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男人的话 ”
我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笑,我要紧紧地咬住了唇,才不致于笑出声来。一个男人有了这样的一个妻子,而居然还要担心的话,那么他必然是醉鬼无疑了!
我低著头,直到可以控制自己不再笑了,我才敢抬起头来,跟著她,走进了一间房间,姬娜也跟了进来。那间房间十分小,房间中只有一张单人床,在单人床之旁的,则是一只暗红色的木头箱子。
那箱子也不是很大,这时正被竖起来放著,当作床头几用。在箱子的上面,则放著一个神像。
那个神像好像是铜制的,年代一定已然十分久远了,因为它泛著一种十分黝黯的青黑色。我第一眼看到它,便被它吸引住了,因为我竟无法认出那是甚么神来,这个神像有一张十分奇怪的脸,戴著一顶有角的头盔,手中好像持著火炬,他的脚部十分大。
而那只箱子上,则刻著十分精致的图案,刻工十分细腻,绝不可能出于现代的工匠之手!
这两件东西,和那张单人床,也是绝不相配称的。
那妇人道:“这就是米伦太太的房间,和她在生之前一样,这箱子就是她的。”
从那箱子,那神像,我忽然联想到了那妇人手中,那枚非比寻常的红宝石戒指。我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概念,那枚红宝石戒指,一定也是米伦太太的!
我伸手拿起了那神像(那神像十分沉重,重得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放平了那只箱子,箱子有一柄锁锁著。
同时,我顺口道:“夫人,你也是墨西哥人,是不是?米伦太太只是一个人在这里,她何以会一个人在这里的?她的丈夫,是做甚么事情的?”
那妇人立时提高了警惕,道:“先生,你问那么多,是为了甚么?”
我笑了一笑,没有再问下去,并没有费了多久,我就弄开了锁,将那只箱子打了开来。
令我大失所望的是,那箱子几乎是空的,只有一叠织锦,和几块上面刻有浮雕、银圆大小般的铜片。
我并没有完全抖开那叠织锦来,虽然它色彩缤纷,极其美丽,我只是用极快的手法,将五六片那样的圆铜片,藏起了一片来。
我先将之握在掌心之中,然后站起身来,一伸手臂,将它滑进了我的衣袖之中。
就我的行为而言,我是偷了一件属于米伦太太的东西!
我当然不致于沦为窃贼的,但这时,我却无法控制我自己不那样做。因为这里的一切,实在太奇特了,奇特得使我下定决心,非要弄明它的来历不可。
当我将那圆形的有浮雕的铜片,藏进我的衣袖之中的时候,我不知道那是甚么,我只是准备回去慢慢地研究,或者向我的几位考古有癖、学识丰富的朋友去请教一下,我当时的心中只是想,那位米伦太太,一定是十分有来历的人,绝不是普通人物。
我的“偷窃手法”,十分乾净俐落,姬娜和那妇人并没有发觉,我关上箱子,又将锁扣上,道:“很抱歉,麻烦了你们许久,这封信我会另外再去想办法的。”
我一面讲,一面向门口走去,到了门口,我向那妇人道别,又拍了拍姬娜的头,随口问道:“那封信中好像还有一样东西,你们知道那是甚么?”
我只是随口问问的,也绝没有真的要得到回答,可是姬娜却立即道:“那是一柄钥匙!一柄长著翅膀的钥匙,米伦太太生平最喜爱的一件东西。”
我呆了一呆,道:“长著翅膀的钥匙?甚么意思?”
“钥匙上有两个翅膀,是装饰的,姬娜解释:“米伦太太有两件东西最喜欢,一件是这柄钥匙,另一件是她的一枚戒指,那戒指真美,她临死之际送给了妈妈,妈妈答应她死时,也送给我。”
姬娜讲到这里,停了一停,然后又补充道:“我不想妈妈早死,但是我却想早一点得到那戒指,它真美丽!”
姬娜不住地说那枚戒指真美丽,而我不必她说明,也可以知道她说的戒指,一定就是她妈妈戴在手中的那一枚。
我不再急于去开门,并转过身来,道:“夫人,那枚戒指,的确很美丽,可以让我细看一看么?”
那妇人犹豫了一下,也许是因为我的态度,始终如此温文有礼,所以她点了点头,将那枚戒指自她的手指上取了下来,放在我的掌心。
我能够细看那枚戒指了,姬娜也凑过头来。唉,那实在是美丽得惊心动魄的东西,古今中外的人,如此热爱宝石,绝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天然的宝石那种美丽,简直可以令人面对著它们时,感到窒息!
这一点,绝不是任何人工的制品,所能够比拟的。
天然的宝石,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如今我眼前的那块宝石,便是那样,它只不过一公分平方,不会有超过三公厘厚,可是凝神望去,却使你觉得不像是在望著一块小小的红色的宝石,而像是在望著半透明的,红色的海洋,或是红色的天空!
我望了半晌,才将之交还了那妇人,然后,我才道:“夫人,恕我冒昧问一句,你可知道这一枚戒指的确实价值么?”
那妇人一面戴回戒指,一面道:“不知道啊,它很美丽,是不是?它很值钱么?值多少?五百?嗯?”
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只是含糊说了一句,道:“也许。”
我并不是不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我怕我的答案讲出来,会使她不知所措,昏过去的,这样的一块上佳的红宝石,拿到国际珠宝市场去,它的价格应该是在“三百”或“五百”之下,加上一个“万”字“而且还是以世上最高的币值来计算!
这枚戒指原来的主人是米伦太太,那么,米伦太太难道也不知道这枚戒指的价值么?想来是不可能的,而她将那枚戒指送了人,却将那钥匙寄回墨西哥去!
我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当我告辞而出,来到了我车子旁边的时候,我又抬头向我刚才出来的地方,看了一眼,刚才那不到半小时的经历,实在是我一生中最奇怪的一桩事了。
我心中不住地问自己,那米伦太太,究竟是甚么人呢?
我上了车子,坐了下来,竭力使我思绪静一静,我要到甚么地方去呢?我决定去找那几位对于古物特别有兴趣,也特别有研究的朋友。
我知道他们常在的一个地方,那是他们组成的一个俱乐部。这个俱乐部的会员,只有七个人,而要加入这个俱乐部之困难,还是你立定心机去发动一场政变,自任总统来得容易了,要成为这个俱乐部的会员,必须认出七个老会员拿出来的任何古董的来历。
我曾申请加入这个俱乐部,我认出了一只商鼎,一方楚镜,一片残旧的文件,(字军东征时的遗物)一只银制的,属于玛丽皇后的香水瓶。
但是我却在一块幽黑的烂木头前碰壁了,后来,据那个取出这块烂木头的人说,这是成吉思汗的矛柄。我心中暗骂了一声“见你的鬼”,我未能成为会员。
但是,我因为认出四件古董,那是很多年来未曾发生过的事情,是以蒙他们“恩准”,可以随时前往他们的会所“行走”。这个“殊恩”,倒有点像清朝的时候,“钦赐御书房行走”的味道。
我一直将车子开到了这个俱乐部会所之外,那其实是他们七个会员中一位的物业,司阍人是认识我的,他由得我迳自走进去,一位仆人替我打开了客听的门。
他们之中,只有五个人在。正在相互传观著一只颜色黯淡的铜瓶。千万别以为他们七个人全是食古不化的老古董,他们只不过是喜欢老古董罢了。
这时,手中不拿花瓶的一个人,就自一只水晶玻璃瓶中,斟出上佳的白兰地来。而他们之中,有三个人是在大学执教的,有五个人,是世界著名大学的博士。
他们看到了我,笑著和我打招呼,其中一个用指扣著那铜瓶,道:“喂,要看看巴比伦时代的绝世古物么?”
我摇了摇头,道:“不要看,但是我有一样东西,请你们鉴定一下。”
第二部: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他们一共五个人,但是听了我的话之后,倒有四个人一齐笑了起来,有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道:“卫斯理,你有甚么好的古物!”
我大声抗议,道:“以我对古物的认识,已足可以成为第一流的古物研究者了,但当然比起你们来,或者不如,所以我才来找你们看看这个的!”
我将那枚看来像是银元一样的东西,取了出来,交给了他们其中的一个人。
在一路驾车前来之际,我已经看过那枚银元一样的东西,它实在是一枚银元,大小、厚薄都像,但是我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货币。它的一面,有六个到七个我所完全认不出来历的文字,而另一面,wωw奇Qìsuu書còm网则是一个戴著头盔的神像,它的制作,十分精美。
看它的样子,就像是现在铸币厂的精良出品一样。
第一个接了这枚“银元”在手的人,面带轻视之意,将之掂了掂,略看了一眼,便抛给了第二个人,第二个抛给了第三个,第三个抛给第四个……
在他们之间,一直响著轻视的冷笑,最后一个,又将之抛给了我,道:“看来,这像是锁匙扣上的装饰品!”
我知道,那绝不是锁匙扣上的装饰品,这一定是一件真正的古物。而这“银元”在经过了他们五人的眼睛之后,却仍说不出它的来历,那并不证明这不是古物,而只证明那是一件来历极其隐晦和神秘的古物。
我忍受著他们的嘲笑,指著另一面的那个神像,这“银元”上浮雕著的神像,和木箱上那神像是相同的,我问道:“你们看,这神像,你们贝过么?”
那五人总算又勉强地望了一眼,然后一齐摇头,道:“未曾见过。”
我又道:“可能和墨西哥是有关系的,你们查查看。”
那五人又摇头,表示他们不必去查甚么典籍的,一切全在他们的脑中了。就在这时,另一个会员走了进来,道:“墨西哥有甚么古董?让我看看。”
我将那枚“银元”交给了他,他翻来覆去看了一会,道:“喂,你们看到没有,这些文字,看来十分奇怪喇!”
“那根本不是文字,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的文字是那样子的。”有两个人回答他:“那只不过是莫名其妙的花纹而已。”
我气愤起来,伸手抢回了那“银元”,道:“你们太自以为是了,我一定可以证明这是稀世的古物,到时,你们古董专家的假面具,便要撕下来了!”
我实在十分气恼,是以我的话也说得十分重,令得他们六个人为之愕然。正在这时,第七个会员进来了,他是一个中年人,他道:“谁在发脾气?”
我立时大声道:“是我!”
他笑道:“为甚么?看你,涨红了脸,为甚么发火?”
我将那枚“银元”,重重地放在他的手上,道:“为了这个,先生,我拿这个来,可是他们却全取笑我,我想你也是一样!”
他将那枚“银元”接了过去,才看了一眼,便露出了十分兴奋的神色来,道:“卫斯理,你是甚么地方弄来这东西的?这东西你是哪里来的,告诉我。”
我一听,精神为之一振,道:“怎么,你认出它的来历来了?它是甚么?”“我不知道这是甚么,但是你看,这是我刚收到的南、北美洲考古学会的会刊,你们看这里!”他打开了夹在胁下的一本厚厚的杂志,“刷刷”地翻著,然后,打了开来,放在桌上,又道:“看!”
我们一齐看去,只见那两页上,是几幅图片,第一幅,是一块石头,第二幅,则是那块石头的拓片,隐约可以看出,有一点如同文字也似的痕迹。
而第三幅,则是几个人在一幢房子旁边的合照,说明是墨西哥大学的迪哥教授,发现了那块“石碑”,石碑上有著任何典籍所未曾有过记载的文字。
那文字,迪哥教授已作了初步的研究,认为那是高度文化的结晶,可是上溯墨西哥的历史,却从来也没有任何民族,曾有过一个时期,是有著那样辉煌的文化的。迪哥教授怀疑的文字,可能和南美洲部分突然消失了的印加帝国有关,因为发现“石碑”的地方,是在接近危地玛拉的边界上。
那是一个叫作“古星”的小镇,在一座“青色桥”的附近,发现那石碑的,当地教堂的一位牧师,提供这块石给迪哥教授研究,那牧师,叫尊埃牧师。当我一看到“尊埃牧师”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几乎跳了起来!
但是他们七人却并没有注意我的神态有异,他们都聚精会神地在将那枚“银元”一面上的文字,和杂志上拓印图片上的文字作详细的比较。他们全是专家,当然立时可以发觉,那两种文字,虽然不同,但是却完全属于同一种文字的范畴的。
那带杂志来的人抬起头,道:“卫斯理,你真了不起,你看,迪哥教授从文字的组织上去判断这种文字的结论不错,你这枚东西,一定是那个文化全盛时期的产品,你看,它多么精美,而且,它可能是货币!”
另一个道:“那么,这一定是世界上最早的货币了!”
又一个道:“当然不是,这如果是货币的话,它如此之精美,难道没有一个发展的过程,一下子就出现如此精美的货币了么?在它之前,一定还有雏形的货币!”
另外两人激动地叫著,道:“人类的历史要改写了!”
他们一齐向我望来,刚才我还是一个嘲笑的对象,但是一下子,我变成英雄了!我不等他们发问,便道:“我发现的东西,不止这些,同样的‘银元’有五六枚之多,还有一具十分沉重的神像,和一只有著十分美丽浮雕的木箱,和一叠色彩极美的织锦,应该再加上一只价值连城的红宝石戒指,和一封寄给尊埃牧师的信,以及一柄钥匙 有著翅膀的钥匙。”他们七个人,全像傻瓜也似地望著我,全然不知道我在说些甚么,我将信取出来一扬,道:“一切自它开始!”
他们齐声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找到了一个宝库么?”我笑了笑,道:“可以说是真正的宝库,无与伦此!”
他们又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他们的问题,全然是杂乱无章的,根本不可能一个一个地纪录下来,我被他们问得头也胀了,只得发出了一声大喝。
在我那一下大喝声之后,他们总算立时静了下来,我摆著手道:“你们别问,我将一切事情的经过源源本本讲给你们听就是了,事情的开始是 ”
我将如何我为了去看一张“老版宫门二元倒印票”,出门撞了车,一直按扯去找米伦太太,发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全部对他们讲了一遍。
我不能说我自己的叙述十分生动,但是听得他们个个目瞪口呆,却是事实,在我讲完之后,他们仍然好一会讲不出话来。我道:“事情就是那样了,我想,那个米伦太太当然不是普通人,一定是极有来历的人,你们的看法怎样?”
他们又七嘴八舌地争了起来,最后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结论,由他们之首,贝教授向我提出来,贝教授就是带来那本考古杂志,发现了我取自米伦太太的箱子中的东西,实实在在是一件古董的人。
贝教授的神态十分正经,他道:“卫斯理,你说的那封信,现在可是在你身边么?”
“当然在。”我将信取了出来。
贝教授道:“我想,为了科学上的目的,我们将这封信拆开来看看,应该不成问题的了,我想你一定也同意的了,是不?”
我一听,不禁皱起了双眉。每一个人,都有一些事,是他所特别憎恨的,而我所最憎恨的几件事中,不幸得很,恰好有一件是擅自拆阅他人的信件。
贝教授一面问我,一面已经取起了那封信来准备拆阅了,但是我立时一伸手,将之抢了过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