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着眉头,瞅着那人沾着泥土的手,看着那人将树根像宝贝一样捧在手里,就要往嘴里送去。她慌忙上前,打掉了那人捧着的树根。见那人着急地四处观望,待看到树根,又万分喜悦,趴着去拿,她又打掉那人刚找到的树根。
这一来一下,苏瑞已经厌倦了,那人还是很有耐心地在院子里爬来爬去,就为了找到可以吃的树根。她眉头越皱越深,终是忍不住,低声怒吼道:“白水心,你够了没?你再找也是没用的,我还是会打掉的。”
那人趴在地上,楞了下,没出声,还是继续干着刚才的事。这动作惹火了她,她上前,将软软趴在地上的人揪起来,逼他看着自己。
“想不到往日那个冰清玉洁的白公子竟会落魄到要用树根果腹的地步?”
当她瞅到他的眼睛,却是楞了一下。那眼神空洞无神,冰冷一片,似乎是灵魂出窍般,犹如个活死人。她说的话,那人像是没听见,无力地垂着头颅。
对于这样的白水心,她完全没有一点兴奋和窃喜,有的只是同情。
虽说白府被抄家了,但是她仍在意白水心的情况,担心的是他会成为自己的隐患,每年都要派人去打探他的情况。
她知道了白水心逃出了那大牢,结果失败被抓,然后被送进了青楼。
而这双腿,她瞅了瞅他身下那软趴趴的双脚,却是因为不甘想逃走而被硬生生打断,从此关在青楼后院。任由他自生自灭。当时自己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下人给她的纸条,却没料到白水心会变成这样。她考虑到师瑜谨有了孩子,要为孩子积福,便让人暗中放走了白水心。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白水心欠她的,已经还够了。一个男子再聪明,终究还是个男人。
她以为,白水心会逃到别处去,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久病成医,何况牧归在府中有时候会教她一些简单的医术。她瞧着白水心泛青的面相,印堂发黑,嘴唇发白,心一动,手指搭上了他的脉门。凝神间,本来死寂一般的眸子缩了下,望她这边望了一下,又闭上了眼。只是这些,苏瑞没瞧见。
苏瑞放开白水心的手,叹了口气。
这脉象虚弱,加上这人处处都是旧伤加新伤的身子,恐怕……
她眸子动了动,将白水心抱起来,像对待师瑜谨一般,小心翼翼抱入屋内。本来想找张床,在看到屋内一片空旷,连一点木屑都没有,她还是放弃了。
也难怪了,白府作威作福,许多人痛恨,恨不得饮其血肉,在知道了白府被抄家,任凭谁都会来抢夺白府府内一切可以抢的东西,只为了出口怨气。
将白水心放在屋子最里面的墙角处,把身上的外衣脱下,铺在阴凉的地上,才又抱起白水心将他放置在自己铺好的位置上。把他放平了,躺在上面。
“你先睡下,我去买点吃的。不要乱动。”
她踏出白府的时候,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个角落里正缩着一个人,那个人人不人,鬼不像鬼的模样,让她想起了前世的师瑜谨,心底的酸痛又再涌了起来。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白水心恐怕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才会回到这个生他养他的府邸,打算在这个充满亲人回忆的地方,静静地一个人死去吧。
她一直觉得自己看不透白水心,不懂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待她买回了些小吃,那人还是静静缩在墙角那里。
她小心地扶起他,先用勺子喂了他一口热汤,让他的胃暖一下,才把热乎乎的粥放在他面前。
“我估计你可能多日没正常进食了,现在只能喝些粥。若你嫌清淡,口中无味,我还买了些蜜枣,你吃完可以再含一颗,这样,可好?”
见白水心还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也就没等他的回应了。
她这辈子除了师瑜谨还从没伺候过别人吃东西,思索了下,干脆就按照平日里照顾师瑜谨那般,拿手帕擦去他嘴角的残渣,才端起那碗粥,将粥吹凉些,才一口一口慢慢喂他喝下去。
白水心的眸子动了动,也张开了口,温顺地吞咽下去。
过了片刻,她温和地问道:“可是吃饱了?要不要吃一颗蜜枣?我知道你不喜欢太甜的东西,也只喜欢去那家珍味阁买东西吃。我去那里看过了,可能是太晚了,珍味阁已经关门了。你就将就下,好么?”
她递上那包包在油纸里的蜜枣给他。
白水心低着头,她不知道他要还是不要。等了片刻,就在她以为他不要了,刚想收回来,白水心抬起了手,从油纸里挑出一个最小的蜜枣,放入自己的嘴里,薄唇缓缓蠕动着。
她笑了笑,伸手轻轻按了按白水心的腹部。确定他饱了之后,才将手上白水心未喝完的粥放下。
“你还要么?这儿还有好多呢。”
见那唇不再蠕动,已经将那枣吃完了,她又递上去一颗。
一直低着头的人这时却抬起了头,直直地望着她,摇了摇头,那死寂的眸子晃动着,一行清泪便落了下来。
她是第一次见到白水心哭,还在她面前哭,她是完全被吓到了,手脚慌乱,着急地问道:“怎么了?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不用哭的,真的。我这次来看你,完全没企图的。若是你不相信,我现在就离开,不会让你不安心的。”
说罢,白水心抿着唇,还是默默流着泪。那副样子,比他生气时大吼还要令人不安。
看这样,她终是决定起身离开。
也是。
若是她,面对一个害自己家破人亡,让自己沦为这种境地的仇人,她也会是这种反应,甚至会比他更激烈。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但她是站着说话腰不疼,若自己不去报复他,他又何苦会是这样?
只是,正当她要起身时,腰际一紧,身后便贴上一人。
“白水心……”
“不要走。我……我有话要说,听我说完,你再走。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若是让你这么走了,以后恐怕,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白水心喘了口气,很疲倦,但仍是继续说着。
她心一动,也没再挣扎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闭了闭眼睛,示意他说下去。
天空已经漆黑一片,月色更美好。她刚跨出一步,便停在门槛上,扭过头,本想看一下白水心,却瞬间瞪了双眼。
苏瑞,谢谢你。谢谢你恨我却在我如此下场后,没避开我。
苏瑞,你知道么?他们总说我不像男子,连母亲也这样说我。母亲说我不该生为男子,该生为女子,不然,我这一辈会很苦很苦。母亲说的真准。我算计了我的母亲,算计了很多人,却在最后,连自己也算计进去。
苏瑞,你知道么?我这一生,只爱过一个人。我以为,我为她做这些后,她就会记得我,也许你会说我这是活该。可是,我是真的喜欢过她。我利用过你,也利用过其他人,连我双亲都被我利用过。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我从来都没利用过她啊。她为什么就是不爱我?她竟然将我忘记了。
这一生,我曾幻想过,在最后,会是我爱的人陪着我。可是,最后,陪着我的,却是你,苏瑞。却是你这个我平生最恨的,却待我最好的苏瑞啊。我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可是到了现在,我才终于悔悟,何为聪明反被聪明误。我有眼无珠,识人有误,我待他好的人,在白府没了之后,视我为陌路人。我待他不好的人,在我濒临死境时,给了我最后的温暖。
知道么,苏瑞?其实,我的清白是给了你了。但是,我不恨。只是,在你有了师瑜谨之后,我便恨了,犹如妒夫一样恨你和师瑜谨。你待我很好,真的很好。一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的心,在你对我那番好后,就已经沦陷了,只是我一直都不知道啊,苏瑞。
我恨啊,苏瑞。
我不甘心,为何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孤单?爱一个人有错么?
对不起啊苏瑞,你能不能原谅我,原谅我曾经对你所做的事?若时光能再重来,我定然会死死地赖在你身边,不让你离开。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她愣愣地站在门口。月光正好照在屋内那个墙角,照在那个人安宁的容颜上。她缓缓走过去,手指颤抖,放在他的鼻子前。许久后,抱起还有体温,却没呼吸的人,一步一步跨出门槛。
她停留在白府的一座小屋前。白水心生前,不论是出阁前还是出阁后,都是住这间屋子,那么他应该会希望葬在这间屋子吧。她没想到白水心会是那么恋旧的一个人。
她默默地拾起抔黄土,一点一滴地将白水心埋在黄土之下。
白水心一定没想到,他一生那么冷漠的人,死后,脸上的神情会那么安宁,那么温暖。他该是一心求死的吧。
她回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府里的管家打开了大门,很是惊讶地看着她。
“小姐,是不是需要让人抬水沐浴下?”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模样。衣服上沾着黄土,看起来狼狈万分,点点头。
“那小姐是要去哪里沐浴?在何处就寝?还是抬去师夫郎那里么?”
她低头想了想。师瑜谨这时候应该已经睡了吧,白天见他那么疲倦,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便让下人抬水去客房,她先去下书房,等水好了,再来叫她。
她低头吩咐完管家便抬脚往里面走去,忽略了管家脸上那奇怪的表情。
她看了会书,待下人来叫她时,她应了声,站起身,浑身像散了一样累极了。她脑海里忘不了白水心那安宁的模样,想着想着便觉得万分空虚和恐惧。这辈子的潜在威胁已经解决了,可是她却有点难过。人总是难逃一死,只是像白水心这样念着不甘而逝去的人,她有些放不下。
她坐在木桶里不觉得房里有什么奇怪,等沐完浴要脱了外衣,准备就寝还不觉得房间里有什么不对。可是等她上了床,背后软软的,搭在她腰上的东西终于让她回过神了。
“什么人?”
一把掐住来者的脖子,却发觉这触感不太对劲,很滑很好摸,似乎是……男子。
她瞪了下眼,立马下床点起了蜡烛。
不出她所料,床上正侧躺着一个没穿衣服,只用被子裹着的,露出一大片嫩肤的男人。那男人被她刚才的杀气吓到,待回过神,裹着被子跪在床上,求饶。
“小姐,别杀奴家。是……是老爷叫奴家来的。因为师夫侍现在怀了孩子,不适合侍寝,所以……”
她头疼地揉着太阳穴。父亲怎么不消停的,这个时候还来捣什么乱?她挥手让这人下去。
楞了下,望着那凌乱的床。她受不得其他男子的香味,决定还是去师瑜谨那里睡好了。
她本来以为师瑜谨已经睡了,正打算轻手轻脚地回房。不料刚推开房门,里屋隐隐约约有烛火亮着。她皱了下眉头,掀帘而入。里屋的人正半坐在床上,未入睡。
“你怎么还没睡啊?不是说很困了么?”
她制止师瑜谨起床,自己脱了外衣,便躺往床上去。师瑜谨自动窝入他的专属位,苏瑞的怀里,手环抱着她的腰。
“我睡不着,想等你回来再睡。”
她刮了他小巧的鼻子一下。
“下次我再晚回来,你就不要等我了。你现在怀着孩子,很容易累的。”
他当真以为,她不知道他是为了等她才没睡么?这个傻瓜。她忍不住俯下头,亲了亲那光洁的额头。抱着师瑜谨躺下。脑海里闪过白水心说的,他在羡慕他们如此幸福。她凝视着怀里半眯着眼睡觉的人。是啊,他们真的很幸福。
为了保证他们幸福,她还是得和师瑜谨坦白。
“瑜谨。”
“恩。”半睡半醒的人略微睁开了下眼睛,又闭上了。脸颊蹭了蹭她的脖颈。
“那个,今晚,我本来打算在客房那里睡的。只是……”
她停顿了下,因为师瑜谨已经完全睁开了眼睛,警惕地看着她。
“只是什么?”
“父亲又把男人送到我床上了……”
“父亲果然那么做了,那你……
她话没说完,腰际的软肉被师瑜谨的小手揪住。她低下头,那小人儿正睁大双眼,怒瞪着她,那双温和的眸子带着火花,配着精致的五官,竟看起来无比漂亮。她忍不住吻了吻他的眼睛。师瑜谨吓得闭上了眼,又推了一下她。
“你别转移话题。你有没有碰那个男人?快说!”
看到师瑜谨一副像被踩了尾巴而惊咋的猫咪模样,她哭笑不得。只得老老实实托盘而出。
“没什么那就好,那就好。”
师瑜谨松了口气,却让她想起刚才他说的话。
“瑜谨啊,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啊?”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听在师瑜谨耳朵里却响起了警钟。通常苏瑞这个声调,就表明她要生气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拉着自己的头发,眨巴着眼睛,瞅了她一眼,悄悄挪动身子,不断往里侧靠去。
苏瑞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大手一伸,便将已经远离她身边的小人儿拉入自己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着他,将他禁锢在自己的怀里,无处可逃。
“我的好瑜谨啊,刚才我怎么听见你说,‘父亲果然那么做了’,难道你是知情的?你是不是和父亲串通起来,合伙对付我啊?恩?”
声音低沉,显得格外邪气。师瑜谨却吓得竖起耳朵,两只手抱着苏瑞的一只手臂,很是委屈。
“妻主,你不要生气。牧归小姐说生气对孩子不好的。”
“哦,我怎么听牧归说是孕夫生气对孩子不好呢?”她挑了下眉头,眼睛依旧死死地瞪着他。
“当然。可是妻主生气,我就会吓到,我吓到了,我肚里的孩子也会吓到的啊”
她忍不住冷眼。
这个师瑜谨还死不悔改,不肯松口。
“好啊,你竟会拿孩子来说事呢。是不是我不用点手段,你就不会招呢?”
说着,伸手,便紧抓着师瑜谨的衣服,一用力,师瑜谨腰间的腰带就松开了。露出粉嫩的肌肤。她微眯着眼,瞅着这外泄的春光。“渝谨啊,是不是要做到你起不来床,你才肯说么?”
师瑜谨撅着嘴,大眼睛里的泪水已经在转悠了。
苏瑞瞧着他这模样,依旧冷着眸子。
“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还不说么?好吧。”说到一半,苏瑞竟然来个大转弯。师瑜谨以为自己的妻主不会再计较,刚想松口气,不料,在听到苏瑞说要去找别的男子,他立马将事实告知她。
“父亲看我一定不安心,怕你变心,所以用这招来测下你的。”
苏瑞听了,没解气,反而怒瞪着他,用力捏了捏他气鼓鼓的两腮。
“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不信我!”
“啊,好痛啊妻主。我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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