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书亭资格老,说话肆无忌惮:“刘锐襄无德无才,贪污受贿,却军政大权独揽一身。他这样的人当县长,怎么能服众?”
彭少石说:“我去说说看,不一定有效果。”
自己是沈子儒未来女婿,去说这样事总有营私之嫌,但别人并不知道这层关系,彭少石自己又不好明说,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冯书亭要求大家都尽力劝沈子儒出山,还评论沈子儒说,他不能为自己一人清誉,置*利益不顾!
彭少石是忠厚人,遵嘱去游说沈子儒。
他来到沈公馆,先把《天籁集》书样给沈子儒看,请沈子儒为新出版的《天籁集》作序。
沈子儒十分高兴地答应了这件事。
彭少石见沈子儒心情不错,这才说六安现在的县长,是城防司令刘锐襄兼任的,但刘锐襄德才都欠佳,官声口碑都不好,不能服众,要请他参加竞选县长。
沈子儒一听,一口拒绝:“曾经沧海难为水啦!少石,我实话告诉你,内战一起,我就决意只关心政治,但决不从政了。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对老蒋失望了。都什么时代了,还想称孤道寡?我能去当那个殉葬品吗?没意思啊!”
沈子儒把对蒋总统和国民政府的不满都说出来了,彭少石还能怎么说呢?他只得失望地岔开话题,问道:“沈叔,仪淑近来好吗?”
沈子儒不便明说:“她还好,最近也没来信。”
彭少石告诉沈子儒,自己本来想在她去学校前来看看她,没想到她提前去学校了,给她写信她也没回。
沈子儒支吾说:“哦。可能她在医院实习临床比较忙。”
彭少石说:“济南一带有战事,不安全啊。其实,仪淑回六安来实习也一样啊!”
沈子儒叹道:“随她自己吧。唉,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彭少石怕说多了话不投机,连忙告辞。
彭少石请沈子儒出山竞选县长的消息,很快传进黄长运的耳朵。听到这个消息,他急忙向刘锐襄汇报。
但刘锐襄认为这是那帮舞文弄墨老家伙的主意,他们请彭少石出面说话,他不去说也不好。沈子儒已经隐退多年,不会轻易出山。区区县长的职位,他也看不上。
刘锐襄要黄长运找机会去沈子儒家看看,因为沈子儒大女婿秦鸣鹤是商会会长,政府要请他出面募捐军需,同时也可以探探沈子儒对竞选县长这件事情的真实态度。他还告诉黄长运,说官方最新的消息说,共产党刘伯承、*的队伍已经打到河南、安徽的淮河旁边。
黄长运狐疑地说:“上次有个简报,说白崇禧长官要求山东、安徽和河南的国军,一定要把他们消灭在淮河以南,怎么没什么消息啊?”
刘锐襄说:“要求?要求有个屁用!唉,一旦共产党的军队过了淮河,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啦!”
同样,彭少石请沈子儒出山竞选县长的事情,也很快传进奚月梅的耳朵。
傍晚时分,她把彭少石约出来,一起来到九墩塘旁边散步。
奚月梅认为彭少石在这件事情上处理的太简单,会得罪刘锐襄。不管刘锐襄官当得怎么样,但他对彭少石还是过得去的,并没有因为彭少石年轻资历浅,看不起他,不尊重他。彭少石此行,实在是得不偿失。
彭少石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事太简单,他告诉奚月梅,沈子儒拒绝了这件事。奚月梅认为沈先生拒绝是有自知之明,这样彭少石还能跟刘锐襄在一起共事。并说沈子儒就是有意参加竞选,也当不上县长。
彭少石问她为什么?
奚月梅分析说,国民政府最近查封了全国好几家民盟的报纸、刊物。沈子儒是民盟的大将,在这样大背景下,他就算在六安当地能当选,南京政府也不会委任他。
彭少石这才恍然大悟,奚月梅笑着批评他对公事、私事都书生气太重。
彭少石笑道:“我是有点书呆子气,你看那个沈晓雅是什么气?”
奚月梅说:“你别提他,提他我就来气。我就纳闷了,像沈子儒先生这样有身份有学养的人,怎么调教出这样一个玩世不恭的儿子出来?”
彭少石说:“沈晓雅不是玩世不恭,是愤世嫉俗。”
奚月梅轻轻“哦”一声,觉得彭少石用词很准确,愤世嫉俗四个字很值得玩味。
她今天没穿军服,刻意穿了一件低领短袖连衣裙,脚下的高跟鞋是从南京带来的,当时在六安还很少见,浑身上下都透着青春的活力与诱人的*。她靠近彭少石,把自己裸露的玉臂贴在彭少石的小臂上,但她发现,彭少石一点也不为所动。这大大刺伤她女性自尊,也使她更加妒嫉起那个未谋面的沈仪淑。她想,假如现在在自己身边的不是彭少石,而是沈晓雅的话,沈晓雅一定会热情奔放地拥抱自己,爱抚自己……
奚月梅不愿再多想,但彭少石越是这样死心眼不开窍,她越觉得他可爱。
一九四七年初夏,遵照党中央指示,刘伯承、*指挥的晋冀鲁豫野战军集结在豫东北和鲁西南交界的黄河岸边,准备强度黄河。
此时的黄河浊浪翻滚,硝烟弥漫,激烈的战斗正在黄河南岸进行。
阻击解放军的国军显然猝不及防,刘邓大军解放军先头部队陈中纵队强渡过黄河的廖少武部,以极大的优势压倒国军。
廖邵武师长站在黄河北岸渡口边,用望远镜观察着对岸的战斗。他看见国军在败退,有的国军挑出白旗。
廖邵武身后堆了一大堆大葫芦。
即将上船的战士们排着队,依次领取葫芦。
河面上几十条大船在运送解放军,坐在船上的战士每人身上都绑了个大葫芦。
廖邵武放下望远镜,命令通讯员说:“你立刻过河,传我命令:先头部队占领阵地后,立刻抢修工事,防止敌人反扑!另外,告诉船工,歇人不歇船,船只如有损坏,我们照价赔偿。”
通讯员走后,总队司令员陈中走过来。
廖邵武连忙走过去,立正敬礼:“司令员!”
陈中指着葫芦笑道:“这个点子不错,应该大力推广!”
廖邵武说:“是啊,战士大部分是北方人,不习水性。有了这个土救生圈,就不怕了。”
陈中说:“我要你打造的运送重武器的大船怎么样了?”
廖邵武说船身主体工程基本结束,现在在铺设船体面板。陈忠要求廖少武要抓紧。全野战军重武器过黄河,就指望这条船了。
廖邵武说:“请司令员放心,我保证按时完成任务!”
陈中赞许地点点头。
廖少武见陈中在沉思,便问:“司令员,想什么呢?”
陈中说:“我在想,蒋介石绝对没有想到,他企图依赖黄河天险阻挡我们南下的美梦,这下该惊醒了。”
廖少武说:“是啊,前不久他还在为得到延安高兴呢,这就叫得不偿失啊。”
陈中说:“是啊,胡宗南得到的不过是座空城,是个大包袱。哦,廖师长,你还有什么困难吗?”
廖邵武告诉陈忠,说眼下没有什么困难,但过河以后,要打大仗。一旦打起来,部队缺少药品和医生。
陈中认为医生可以一边招募,一边培训。只要打了胜仗,就可以补充到药品。现在,战争已经转入战略进攻阶段,军需后勤要坚持自力更生。而且,一定要有保证。
蒋介石的黄河防线终于没能挡住刘邓大军,晋冀鲁豫野战军十二万人,在东起山东东阿、西至河南濮阳的这三百里河段上,胜利强渡了黄河。
可刘邓大军的重武器却被阻隔在黄河北岸。
三天后,陈中焦急地又找到廖邵武,问他船造好了没有?什么时候能用?
廖邵武满脸尴尬:“大船已经造好了,可下不了水。百十号人,前面拉,后面推,船身动都不动。”
陈中奇怪地问:“为什么推不动?是怎么回事?”
廖邵武委屈地说:“司令员,这事就是有点玄。我问过船老大,他说像这样的船,百十号人应该很轻易就能把它推下水。可现在不知是怎么回事,船底像粘在地皮上一样,根本晃不动它!”
陈中:“那真邪了!出鬼了吗?走,带我去看看!”
他们来到岸边的简易船坞,只见一只巨大的造型简单的平板船体静静地躺在船坞里。旁边,还有几个警卫战士。
船坞工棚里,船老大和一个老人在谈笑。
廖邵武带领陈中走进工棚,船老大和老人连忙招呼说:“廖师长早啊!”
廖邵武说:“孙大爷,船老大,这是我们纵队的陈司令员,他来看望你们。”
孙大爷忙说不敢当。
陈中问:“老乡,这船下不了水,是不是它太重,人少了推不动的原因?”
船老大说不是,如果要是船体太重,它承载量就小,下水也运不了重武器。
陈中问是什么原因?孙大爷说:“是没敬河神的原因,你们共产党不信迷信,可我们开船使舵的信啊。”
廖邵武无奈,问:“孙大爷,你说说怎么个信法?怎样才能让它下水?”
孙大爷狡黠地说:“得敲锣打鼓给河神唱台大戏,它才能下水。”
陈中笑笑,说:“入乡随俗,唱!请军区文工团今晚在这里演台戏!老乡,你们去通知乡亲们晚上都来看戏。”
孙大爷、船老大大喜,忙说:“谢谢首长!”
廖邵武问:“孙大爷,唱了戏,这船就能下水吗?”
孙大爷说:“那当然。”
当天夜晚,黄河北岸锣鼓喧天,大堤上军区文工团在上演《白毛女》。
堤坡上坐满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乡亲。他们兴奋地、专注地在看戏。人群里,孙大爷和船老大在津津有味地边看边聊天。
廖邵武穿过人群,来到孙大爷身边蹲下:“孙大爷,船老大,明天这船真的就能下水了吗?”
船老大要廖邵武就放心,说明天保证大船下水,误不了你的大事。
廖邵武觉得有点玄,孙大爷笑道:“廖师长,是陈忠司令员不放心吧?”
廖邵武说:“是,他们不放心,我也不放心。”
孙大爷说:“这样,请廖师长转告一下陈忠司令,明天这只运送大炮和汽车的船,一定会稳稳当当地下水。请首长放心,好不好?”
廖邵武大喜:“好!可这里究竟有什么名堂呢?”
船老大笑道:“河神看了戏,一高兴,就把船拽下水了。”
廖邵武也笑道:“我怀疑你是玩了什么花招?你要是故意坑我,看我不收拾你!”
孙大爷说:“廖师长,明天请你和陈司令员来,等大船下水后,我代乡亲们备了一桌薄酒,请他二位首长和你务必赏光。你能答应吗?”
廖邵武干脆地说:“能。”
雄鸡三唱,天色渐渐变亮,东方现出朝霞。
船坞里,孙大爷、船老大带领一群群众,手拿木棍撬杠站在船边,连长耿大炮带领几十个战士站在旁边。
船老大对耿连长说:“耿连长,这些天解放军辛苦了,今天不用子弟兵动手,咱们自己把船送下水,好不好?”
耿大炮满腹狐疑地说:“船老大,那就开始吧,我就纳闷了,咱们的战士难道没你们的力气大?”
船老大笑着喊道:“天灵灵,地灵灵,河神给我使把劲——”
孙大爷却叫“停一下”,说运送汽车大炮的大船下水,这么大的喜事,要请廖师长和陈中司令员来庆贺啊。
廖邵武和陈中恰巧来到船坞。
廖邵武说:“不要请,我们来了。”
孙大爷大喜,一挥手:“开始!”
船老大手拿撬杠走到大船右侧:“大伙都到我这边来。”
人们集中到船右侧一字排开。
船老大高声喊道:“开始啦!大伙听号——塞撬杠!用巧劲!一,二,三喽——一,二,三喽——”
随着船老大的号令,船体在撬杠的顶力下缓缓向左移动。
廖邵武不解地注视着这一切。
船体移位一半时,在船底地面上出现一块类似枕木的方木。
陈中恍然大悟:“哦。”
廖邵武也明白了!
船老大走到廖邵武身边:“廖师长,船坞是一头高一头低的,没这根方木固定,一场暴雨就能把我们打造的大船送进黄河。”
廖邵武笑着说:“啊!你小子真坏,拿河神来糊弄我?敢情就是要骗一场大戏看?”
船老大笑道:“大船下水,头天必须要唱戏喜庆,这可是我们的行规。”
孙大爷来到廖邵武、陈忠身边,说:“首长啊,我估计,这只船每次可以运送八门大炮。”
陈中激动地拉住孙大爷的手:“谢谢,谢谢!”
孙大爷:“谢什么?剩下的活计让他们干。请二位首长到庄子里面坐坐,老汉还有下情,要跟你们说啊。”
一行人来到村里孙大爷家,看见堂屋摆有一桌丰盛的酒席。
约略推辞后,孙大爷、坐上位,廖邵武坐首席,船老大坐上二席。
孙大爷大声说:“大宝,你把钱给我拿过来。”
孙大爷的孙子孙大宝从里屋出来,拿出一个大布包放在桌子上。
孙大爷说:“二位首长,这只船的木材、桐油、螺丝、巴钉、铆钉,都是买的,款项耿连长都已经安排人付清了。老汉想问一下,这工钱是怎么回事?”
廖邵武说:“孙大爷,为了打造这只运送大军重武器的大船,你们村两百多口人忙了这么多天,咱们解放军不能占群众的便宜。”
“那老百姓就应该占解放军的便宜,是吗?”孙大爷转向陈中问道:“敢问首长,大军过后,打算把这只大船带走吗?”
陈中笑道:“你的意思我懂了,你听我说。这船是要留下给乡亲们用的,我们也带不走。但这只船,它是为搬运我们大军的武器专门打造的,钱,必须有我们出。”
“我们老百姓也不能白要解放军的东西。”孙大爷把包钱的布包往陈中面前一推,说:“就这点钱,算我们买下解放军的这只大船,占个便宜,行不行?”
陈中笑道:“这事是廖师长经办的,我不管,得他表态说。”
廖邵武严肃地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我们铁的纪律。现在你要我把这么多钱拿走,是逼我们犯错误啊?我表态,罚孙大爷喝酒!哈哈……”
孙大宝站在旁边斟酒。
孙大爷正色说:“酒我可以喝,但我还有件私事,想请廖师长帮忙。”
廖邵武:“孙大爷,你说。”
孙大爷指指孙大宝:“你把我这个孙子带去吧。”
廖邵武为难地说:“孙大爷,可,可你就这一个孙子啊?”
孙大爷说:“叫他跟你们走吧,他爹娘都死在日本人手里,他跟着我种地,逮鱼,也不会有什么出息。他还有个哥哥,为了报仇,当了国民党的兵。唉,不说了。来,大宝,给廖师长磕头。”
孙大宝“扑通”一声,跪在廖邵武面前。
廖邵武一把拉起孙大宝:“哎,咱们可不许下跪磕头。孙大爷,孩子我带着,你放心!”
陈中含笑点头。
饭后,陈中把廖邵武带到岸边,一声不吭领着廖邵武严肃地在大堤上散起步,半天不说一句话。
廖邵武知道有事,着急地问:“司令员,什么事你说啊?”
陈中看一眼廖邵武,欲言又止。
廖邵武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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