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城,距离主战场仅百里之遥,是大随与陈、郑在下京接壤的最最繁华之都。在这里有一处小行宫,暂时用作了杨文绍新婚之用。
雍城是商都,来往各国的商人、旅者烦不胜数,闻听曾经名满天下的景王世子今日成婚,又恰逢随、陈、郑三方战争结束的日子,前来拜贺的人,络绎不绝。
由于我的授意和父皇的支持,杨文绍的大婚之夜,比我一介帝王的大婚之夜的排场还要大上许多,更兼诸国各界名士来贺,其热闹,史上空前。父皇作为杨文绍的义父,享受高堂之拜,他那一头雪亮的银丝,在一片大红的世界里,格外显眼,不过,已经不再显得那么苍老了,反而像,年轻了许多岁。
杨文绍红袍吉服,手挽绣球,牵着新娘子,在烟花灿烂的夜空下,相视而笑……
他会幸福的吧!
我躲在人群之后,生怕他的眼睛穿过重重人影,向我望过来,不过幸好,他的眼神,一直黏在新娘子身上。
身边一人在黑暗里悄悄捏住了我的手,拇指在我的手心里摩挲,他轻道:“羡慕吗?我们永远也不可能有如此华丽的婚礼和天下万民的祝福,我们一辈子,只能藏在黑暗里相爱……”
我捏住他的手,在他耳边道:“只要有你,神仙我也不羡慕……”
他俯身要吻我,我挡住他道:“别,这里不比战场上,人多眼杂的。”
“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要,我才不去,羞死人了……”
“你又不知道我要带你去哪去做什么……”
“你……”我瞪他。
他在我耳边道:“去吧……”
“那好吧,我先和父皇说一下……”
他按了按我的头道:“子皇,你真的还没长大……”
“还不都是你……”
“好好,是我是我……只要有我在,子皇就不需要长大……”
“肉麻……”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荒郊野外的……你……”又在想什么变态的事?
我怀疑地看着他。
他不说话,拉着我在山道上走着,有夜风吹过,树上的不知名小白花纷纷被吹落,落了我们一头一身,我抬手接着,它们又被风轻轻扬扬地卷走。
“好美……”
“还有更美的地方呢……”他拉着我快步向前走。
不一会儿,就听见有水声潺潺。他带我掠上一处常人不可能上得去的高丘,再往下走时,眼前景象让我疑惑自己是不是到了仙境。
这是一个返着五彩颜色的水池,四周都开满了粉色荷花,到这季节,居然还有荷花!我惊呆了!
“这……”
“这是一处汤泉池,我早年在雍城一带游历时就发现了的,这荷花是我种的,大抵是这里几乎与世隔绝,又有水温滋润,所以荷花还未完全凋谢。对了,我还放过小鱼苗的,去看看吧……”
不光是汤泉池堪称一绝,附近还有间竹屋,里面摆设一应俱全,称不上奢华,但是也十分精致。看那些编墙的竹子,都还是新劈的模样,我怀疑的眼光瞟过去,道:“这里,是新近才做的吧!”
他将我像抱小孩一样地抱起来道:“瞒不过你了……其实,这一切,都是我昨晚带人一夜达成的……雍城,不乏各种各样的能工巧匠……”
“这……这些……都是一夜达成的?”这不是奇迹吗这?
“嗯,这里也的确是我从前发现的汤泉地,以前,我就想着,什么时候,把你拐出尘世,然后我们两个,在这里隐居……但是现在看来,这里只能作为我们偶尔暂居之地了。”
我掰着指头算着,道:“这……这得花多少银两啊……二哥你哪来的……还有这四周,怪不得这么亮堂,原来都是夜明珠!你也不怕有盗贼光顾……”
“银两,我在雍城里多的是。这属于我们的胜地,没有庄玄那种级别的智慧,是闯不进来的……你没注意过我们来时的情景么?”
“又……又是阵法?喂,你做什么……荒郊野外的……”
“下去试试汤泉吧……”他一把解开我的衣服,脱掉我的靴袜,将我往池水里一推。
“你!我差点要淹死啦!”
“才不过及腰深……”他嗤了一声,摘了几朵荷花,放在水面上,向我推过来。
“哇,好多鱼……好舒服……”我的脸不知是被汤泉浸的,还是怎么的,开始发热。
“你先在下面玩着吧,我去整理竹屋……”
“……”
不一起洗么……
等他整理好了,把玩乏了的我拉上水池,用布巾将我擦干,抱到竹屋里,往床上一放,拥着我,闭眼就睡了。
这……
我睡不着。
我不爽……
十分不爽……
作者有话要说:(ㄒoㄒ)//发现我写不了甜蜜的,一写就跟个白痴似的……
第 86 章
我不知道自己倒底在不爽什么。
翻来覆去,全无睡意。
外面安静得连个虫吟都没有,只有那彩池里细细的水流声,即使竹屋内未点灯,但是放在床头的硕大夜明珠,光华流连,我把一件袍子盖上去,它的光却从袍子底下透出来,照得人更无睡意。
我披好衣服,刚站起来,一看,二哥以一种要进棺材的姿势躺着,睡得很熟,若不是胸膛处的起伏,我就差立马泪如走珠了。
记得父皇、杨文绍等,也都是以这样的姿势睡觉,或许其他皇族也都是如此……
姿态优雅。
任何时候,任何人闯了进来,都不会感觉失态。
他的头发散在枕上,颇有些羸弱之态,我跪在床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忽然想起我的第一次大婚之夜……
我醉了酒,然后……
完全无法想象那晚倒底是怎么过来的。
莫非是他骗我的吧?
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把他当作齐雯,当作女人给……
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就是此刻他姿态优雅地躺在我面前,全无防备地安睡,不说此时有多活色生香,单是以我俩现在的亲密程度,我都不会想到要去抱抱他……
我是不会主动的,想想都觉得别扭。
咦,我在想什么啊……
现在该做的事是想着入睡才对!
躺了约半个时辰,又起身去外面玩了一会儿水,看了一会儿荷花,夜明珠好大,池子里波光潋滟,好一处洞天福地!若是有外人误入,该以为是仙境吧!池上有小桥,桥头有紫藤,紫藤树上挂的是夜明珠……
明明是四五月为花期的紫藤,此刻却开得正艳,粉紫的花,加上夜明珠的光芒,说不出的美。
脚下的草洞里,甚至还因为我的惊扰,有几只兔子的小脑袋怯怯地缩回了,旁边的枯木上站着几只毛色鲜艳的鹦鹉。
走了一圈,才发现这个彩池附近连着一条小河,水草里交颈而眠着几对鸳鸯鸟……
我烦躁。
走进竹屋,摇醒了他,更要命,他那睡眼惺忪的模样太性感了……
他微微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迷迷糊糊地道:“子皇……怎么……还没睡……”还没说完,又睡着了。
他倒底几百年没睡啊!
我都想把床也给掀了!
等等,他不会是得了什么病吧?听说有些病症是会嗜睡的。
我拿起他的手,想号一号脉。
无果。
我不会号脉……
枕头被我蹭到地上,我已经翻了几百几千次身了,为啥他还能睡得那么安稳?连我凑在他耳边喊他的名字都没反应……
抓过他的脑袋,在他唇角狠狠啃了一口后,仰躺在床上逼着自己数绵羊……
欲哭无泪啊;
我以前饿得肚子发痛都没有这样失眠过。
天将亮的时候,才稍微来了一点睡意……
醒来的时候日上三竿,床头硕大的夜明珠早已失去了夜里时夺目的光彩,外面有水声,掀帘往外一望,差点飙血三升!
美人出浴啊……
大清早洗什么澡啊洗!还洗得如此风骚……
莹白如玉的肌肤在阳光下几尽透明,那些水珠儿在从他的身上滚啊滚,流到手肘上,又从手肘上滴落下来,像珍珠从缎子上散落,又溅进玉盘一样,满池都是耀眼的光芒……
池畔还有两只不知道何时、从哪里窜出来的两只鹤,正张开了翅膀优雅地起舞,雪白的翅膀甚至扇起了层层水花……
这两只色鹤!
二哥是我的!只有我能看!你们赶快滚回水草芦苇里去吧!
忽然鼻子里有些痒痒,我用手摸了摸,一指鲜红……
我,我怎么会这么色……
赶紧用袖子擦了,还在出,再擦,再出。
我仰着头,捏着鼻子,在屋子里急得乱转。
“子皇!你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
“怎么会出血?是撞到了么?”他捧过我的脸,焦急地上下看视着:“眼圈怎么这么黑?昨夜没睡好么?不习惯这里么?还是,我睡相不好,挤着你了?”
你那皇家级别满分的睡姿如果叫睡相不好,天下无人睡相好了。
我耷拉下脑袋,哎,这人生啊!
他又抬起我的脸:
“倒底怎么了?又不开心?莫非是……昨夜是杨文绍洞房之夜,你心里不好受?你对他……果然是有感情的……那种痛苦……我明白的……”
他越说眼里越黯淡。
“说完了吗?”
“……子皇……”
我不等他委屈完,勾下他的脑袋,寻着他的唇,疯狂地啃了起来,他捧住我的脸的手,渐渐改为捧住我的后脑。
我闭上双眼,渐渐地任他夺去主导权,由着他将舌伸进来,像要卷走吞噬掉我的灵魂一样,深吻。
我不会再解释了。
只有用行动来证明。
我脱力地倒向身后的床铺,他跟着跌趴下来,撑在我的上方,我大口呼吸着,盯着他的双眼,那里,黯淡了的光芒重新被情火点燃,一双清亮的黑宝石里荡漾着潋滟的华光,他同样呼吸粗重,唇微微开着,上面水色润泽。
我略抬起身子,贴在他耳边道:“你明白的,是怎样的痛苦?”
他颤抖着手将我按下来,用脸蹭着我的,低低地道:“你不会明白的……很痛苦很痛苦,很难受,就想把心抓出来揉碎……”
我抬起腿,用小腿轻轻蹭着他的,手掌抵上他的胸膛,让他的心跳笼在我的手心,我隔着手背,盖了一吻,笑道:“还痛吗?”
他一个呼吸不稳,一把抓紧了我,紧紧揉进怀里,气息紊乱地道:“子皇,你今天怎么……”
我生怕他说出一个你怎么X求不满!
我热了一张脸,深深蹭进他的肩窝里,一手捂住了他的嘴,他舔了舔我的手心,氧得我忍不住轻吟了出来,心下一惊,赶忙改为捂住自己的嘴。
他的笑容太过炫目,他拉下我的手,我侧了侧头,嘟哝道:“你昨晚怎么睡得像头猪似的……”
“子皇……我今天才发现,你真好看……”
呃,牛头不对马嘴。
“猪……”
他呵呵一声轻笑道:“我觉得,我应该比猪好看一点吧?”
他的头发散落下来,半干地贴在脸上、肩头,眸色渐深,眉梢眼角,三分□渐渐化作七分……
我像一个失足泥潭的人,忽的一下,便深陷了,拔也拔不出。
只能抓着他的双肩,和他一起沉沦……
待云收雨住时,我肚子开始唱空城。
他摸了摸我的肚皮,微微一笑,道:“你再躺会……我去给你做吃的去……”
我随着他一起坐起来道:“不躺了,浑身黏黏的,好多汗……”
“好吧,那你去洗一洗,别着凉了,带上衣物去池边再脱……”
“行了,别那么啰嗦……”
“呵呵……”他傻笑着。
走到外面,二哥拿上弓箭就准备去猎东西了。
“干嘛非得去杀生呢?随便弄点能吃的野果山菜就行吧……”
“好的。那……我去了啊……”
“嗯,去吧去吧……”
他回过头来亲了一下我的脸,转身走了。我摸着脸转过身,他又回过头来道:“我去了……”
一步三回头。
就怕他再来句:“乖乖在家等我哈……”
我坐在池边,将脚放进池水里,晃啊晃。冷不防斜地里冲出一人,搬过我的脑袋狠吻起来。
“呜……你干什么又回来了?”
“再亲一下……”
“别这样……”我躲着他的亲吻,投降道:“好了好了,你等着,等我洗好了我们一起去。”
什么嘛,昨晚跟个死猪似的,今天却有些过分了……
“一起洗吧……”
“……”
……的,昨晚你怎么不要一起洗,这会子光天白日的……
我的脸旁要是放一把火折子,估计此刻已经噼里啪啦烧起来了。
正当我们纠缠厮混成一团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皇上!闻皇后她真的快要不行了!请您速速回上京!”
是流秋的声音!
他怎么到下京来了?!
我四处一望,并无人影。
“是传音入密……那小子,居然会这招。他估计是被我社的梅花阵困在外面了,一时情急才……”二哥道。
他把我从水里拉起来,细细地擦干了,穿好衣服,才擦了擦自己,也穿整齐了,带我一掠,出了彩池,行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见流秋一身黑衣,站在梅林外头来回走动。
我忽然深深自责起来。
我已有了皇后,却与二哥……早就知道皇后身体差,却一直未能回京抚慰,就是战争胜利了,我却忘了一切,与二哥在此厮混……
我真该死!
有了八皇叔曾经提议修通的从下京直达上京的宽道,我们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快马回了上京。
已是初冬季节了。
宫里的高树在风吹过时,落下大批的黄叶,堆了满院。
来到皇后寝宫,人不在。
到元宏那里,只见元宏在周宜的教导下写字,也不见皇后。
未惊动他们,我四处找了起来。
在后宫嫔妃集聚地大容殿找到了皇后,她将原本关进冷宫圈居起来的先帝嫔妃以及后宫下等宫女等等都召集起来,那些个从前都是疯子或即将变成疯子的女人们,一个个,都端正地坐在她面前的地毯上,她在给她们讲茶道、品茶。
她的声音清越,听来如沐春风。
她通身的书卷雅气,又贵为皇后,那些女人都用有如膜拜的眼神看着她。
奇怪,后宫争斗一向是历代帝王十分头疼的问题,怎么这些女人,看起来都好和睦?
我在最末位坐了下来,一直听到她将全部的细节讲完。
她讲完了,那些女人齐齐向她揖身作谢,她稍微咳嗽了两声,那些女人却真的露出担惊的神色,一点也不掺假。
皇后……
我害了一位奇女子啊!
我恼恨地将脑袋磕上厅中的大柱。
“皇上……你怎么……”
“子皇你……”
皇后和二哥一起冲到我身边来……
我尴尬……
我惆怅……
皇后拿下一直捂在唇上的手帕,喜道:“皇上,您终于得胜回来了……”还未说完,就急促地喘起来,拿帕子一捂口唇,就软软地似摇摇欲坠。
我撑住她的身形,抱起她。
我不敢去看二哥的脸。
我虽不爱她,但此刻是我她的丈夫,名正言顺的。
她是我的皇后,名正言顺的。
我忐忑不安地抱着气若游丝的皇后向寝宫走去,大声叫着“传御医!”
虽然有她在,我和二哥在一起总是充满罪恶感。
可是我真的不希望她有事,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