允许奚月梅亵渎自己心中神圣的女神。
奚月梅轻轻说出一句亚似惊雷的话:“因为我怀疑她是共产党!”
彭少石惊讶地“啊”了一声,复而觉得非常愤怒:“奚月梅,我看你不是神经过敏,就是别有用心!”
奚月梅很大度,说了声“你也别激动,走着瞧”,径自走了。
彭少石越想越生气,他从脖子上抽下奚月梅送给自己的围巾,一下摔到地上。想了想,彭少石还是觉得不妥,又拿起围巾,弹了弹粘在上面的灰尘,把围巾挂在报纸架上。
彭少石终于没勇气直接向沈仪淑询问她在济南失踪的事,更不敢去问沈子儒。
但他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相信,奚月梅在这件事上虽然别有用心,但事情一定是事实。否则,奚月梅就弄巧成拙。掂量再三,彭少石决定去问问沈晓雅。
彭少石以商量《杨希洛传》书稿为由,把沈晓雅约到鼓楼茶馆。
彭少石来到茶馆不久,沈晓雅依约前来。他走到彭少石对面坐下,问:“少石,找我什么事?”
彭少石要茶房为沈晓雅上了一壶茶,然后方说:“晓雅,你写的《杨希洛传》的提纲我看完了。”
彭少石基本同意沈晓雅现在提纲的结构,因为是提纲,也提不不出什么成熟的具体意见。他要沈晓雅先把初稿写出来再说,沈晓雅答应了。
现在书稿只是个框架,没具体内容,很空洞,的确不好谈。
书稿的事情说完后,彭少石故作轻松地问:“晓雅,听说仪淑在济南失踪了一段时间,是吗?”
沈晓雅微微一愣,把玩着茶杯,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件事对彭少石很重要,也不想撒谎。
彭少石不满地问:“仪淑是为什么失踪的?晓雅,这事为什么要瞒着我?”
沈晓雅只好实话实说:“少石,因为我家老爷子答应了你们的婚事,仪淑却不同意,当天夜里就跟老爷子闹翻了。她是负气提前离家的,后来怕家里人去学校找她,又离开了学校。你想,这件事情我们怎么好跟你说?”
沈晓雅告诉彭少石,家里接到学校的电报后,一家人都快要急死了。当即就安排自己去了济南,但去了也没找到沈仪淑,学校也不知道她的下落。老爷子很生气,不准对外说,更不愿意让你知道这件事情。家里人都觉得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很丢人。
彭少石了解沈仪淑的小姐脾气,很感激沈晓雅家里人,他能理解他们的苦衷。
沈晓雅很同情彭少石的处境,说老爷子和我娘都希望你们能在一起,我也一
样。
彭少石感激而无奈地说:“这我知道,我感谢你们。我心里只有她沈仪淑一个人,可她对我始终是不冷不热的。”
沈晓雅叹口气,说他也看出来了,但不知道沈仪淑究竟是怎么想的。
彭少石说:“晓雅,请你转告仪淑,宁她负我,我决不负她。”
沈晓雅很感动,劝道:“话我可以传,事情只能顺其自然,听天由命。”
经过这番谈话,彭少石心中对沈仪淑失踪的事情已经释然。因而对奚月梅颇有看法,认为她是故意挑拨沈仪淑与自己的关系,想取而代之而已。
清晨,薄雾初起。
六安城西河沿边的岩石上,三三两两蹲着一些洗衣的妇女。宽阔的淠河在她们面前静静地流淌,水面上倒映着古老的城墙和城墙上的树木,就像是一幅水墨淡青的山水小品,清新而雅致。
城墙边小树林中薄雾缭绕,不时从树林里传出“啊——噫——呀——”京剧女演员特有的吊嗓子声,与鸟雀的欢叫响成一遍。
树林里的一棵弯弯的柳树枝上,挂着一件女式风衣,常艳春在树边练功吊嗓子。
她边舞边唱:“欺负俺贱烟花薄命飘颻(yao),倚着那丞相府忒骄傲。得保住这无瑕白玉身,免不得揉碎如花貌。”
常艳春身段袅娜,音色纯润,扬眉举臂,仪态万方。
“好!”
随着一声叫好,黄长运笑吟吟向常艳春走过来。
常艳春没跟黄长运说过话,但认识黄长运,知道他是保安司令部的参谋长。她缓缓收式,笑道:“吆,黄参谋长啊,你怎么有闲情到这来啊?”
黄长运笑道:“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啊。”
常艳春顿时感到受了轻薄,她板起脸说:“黄参谋长,请你放尊重些,我不喜欢开玩笑。”
说完,常艳春取下挂在树枝上的风衣,穿上欲走。
黄长运堵住常艳春的去路。
常艳春杏眼一瞪:“你要做什么?”
黄长运礼貌地说:“常老板,我找你有点事。”
常艳春只得停下来,问:“请说,什么事?”
黄长运严肃地说:“不能在这说,你得跟我到保安司令部去说。”
常艳春讥笑着问:“你凭什么?”
黄长运作出无可奈何状:“常老板,你在我们六安是名流,你又是个妇道人家,所以我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你带走。那样会闹得满城风雨,有损你的名声。你明白吗?常老板,你要体谅我的一片好心。”
常艳春惊讶地问:“你是说,你要拘留我?”
黄长运说:“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是有件案子牵涉到你,办案的人员要找你问问这件事情。”
常艳春说:“有件案子牵涉到我?笑话!”
黄长运说:“没有不是更好嘛,请你去保安司令部说一下,好吗?”
常艳春坦然说:“行,我到要看看,是什么案子跟我有关系,走。”
在去往保安司令部的路上,常艳春注意到远远还有两个便衣跟在身后。她大惑不解,不知道黄长运玩的什么鬼。但显然黄长运是在执行公务,而不是别有所图,因而常艳春心里也很坦然。
来到黄长运办公室,黄长运对常艳春说:“请坐。”
常艳春脱去风衣,把风衣放到椅子靠背上。她坐下后坦然地问:“说吧,是什么样的案子牵涉到我了?”
黄长运一笑,说:“常老板,你别问是什么案子,这次要委屈你了。政府给你准备了一个清静的地方,你得在那住上几天。”
常艳春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黄长运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秘密把你请来,是因为考虑到公然把你带到保安司令部,有损你常艳春的名誉。”
常艳春惊讶地问:“你凭什么拘留我?”
“常老板,你别激动。”黄长运泡了一杯茶递给常艳春,不着边际地说:“我们已经跟大戏园子的老板打过招呼,说你是临时探亲去了,什么人都不知道你到哪去了。”
常艳春放下茶杯,愤怒地说:“我要知道你们凭什么关押我?什么理由?姓黄的,你要不给我一个理由,我就控告你!”
黄长运说:“常老板,不是关押你,也不是扣留你,是请你来作几天客。这是县政府和保安司令部的决定,你以后要控告也是你的权利。我实话告诉你,国难时期,政府要收编施震雷。”
常艳春心里一震,惊讶地站起来。
黄长运微笑着说:“你请坐。”
常艳春不安地坐下,陷入深思。
黄长运索性把话说开:“我可以给你一个保证,不管施震雷最后愿不愿意向政府投诚,只要有一个明确的结果,我们都会释放你。”
常艳春自然不会轻易就范,她断然说:“黄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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