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底哭笑不得,第一眼还觉得原宜之很有大家闺秀的气质,谁料想这么胆大放肆?
初初见面,她也不好指责对方开这样的玩笑有失礼数,只好报以沉默的微笑。
幸好此时丫鬟们端着饭菜来了,两荤两素一碗清汤,米饭也是普通的白米饭,并非原家主子们常吃的胭脂米、碧粳米等上等米。
妾的身分之低下,当真是处处可见。
原宜之陪着苏抹微吃了一点。
多交谈几句,苏抹微才发现原宜之个性爽快明朗,爱说爱笑,是个大方体贴的好姑娘。
刚刚她开那样有失身分的玩笑,其实是为了逗逗苏抹微,让她不要因为这个冷清怪异的冲喜婚礼而失意难过。
用完餐,原宜之又等苏抹微沐浴完。
夜已深沉,喜烛也已燃烧近半。
原宜之看着沐浴后更显柔美可人的苏抹微,再想想已经在床上昏迷大半月未醒的二哥,心底不由得微叹一声。
她和苏抹微对看了一眼,她很喜欢这个平民出身却不俗气的女子,衷心希望她不要和自己一样命运乖戾,更希望二哥能够早日好转,让能苏抹微获得幸福。
原宜之叫来了两个丫鬟,都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一个浓眉大眼,一个细眼薄唇,身材都偏瘦,五官尚算端正,但说不上多俊俏。
伺候小妾的丫鬟,最高品级也只是二等,不管样貌还是衣饰,都比不上一等大丫鬟的风光体面。
原宜之为苏抹微介绍,浓眉大眼的叫喜桃,细眼薄唇的叫喜莲,日后就是苏抹微的贴身丫头了,日常生活有什么需要可直接要她们去办。
原宜之最后轻叹口气,“我该走了。一会儿,让喜桃和喜莲带你去二哥房里歇着吧!”
苏抹微直到被领到原家二少爷的卧室内,才真正明白二少爷“身子不好”到什么程度。
原齐之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连呼吸都极为细微,如果不仔细打量,说不定会以为这根本就是个“活死人”。
而苏抹微的使命,就是陪这么一位“活死人”睡觉。
按那道人的说法,让原二少爷贴她的身,沾点她的“活气”,她的八字命格正好可以冲破二少爷的“天煞劫”,以此达到冲喜的目的。
喜桃、喜莲被原家主母郑氏再三嘱咐过,一定要把苏抹微扒光了再塞进二少爷的被窝里。
就算二少爷一直昏迷不能人事,也要确保两人肌肤相贴着。
苏抹微又羞又窘又气又急,却还是抵不住喜桃、喜莲的劝说加强迫,被剥得光溜溜地塞进二少爷的凉被里,然后发现被子底下男人的身体同样也是赤裸裸的。
喜桃、喜莲完成任务退了出去,到外面的小隔间值夜。
小隔间里还有原本就伺候二少爷的大丫头和安、和宁,四人挤在一起监听房里的动静,就怕苏抹微出什么岔子。
一般而言,值夜的丫头有一个就足够了,平时丫鬟们会轮流值夜。今夜郑氏却把四人统统安排了过来,足见当家主母的重视。
想当初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成亲时,也仅仅安排了两个丫头值夜而已。
大红喜烛熊熊燃烧着,黑色檀木雕花床内却静寂无声,泛着丝丝诡异气息。
这种贵族床的床头有百宝格,四周有棚架,上面还有顶棚,床的一侧还有脚踏,简直奢侈得像个小屋子。锦帐帷幔一放下来,就隔成了一个密封的小天地。
脚踏是连接着床体的大块木板,位置比床矮,比地板高。主子年纪幼小时,或者主子上了年纪,或者生病需要就近照顾时,丫鬟就会睡在脚踏上,方便照看。
在冲喜之前,二少爷的值夜丫鬟就睡在这里,而不是睡在外面的隔间。
现在,这个密封的小天地里就只有苏抹微,以及一直昏迷不醒的新郎倌。
苏抹微战战兢兢地靠在大床的外侧,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可仍然止不住牙齿因为害怕而发出轻微的喀喀声。
身边的男人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很细微。
明明天很热,她却从骨子里感到了阴寒。
明明该是大喜之日,该是旖旎浪漫的洞房花烛夜,她却一个人默默抹着止不住的眼泪。
为了对抗无法抑制的恐惧,苏抹微忍不住边流泪边小声自言自语:“对不起,娘……我不该流眼泪……呜……可我想要个疼我爱我、会说会笑、会睁开眼睛看我的夫君……呜呜……玉帝、王母娘娘……如来佛祖、观音大士……无论谁都好,请让夫君醒过来吧……我会给祢们烧一辈子香的……呜……我不想做寡妇……呜……我讨厌贵族少爷……呜呜……”
烛光透过重重纱帘、锦帐照进来,光线已变得黯淡许多,所以,一直龟缩在床沿边,恨不得滚到脚踏上去睡的苏抹微,并没有发现她身边男人的额角青筋在隐隐跳动。
外面敲响了三更鼓,夜更深了。
苏抹微默默哭了一回,小声念了一回,又祈祷了一回,终于困倦地沉沉睡了过去。
而在她睡着之后,一个翻身,如暖玉般温软的身子就自动滚进了男人宽厚的怀里,因为梦里还在和大怪兽搏斗,她甚至主动抱住了男人的胳膊,一条修长的粉腿恰恰伸进了男人两腿之间。
身无寸缕的一对男女,如此紧密地肌肤相贴,而苏抹微还不老实地不时动一动腿,男人胯间原本一直偃旗息鼓的欲望终于不堪骚扰,愤怒地站起来耀武扬威了。
深夜幽幽,男人慢慢睁开了那双比子夜更幽深的眼睛,他微微垂下眼眸,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伏在自己胸膛上那睡颜娇柔甜美的女孩。
唯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灯下看美人,更有种恍惚如梦、惊心动魄的美。
欣赏着怀中女子秀美脱俗的容颜,感受着怀中娇躯的绵软娇嫩,从十四岁就到沙场历练,从勤务小兵一路浴血拚杀,靠自己的真正功绩在十八岁就被皇帝亲口御封为“朕的少将军”的男人,在这一刻忽然感受到了生命存在的另一种意义,与另一种美好。
铁骨铮铮、以沙场为家的男人,这一刻,却为了怀中的娇弱女子,心动了。
第2章(1)
炎炎夏日,天长夜短,人们好不容易刚眯个盹,睡觉时刚翻个身,再一眨眼,天就亮了。
因为习惯了每日早起帮助爹爹做豆腐,苏抹微在东方亮起一丝鱼肚白时就醒了,只是人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懒懒地不想睁眼,伸了个懒腰,手脚触到温热的物体,她吓了一跳,人立即清醒了。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意外地与一双幽深的眼眸不期而过。
水灵灵的剪水明眸,深沉幽暗的子夜星眸,在这一瞬间,视线胶着、纠缠、定格。
篛水明眸上蝶翼一般的长睫毛眨了眨,然后苏抹微终于如男人预期的那样发出一声惊讶的叫声:“呀啊!”
男人浓密的睫毛同样眨了眨,视线从苏抹微的小脸向下滑动,滑过纤秀的玉颈,玲珑的锁骨,再向下时,目光陡然一暗,喉头猛地有些发干。
此时的苏抹微,因为过于惊讶,双手按在男人赤裸的胸膛上,曲线玲珑的曼妙玉体正趴伏在男人身体的正上方,此刻的她头微抬,前胸挺起——于是,胸前那饱满丰润便招摇诱惑般的呈现在了原二少爷的眼前。
与苏抹微苗条的身材、纤细的蛮腰相比,她的胸部发育当真称得上“波涛汹涌”,就连贴身小衣的抹胸,她的尺寸都要比同龄女孩大了两个尺寸,苏抹微邻居家一位已经嫁人生子的姐姐曾羡慕与嫉妒地对她说:“奶娘都比不上你那儿有料,将来铁定让你男人狂流口水。”
其实,苏抹微很是为此感到羞窘,胸脯比同龄姐妹们大得太多,总让她觉得不对劲,胸前老是沉甸甸的,干活都觉得累赘。
苏大娘倒引以为傲,胸大屁股翘代表好生养,不是比风一吹就倒的平板竹竿身材强多了吗?
至于苏抹微为何发育如此之好,苏大娘说医书上说豆浆利于美颜丰乳,对女人有益,而从小就与豆制品为伍的苏抹微或许就是因此沾了大光。
当苏抹微后知后觉地顺着男人的视线向下看时,护现自己春光毕露,才猛然又尖叫一声,羞得满脸通红,迅速钻进了凉被里——结果却更糟!凉被下面是两人赤裸裸的身体,而她在蜷缩进去时才感觉到男人双腿之间有什么灼热硬硕的东西正凶悍地顶在她的密处之间。
宛如干透的稻草遇到烈火,苏抹微整个人瞬间觉得身子整个烧了起来。
“姨奶奶,怎么了?”
四个值夜丫鬟闯入,总算解救了苏抹微。
其实在苏抹微发出第一声惊叫时,丫鬟们就已醒了,并且迅速翻身下床,穿好外裙随时准备要进屋,但若屋内的主子并没有发出明确的指令要她们进去,她们也只好在门外等着。
但是在苏抹微第二次惊叫时,四个丫鬟想到自家二少爷一直昏迷的情况,心底暗叫不好:难道冲喜没冲成,反而变成了冲丧?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最后很有默契地一起闯了进来。
苏抹微羞窘至极,几乎快要落下泪来,她从被子里探出红得冒火的小脸,对自己的丫鬟道:“喜桃、喜莲,我的衣服呢?”
喜莲手里正捧着苏抹微今天的衣服,正准备上前伺候,和安、和宁却已抢她一步奔到床前,惊喜交加地望着已靠着床头,半坐起身子的自家少爷,容易激动的和宁甚至跪倒在床榻上,涕泪交流地欢喜道:“二少爷!二少爷!谢天谢地!谢谢王母娘娘,谢谢菩萨奶奶!二少爷,您总算醒过来了!”
喜桃、喜莲也忘记了要伺候苏抹微穿衣的事,齐齐跪下磕头道:“二少爷万福!”
和安虽也同样惊喜过望,却很快就冷静下来,吩咐和宁:“你快去向老爷太太道喜,太夫人那也去说一声。”
和宁欢天喜地跑了出去,和安这才想起该伺候二少爷穿衣洗漱。
在一片忙乱欢喜中,苏抹微总算在喜莲的帮助下穿好了粉红绣花的新衣,摆脱了赤身裸体的尴尬。
当她穿好衣裳,原二少爷原齐之正坐在床边,和安屈膝正为他穿软靴。
苏抹微的头发披散着,但想起出嫁前娘亲交代的,新妇应该先服侍自己的丈夫穿戴整齐才对。
她想了想,轻轻咳了一声,十指交叉相扣放在身体左侧,屈膝弯腰道了声:
“夫君,早。”
和安正在提靴子的手顿了顿,喜桃手中捧着的二少爷长衫差点掉落地上,喜莲猛地低下头,肩膀可疑地不停微微耸动。
原齐之在丫鬟们进屋后就一直面无表情,这时脸也不禁抽动了一下,他抽了抽嘴角,才若无其事地应了声:“早。”
苏抹微站直身体,对原齐之微微一笑,贤淑地取过喜桃手中的天青色薄绸长衫,亲自服侍原齐之穿上。
虽然贵族少爷是万恶的,但为了自己的爹爹、娘亲,为了自己伶俐可爱的弟弟,苏抹微愿意“屈就”,她可是识相得很。
和安招来小丫鬟端水,伺候两位主子净面漱口,然后又分别为两位主子梳头。
经过昨夜和自家男人的“肌肤相亲”,虽未圆房,名义上苏抹微也已经由“少女”变为“人妇”,长发由喜莲的巧手高高盘起,斜插上一支金簪,金簪上雕刻着佛手、桃子、石榴的纹样,寓意多福、多寿、多子。
大家族规矩大,正妻、侧室、小妾们的首饰级别不同,允许佩戴的数目也不同,正妻可以满头珠翠,小妾们通常却是得不到翡翠珠玉等珍贵首饰,能够插金戴银,也算不小的福分了。
苏抹微不过新婚次日,头上就多戴了一支金簪,双耳也戴了双小巧简洁的金耳环。
原齐之扫了她一眼,昨晚缭绕缠绵的乌黑长发盘成了发髻,让她那粉雕玉琢样的小脸显得越发小巧明丽,美眸如水,肌肤如玉,清新娇嫩,让他“胃口大开”,恨不得马上抱住啃上一口。
苏抹微同时也在偷偷打量自家男人,刚刚服侍他穿衣时就已发现他的身材实在高大,比她高了将近一个半头呢!宽肩、窄腰、修长双腿,往那一站就有惊人的威慑力量,哪儿家半点“身子不好”的人?
而且,这个“万恶的贵族少爷”虽然总是面无表情,五官却长得极好,剑眉星目,高鼻薄唇,肌肤微黑却光滑,简直挑不出一点瑕疵。
主子们各怀心思,丫鬟们却各个喜气洋洋。原本就伺候原齐之的丫鬟们衷心为主子欢喜,喜桃、喜莲更是内心雀跃,宛如走在路上平白捡了个金元宝,新跟的主子果然福厚命大,就连当初浑身浴血、一身煞气昏迷大半月的二少爷都能因她冲喜而苏醒康复,主子会受到原家人高看不必说,自己跟着主子都说不定能沾点福气——比如从三等丫头升到二等。
喜桃、喜莲才分配给苏抹微做贴身丫鬟,等级还是原来的三级,这次如果能够沾光,大概就可以获得提拔了,每月的例钱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齐之!齐之!哎哟!我的宝贝命根子哟!”
随着急切的呼喊,一位满头银发的清瘦老太太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走进门来,一看到原齐之果然醒了过来,正端端正正坐在那儿由和安伺候着梳头,太夫人何氏眼一红,眼泪一下就滚落下来,她颤颤巍巍地急步走到原齐之面前,按住了正要起身行礼的宝贝孙子,说:“我的乖孙,醒了,真的醒了!这气色也瞧着没事了,好!好!好!”
太夫人边说边落泪,一双枯瘦的老手捧着原齐之的脸再三打量,怎么瞧怎么喜欢。
原齐之反握住太夫人颤抖的双手,总是面无表情的睑上难得露出一个微笑,“奶奶,孙儿不孝,让您担忧了。”
苏抹微命随侍在侧的喜桃、喜莲抬过来一把靠背厚椅,然后屈膝行礼请太夫人坐下说话。
原齐之的祖母何氏这才舍得把目光分了一点到苏抹微身上,她在孙子身边坐下,上下仔细地打量了苏抹微一番,点头道:“你很有福分,以后尽心伺候着二少爷,咱们家不会亏待你的。”
苏抹微又福了一福,恭谨地回道:“谢太夫人关爱。服侍好夫君是妾身的本分,妾身以后一定尽心尽力。”
太夫人更加满意,清瘦的脸上也有了笑意,她回头看看孙子清醒康健的模样,更是安慰,顺手把自己手腕上的一串檀香十八罗汉佛珠取下,经由身边大丫鬟的手赏赐给苏抹微。
“这是由皇国寺方丈大师亲自开过光的佛珠,老身戴了十几年了,一向身康体健。以后你戴着它,要记得日日为你的夫君祈福祷告。”
因这礼物的意义非同一般,苏抹微有些不敢接受,后来发现原齐之轻轻对她点了点头,她才跪下磕了个头,双手接了这赏赐,“妾身谢太夫人的赏,也祝太夫人长寿万福。”
太夫人拍拍原齐之的手背,又看了苏抹微一眼,“这孩子我看着不错,出身虽然不高,却挺识大体,对你又是有恩的,日后你要好好待她,早日让她得个一男两女的,也好再抬抬身分。”
原齐之点点头,并未说什么。
喜桃、喜莲却喜出望外,太夫人可是金口承诺了,只要她们的主子能生个孩子,就能抬升为侧室,成为正经主子啦!
侧室和妾的地位截然不同,侧室虽然在地位上比正妻低了一些,却也是被记入族谱里头的正经主子,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的子女,见到侧室都要行晚辈礼,尊称一声“二娘、三娘”诸如此类的称呼,是和“二姨娘、三姨娘”的称呼截然不同的。
但子女见到妾,却是妾要向嫡出庶出的少爷小姐们行礼。
侧室与妾的尊卑高下,于此一点上,就清晰可见了。
第2章(2)
也难怪太夫人施如此重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