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再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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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不再吹-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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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哪儿去弄那么大一笔数目的钱去粉饰华贵呢?

  佳明愿意不惜所有,换他一夜的辉煌,赌赢这一口气,可眼前的现实是他根本赌不起的。

  这时候,佳明的手机响了。

  他心灰意懒,没精力去接,可手机不停的响,他就只有接通了。是佳明旧日的老板,颜先生打来的。

  为什么从来没有一刻想到这么一个人呢?百十万块钱,对他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反正自己总不会赖他的钱,只借用一天就马上奉还。

  颜先生那端一直关切地问,他这里发生什么了。佳明含糊其词几句,可是颜先生好像并不放心。

  “我是不会赖你的钱的,我只借用明天一天,后天就还你。”佳明声音中带着哭腔。

  “我明天恰好有点事情要去上海一趟。我中午前就能到你那里,你看这样会不会太迟?”

  佳明知道他是对他那笔钱的用途不放心,心里冷笑。“到底是个生意人。”

  可是,不管怎样,钱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然而,这并没有消融掉佳明郁结的痛苦。诗诗就像一把扎在他心头的毒刺,扎进去是疼,拔出来同样的是疼。

  佳明骗不了自己,他喜欢她。

  其实他连别人也骗不过。一个星期来,他竭力掩饰自己失意的伤痛,也不过是欲盖弥彰。

  诗诗就真的毫无觉察吗?为什么她仍是那么一副若无其事的欢快样子呢?那是一副多么冷漠的铁石心肠啊。

  佳明回忆起跟诗诗一起欢乐打闹的日子,禁不住眼泪迷濛。

  那就像是一个给虚拟出来的世界似的,转瞬就消失无踪了。他的身边就只剩下些空落落的时间,拖着他的尸首,从一个个毫无意义的白天,走向一个个毫无意义的黑夜。然后再把他拖到日光之下曝尸。佳明昏昏沉沉地躺在半梦半醒之间,黑夜和白天在他脑海中交错着。房间里响起了门铃声。

  董晴总喜欢一大早出去买早餐,锁上门不带钥匙,然后用这种方法喊他起来床。

  佳明一夜没睡好,精神枯萎得像个没有灵魂的人,摇摇晃晃地去开门。看到颜先生,佳明愣住了。

  他的眼睛里满是夜色未褪尽的倦意,肯定是通挂了电话之后就开着夜车来了。

  佳明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扑到他怀里就放声哭了起来,仿佛是要哭出他在这个冰冷世界遭受到的所有委屈。

  颜先生像个慈父一样安慰着他。他好像真有收佳明做义子的想法。

  客厅里零乱地堆着董晴的东西,佳明只有请他到自己的房间。

  颜先生的眼睛很快给佳明床头柜上摆的照片吸附过去了。

  他拿起照片,轻轻在上面抚了抚,仿佛要抚去岁月的封尘。其实上面没有尘土。

  “你的女朋友?”颜先生淡然笑问。

  “是我的妈妈”佳明暗然垂下眼睛。

  颜先生“唔”了一声。

  那是一张拍在秦淮河上的照片。她站在船头,笑得格外的美。看起来那时她也就二十岁那样子。那是她相当珍惜的一张照片,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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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直保存着。也是她留给佳明的唯一遗物。

  不久前,佳明拿它到相馆做了镜面处理,照片看起来便充满现代感了。初次看到那张照片的人,总勉不了要问佳明类似的问题。

  颜先生手掌按在额头上闭着眼睛,像是因睡眠缺失而头痛,又仿佛是在追惜过往。好一会儿他才抬起那张湮埋在风尘中的脸,但只是签了张支票,就下楼离开了。

  他精神看起来相当的不好。

  在楼下刚好遇到董晴买早餐回来。她手里提着豆花油条。

  “刚才那个是你爸爸?两个人挺像的。”

  “有那样的老头子,我也不会堕落到今天的如此地步!”佳明苦笑说,眼睛里满是对这个金钱世界的鄙夷。心想,就那么一张废纸一样的东西,有了它就像是有了铠甲兵刃一样,就可以处处不受侵害,所向披靡。在这个迷信它的世界里,那简直就是一张灵符。

  可是,不管内心如何鄙夷金钱,那必竟是他建立自信的基础,使他晚上可以坐着豪华的凯迪拉克出现在酒店门口,去赴诗诗的派对。

  伟同原本在跟诗诗打闹。他捉住她的两只小手,不让她抓到他,可是看到佳明的瞬间,他惊呆在那里了。诗诗脸上如花的笑容也在瞬间僵化。

  “你小子,早知道你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伟同笑着照佳明的胸口轻打一拳。“真没想到你还有金屋藏娇的本领,哪儿来这么漂亮的女朋友?”然后望着佳明身边的女人,眼睛里电闪雷鸣。

  与伟同的轻松相比,诗诗的样子就拘谨多了。就仿佛佳明身上四射着耀眼的光芒似的,她低垂着眼睛,不敢直视他,可是不看他,又一刻也挨不过去。佳明身边的女人,尤其加重了她的不安。

  这样的情节,是佳明预想过的演绎,也是他精心设计的结果。为了这个派对,他在董晴的身上足足花费了一百万呢。

  佳明言中掺沙地向两人介绍董晴,在诗诗跟董晴拉手的瞬间,佳明从她怯怯不安的表情下面看到了自己伟傲的尊严。

  “你给诗诗带来了什么礼物?”伟同问。

  佳明从礼服口袋里取出个精美的小盒子递过去。

  伟同扯下彩带,当场打开:那里一条挂着钻石的白金项链。

  “好漂亮的项链,多少钱买的?”

  伟同当然能看出那条项链价格不菲,但他好像有意在这一刻让佳明放出点光芒,看诗诗何去何从。

  “四十多块呢?在地铁站门口的小摊上买的。”

  “噢——是吗?小摊上有这么漂亮的项链?比我孝敬诗诗的礼物漂亮多了。”

  “单是漂亮有什么用,归根到底还是一个“徒有其表”的水货。华而不实的东西都一样,跟人差不多。”佳明自嘲道,但表情是不平愤慨的。

  那天诗诗说他“徒有其表”的话,还像鱼刺一般咔在他的喉咙里。在这种气吐扬眉的时候,他不吐不快。

  伟同听出佳明的话弦外有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摘下诗诗脖子上的项链,把佳明的项链放在他手里,说:“帮诗诗带上吧。”

  诗诗盯了伟同一眼,又怒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佳明。

  有时候人心中的怒气跟勇气是可以相提并论的。愤怒使诗诗一扫适才的拘谨、羞怯。她的胸脯像是受到了欺负,因不服气而起伏着。

  是的,他带着那么一个物质华贵的女人,就是来欺负她的。诗诗身上那件白色半坦胸的小礼服,跟董晴的相比,简直落伍了一个世纪。董晴那身过百万的华贵装饰,走星光大道的红地毯也不十分逊色,衬得就只能够在这样的派对上秀一秀可爱。

  诗诗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欺负,平日都是她这样欺负别人。

  佳明给诗诗含怒带恨,而又闪烁着光亮的眼睛逼得心软弱了下来。他涩涩地低垂下眼睛,目光落在诗诗半坦白的乳房上。

  她身体娇小玲珑,乳房也动人可爱,但诗诗是从来不这样穿衣服的。在佳明的心中,她是一个至纯至洁的可爱样子,对她动一动歪脑筋,就会给人一种玷污圣洁之花的罪责感。难道她跟伟同之间,真的发生什么了吗?要不干嘛穿成这个样子呢?

  佳明的眼睛迟迟不肯从那里离开。他像个细心负责的侦探一样,久久停留在事故现场,一心要寻出方伟同那个嫌疑爬过的蛛丝马迹。

  董晴把手伸到佳明的手里,轻轻地捏了一下。提醒他,男人的眼睛是不能够在女人的那个部位停留太久的。然而,奇迹往往是在这种不恰当的时候出现的:诗诗脸上的愤怒却因为佳明在她身上的逗留而消散了,继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女生的羞涩。

  她耸下眼睑,脸上微微浮现一抹葡萄酒的红晕,映得佳明内心也一股葡萄酒的醉意渐然弥漫开来。

  “我们上去吧,就等你们了。”伟同若无其事地说。

  自从诗诗跟佳明的感情不期而至——或者说如期而至地发生了事故,诗诗心里认定,佳明一定不会来了,可是伟同却是另外的一种愿望。他希望佳明一派绅士气象地出现。他只拿属于自己那份爱情,不愿乘人之危。

  之所以发给佳明两张请帖,伟同恐怕未必只是向佳明炫耀自己的战果,或者给于他一点暗示,让他知难而退吧。向诗诗的心底投石问路,恐怕才是伟同的真正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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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借着佳明带来的女人,勘测一下诗诗的反应,看看谜底是否真如韦萍第一眼见到佳明预言的那样,在诗诗的世界里,佳明是否就真是自己的天敌。

  虽然佳明在诗诗那里,遭遇了一个星期的冷漠,可是,她就真的从此把佳明从心中驱逐出境了吗?伟同一直对此持怀疑态度。

  可是现在,他猜中的那部分,给肯定了。在此引用——的话说:“天堂远没有胜利。

  诗诗最终会有一个选择的。伟同跟佳明有同样的想法,都把结果局限他们两人中间发生,可是,结果谁也猜不透。也许就连漂浮不定的诗诗,也不一定知道吧。即使知道,她也一定不会说,道破迷底她身边就不热闹了。

  诗诗是个太过聪明的女孩子了,她知道男人是个好奇心十足的动物,所以她在别人追求她的路上,撒下了一个个玄而未解的迷,留给她们去猜。中国人喜欢猜谜的传统,在追求她的男人那里得到了弘扬。

  楼上的大厅里,一群人刚跳完了曲热情洋溢的桑巴,正熙熙攘攘的像群蜜蜂。当伟同几个人一出现,现场立刻静止了。目光齐向佳明和他身边的女人注视过来。

  伟同涩涩地笑着,诗诗则一脸怔然。

  这一幕,也是佳明预想过的,可现在她却有点于心不安,幸好台上的主持人宣布派对开始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僵凝住了的静寂。

  优美的乐声响起来,男男女女开始随着乐曲旋转。

  佳明跳了一曲,便在大厅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了下来。董晴也呆坐在他身边,陪他一起喝酒。

  佳明最初的构想,是要同到场的每一个女人跳舞,*,处处留芳,遍撒风情,让诗诗知道他是多么的抢手,她不过是他感情一时休栖的地方,他才不在乎呢?这些他很容易做到,因为在这样的舞场中,男人大多更愿意邀别人的女友跳舞,换换空气,女人的想法也大抵如此。她们也许会乘男友应酬别的女人的时候,在自己的后方扎下几块革命根据地。

  可是现在,为着诗诗低垂下来眼睑,脸上那一抹娇羞的温柔,这些计划显然要放弃了。

  伟同走过来,打拱笑道:“佳明兄,可以请你的女朋友跳支舞吗?”

  诗诗正和别人跳舞,所以伟同给空了下来。

  佳明连忙点头。

  董晴看着他,像是对自己的主人一样温柔地问:“你真的愿意我给别人请去吗?”

  这句话的潜台词当然是:“如果你对我有一点点的留恋,我就拒绝他,在这里陪你。”

  但这时的佳明不想要人陪,他就只想把自己灌醉,更何况,佳欣也在现场。幸好她是带着男友来的,不然她一定会揪住他的耳朵,问他哪里打捞到那么一个女人。

  钱钟书曾把这样的派对称做“三头会议”:出风头,充冤大头,情人做花头。

  在这么一个挂着诗诗生日招牌的派对上,她未必出尽了风头;佳明带来个女人却跟别人鱼水狂欢,也未必就是冤大头,因为邀请他热舞的女人也不少;伟同不惜重资铺陈,为一个心里还有别人的女子过生日,也不见得就很冤。不过,情人做花头这一说,倒很难推到了。

  在这种年轻人的派对中,最热闹的不必说是切蛋糕后的那段时间。那时候每个人都给酒精烧热了头脑,各自放着喙头讨女人们的欢心,或者在交换情人的游戏中捞些便宜。高潮之中,每个人都成了别人的花头,各的其所。

  与那边的热闹相比,佳明那里的冷清形成了强烈的对照。那些人好像早已经忽略掉了在这么一个郁闷的角落里,还躲着他这么一个可怜虫。

  佳明一杯一杯地喝着加了冰的威士忌。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酒量原来这么好。

  这晚所到的每个人都很开心,只除了他,完完全全局限在欢乐之外。

  佳明醉眼迷离地向那一片热闹望去:诗诗好像也挺开心。

  当然,她是有理由开心的,必竟这晚是他的生日。

  可这时的佳明忽然有一个可怕的想法,觉得自己给诗诗的那意念温柔欺骗了!她是因为怕他搅了她的兴,才故意向他流露一念余情未了的温柔,把他镇守在欢乐之外的。

  “多么险恶的女人,把我玩弄得还不够吗?”佳明冷笑道,怒从心起,跌跌撞撞向那团热闹走去。

  他要让她知道,他不在乎她。他要大声喊出,让全世界的人都听到,让她见她妈的鬼去吧。她爱跟谁好跟谁好。

  佳明抢过话筒,大声吼叫着:“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我终于失去了你,我的人生将感到第一次光荣……”

  虽然给酒精麻醉的喉咙唱歌如狼叫春,但却足够的摇滚。这无疑为这火爆的场面又添了一把火焰,这时的乐队也奏出山洪雷火般的乐声造势助兴。最后直晓得女人躲到一边,只剩下一群醉汉群魔乱舞,把摔东西当娱乐,仿佛是在发泄对自己老婆或女朋友的不满似的。

  对女人的不满,佳明是最有理由发泄的。

  也许是女人如衣服的概念在佳明脑海中作怪吧。他撕破衬衫,把礼服掷在地板上,仿佛他掷下的是诗诗的小命似的。

  可是手表呢?是因为它跟处处在男人那里卖弄风情的表子有牵涉吗?佳明也把他给摔了,仿佛跟钱有仇似的——那是他几万块刚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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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

  没有人留意到,一个女人把佳明那块蹦到角落的手表捡起来,放进自己的皮包里。

  声音实在弄得太响了,酒店里的人只有出面制止。不过这时候,那群给酒精烧昏了头的男人,早已没多少意识了。

  接下来是男人失忆的空白。

  到中午佳明才回复意识,醒来发现自己依在董晴的怀中,警局的班房里睡了一夜。肮脏的地板上,这儿一坨,那儿一坨,堆着呕吐的什物,泛出刺鼻的酸腐味。旁边躺着伟同的两个兄弟,还在像猪一样哼哼地睡。

  “老头子非宰了我不可。”

  伟同坐在地板上,欲哭无泪,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

  原来昨晚上派对结束后,他跟人飚车,撞进了一家日夜超市,把自己的车撞的像个剥桔子皮。虽然他没有受伤,但受伤的人正在医院抢救呢?

  佳明没有车,当然不会因酒后驾车出事故给拘。但是,他跟董晴两人醉卧街头,警察也顺便把他们带进来了。

  佳明倚着墙壁坐着,牵拉着头。

  昨晚的事情他还隐约记得一些。他有意搅了诗诗的生日派对。诗诗现在就在班房外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发着呆。但佳明决非对她心里有愧而低头。佳明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跟灌了铅似的,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太阳穴里面也嚯嚯地跳痛得厉害,嗓子里更是烧烁干痛。这些不体量人民疾苦的警察,也不知道送杯热豆浆来,让人润润喉咙,清清大脑,算什么人民的好公仆?!

  没想到这次诗诗竟然格外地善解人意。她问:“你要不要吃什么东西?我可以去买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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