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的恍神中,江南终究是到了。
“小姐,我们到了。”
伙计们都搬着东西,看着苏瑞。都不明白他们这个当家为什么自从救起那个奇奇怪怪的女人后,就常在走神,不过对他们也有好处,偷懒也不怕被发现。
“恩。”苏瑞第一个下船。回过头,突然想起那个女人还在船舱里。
待她敲了门,门内却没人应答。她再敲了次,没人来开门后就踢开了那门。看到屋里凌乱的样子,她首先是皱了下眉头。在看到本该在忙碌的人此刻正趴在药草里睡大觉后,更是一脸纠结。她还以为这人一直在研究什么药草呢。
“喂,醒醒。我们到了。要下船了。”她摇晃了几下,女人还是一直都没醒。反倒是嘴角渐渐溢出鲜红的血。她慌了神,手慢慢放到女人的鼻子下边,才松了口气。
手指却在这时被人握住。苏瑞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睁着迷茫的双眼,拿着她的手指去擦掉自己嘴角的血。又在看到她后,没有露出一丝愧疚,反而是傻笑了一下,才慢悠悠说道。
“对不住啊。天气干燥,我体内虚火太多了。莫吓到了啊。”
说完,又拿她的手指擦掉嘴角重新溢出的血。
苏瑞不怒反笑。抽回自己沾了肮脏的血迹的手指。抽出手巾,擦干净。又抬头,朝还在傻笑的女人笑了笑。
本来忙着去搬船上的货物的大伙却突然听到凄惨的叫声。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凑耳仔细一听,才知道从船舱里传来的,大伙不约而同,手都抖了一下。又若无其事,装作没听见那女人一阵比一阵惨烈的叫声,各自继续干活。
直到苏瑞拖着满脸淤血,分不清是男是女的人,从船舱里面走出来。从船上拖到岸边。在拖动的途中,不断发出磕磕碰碰,奇奇怪怪的声音。大伙掩着脸,自我安慰,看不见,看不见。
江南分铺的掌柜听闻苏瑞已经到岸了,忙派人去迎接。
“小姐,您到了啊。我们是苏记江南分铺的掌柜派来接您的。”
苏瑞一到岸边就有两个伙计模样的人凑了过来。她望了他们身上穿着的苏记的衣服,点了点头。拖着身后那不知是装傻还是真的傻的女人坐上马车。
“说!哪里可以找到你要的药草?”
一上马车,她也没理会女人龇牙咧嘴喊痛的样子,揪住了女人的衣襟,直逼问女人。女人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苏小姐,那草药只有我一个人识得。若你想要帮我去找,我只能谢绝了。我自己会去找的。反正那地方,你们也进不了。”
“那要多久?我怎么保证你不会不见踪迹,到时候我找谁要去?”
虽然她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手指却从刚才一直在发抖着。
她无法保证颜湘不会成为第二个白水心,趁她不在府里,对着师瑜谨下手。终于明白为何这些天,她心底总是隐隐约约很不安了。早知道,她就不该来这江南一趟。应该等师瑜谨平安后她才离开他身边。不。应该是把颜湘赶离苏府才对。
不过,这该是老天在帮她么?她的眼角悄悄瞥了正霸占了整个马车座位,发出很大声的打呼声的女人。让她在已经对师瑜谨的孩子抱了绝望后,突然让她生出了奇迹般的希望。
也许她该去查查这个女人的身份之后再来做打算。毕竟现在白府对他们苏府的态度还不明朗,不知道会对苏府做出何事,还在白水心也被她成功送走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白府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之前查到江南这里分铺中有一家铺子收益实在很奇怪,隐约就在想是不是有人在暗中做手脚。那家店铺的收益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坏。而是一阵子生意很好,一阵子则又落败。如此反复循环。若不是仔细看账目之间的出入,她怕也不会注意到的。
她敲着桌子,瞧着眼前聚集在一块的各店的掌柜。每个人都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她也不想多说,直接问道:“苏记南中店铺的掌柜是哪位?”
此话一出,各个掌柜面面相觑,一阵小小的议论声。但却没人回答她的问题。她再问了一次。这才有人告诉她,苏记南中掌柜前日辞行了,没有再干了。
怎么巧?偏偏是在她来视察的这个时候才辞行?
她抬头瞧着大厅上坐着的这些人,各自都在窃窃私语。她缓慢开口道:“既然如此,今天你们各位就带我去你们打理的店面看看情况吧。那中南的,等看完之后顺便再去看下吧。这样可好?”
各个掌柜都点点头。
“这主意不错。”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苏瑞,苏瑞……”
夜深人静,大多数人都在酣睡中,独留苏瑞在床上翻转,挣扎在梦中。她觉得自己好像走在一条无处可逃,无以知返的迷途上。她手触到的是宛若迷雾却是冷硬厚实的墙壁。
这个世界不是她所熟知。她茫然地望着这个扭曲的世界,心底却奇异地涌现一种强烈的悲伤无奈,这种感觉强烈到让她差点窒息。脑海里慢慢浮现的是与师瑜谨朝夕相处的场景。只是这种回忆,让她很不安。似乎是最后的惋惜和回顾之意。
“苏瑞,你终究还是逃不过啊……”
声音似乎是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隐隐约约,飘渺不定,却带着划破时空的犀利之感。
她循着声音的方向而,不假思索而奔去。
越往前奔去,在前边的浓雾愈有散去之感,却在她犹豫而停顿之时渐渐靠拢,重新笼罩住。
她依稀可以看见,有个身材高挑的人儿,撑着一柄油纸伞,静静地立于雨雾之中。双眸微挑,似乎凝视着她这个方向。
她努力向前去,在靠近之时,她不得不停住脚步。前边,她和他之间,隔着一层难以靠近,肉眼难以看清的物事,将他们硬生生隔开。她模模糊糊可以看见那人眉眼间的精致。
“然后呢?”
她开口,却只是想问这一句。心底很奇异的,像块通透的镜子,对来龙去脉似乎很清楚,不问那人说那句话的缘由。
那人静静地立在那里,不笑也不怒,平平静静。微微侧开那伞,仰起头,望着灰蒙蒙的上空。尔后,头颅微微歪斜,眼角微挑,透过那层朦胧的物事,却是直直地凝视着她,嘴角笑容艳丽阴冷。
“吾将至,汝回头间……”
隔日的天,是个大好的天。天空放晴,苏瑞撑起身子,睁开眼,从梦中清醒过来。
她摸着自己的手肘,梦虽已醒,但手肘上依稀残留着那人在梦中遥指她手臂时的灼热之感。
她不知道昨晚的梦代表着什么寓意。只是很想问问梦中的自己,为何会说出“然后”两字。梦中的自己似乎知道为什么,而且,那人对梦中的自己来说,很熟悉,一点儿也不陌生。这个梦不是第一次做了,她梦到了两次了。
很可怕的是,她知道这个梦将会成真。
在苏府家丁告知她,身怀医术的女人在清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出门了的时候,苏瑞梳洗完正准备用膳,她只是淡淡地应了声,便让家丁下去。她知道女人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女人已经告诉她绝对会回来的,在她离开江南这地方之前。她必须把女人带回去,师瑜谨和她的孩子还在家中等着她呢。
只是,她想到昨日遇见之事,便轻微皱了下眉头。中南的掌柜辞工后,中南的店铺账目便陷入一片衰败。收益不断从上月持续下滑。
她介入其中,便发觉辞工的掌柜竟是把苏记的名声捂黑。把苏记拿来救济的白花花的大米换成发黄的旧米糠,混在上好的大米中。这事被领到米粮的百姓知晓了,都纷纷来中南店铺闹着。那掌柜竟是一副蛮横不讲理的模样,将质疑的百姓全赶到门外,也不管是不是正在店里挑大米的人。
而中南店铺的生意之所以时好时坏,更是因为那掌柜有时将价格调得很低,但恰好吸引了很多百姓来购买才勉强补上了蚀本的钱。有时又不去进货,任凭大米被买完,第二日便挂出所谓的米已卖完的牌子。店里的原先属于苏府的伙计都被这掌柜用计赶走,现在店里的伙计都是那掌柜的亲戚来担任的。
“这……小姐,你说这如何是好?”
当日,苏瑞和几个苏记店面的掌柜刚走进中南苏记铺,只是询问下大米的价格。苏瑞手捻着几颗面色发黄的米粒,微皱着眉。那伙计走过来,一个手掌便拍了过来,将苏瑞手中的米拍回了米桶里。
“咦,你这人怎么这样?难道你不知道她是谁么?”
苏瑞只是冷眼瞧着态度倨傲,嚣张不可一世的伙计。几个掌柜已经开口怒骂那伙计。伙计却是瞧了苏瑞一眼,以为她是来找茬的,便道:“她是什么人,我一看便也知道。不想买米就走吧。反正这里的米也是你们买不起的。”
当时,那个伙计眼力不好,只是瞧着苏瑞穿着粗布衣裳,却不知她身上的衣裳是师瑜谨做的,也没瞧见旁边穿着锦衣的掌柜们,便认定了苏瑞没钱可以买了。
那几个掌柜被伙计这话惊得愣住了。眼瞧着身旁未说一个字,面色平静的苏大小姐,又瞧了眼这个伙计,都在心底暗自叹声,也有看好戏的成分在。
苏瑞倒是瞧了那伙计一眼,微微笑了笑。
“敢问小二哥,这里的大米价位如何?你倒是告知我一声,看我带够银两了没?你敢说的出,我肯定买得下。”本来还是莹莹笑意,话锋一转,却是冷眼相对。“但若是你说出的,我兜里刚好够银两,你就马上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那伙计听这话,倒是被惊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回过神,便信口开河了。身旁几个熟知这个大米价位的,同是中南店面的伙计都被这价钱吓了一跳。
却见穿着那粗布杉之人默默从兜里扔出一张银票,朝着那几个伙计微笑着,而后,收敛了笑意,冷着脸,让人把这几个伙计全扔出中南店面,鄙夷地瞥了他们一眼,就拂袖而去,连他们的哀求也装作没听见。
从那几个伙计嘴里,最终还是问出了辞工掌柜的所在。那掌柜偏生谨慎,知晓了苏瑞正在找她,收拾家当,便开始潜逃了。到苏瑞找到那人家里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了。
不过,这正好也告诉她,这事果真不简单。
她用完膳,便又去了一趟那逃走的掌柜曾经住的地方。她仔细瞧了那地方。不能不说这掌柜果真心思缜密的很。
不过,再小心的人也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苏瑞仔细翻找屋里的东西,终于从床板缝间搜出烧毁了大半的手信。
“这是……”
虽然这封信上的内容完全瞧不见了,但是末尾落笔处,却有个盖章,应该是个私章。
苏瑞举着那信,瞧着。皱着眉头,心底暗自思忖着。私章上的纹路,却好似在哪里瞧过。她这样想着,便将残缺的信藏入手袖中就回去。在回去的时候,刚好瞧见了那归来的女人。
女人正站在府外的石阶前,身子歪斜着依靠着府外的石狮子上,闭着眼,似乎在享受暖阳的拂照。连她站在她的面前也没觉察到。
苏瑞只是伸手,执着手巾,轻轻擦去女人嘴角溢出的血。女人似乎被这一细微的动作惊醒,睁开眼,见到她,还是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模样。很难让人联想到当日那个冷着脸说出那话的女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你回来了啊,我还正想找你呢。什么时候回去啊?药材我可是准备齐全了。万事具备,只欠你这个大活人了。”说到这里,女人眼底闪过一丝深意。
虽然很快变消失了,但苏瑞还是一眼便瞧见了。只是女人不想说,她也装作没瞧见。
昨日那个梦到底还是影响了她,令她想通了些事。
有些事,即使你现在不知道,日后还是注定会知道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与其知道后纠结难受,不如学眼前这个人没心没肺,这样也是好的。只要这变数的最后结果是师瑜谨平安无事,她怎么样也无所谓。
“恩。这里的事也要处理好了。再等一日吧。还有些琐事,处理好了就可以启程了。”
她也不问女人刚才那血是怎么回事。她在心底大概估算了下,零零总总,女人在她见到的时候,吐了四次血。
女人接触到她那有些疑惑的眼神,还是那句话。
“天气太干燥了,体内虚火太多了。”
她背着双手,站在女人身后,凝视着女人走进府的背影。微微侧着头,仰头望了一眼天穹。真是天气干燥的原因么?
她在江南的府邸中修养了一日。中南苏记铺现在暂时关了店面,也不是长久之计。苏府的庞大的开销有一小部分还是来自于这家店铺的。现在店里缺的是人手。更重要的是,还缺少一个没贰心的掌柜。她亲自出府,蹲在街上,寻觅她眼中的合适之人。
虽然时间很急促,她还是暗中打听了下她在街上临时见到中意的人选的家底和人品,她要求的不多,只要这人家底清白,对苏府肯忠心就行。对于中南苏记出了内奸,她暂时还没什么思绪。只是这幕后之人想要破坏她苏府的求财之路,她是万万不允许的。
期间,几个掌柜闲着无事,便聊着江南哪出的小倌最销魂,最好看。她都在一旁喝着酒,不发一言。几个掌柜想拉着她去窑子里逛逛,她都委婉拒绝了。
“当家的,您不是连男人都不想吧?反正现在大家伙都没事,咱们就去那溜达溜达啊。”
苏瑞摇摇头。
“不了,你们去吧,别害我了。要不,我请客吧。”
她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就给他们。
几个掌柜也是性情中人,眼尖得很。瞧着苏瑞话中有话,他们几个儿都掩着嘴,偷偷笑了。
苏瑞也没责怪他们。一想起师瑜谨在她临行前那怒视不安,频频叮嘱的可怜模样,她自己倒是先笑了出来。
她自己也并非没欲望,只是若被师瑜谨发现什么,回府的时候还要与师瑜谨闹矛盾。何况,这窑子里的人,各个都是人精,若被缠上,说不了还要费工夫才能脱身。
她站在江南这处最有名的红柳巷子中,朝着几个掌柜道别。转身想走的时候,偏巧有个人迎面撞了上来。她瞧了一眼倒在她身上的人一眼,是个男子。看男子身上的穿着,好似是楼里的人。男人脸上掩着面纱,看不清楚模样。伸手倒推了她一把,便急急忙忙从她身上起来,往更里面跑去。
她转身凝视着男子跑掉的方向。几个身材壮硕的人追着男子逃跑的方向而去。
这个男人似乎她以前见过。心底闪过这个念头,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摇摇头,不再多想,从充斥着浓重的胭脂粉味的巷子里离开了。
当她处理完中南店铺的事,江南的事也告一段落了,带着女人回宁州苏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苏府家丁一行人都委婉劝她再留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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