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烈火当中。要往哪里去?我自己也不知道。
走到一半,眼前出现一道黑影。我清楚知道那是谁,心里非常高兴,因为那是我现在最想见的人。
“在找我吗?”我开口问。
对方不管,只一个劲儿地向我走来。
“要杀我吗?”我说:“对不对?”
“嗯,是啊!”
二郎在烈火里开口。
32。
我俩互相凝视,不知过了几秒,然后我往前踏了一步说:“我好想你呀!二郎。”说完我又摇头道:“不对,你不是二郎。你真正的名字是弘美。骖泽弘美是你的本名吧?”
“你的本命也是桐生枝梨子,对吧?”弘美似乎带着笑意,“我现在才发现。也没办法,你变装了嘛!这个样子应该没人认得出来。”
我脱掉假发。“我一直担心会被你识破,幸好还来得及。”
“来得及复仇吗?”
“嗯,对啊!”我回答。
他点点头。
火越来越大,逼得我满身大汗。
“不快点解决,连我的性命都难保了。纵火的人是你吗?”
“是啊!”
“多亏你的帮忙,我正烦恼找不到遗书呢!真穗那家伙,到底藏到哪去了啊?话说回来,那份遗书写的是真的吗?”
“除了我自杀以外都是真的。”
“原来如此。”弘美微微地笑了笑。“你有什么事想问我吗?”
“太多了,不知该从何问起。”
“我想也是。”火焰照亮了弘美的笑容。随后他向我招了招手说:“过来一点,火快要烧到那里了。”
我遵从他的指示,随后我原本站立的地方升起了一道火柱。
“我们去‘居之壹’吧!火烧到那边还要一阵子。”他抓起我的手,冲向回廊。
啊!这只手,的的确确就是二郎的手。
当我知道一切都是虚假时,是在一原的病床上张开眼的时候。
出事那天晚上,我根本睡不着。我在等二郎——就是冒用里中二郎名字的骖泽弘美,他要来见高显先生,但我更记忆犹新的是等他进我房间时的那种兴奋感觉。
凌晨一点过后,他从玻璃窗户进来。我们经历了一番长吻,他问我一原高显在哪里?我回答他就在回廊出去的下一间。
“现在就去吗?”我问。
他摇头。“等一下再去吧!被人看到就麻烦了,而且老实说我心里还没准备好。”
这时我心想,也对。
“你的报告可以借我看吗?”
“好啊!”
我从皮包里取出数据交给他。之前在他面前敲着键盘撰写的,就是这份数据。他瞄了一眼,说了声“谢谢”,就把它搁在旁边。
“紧张吗?”我问。
“嗯,有点。”他回答:“可以关灯吗?”
“好。”
关上灯后,我被他紧紧抱住,两人倒在棉被上。
我寻找他的唇,但他并未如往常般吻我,只是压在我身上,突然抬起上半身。
“怎么了?”
他没回答。黑暗当中他模糊的脸孔,如同面具一般生硬而毫无表情。他伸出双手环着我的颈。他嘴里念念有词,但我听不见。我只知道下一刻便感到呼吸困难,接着感觉身体轻飘飘的。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依稀只记得我看见一张丑陋歪斜的脸,二郎的脸。
当我恢复知觉时,已身陷一片火海。
我旁边躺了个人,但我想那不是二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当时已无法冷静判断,只是在现实和梦境中交错着。
我在医院里醒过来时,还是一样呈现恍惚状态,只知道二郎和一位陌生男子想联手谋害我。后来从报纸和护士们的嘴里得知,躺在我身边的年轻男子,才是真正的里中二郎,我心中所有的疑问这才解开了。痛苦的是等我全部弄清楚以后,还不能随便告诉任何人。
二郎不是真正的里中二郎。由于某些缘故,这冒牌货阴错阳差地出现在我的眼前,然后他利用我,想办法得到里中二郎的身份,最后再和真正的里中二郎企图谋杀我。
经过一连串的事件,根据我的分析,这应该不是他一人所为。那晚住在回廊亭的人当中,若没有共犯,他逃出去后“居之壹”的玻璃窗户就不应该会上锁。一定是那个共犯和骖泽弘美联手,企图夺取高显先生的财产。
所以,我变装成老太婆,计划找出那位共犯。若不解开共犯之谜,就无法实现我完美的复仇计划。后来我在高显先生的告别式上得知,二郎的真实身份是骖泽弘美,现在是律师的助理。
我真正想复仇的对象就是骖泽弘美。每当他出现在我眼前,我就几乎要放弃揪出共犯的念头,直接立刻冲上去杀了他。
我恨他入骨,因为他杀了二郎。
我心目中的二郎,就这样残酷地消失了。
*
我们到了“居之壹”,他便把我推倒在榻榻米上。他低头看着我说:“我和二郎的处境很像,我们被丢掉的时间和地点都相同,就连在孤儿院住的房间也一样,所以我可以想象,你写给我们的信的内容都一样。如果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应该也会和二郎一样去见你吧!只可惜我已经知道了,不久前,我真正的祖父就出现了。”
“可是你却冒用里中二郎的名字来找我。”我说。
他笑了笑接着说:“当时,二郎正好骑机车去环岛旅行,要我帮他看家,然后我发现你也寄信给他。一开始觉得好玩,只是单纯想恶作剧,才会假扮成他跟你见面。后来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好像真的是二郎,当时还犹豫要不要再继续伪装下去,而且我想破了头,也实在想不出继续骗下去的方法。就在那时候,你告诉我父亲的名字,一原高显,那一刻我就决定了,为了夺取一原家族的才参,我要赌一赌。不过坦白说,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这里的女主人小林真穗,她也来找我。”
“为什么是她?”
“女主人好像从一原那里知道你在帮他找儿子,所以一直监视着你。她也知道我的事,还知道我是个冒牌货,但她却没怪我,反而叫我继续伪装下去。那个女人很精明,如果顺利继承了一原的遗产后,她打算收我为养子。”
心甘情愿长年躲在背后的真穗,到了最后还是背叛了高显先生。
“与其说是伪装,其实应该说是暂时假装成里中二郎就可以了。最后一原先生的孩子会是骖泽弘美,你打算将原本的事实彻底湮灭。”
弘美点头。“做法很简单,只要把你报告里面的里中二郎的名字改成骖泽弘美就好了,然后再把你房里会引起麻烦的东西清掉。”
“最后再把我和真正的二郎杀掉。”
“还有一个人,”弘美笑着回答,“知道我真正身世的人,我也不能留他活口。”
“真正身世?”说完我才惊觉,“原来他们说那天晚上里中二郎压死了一位老人……”
“就是我爷爷。”他面不改色,轻描淡写地说:“告诉你那天晚上的事吧!我联络二郎,说要和他在附近碰面。二郎骑车,我则是开着他的车过来。当然,在那之前我已经先把我祖父撞死了。”
“然后你再把二郎杀了……”
“那天晚上,我跟他说他喜欢的作家会来这件旅馆,于是我们就开始讨论如何去拜访那位作家。那家伙喝掉掺了氰化钾的咖啡之前,都还一直在想和作家见面时要说什么话哩!”
我不禁摇头,“不只这样,你还勒了我的脖子,把里中二郎的尸体搬进来之后才溜出去。剩下的就是小林真穗的工作了,她关上窗户、在房里纵火。如此一来,一干人等就清洁溜溜了。”
“很高明吧?一石二鸟,甚至三鸟、四鸟。”
“之后你去了哪里?”
“回我家啰!我想只要一原先生在你房里找到儿子的相关资料,早晚会来找我。”
“所以,高显先生去找过你了?”
“对,他一个人直接到我住的公寓。”
“你们说了些什么?”
“说了很多以前的事,大概谈了一下孤儿院之类的。”
想起当时高显先生的心情,我不禁心痛异常。他一定做梦都想不到,对方竟然是杀害自己亲生儿子的凶手。
“他知道我没有固定工作,就把我托给了古木律师。他也应该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吧!”
“高显先生过世,你很高兴吧?”
“当然高兴啊!他所有的财产都是我的了。我身上从来没发生过什么好事,把握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应该不为过吧?这次的遗嘱公开我可是期待了好久,结果我大老远跑来,小林真穗却跟我说她杀了由香。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搞不好会坏了我整个计划,而且真穗还不知道把从由香那里抢过来的遗书藏到哪里去了。”
真穗应该认为那是威胁弘美的关键,才把遗书藏起来了。
“而且我比较在意的是还有别人想杀由香,原本想把所有的罪都嫁祸给他,没想到……”他叹了口气。“竟然是你。”
“要是我被警方逮捕,可就大事不妙了吧?”
我边说边靠近皮包,趁他不注意时伸手从皮包内袋摸出一个铁瓶。
“我的计划几近完美,只有当时那个小失误,”弘美盯着我的脸说:“就是没用药毒死你,而是用勒的。我做梦都没想到你会被救活。”
“为什么你不用毒药?”
“嗯,有很多原因啰!”他歪着那张加奈江大赞“俊美”的脸说:“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常常想要勒你的脖子。”
“常常?”
“就是抱着你的时候啊!”他说:“为了一酬我的雄心壮志,我才忍受着抱你,但说真的,我根本快受不了了。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常想,要是能把你勒死,不知道会有多爽快。”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完全被掏空了。我曾经以为,他也许或多或少都还对我有意思——我现在对自己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感到几段的羞愧可耻。
二郎已经死了,我心目中的二郎完全消失了。
“哎呀!快来不及了。”弘美看了看四周,火焰已经蔓延到这个房间里。他往前跨一步,手上不知何时已握着一把刀。
“你用刀刺我的话,看起来就不像是烧死的喔!”
“没关系,他们会认为你是自杀的。”
我把手绕到后面,抓起皮包里的铁瓶。这俨然是上天安排好的因缘巧合,我并没有计划到这一步,然而这结果确实是我梦寐以求的。
“来吧!”我朝他挺出我的胸膛,手则在背后悄悄将铁瓶盖打开。
“你刺我呀!杀了我啊!”
弘美表情扭曲,接着迅速冲向我。
一股沉重的冲击力道袭来,他刺中了我的右胸。我并不感觉痛,只觉得全身感到一阵麻痹。
我没有倒下。我的右手紧抓住他不放,左手则将铁瓶里的东西倒在我俩身上。
一阵刺鼻的汽油味传来。弘美又惊又恐,紧张地说:“你在干嘛?”
“我们一起死。”我两手使尽全力,紧紧地抱住弘美,虽然他拼命地挣扎,但我就是不放手。我强忍到今天没死,就是为了此时此刻。
“放手!放手!放手!”二郎呐喊着,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啊!不要挣扎呀!二郎,我的二郎!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火焰在身边窜起。
有人在呼唤我,但那声音感觉好遥远。
霎时眼前一片火红,我们便陷入了白色的幽暗世界里……
——全书完——
沉睡的森林
作者: (日)东野圭吾
第一章
1
叶琉子杀了人!传来这样的噩耗。
未绪紧握着话筒,牙关紧咬。心脏跳动开始加速,并伴随着耳鸣。
“你在听吗?”
话筒的另一端传来尾田康城那含糊的声音,未绪至今为止还没怎么听到过他那么怯懦地说话。他一直是一个自信过剩式的人物。
“我在听。”未绪回答,但嘴里像含着一口痰一样,声音是嘶哑的。咳了一下,重新回答道:“我一直听着。”
尾田少许沉默了一会儿,只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这种沉默仿佛在暗示着他找不到能确切表达当前情况的语言。
“真是不得了了!”
沉默了一段时候他说道,“不过你别担心,这是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
“是啊,不是她的错啊。”
未绪不说话,回味着他说的话的意思。但脑子却不太好使,只是不断浮现出叶琉子的面容。
可能是因为未绪没说话,尾田又补充道。
“事实上,事务所里潜入了小偷,而她把那小偷给杀了。”
小偷——未绪嘴里不断念叨着,那话却无法映到脑子里去。
“总之你现在能立刻过来一趟吗?具体的事情等你来了再说。喂,你还听着吗?”
“嗯,听着呢,我了解了。”
挂了电话后,未绪手握话筒,很长时间没放开,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坐回到沙发上,未绪习惯性地无意识抱起身旁放着的坐垫,意识到这是叶琉子手工制作的东西之后,抱得更紧了。
正当防卫——
这话听起来发音真奇怪,平时生活中不怎么用得到这个词。
未绪放下坐垫站了起来。总之必须得去一次。她打开了衣柜,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刚过十一点。
高柳芭蕾舞团离西武池袋县大泉学院站大约步行五分钟。是一幢由砖墙围着的2层钢筋混凝土建筑。未绪到了后发现门口已经有几辆警车到达,周围来凑热闹的居民们也纷纷伸长着脑袋往里窥望着。
大门处有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官站在那里,可能是为了驱逐看热闹的人群吧,两人都表情严肃。
未绪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入,“您是芭蕾团的成员吧?”边上传来一个声音。那是一个穿着黑西装的高个男人。她点了点头,“我也是刚到这儿,我们一起进去吧。”对方说着就走了出来。从说话口吻来听,未绪觉得他多半是个警官。
他和站在门口的两个警察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吩咐她进去。
“我看过一次高柳芭蕾团演的‘天鹅湖’。”
年轻的警官边朝着建筑物走着边说道。“那次是陪别人一块儿去的,本来没有抱多大期望,但是看着看着却被深深吸引了。”
虽然这是该道谢的时候,但未绪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思,便转移了话题问他现在叶琉子怎么了。他摇了摇头说:
“我现在也不太了解情况。”
“这样啊……”
大楼的正门旁边紧挨着事务所,那扇门接连不断有男人们进出。年轻刑警跟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示意了一下让未绪进去。
“把她带到接待室去。”中年刑警说。
望着练习馆的方向,年轻刑警把未绪带往了接待室。
到了接待室后发现那里也有警察站着。刑警和他稍微说了几句后,对未绪说:“你在里面等吧。”自己朝事务所方向走去。
“来得正好。”
她一走进去立刻有人搭话,是之前打电话给她的尾田。他身边的芭蕾舞团的经理,高柳静子抬起头对着未绪默默地点了点头,两人都面带倦容。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未绪在他们对面坐下,分别看看两人的脸。“我完全不明白怎么会……”
为了平息她的情绪,尾田立即伸出右手,同表演芭蕾舞剧的时候温柔动作一样。他身兼芭蕾舞团团长、动作指导和导演三职于一身。
“冷静点,”他先说道,“我从头说起。”
“嗯,有劳你了。”
说着未绪左手捂着胸口,轻轻的闭上眼睛,调整了下呼吸之后睁开眼看着尾田。他深吸了口气,看着墙上的钟说道:
“大概是10点半左右的时候吧,我和高柳老师从外面回来后,发现叶琉和一个陌生的男子倒在了事务所里。”
“两个人?”
“是的,而且男人头上流着血,这又让我们吃了一惊。”
可能是想到了血的颜色,一旁的高柳静子厌恶地皱起了双眉。
“叶琉倒是很快就醒了过来,我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说那个男子好像是趁她出门的时候偷偷溜进来的。其实不久之前我和叶琉是在一起的,我们去了池袋的剧场去见经理。然后叶琉先走了一步,便和这个小偷撞了个正着。她吓了一跳,那个男人也应该吃惊不少吧,好像扑上来想要袭击她。”
未绪想咽口水,但嘴里是干巴巴的。
“接下来的事情她基本不记得了,好像是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