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每日都要迎接一大批来讽刺、谩骂臣妾的人,如若那样臣妾倒不如紧抓着皇后的名分不放,只要不犯大错,便可以永远平安。
宁远有些心疼地看着我,我微微低下头,眼中水光潋潋,面颊上却带着微笑,继续说:臣妾早已看开生死,如果没有了皇上的爱,做了皇后也没有意思,臣妾不敢求皇上终生爱臣妾,只求如若有一天皇上对臣妾厌倦了,就赐臣妾死吧!
宁远托起我的脸,面色凝重:朕竟不知道你和朕有同样的恐惧,朕怎么会对你厌倦?朕只担心这么长时间以来朕对你的疏忽、猜疑和伤害会让你离朕越来越远!
我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这个男人,想不到原来他竟和我一样,对近在咫尺的幸福抱有一种恐惧,正是因为这种恐惧,我们都不敢放任自己去体会快乐和幸福,只怕将来某一天失去时会无法承受。
我从腰间拿出同心结,含着泪笑说:本来臣妾以为臣妾回来是为了延续上辈子没有与宁广结为夫妇,如今才知道竟然是为了爱上皇上!这个同心结,臣妾定视若珍宝。
宁远抱住我:听你的意思似乎对这个宿命不太满意?
我慌忙解释:当然不是,臣妾只是觉得人的命原来真的是上天注定的,臣妾喜欢上天的这种安排。
宁远微笑着抱紧我,缓缓的舔吻我的唇瓣,我们就在养心殿的宝座上旁若无人的亲吻起来,远远的外面由远而近的传来:左丞相刘玄修觐见。
宁远有些郁闷,抱怨道:住在养心殿果然不方便。
我略微有些羞涩的笑,起身对着台阶下站立的太监说:宣!
然后缓步的退到东殿去。这个“宣”字又由近而远的传出去,我坐在东殿的床榻上,手边又没有书,因此总觉得无聊,遂吩咐豆儿陪我去咸福宫看陌儿,自我转危为安之后,陌儿似乎都没有怎么出来转转,也没有来看我,许是刚刚怀孕,身体不舒服的缘故,豆儿倒也想到了这一层,笑说:正好咱们让御膳房做了许多消暑的西瓜冰碗,娘娘怀孕不能贪凉,多出来的就拿一些过去给淑妃娘娘,她虽不能多吃,好歹也能舒爽一些。
我满意的点头。豆儿又说:娘娘这都走了半上午了,这会子又要出去可别累着,不如坐轿子去,遇到好景致就出来看看,累了也好有个歇脚的地方。
我拄着头,打量着豆儿,笑说:你啊,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比我考虑的还周道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归于平淡
豆儿笑说:娘娘只会为他人考虑,何时考虑过自己?奴婢若再不心疼娘娘,娘娘要受多少劳累和委屈?
她边说边准备好了出行的物事,小轿子也已经等待在门外,豆儿透过窗户看了一眼,立刻不乐意的说:准备这轿子做什么?又不透风又不能看风景,现在不是冬天,你们去把夏天的轿子抬出来,上面的华盖记得换一个宽大点的。
那几个奴才忙不迭的去换轿子,我笑说:你这丫头,还真会挑!
豆儿摇头:是这些人太不懂得思考了,大夏天出行谁会坐那种封闭得严严实实、门口还垂着布帘子的轿子,宫里明明有竹子制作成的露天轿子,没有四壁,头顶上撑着一个华盖,又能遮荫又能看风景,这些人啊从来都不用心做事!
我看向窗外,那几个奴才已经换来了新轿子,我笑说:好了,好了,就不要计较了,这大热天人家做事也怪辛苦的,记得一会多赏些银子!
豆儿这才作罢,为我换了双鞋,扶着我登上那轿子,四个锦衣的奴才小心翼翼的起轿,豆儿忙道:稳当些,娘娘的身体可颠簸不得。
那些奴才果然放慢脚步,我不由得好笑,说道:不会那么娇气的,以这种速度要多久才能到咸福宫啊?你们甭听豆儿的,只管走吧。
豆儿有些抱怨的看了我一眼,嘟囔:咱们也不知道是为谁着急为谁心疼呢!
我无奈的摇摇头,头上的华盖很宽大,能够罩住全身,上面的垂饰随着风摆动,倒也带来一些凉意,豆儿跟在一旁,还伸着胳膊为我摇扇子,不多时,一行人已经来到黄琉璃瓦的咸福门外,我下了轿,步行绕过前院,陌儿正在后院同道堂前的小亭子看书,一旁的丫头轻轻的摇着扇子,亭外火红的花朵开的娇艳,枝叶直延伸到亭内,栏杆上攀爬着深紫色的牵牛花,花朵都有些凋零了,陌儿没有发现我,用手绢擦擦得脸,曼声读着:风静帘闲,透纱窗麝兰香散,启朱扉摇响双环。绎台高,金荷小,银镇犹灿。比及将暖帐轻弹,先揭起这梅红罗软帘偷看……
我笑道:难怪好几日不见妹妹,原来在这里读起了《西厢》。
陌儿转头看见我,放下手中的书卷,说道:闲来无事,随便找些书来看罢了。之前在家时娘亲特意嘱咐我多看圣贤书,不要看这些混账劳什子的书,谁知如今看来竟然写得如此好,“雪浪拍长空,天际秋云卷;竹索缆浮桥,水上苍龙偃”,韵味、意境都是如此优美宏大,姐姐可看过?
我笑笑:看过,只可惜看了几本就被发现了,还挨了一阵好打呢!
陌儿银铃般的笑了,站起来拉着我的手,把我按坐在竹椅上,说道:很难想象姐姐这样娴熟的人也有年少调皮的时候。
我摇头:本来我的性情就是活泼调皮的,只是现在长大了,面对和承担的事情太多了,因而快乐不起来了…看这种书怎么说也要避讳一些,你已贵为淑妃,倍受皇上宠爱,怎么可以看这些不顾世俗只为爱情的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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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我忽然噤声,却也没有太多的尴尬,笑问:怎么都不出来走动?你刚刚怀有身孕,确实需要修养,可也不能总坐在这阴凉处啊?
陌儿笑笑:很久都没有这样吹着微风,好好地看一本书了,真怀念啊,只有看书和画画的时候才会忘了时间,连吃饭和睡觉都能一起遗忘呢!这种境界可不是一般事情能够替代的,我这叫静心,可不是一般的纳凉!
我点点头,拿起那本已经有些泛黄的书问道:这样旧?哪里得来的?
陌儿抬头看看天,笑道:说来也巧,是上次我去慈宁宫找到的!
我有些讶异:太后在看?
陌儿道:太后哪里有这样的闲心?前阵子一直有个嬷嬷个太后讲民间的故事和传说,想来这书是那嬷嬷带进来的,我闲着没事,所以拿过来消磨时间,没想到竟然得了一本好书。说到这里,陌儿话锋一转,笑道:听说姐姐移居养心殿了,皇上对姐姐的心还真是天地可见呢!
我缓缓站起来,看天上飘着的朵朵白云,微微的扭动着腰肢,腰背处的酸痛立刻让我皱紧了眉头,我道:心,贵在永久,不看一时,你看了西厢,自然了解莺莺的担心,普天之下的女子哪一个没有这样的恐惧和担忧?
陌儿风清云淡的笑说:我便没有,反正就安坐在这蓝天白云之下,每日悠闲的看书,也不会有人来打扰,再好好的养育一个孩子,最好是一个女孩儿,也不需要争夺皇位,足已,人生何必有太多的奢求,眼前所拥有的难道不够吗?
旁边的剪溪端上来一杯茶给我,笑说:我们娘娘啊就快要不食人间烟火了,德妃娘娘可不要被我们娘娘给拐带了。
豆儿笑说:不用拐带,两位娘娘都是一样的人,总是为他人考虑,以为自己就是刀枪不入的了。
我和陌儿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无奈的笑,这两个丫头,越发胆大起来了,都敢嘲笑主子,岂不该打?
遂我和陌儿都皱起眉头,豆儿和剪溪立刻察觉了我们的意思,忙说:奴婢们忽然想起来,这都快要午饭了,不如两位娘娘就一起吃些清淡的小菜,正好豆儿也拿来了一些西瓜冰碗,娘娘们就在这小亭子里消暑吧!说着两个人便相互牵着手离去。
陌儿淡淡的笑笑,喝了一口桂花茶,我看那茶叶是新鲜的颜色,便知道这是今年新下来的桂花,笑说:妹妹真是懂得享受,新开的桂花都已经入口了。
陌儿看向我:闲来无事,自然就变着法子的让自己过的再好一些,你看我这里,花啊,草啊,环境多好,茶叶也是一等一的清香,人生若此,夫复何求?
我有些诧异的看着陌儿,总觉得今日陌儿的话有些曲高和寡,仿佛看破了世间万事,只想退隐山中一般,陌儿察觉了我的讶异,笑道:姐姐何等聪明,不出十句,就已听出我内心的声音,如今姐姐已经稳定了,惠贵人虽然没死,却也再难成事,端看这后宫,再也没有什么人能够明着威胁到姐姐的安全,陌儿向来不喜欢争斗,正好功名身退了。每日就坐在这花前,赏月看书吧!姐姐不用担心,那些难防的暗箭,妹妹自然会想办法帮姐姐挡,姐姐不会一个人的。
说到这里,我已经明白陌儿的意思了,她还是当年刚进宫时那个宁愿终身孤独老死宫中也不愿意卷入阴谋争斗中的单纯女孩子,之前所作的一切都是不得已,如今尘埃落定,我也稳定了,她自然就归于平淡了。
本来今天我是要告诉她,番王那件事的罪魁祸首是宸贵妃的,如今却无法开口了,心中更有一种愧疚感,也许没有我,这个女子就不会承受这么久的痛苦了,从今以后,就只让我一个人去面对那些阴谋吧!
我拉住她的手笑说: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暗箭了,你只管好好的韬光养晦,姐姐定会多找些书来看,只要你好好保重身体,生一个可爱的贴心的小女儿,姐姐拼尽全力也会保你们的安全,有时间的时候多去看看太后,不要总窝在这一方天地里,清净是清净,对胎儿可不利!
陌儿恬然的点点头,豆儿和剪溪端进来一些刚刚用井水冰过的西瓜,笑吟吟的走进来,豆儿说:那西瓜冰碗未免太凉了,奴婢怕两位娘娘生受不了,正好御膳房送来了一些用井水冰过的西瓜,两位娘娘尝尝,这可是上好的无籽西瓜。
我抬起头,笑问:竟然有无籽的西瓜?我素来最怕西瓜的籽了,却又爱吃,可真是痛苦呢,这倒好,无籽正合我意!
豆儿端了一块给陌儿,又拿了一块给我,笑道:这可是皇上特别吩咐去年的瓜王栽培的,想来就是考虑到了娘娘怕这瓜籽呢。
陌儿咀嚼着那脆脆的西瓜,甜甜的说:瞧,皇上对姐姐的心恐怕连民间最普通的男女之间都少见呢,皇上贵为帝王,还能对姐姐如此,真是难得啊,这要是被其他人知道,还不满宫都飘满醋味了!
我拿着那西瓜,轻轻的咬了一口,果然清脆甜蜜,都舍不得下咽了,我又吃了几口才说:非也非也,这后宫有几个人是真正爱皇上的?她们嫉妒的是咱们的位分和圣宠吧!
陌儿放下西瓜,总显得恹恹的,估计是没有食欲,她说:有一个姐姐不得不防,那就是合淑媛,她在之前三足鼎立的时期都能四处借力,爬到如今的位置可见并不简单,如今在她之上就只有姐姐最受宠
我点头,打断她说:难为你还想着我,我会小心的,对了,前阵子我看了一本关于唐玄宗和杨玉环的书,还不错,不如拿来给你看看?
豆儿忙道:娘娘忘了,那书已经被奴婢给扔了!
我坏笑:你还好意思说,大胆奴婢竟敢自作主张烧主子的书,本宫现在罚你到民间多弄些书回来给淑妃娘娘解闷。
豆儿立刻苦下一张脸,抱怨道:也不知道奴婢是为谁辛苦为谁忙,是,奴婢遵旨。
一番受气小媳妇的模样,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第一百二十四章 对酒当歌
又坐了一阵子,才从咸福宫出来,陌儿微笑着看我上轿,四个奴才嗨哟起轿,一行人便晃晃悠悠的往回走,我回头看了看陌儿,心中有无限的愧疚,豆儿问我要去哪?
我笑:你向来知我甚深,现在你就说说我心里在想些什么?
豆儿略微想了想,说道:眼下那些个兴风作浪的女人是不会让娘娘烦心的,娘娘现在应该是在想后宫中有哪些妃嫔是背景、位分都适合做皇后的?太后虽然喜爱娘娘,却也不会因为娘娘而让中宫无主,只是如今后宫之中似乎也没有什么背景好位分高又深得皇上喜爱的,若非要找出来,恐怕也就是合淑媛了,前阵子她也算风光无限呢,家世又比这些妃嫔好上一些,只可惜即便有这些,她也未必就有机会。想来想去,似乎这些人都不足为患,所以奴婢实在无法揣摩娘娘的意思。
我无奈的看向她,笑说:是不是前阵子我太过狭隘,太急于谋算人心了,以至于你现在总还是要为我筹谋,我现在心中所想的并不是这些位分的争夺,而是凝婉仪,不知道她现在的日子过得如何?一直以来宸贵妃虽说身体不好,也很难得到皇上宠幸,却一直有着其不催不毁的地位,凝婉仪归顺了她总要比孤单一人要好,只是之前她是为了我才有此举动,再次卷入到后宫争斗中,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豆儿关切地说:娘娘不要担忧,不如咱们现在过去看望一下凝婉仪?就说是关照有孕在身的妃嫔,不会引人耳目的!宸贵妃再聪明再狠毒也抵不过娘娘说一句“由宸贵妃照看凝婉仪的皇儿”。
我示意停轿,豆儿忙过来搀扶我,我道:凝婉仪现在住在哪里?
豆儿回:凝婉仪现在住在恩泽轩。
我点点头:这里去恩泽轩也不远,就走过去吧!我即将临盆,多走动有助于顺产呢!
豆儿更加谨慎的扶着我的胳膊,生怕我有什么闪失。走了不多时,身上便起了一层薄汗,好在恩泽轩也快要到了,恩泽轩门前长长的甬道之上种满了飘香的桂花树,一些早开的花朵被微微的风吹拂,掉落一些花瓣在地上,粉粉的,煞是好看。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花香,唇边立刻浮上一丝微笑,忙快走几步。恩泽轩内倒是没有什么颜色,只有角落里开着一朵已经退成白色的清香花朵,随着并不冷的秋风摇动。在院子里洒水的丫头见了我,忙迎过来施礼,我只大略看了一眼便问:凝婉仪何在?
那丫头忙说:在内殿。
豆儿扶着我走到大殿,正面的两扇屏风薄如蝉翼,透过那上面的蝴蝶图案可以看到凝婉仪正坐在桌子旁边看书,祸兮、福兮两个丫头站在一旁玩翻绳,我绕过屏风走过去,方才的小丫头忙高呼:德妃娘娘到!
凝婉仪猛然一抬头,祸兮和福兮也忙跪下,我上下打量着凝婉仪,硕大的肚子比我的还要突出些,只是人格外的清瘦,她仿佛一个畸形的人一般笨拙的就要下跪,我一把扶住她,说道:别这么辛苦了,快,坐下,转眼咱们都快一个月没有见了,瞧这肚子,竟大成这个样子。
祸兮端给我一杯茶,笑说:小姐就只有这肚子大,最近又不怎么吃东西了,德妃娘娘可要劝劝小姐!
我忙询问的看向她,她微微的笑:娘娘切末听这丫头胡说,我若不吃东西,肚子怎么会这么大?只要不亏待孩儿,吃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处?
福兮偷偷的召唤豆儿,两个丫头立刻出去在屏风后面玩起了翻绳,一会翻成了塔状、一会翻成伞状,那十根灵巧的指头愣是把一根绳勾出各种惟妙惟肖的形状。我牵起凝婉仪的手笑问:近来可好?
凝婉仪笑道:瞧我都搬了新地方了,宸贵妃对我不错,大概是惦记着我肚子里的孩子,如果是个男孩,估计我的命也就要到头了,如若是个女孩,我的好日子恐怕也要完结了,终归不是真心对待。
我点头:你的顾及倒是很对,宸贵妃现在巴不得能够抚养一个男孩呢,你放心,我定会保护你!
凝婉仪摇摇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倒不害怕,生死有命,没准去了才是我的造化呢!
祸兮一听忙道:小姐不要乱说话,娘娘可不知道,小姐最近总是说这些丧气的话,直说得奴婢心惊胆战,小姐最近常做一个梦呢…
祸兮!凝婉仪喝了一句,祸兮有些不情愿的闭上嘴,我笑道:怎么了这是?你做了什么梦?我又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凝婉仪倒也不回答,只说:既然是梦,就不用当真,臣妾自知福薄,只是心疼这孩儿,如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