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西游- 第19部分

　　　　我想摸摸他的脸，摸摸我一直想摸的他的金色的眼睛。可现在，我都已经无法分辨，哪里是他的脸，哪里又是他的眼。泪水一直在流，一滴滴的滴到那尊石像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他在开玩笑，对不对？他一定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只要我一眨眼，他就会跳起来对我笑，对不对？”

　　　　一双温暖的大手按在我的肩上，唐僧用了他平生最正经的语调说道：“你不要哭，眼泪没有办法洗掉悲伤，我们想想办法救他们吧！”

　　　　我看着唐僧，他的眼中竟没有一丝悲哀，连手，都不曾抖半下。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到底是不是人？现在你徒弟都死光了，你居然一点都不难过？一点点都不难过？”我责问道。

　　　　若不是唐僧收留六耳，我们又怎么会如此呢？若不是他执意要在此过夜，悟空又怎么会变成石头？

　　　　这样想着，我连唐僧都憎恨起来。

　　　　现在，他竟一点难过都没有！

　　　　我朝他吼道：“你太过分了！”

　　　　他依然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你知道为什么悟空会中六耳的魔咒吗？”

　　　　我哭道：“我，是因为我！他为了救我……”

　　　　唐僧缓缓摇了摇头，道：“魔教第三护法的法术，虽然威力强大，却也并非不可战胜。他无非是运用情爱的力量罢了，若心中无情无爱，则根本不会中。若我心中有情，现在也早已同悟空一样，成了一尊石像了……”

　　　　我含了泪，看着悟空变成的雕像：“悟空，悟空他……”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僧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乃人生八苦，没想到，我的三个徒弟，没有一个能抵挡六耳的魔法……”

　　　　“那现在该怎么办？”我用力的摇着唐僧，他却巍然不动。

　　　　“其实要救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唐僧道。

　　　　听他如此说，我止住了哭。

　　　　“第一，找到六耳，让他解了魔咒就可以了！”

　　　　“还有其他的方法？”我问。

　　　　“第二，找到魔帝，让他来解开魔咒！”

　　　　“还没有没有？”我问。

　　　　“有！，而且还有很多，比如找到时间倒转的方法，回到过去，还有找佛祖帮忙试试看，或者我念经来超度他……”唐僧说道。

　　　　我实在很难理解现在的唐僧，他的三个徒弟都变成了石头，他居然还有心思来说笑？

　　　　六耳来去无踪，而且他是第三护法，隐蔽的更是深；魔帝就更不用说了，连他是谁，出没出生都不知道。就是如来有点指望，可我和唐僧，两个凡人，该怎么见到他呢？

　　　　至于什么回到过去，念经超度，完全是扯淡！

　　　　看着唐僧毫发无损的站在一旁，我就气不打一出来，他竟然一点都不着急，还慢吞吞的把观音送给他的袈裟叠的整整齐齐，放回了包裹！

　　　　莫了，他居然还对我眨眨眼睛，说道：“小水，你别这么着急，他们又不是真的死了……”

　　　　我扭过头去，不再理他，看见悟空所变成的那尊石像，不禁伤神。

　　　　悟空，你放心，不管多么难，我也要想办法找到六耳或者如来，让你活过来！

　　　　唐僧收拾完东西，继续说道：“我看，六耳和魔帝都很难找，还是如来方便一些。干脆这样，我去找如来，你在这里看着他们，千万别让什么野兽啊，闪电啊，把这些雕像破坏了，不然到时候，就麻烦了！”

　　　　唐僧去找如来？他靠的住么？我严重怀疑……

　　　　他怎么去，若他轻易就能见到如来，还用得着西天万里取经吗？

　　　　也许是见到我的眼神，也许是为了说明什么，他打了一个响指，白龙马腾空而来。

　　　　他漂亮的翻身上马，再一个响指，那白马的肋下竟生了双翼，载着唐僧腾空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我在原地。

　　　　只剩下我独自守着三尊雕像。

　　　　每一天，太阳升起，每一天，月亮落下。

　　　　每一天，我小心的看护着四尊雕像。

　　　　悟空，你能听到我说话么？能看到我么？能感受到我正抱着你么？

　　　　我多么希望，一觉醒来，如来佛祖出现在面前，拈花微笑间，你突然跳起来；又多么希望，某天六耳重新出现，解开魔咒；或者什么也没有，就在某个早晨，你突然醒来……

　　　　春去秋来，我日日陪着这些雕像，夜夜赶走那些企图入侵的野兽，甚至搭了个大棚子，以防风吹日晒。

　　　　雪厚厚的落满了森林，小溪都已结了冰。

　　　　唐僧走的时候，说不几日便回来，可等到另一个桃花开的季节，他还没有回来！

　　　　我想，我不能再这样等下去，我想，我该做点什么。

　　　　一年了，是时候该做点什么了！

　　　　正当我这么决定的时候，一个人出现了。

　　　　他脚下踩着五彩的祥云，头上带着珠帘坠成的皇冠，穿着我所能想象的最华丽的礼服，有着最庄严肃穆的面孔和表情。

　　　　这样的人，是万万没有理由，一个人出现的，他若出现，必然应该前呼后拥，应该华盖锦旗。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独自出现在我面前，竟然在叫我的名字：“小水？”

　　　　我惊诧的看着他，木然的点点头。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问。

　　　　他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只是看着我身后的四座石像，问道：“他们是谁？”

　　　　我不打算告诉他，因为他看起来并不怎么可靠。

　　　　可他却说：“你是不是想救他们？”

　　　　我只得点点头。

　　　　他说：“我有办法，可我也有一个条件。若救活了他们，你必须跟我到一个地方去！”

　　　　“若你救不活呢？”我问。

　　　　他笑笑，说：“试试就知道了！我只问你，你答应不答应？”

　　　　左思右想，翻来覆去，一年了！我只能守着他们束手无策，若他真能救活他们呢？

　　　　我点点头。

　　　　他伸出手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啪的一声，我和他击掌为盟。

　　　　他只是递给我一把小刀，我不解的看着他。

　　　　“只需要把你的血，滴一滴到他们身上，这个魔法，就能破解了！”他说。

　　　　我将信将疑，从沙和尚，猪八戒，最后看着悟空所变的那尊石像。

　　　　不是不痛，我一直很怕疼。可看到石像开始动起来，开始渐渐变成他原来的模样的时候，喜悦，是大过疼痛很多很多的。

　　　　在悟空完全醒过来的那一瞬间，我忽然掉进了一个黑暗的空间。

　　　　在我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之前，我似乎听见悟空说了一句话：“老儿，你怎么在这里？”

　　　　在我再次睁开眼睛之前，我似乎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红的如血般的太阳，有黑暗的，无边无际的大海，有千万条被掩埋于土地下的生灵，更多的，是汪洋一片的血海，在那片血海中，人人朝我膜拜，日月无光。

　　　　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太阳永远也照射不到的黑暗。带着血腥和狂风的黑暗。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哪里？

　　　　我大声的喊，大声的问。

　　　　没有人回答。然后我喊着喊着便醒了过来。原本以为这就是现实了，却没想到，只是从一个梦，进入了另一个梦而已。

　　　　我忽然觉得我似乎忘记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我拼命用力的想，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最后，我用力的睁开眼睛，终于看到了现实中的一切！

　　　　我躺在一张宽大的，柔软的黑色的床上，一身黑衣。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居然是那只巨大的，有着翅膀和爪子，嘴里能喷火的龙——魔帝的坐骑！

正文　魔帝

　　　　映入眼帘的，是那头龙。

　　　　那条龙见我醒了，竟把头凑了过来，拱了拱我。

　　　　我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却看见下面站了一地人。

　　　　都是些我认识的人。

　　　　吸血亲王萨莫，依如兰公主，六耳，紫依……

　　　　“这是哪里？”我问。

　　　　他们却不说话，只是站着，恭恭敬敬的站着。

　　　　他们齐声说：“恭迎主上回宫！”

　　　　我的耳朵似乎有些不好使，是以再问了一遍：“你们说什么？”

　　　　六耳道：“难道主上不记得此处了吗？您再仔细看看？”

　　　　我环顾四周，黑曜石和白玉铸成的宫殿里，隐隐的点着一些灯，仿佛暗夜中的幽灵。冰冷空旷的石阶，一直延伸到宇宙的尽头，看不见未来。

　　　　我茫然的摇摇头，记忆力从来没有这个地方。

　　　　他们为什么会全部聚集在此，为什么会叫我主上，又为什么个个看起来对我恭敬有加的样子？

　　　　忽然，一个念头如长空划破闪电般照亮到我心底。

　　　　难道，难道说，我就是，我就是传说中的——魔帝？

　　　　我被自己忽然闪出的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而依如兰却说道：“主上终于想起来了吗？这里就是您的宫殿啊！我们是您的奴仆，而您，就是沉寂了1800年的伟大的魔帝！”

　　　　我被她说出来的话惊吓得一屁股坐回床上，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是魔帝？她一定是弄错了，他们一定是弄错了！

　　　　我是小水，一个普普通通，平凡的女孩子，如何成了那个双手沾满血腥，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他们一定是弄错了！

　　　　过了好久好久，我才镇定下来，竭力用最正常语气说道：“你们，你们肯定是弄错了！我不是什么魔帝！”

　　　　紫依却笑道：“主上再不要跟我等兜圈子了，若您不是，为什么萨莫护法的血池造不好，为什么依如兰迷惑不了您，为什么六耳的法术对您没有任何作用？最重要的是，若您不是魔帝，您的血怎么能解开六耳的魔咒？”

　　　　我盯着他们，他们逐一点头，六耳道：“原本我听了依如兰的话，还不太相信，不过亲自看过，就确认无疑了。我的魔咒，天下只有两个人能能破，一个是我自己，另一个就是魔帝！若我等做的有什么不好之处，主上尽管责罚！可我等在此苦等多年，就是为了等主上再次回来……”

　　　　我打断六耳的话：“我真不是，你们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他们却不答话，竟突然在我面前跪下叩头。

　　　　我坐在床上目瞪口呆，怎么只是睡了一觉，醒来竟成了这种局面？

　　　　还是紫依最先说话：“属下这些年来，一直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还请主上看在我等多年来为主上办事，不遗余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把您临走前下我等身上的魔咒解开，属下感激不尽！”

　　　　我想我没有听清楚，也许多半是没有听明白，所以我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却没想到，只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就引得紫依浑身瑟瑟发抖，不敢再说第二遍。

　　　　他们当知以为我是魔帝？而魔帝，以前又是用什么样的手段，把这些人控制的如此惧怕自己？

　　　　还是六耳开口道：“主上请不要责罚紫依，她也是担心，魔咒的期限快到了，怕万一发作起来，耽搁了主上的大事。主上不在这些年，她一直都忠心耿耿，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疏忽，还请主上饶恕她这次冒失……”

　　　　我见得六耳如此，心中忽然难过起来。魔帝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竟然连一句极为平常的问话，都让手下的人心惊胆战。

　　　　那个脸上洋溢着光彩，对唐僧说要普度众生的猴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被水流打磨的异常光滑的石头，虽然圆滑，却失了光彩。

　　　　“六耳，”我柔声道，“你不必如此，我真的不是魔帝，更不知道什么魔咒，也许，你们真的认错人了！”

　　　　六耳抬头开着我，有那么一瞬间，眼里闪过愤怒，跟着化成了无奈，最后迅速的隐去。

　　　　“紫依，主上的决定，自然有他的道理，以后，这种话，不要再提了！”六耳朝紫依喝道。

　　　　“是！”紫依答道。

　　　　依如兰的脸上，却隐隐带了点兴奋，道：“现在主上回来了，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了！主上，你下一步准备怎么行动？”

　　　　依如兰依然美丽，我看着她，想起来六耳曾经说过，她是在被父亲非礼的时候被魔帝救了的。

　　　　若这个世界上，真有一个人喜欢魔帝的话，那大概就是依如兰吧。

　　　　她的眼中没有惧怕，没有愤怒，有的，只是看见旧主的兴奋和欢喜。

　　　　我忽然觉得有些疲倦，我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丫头，却莫名其妙的成了他们口中的魔帝，还要面对这些看似忠诚，其实心怀鬼胎的下属。悟空呢？悟空在哪里？

　　　　我挥挥手，道：“我累了，你们先下去吧！”

　　　　他们朝我行了个礼后，就走了出去。

　　　　看着六耳的背影，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他：“六耳，你别走，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六耳站在我面前，面庞平静的看不出一丝波澜。

　　　　“主上找属下有什么事情？”他问。

　　　　我摇摇头，道：“我叫小水，不是魔帝，你还是叫我小水好了！”

　　　　六耳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我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很恨我？”

　　　　他平静的摇摇头。

　　　　“那你很恨魔帝？”

　　　　“属下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请主上放心。更何况，我的身上，有主上种下的通心咒，我想什么，主上自然清清楚楚。”他说的很慢，一字一句的，缓缓的，如同一条安静的流淌的河，可我却始终觉得，那条河下面，并不像它看起来那么平静。

　　　　“我叫小水，不是什么魔帝！”我的情绪，倒是波动的厉害。

　　　　“是，小水”他说：“随你喜欢！”

　　　　“带我去找孙悟空，好不好？”我问他。

　　　　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道：“小水的安排，我自当遵从。”

　　　　我骑在那条巨龙上，风从我耳边疾驰而过，白云迅速的向后退去，地下，是无边的绿色和金黄的油菜花。有时候，还会有一片片的粉红色的桃花林跳进眼帘。离开了幽暗冰冷的魔宫，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见到他，我该说些什么？是对他笑，还是责问他为什么没去找我？或者，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的跟着他继续西行？

　　　　想着想着，我自己便笑了起来，可以看见他了，终于可以再次看见他了，虽然隔了一年的时间。可以后，会有更多的一年一年来补偿这一年。

　　　　终于，在经过了一条条的河流和一座座的山峰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矫健，魁梧，金色的头发柔软的披在他的肩上，反射出阵阵光晕。

　　　　可为什么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呢？

　　　　顾不得想这么多，我还没等龙停稳，就跳了下来，在他背后招手大喊道：

　　　　“悟空~！悟空~！”

　　　　他转过头，金色的眼眸里，有种光在流动，可只一瞬，又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湖。

　　　　我跑到他面前，笑道：“悟空！一年没见，你可曾想我？”

　　　　若他说想，我便给他一个拥抱，若他说不想，我也要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我很想念他。

　　　　可他，只是冷冷的看着我，变了个人一般。

　　　　他开口，冰冷的语气，把我的兴奋，激动和欣喜，全部冻结。

　　　　“既然走了，干什么还回来？”

　　　　我忽然说不出话来，是啊，他的眼睛锐利明澈，可以看透一切，既然六耳都看出我是魔帝，没理由他看不出，可为什么他以前不是这样？以前，他只是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