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仪淑走来:“吃饭,吃饭,今天娘做的都是好吃的,还专门为王大专员做了个糖醋鱼!”
吃完饭,沈子儒老夫妇照例要休息一会,沈仪淑乘机邀请王圣亚去观赏后花园。
后花园里修竹婆娑,海棠依旧。
花台边,沈仪淑佯装修剪花枝,与王圣亚私语。
她埋怨说:“这么多天也不来看我,下次再这样,我就去你们行署办公室找你。”
王圣亚严肃地说:“仪淑,我们不能随便见面。你的任务很明确,继续潜伏,在形势出现反复的时候,你将发挥更大作用。”
沈仪淑小嘴一撇,说:“我知道,可我想你。”
王圣亚正色说:“同志,在这个时候,我希望你少点儿女私情,多点革命警惕,好不好?”
沈仪淑气恼地说:“那你走吧,现在就走!”
王圣亚宽容一笑。
沈仪淑不满地说:“我看你革命革的都不近人情了。”
王圣亚笑道:“仪淑,我不方便啊。你不知道,廖邵武给我配个警卫员,说是军管会研究决定的。这家伙一天到晚寸步不离跟着我,今天是我发火了他才没跟来,说不定他还会到廖邵武那告我状呢。唉,我都烦死了。”
沈仪淑说:“那我检查一下,我的东西你还带在身上吗?”
王圣亚一笑,从脖子上抽出沈仪淑送给他的玉鸳鸯,又放进去。
沈仪淑忘情地搂住王圣亚热吻。
沈晓雅因急于要带廖邵武去见常艳春,怕不辞而别王圣亚不高兴,特地到后花园来准备跟王圣亚说一声。
不料沈仪淑和王圣亚热吻的情形,恰好被他看见。
沈晓雅连忙尴尬地走开。
沈晓雅领着廖邵武,走在去北门的石条路上。
六安街道上的路,几乎全是大块青石铺的,很古老。这些长三、四尺,宽一尺,厚七、八寸的青石条,上面都有深深的车辙。当地运输工具,水上是船只,陆地除了有少数马车,主要就是人推的木制独轮车。为了使车轮更经久耐用,人们在木轮上包个铁箍,这铁箍碾在石条上,久之,便把石条磨出车辙。
路上,廖邵武问:“我们是直接去我妹妹家吗?”
沈晓雅笑笑,说:“我不认识你妹妹,但我朋友可能认识她。先去我朋友家,前面就是。”
沈晓雅领着廖邵武来到常艳春家门口,看见大门半掩着。
沈晓雅在门外问:“常老板在家吗?”
常艳春在屋里说:“请进!”
沈晓雅领着廖邵武来到室内,常艳春激动地打量着廖邵武。
廖邵武浑然不觉,问:“这位怎么这么面熟?你是?”
沈晓雅说:“她我们六安有名的京剧演员常艳春。”
廖邵武说:“哦,幸会!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你在《龙凤呈祥》中扮演的是孙权的妹妹。”
常艳春激动地说不出话。
廖邵武连声说:“演得好,演得好啊!”
沈晓雅说:“廖师长,你请坐。”
廖邵武坐下后,发现常艳春在发愣,就说:“你也坐啊。”
近距离面对面看着哥哥,常艳春记忆的阀门被打开。廖邵武十几年前的影像闪现在她的脑际,与眼前的廖邵武化为一体。
她的眼睛湿润了,忍不住哽咽:“廖老五!哥!”
廖邵武愣住了。
常艳春失声大喊:“哥,我,我是廖春啊!”
廖邵武惊呆了!
廖春小时候的形象快速地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常艳春泪流满面:“哥,你好狠的心啊!你离家一去十几年没踪影,我当时才八岁啊!哥,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吗?”
廖邵武慢慢站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常艳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常艳春泣不成声:“哥,我们全家人都死在民团手里,他们都是被民团活埋的啊!因为你参加了丁家埠暴动,我们葛藤山姓廖的几乎都被斩尽杀绝了,哥,你知道吗?”
沈晓雅也被常艳春说的这人间惨剧惊呆。
廖邵武目瞪口呆。
常艳春问:“哥,还记得南溪的常驼子吗?”
廖邵武热泪滚滚,频频点头。
常艳春说:“是他救了我,收留了我。他怕民团杀我,让我随他改姓了常啊!”
廖邵武一把抱住常艳春:“春,廖春,我的好妹妹!哥对不起你,对不起咱爹娘全家人,对不起葛藤山所有老廖家的人啊!”
二人抱头痛哭。
沈晓雅拉开他们兄妹,劝道:“廖师长,艳春,别伤心啦。如今苦尽甜来,今天你们兄妹团圆是大喜事,要高兴才对啊。”
廖邵武说:“高兴,我高兴啊!沈晓雅,我要好好谢谢你啊!”
沈晓雅不满地说:“又来了!你们怎么老是把我当成外人。”
常艳春含泪笑道:“哥,晓雅不喜欢别人感谢他。”
廖邵武老老实实地说:“啊!我不知道。春,他喜欢什么?”
常艳春开心地说:“他喜欢别人揍他。”
廖邵武一愣,复大笑:“哈哈……”
当下,廖邵武要把常艳春接到军管会,准备和妹妹好好叙一叙这些年各自境况,并邀请沈晓雅一起去。
沈晓雅知趣告辞。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20/3
第二天中午,沈晓雅为祝贺常艳春兄妹团聚,在一品香饭庄请常艳春和韩西楼小酌。
席间,韩西楼说:“没想到啊,没想到常老板失散的亲哥哥居然是廖师长!真为你高兴啊!”
常艳春动情地说:“是啊,我到现在都怀疑我是不是在做梦。”
沈晓雅举起酒杯说:“艳春,你们兄妹离别多年,现在重逢,着实是不容易啊!这就叫吉人天相,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来,为你们骨肉团聚,干杯!”
常艳春高兴地与沈晓雅碰杯:“干!”
常艳春和沈晓雅喝完后,韩西楼满腹心事地举起酒杯,说:“常老板,为我们朋友离别,干杯!”
常艳春不解地说:“韩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西楼伤感地说:“小庙住不了大菩萨,眼看你哥哥是不会让你再唱戏了,更不会让你去出家。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恐怕就少了,想起来,心里不是滋味呢。”
韩西楼独自满饮一杯。
沈晓雅说:“是啊,艳春,你哥哥跟你说过你以后的事情了吗?”
常艳春告诉他们,他哥哥有让他离开戏园子,要她去参加解放军的意思。但她自己没想好。她觉得自己除了会唱京戏,别的都不会。要是去了解放军部队,又能做什么呢?再说,她也舍不得离开京剧舞台,舍不得离开梨园界的这些同行和朋友。
沈晓雅建议说:“艳春,大事情你还是听你哥哥的安排吧。你将来可以跟我一样,做个票友。想过戏瘾了,就到剧场来客串一出。”
常艳春说:“不管去哪,我心里都会装着你们。”
傍晚时分,廖邵武和王圣亚在九墩塘畔散步。
两个警卫员远远跟在他们后面。
王圣亚说:“老廖,你们兄妹骨肉团聚的事,不但奇巧,而且很感人。命运的坎坷,生活的磨难,没把你们压垮,却造就了你们。我相信,许多人是经不起富贵,同样也是经不起磨难的。”
廖邵武说:“我们不是坎坷磨难造就的,是社会现实逼的。当初要是有一线生机,我也不会参加暴动。”
王圣亚说:“是,逼上梁山嘛。”
廖邵武负疚地说:“我想让我妹妹参加解放军军,我到哪都要带着她。做为亲哥哥,我欠她的太多了。”
王圣亚说:“这太应该了。她可以在部队搞宣传,你们在生活上还能互相照顾,这想法很好。”
廖邵武却担心常艳春不乐意啊。
王圣亚问他为什么?常艳春说她不愿意了吗?
廖邵武说常艳春没直接说,但言下之意有点舍不得离开舞台的意思。
王圣亚说:“咱们也有舞台啊!到部队的宣传队、文工团当演员,依然活跃在舞台上,而且是革命的大舞台。不好吗?”
廖邵武说:“是啊,可我没你会说。汪专员,你帮我做做她的思想工作,怎么样?”
王圣亚当仁不让地说:“行啊,哪天我专门去找她谈谈。她要是不乐意参军,也可以到我们行署来做宣传工作。你看好不好?”
廖邵武当然乐意。
弯弯的山道上古木参天,韩西楼独自一人,行走在山间小路上。
坐了半天马车,又艰难地跋涉了半天,傍晚时,他终于来到施震雷老窝震雷岭山脚下的震雷村。
韩西楼疲惫地走进一家茅屋酒肆,和小店主对上切口后,他告诉小店主,有急事要见施震雷。
小店主不敢怠慢,一面立刻派了个人上山给施震雷送信,一面给韩西楼做饭。
西楼边吃边等,约莫等了两个多小时,施震雷闪身走进来,看见韩西楼坐在桌子旁喝茶。
施震雷在他对面坐下,诧异地问:“韩老板,原来是你啊!你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施震雷知道,没有大事,韩西楼是不会到这来的。
韩西楼说:“没办法,不来不行啊。我是专门来告诉你,常艳春很快就要去当解放军了。”
施震雷大惑不解,常艳春是一怒之下去紫竹庵出家的,前后并没几天,怎么又要去当解放军呢?一会要做尼姑,一会要当军人,这变化也太大,太快了!
韩西楼感叹她是命该如此。
施震雷问:“沈晓雅知道常艳春要去当解放军吗?”
韩西楼说沈晓雅知道。
施震雷问:“他没阻拦她吗?”
韩西楼说:“没有。他不但没阻拦,而且还很赞成。”
沈晓雅这个态度,大出这施震雷意料之外:“啊!这沈晓雅真不够朋友!唉,此一时,彼一时,不能怪他,是我看错人了。”
韩西楼坦诚地说,这事的确不能怪沈晓雅,他也赞成常艳春去当解放军。他是觉得这么大的事情,应该及时告诉施震雷才专门来的。
施震雷不满地说:“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当了尼姑我还能见见她,她要是当了解放军,我和她的缘分不就尽了吗?”
韩西楼满怀忧愁地叹口气,说:“唉,常艳春以前跟你说过她有个失散的哥哥吗?”
施震雷说:“说过,我还专门去她老家帮她找过,没找到,可能早死了。”
韩西楼说:“人家没死,命大着呢。”
施震雷惊讶地瞪大眼睛:“啊!”
韩西楼说:“世上就有许多想不到蹊跷的事情,你不相信不行。我告诉你,常艳春找到他哥哥了!”
施震雷是个聪明绝顶聪明的人,他一听就明白了:“啊!我知道了,她哥哥当年当的是红军,现在是解放军!”
韩西楼点头。
施震雷颓然长叹:“唉,竹篮打水一场空啊!这么大的事情,常艳春连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她心里早没我了。算啦,不说她啦,上点菜,我们喝酒。”
小店主端上酒菜碗盏,退下。
韩西楼给施震雷斟上酒:“你知道常艳春的哥哥是谁吗?”
施震雷一口喝干酒,愤然说:“我不想知道!从今往后,她跟我没关系了!”
韩西楼笑笑,又给他斟上酒,自己也斟个满杯,然后不紧不慢地说:“是廖邵武。”
施震雷送到嘴边的酒杯停下来:“谁?”
韩西楼说:“廖邵武,廖师长。”
施震雷惊奇地瞪大眼睛:“啊!真的?”
韩西楼说是真的。
施震雷想起常艳春的哥哥,名字的确是叫廖老五。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21/1
一听常艳春的哥哥竟然是廖邵武,施震雷深感造化弄人,他叹道:“呵呵,真是冤家路窄,我是应该死了这条心啦!”
韩西楼说:“可沈晓雅说,你和常艳春也许还能破镜重圆。”
施震雷苦笑着说:“破镜重圆?哼哼,这不是梦话吗?他廖邵武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就是我没有投诚政府,他也不会同意他妹妹嫁给我这样的人啊!”
韩西楼不以为然地说:“依我看你和廖邵武都是一样的人,当初都是土匪。沈晓雅说,你没跟刘锐襄一起走,又没向解放军开火,是下了一步深谋远虑的高棋。”
施震雷听后,轻轻地点点头。一时间,他心里打了好几遍小九九。
把事情想好了,施震雷给韩西楼斟了一满杯酒,说:“西楼,我要请你帮我办件大事,你能答应我吗?”
韩西楼说:“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都行。”
施震雷说:“但这是一件很委屈你的事情。”
韩西楼笑道:“咱们之间的交情,受点委屈怕什么?你怎么也婆婆妈妈的啰嗦起来了?”
施震雷认真地说:“你也去当解放军!”
韩西楼愣住了:“哦……”
施震雷坚定地说:“对,你也去当解放军,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我要你去的。”
韩西楼犹豫地说:“可解放军、解放军他们会要我吗?”
施震雷说:“会。只要常艳春参加了解放军,他们就会要你。”
韩西楼想想,这话也有道理,便问:“你要我去做什么呢?”
施震雷说:“有你在,我就能知道常艳春的情况啊。而且,我也需要知道解放军的动向,看看他们能不能成大器。我这支队伍将来何去何从,我心里也没底啊。”
韩西楼明白施震雷的用意了。
韩西楼告诉施震雷,共产党六安行政专署的专员汪声,原来是一个中学教员,名字叫王圣亚。
施震雷笑道:“哦,我知道他。”
常艳春找到了失散十几年的哥哥,一有空,她很自然地就会去军管会看望她哥哥。
但廖邵武很忙,极少有时间陪伴常艳春。常艳春在等待廖邵武的时候,喜欢到操场旁边站着,远远地好奇地看解放军战士们操练。
这天常艳春刚来到操场旁边,王圣亚走过来,他对常艳春说:“艳春,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们解放军的宣传队。”
常艳春自然十分高兴,她想像不出解放军的宣传队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们如何演出,演出的是些什么内容。
王圣亚说解放军的宣传队都是因陋就简搞宣传,而且都是半路出家学的文艺表演,要常艳春别笑话他们。
常艳春笑着说:“怎么会呢。”
王圣亚领常艳春来到大食堂饭厅,解放军宣传队恰好正在排练节目,他们就站在一边看。
谢快嘴正在排练说快板:“国民党,太凶残,抓了壮丁摊派钱。这个税,那个捐,贫民百姓没吃穿。清乡队,保安团,要把好人都杀完。匪是兵,盗是官,带给人民灾和难。解放大军打蒋匪,要为革命做贡献。”
王圣亚笑着问常艳春:“感觉怎么样?”
常艳春说:“说得不错,新鲜,实在。”
王圣亚向宣传队员们介绍常艳春说:“同志们,我今天为你们请来一个专业的大演员,她叫常艳春。请她给我们指导指导,好不好啊?
宣传队的队员们齐声叫好。
谢快嘴恭谦地说:“欢迎常老师批评指导!”
常艳春忙说:“不不,我对这个是外行,说快板我还不如你呢。”
谢快嘴高兴地笑了。
王圣亚说:“同志们,常艳春是我们六安州的著名京剧演员,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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