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看到《新青年》,非常喜欢,第二天一早就去拜访陈独秀。陈贪睡,蔡元培就在门口一直等他醒来,当即聘他为文科学长。黄侃、马裕藻很不高兴,抱怨道:“陈独秀不过能写点笔记文,怎么能作文科学长。”蔡元培说:“仲甫精通训诂音韵之学,如何做不得学长?”
上海的庄森先生发表了一篇文章,题目叫《蔡元培为陈独秀编造假履历》。内容说,蔡元培(孓民)校长为了使当时的教育部批准陈独秀出任北京大学文科学长,造假说陈独秀曾毕业于日本大学,曾在安徽高等学校担任校长。实际上,陈独秀虽然多次到日本,但并未进大学,也没有当过安徽高等学校校长。
蔡元培看到梁漱溟一篇文章而决定聘其做北京大学印度哲学讲席,梁漱溟辞以对印度哲学实无所知。蔡说:“你说你教不了印度哲学,那么,你知有谁能教印度哲学呢?”又说,“我们亦没有寻到真能教印度哲学的人。横竖彼此都差不多,还是你来吧!你不是爱好哲学吗?我此番到北大,定要把许多爱好哲学的朋友都聚拢来,共同研究,互相切磋;你怎可不来呢?你不要当是老师来教人,你当是来合作研究,来学习好了。”
蔡元培曾用“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的观点,来解释他的“思想自由、兼收并蓄”的主张。“我素信学术上的派别,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所以每一种学科的教员,即使主张不同,若都是‘言之成理、持之有故’的,就让他们并存,令学生有自由选择的余地。”所以在当时的北大,人们常常可以见到钱玄同大讲“人过了40就要枪毙”,黄侃则在隔壁大骂他“要取消汉字”的谬论,而钱玄同也不在乎,照讲不误。
蔡元培先生一到北大,就请全国侧目的提倡新文化运动的陈独秀作文科学长。这种安排,震撼了当时的学术界和教育界,得到学生的欢呼拥护。李大钊、李四光、胡适,都是蔡先生请来的。章士钊创立逻辑的学名,北大就请他用《逻辑》开课;胡适和梁漱溟对孔子的看法不同,蔡先生就请他们同时各开一课,唱对台戏。1917年以后的几年里,北大30岁左右的青年教授相当多,其中不少人和蔡先生并不相识,而是从科学论文中发现请来的。
1919年,北大决定取消文、理学长,改设教务长统管文、理、法三科。北大当时以文、理科的教授力量较强,双方对此职务都志在必得,文科的胡适甚至毛遂自荐,结果遭到理科的强烈反对。最后经过商量,决定由各科先推出一名候选人,然后三选一。理科推选的是俞同奎,文科推选的是陈大齐,法科推选的是马寅初。结果,蔡元培为了避免文理之争,投了马寅初一票,马寅初因此当选。
蔡先生延请天下俊彦到北大讲学。1919年5月起,哲学家杜威在此讲学两年。之后,罗素、班乐卫、杜里舒、泰戈尔等相继来校。前苏联盲诗人爱罗先坷被日本政府驱逐出境,于1922年春到北京。蔡先生便请他到北大教世界语,月薪200元。
1921年3月16日,蔡先生在德国当面邀请爱因斯坦访问中国,爱因斯坦表示将做认真安排。次年6月,爱因斯坦去日本讲学并决定前往中国,但尚需一封中国方面的正式邀请信。但在日本等了五个星期,不见中国回复,遂以为北大不想践约。其实,蔡先生正为一封各团体联名邀请函征求意见,只因文件往返耗时过多,待爱因斯坦收到信件已是年底的12月22日,他已改变行程而不能访问中国了。对于北京之行的失之交臂,爱因斯坦扼腕痛惜,久久不能自己。直到临终,老人还一往情深地说:“20世纪是中国的世纪,因为世界必将从重新认识中国开始,而重新认识中国则必先从重新认识中国的哲学开始。”
蔡元培顶住了旧势力攻击所谓“覆孔孟”、“铲伦常”所带来的巨大压力,勇敢地保护了陈独秀等新派诸人。梁漱溟说:“所有陈、胡以及各位先生任何一人的工作,蔡先生皆未必能作;然他们诸位若没有蔡先生,却不得聚拢在北大,更不得机会发舒。聚拢起来而且使其各得发舒,这毕竟是蔡先生独有的伟大。”
【自由】
蔡元培就任北大校长之职后,第一次对学生训话,就说:“大学生当以研究学术为天职,不当以大学为升官发财之阶梯。”切中当时北大的病根。后来,蔡先生又提出了“十六字箴言”:囊括大典,网罗众家,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仅两年多时间,蔡先生就把一个官僚养成所改造成为中国的“精神圣地”。
蔡元培的“思想自由、兼容并包”是中西合璧的产物——既是对西方办学经验的汲取,也是对中国传统儒家优良教育传统的继承。自19世纪威廉·洪堡创立柏林大学,奠定学术自由、教学自由、学习自由的原则以来,“思想自由、兼容并包”就成为了全世界大学的基本价值和基本准则。蔡元培曾三次留学德国,并曾在洪堡大学学习过,所以深受洪堡和德国大学精神的影响。此外,蔡元培认为,在中国教育传统中,在《中庸》等儒家经典中,也已蕴含着这一种精神。如《中庸》有言,“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只是自汉武帝采纳董仲舒的建议,实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后,思想界长期受封建专制统治,根本不可能有思想自由。因此,蔡元培认为,要改革中国教育,就必须循“思想自由之原则”。
萧禀原回忆:1917年我考入北京大学中国文学门(即文学系)、正值蔡元培先生任校长。蔡先生的办学宗旨是兼容并包,主导思想是提倡新学。他聘请了陈独秀先生担任文科长(即文学校长),聘请了周树人、钱玄同等新派人物担任教授,因而使北大面貌为之一新。……那年北大招收一批旁听生,我原来就读的河南省立二中有位姓杜的同学要求旁听,我去北大教务代为申请。教务处一位先生却说:“座位满了,不能再收。”我说:“座位没满,请你去教室看看。”教务处的先生不去。我气呼呼地去见蔡校长。校长室在红楼二楼上,也没有秘书阻挡,学生可以随便去找。我一进门,蔡先生看我怒气冲冲,便和蔼地说:“你先坐下,休息五分钟,五分钟后你再讲话。”我坐了一会儿,便和蔡先生说了为杜姓同学申请旁听的事。我说:“多收一个学生总比少收一个好。教室有座位,可是教务处的先生却说座位满了。请校长去教室看看是否有座位?”蔡先生听后,马上亲自打电话把教务处那位先生请来。我当着蔡校长的面对教务处的先生说:“教室确实还有座位,不信你去看。”教务处的先生没有说话。蔡校长当即拿笔写了一个条子“准予杜××到中国文学门旁听”,交给教务处的先生。于是这位杜姓同学终于入学旁听了。
据曹靖华回忆:“当时社会上各行各业人士都可以进入沙滩红楼(北大)听课。那些求知欲望甚为强烈,但由于贫困而上不起学的青年,诸如商店的营业员、工厂的学徒等,都可以进入北大讲堂听课,学习文化知识。这在中国教育史上是空前绝后的,现在进入北大要有证件,当时什么都不要。”
冯友兰在《我在北京大学当学生的时候》的回忆文章中写到北大的旁听生的往事:“那个时候的北大,用一个褒义的名词说,是一个‘自由王国’,用一个贬义的名词说,是一个资产阶级自由化的王国。蔡元培到北大以后,开课并不是先有一个预订的表,然后拉着教师去讲,而是让教师说出他们的研究题目,就把这个题目作为一门课。对于教师说,功课表真是活了。他所教的课,就是他的研究题目,他可以随时把他研究的新成就充实到课程的内容里去,也可以用在讲课时所发现的问题发展他的研究。讲课就是发表他的研究成果的机会,研究成果就直接充实了他的教学内容。这样,他讲起来就觉得心情舒畅,不以讲课为负担,学生听起来也觉得生动活泼,不以听课为负担。这样,就把研究和教学统一起来。说统一,还是多了两个字,其实它们本来就是一回事。开什么课,这是教师的自由,至于这个课怎么讲,那更是他的自由了。学生们,那就更自由了。他可以上本系的课,也可以上别系的课。你上什么课,不上什么课,没人管;你上课不上课也没人管。只到考试的时候你去参加就行。如果你不打算要毕业证书,不去参加考试也没人管。学校对于群众也是公开的。学校四门大开,上课铃一响,谁愿意来听课都可以到教室门口要一份讲义,进去坐下就听。发讲义的人,也不管你是谁,只要向他要,他就发,发完为止。有时应该上这门课的人,讲义没有拿到手,不应该上这门课的人倒先把讲义拿完了。当时有一种说法,说北大有三种学生,一种是正式学生,是经过入学考试进来的;一种是旁听生,虽然没有经过入学考试,可是办了旁听手续,得到许可的;还有一种是偷听生,既没有经过入学考试,也未办旁听手续,未经许可,自由来校听讲的。有些人在北大附近租了房子,长期住下当偷听生。”
蔡元培主张白话文,但不认为一定要绝对排斥文言文;他主张新文学,但相信旧文学也有自己不容否定的价值:“旧文学,注重于音调之配置,字句之排比,则如音乐,如舞蹈,如图案,如中国之绘画,亦不得谓之非美术也。”也惟其如此,他既热心为沈尹默的新体诗集作序,同时也不赞成“青年抱了新体诗的迷信,把古诗一笔抹杀”,故同样乐于为浦瑞堂的《白话唐人七绝百首》作序。
1920年初,蔡元培在《新青年》上发表著名的短文《洪水与猛兽》。他将新思潮形象地比作洪水,将军阀比作猛兽,以为中国现状可算是洪水与猛兽斗,“要是有人能把猛兽驯服了,来帮同疏导洪水,那中国就立刻太平了”。胡适在发表此文的“附记”中强调,这是“很重要的文字,很可以代表许多人要说而不能说的意思”。罗家伦则称之为“光芒万丈的短文”。
蔡元培倡导科学,但他反对陈独秀诸人的唯科学主义无视人类情感的重要性。他说:“知识与感情不好偏枯,就是科学与美术,不可偏废。”
蔡元培认为,战后的欧洲思想界反省自身文化的弱点,许多学者转而向东方文化寻求帮助,是客观的事实。“东西文化交通的机会已经到了。我们只要大家肯尽力就好”。他指示北大国学研究所:“我们一方面注意西方文明的输入,一方面也应该注意将我们固有文明输出”,对此必须“格外留心”。蔡元培说:“鄙人对于中国之将来,全抱乐观”。假以时日,“中国文化,必可以与欧洲文化齐等,同样的有贡献于世界。”
蔡元培曾毫不讳言地表示:“我对于学生运动,素有一种成见,以为学生在学校里面,应以求学为最大目的,不应有何等的政治组织。其有年在二十岁以上,对于政治有特殊兴趣者,可以个人资格参加政治团体,不必牵涉学校。”
1919年7月23日,蔡元培在《告北大学生暨全国学生书》中一方面肯定学生在五四运动中的爱国热情,但同时告诫学生不要因政治问题牺牲学业,呼吁同学们回到教育救国的道路上来,指出:“吾国人口号四万万,当此教育无能、科学无能时代,得受普通教育者,百分之几,得受纯粹科学教育者,万分之几。诸君以环境之适宜,而有受教育之机会,且有受纯粹科学之机会,所以树吾国新文化之基础,而参加于世界学术之林者,皆将有赖于诸君。诸君之责任,何等重大,今乃为参加大多数国民政治运动之故,而绝对牺牲之乎?”
蔡元培亦反对教师罢课。1922年4月9日,在国立八校教职员会议上蔡元培力阻教员罢教的提议。胡适在4月11日的日记中这样记载当时的情况:“前天(九日)联席会议主张延长春假,——实则罢课之别名,——蔡先生亲自出席,为很激烈的演说,坚执不肯延长,并说:如果教职员坚执此议,他便要辞职,但此次辞职,不是对政府,是对教职员。联席会议的人虽然很不满意,——因为蔡先生还说了许多很爽直的话——但不能抵抗。于是昨日五校一律开课,而联席会议的各代表一齐辞职。”
解放后,钱端升即发表文章说:“北京大学的自由散漫,蔡元培先生是要负一部分责任。”
【忧国】
蔡元培甲午前后为翰林学士,居京中,一直沿着旧学道路前进。甲午中日之战,为其转变的一大契机。《马关条约》签字,他写下了“可为痛哭流涕长太息者也”这样刻骨铭心之句,此后,探索救国之道,始言西学。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侵华的步伐逐渐加快,国民党内主战主和派争吵不休。汪精卫是主和派的代表,为改变汪精卫的亲日立场,1934年蔡元培在南京的一次宴会上激动地说:关于中日的事情,我们应该坚定,应该以大无畏的精神抵抗。只要我们抵抗,我们的后辈也抵抗,中国一定有出路。蔡元培说着说着,禁不住老泪纵横,泪水流到了西餐的汤盘里,他低头连汤带泪吞咽下去。在座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汪精卫也十分尴尬。
【政见】
蔡元培在1903年创办了《俄事警闻》,1904年创办了《警钟日报》(由在提篮桥监狱里的邹容撰写报头)。两报头版都有时评一则,畅谈国事,多出自蔡的手笔。1904年慈禧生日,蔡写了时评《万寿无疆》,含意“每逢万寿,必定丧失土地”。
蔡元培年青时锋芒很露。他在绍兴中西学堂当校长时,有一天晚上参加一个宴会,酒过三巡之后,他推杯而起,高声批评康有为梁启超维新运动的不彻底,因为他们主张保存满清皇室来领导维新。说到激烈时,他高举右臂大喊道:“我蔡元培可不这样。除非你推翻满清,任何改革都不可能!”
蔡元培早年在革命上很激烈。他办了两所学校,一所是爱国男校,一所是爱国女校,他想让男生搞暴动,女生搞暗杀(因为女生不引人注意)。蔡元培主持爱国女学校时,教科书常渗革命内容,如历史授法国革命史、俄国虚无党(无政府主义者)故事,理化则注重炸弹制造等。在蔡元培办公室,就陈列着土炸弹。
蔡元培先生曾经是暗杀团的骨干成员。早在《辛丑条约》签订后蔡元培就萌生了反清志向。鉴于孙中山领导的起义一次又一次遭到失败,蔡元培决心改变反清的斗争手段。1904年春,由他发起在东京留日学生中成立了秘密暗杀团,图谋从暗杀入手,推进反清革命。
蔡元培认为:暗杀需要自制方便、秘密、快速而且容易伪装隐蔽的武器,他决心自制化学毒药。要自制化学毒药就需要有懂化学的人,他马上将爱国女校的化学教员钟宪畅、俞子夷吸收入团。俞子夷配制出氰酸,蔡元培叫工友弄来一只猫,强令服了几滴,猫即中毒而死。后来蔡元培又认为液体毒药使用还不太方便,易被人发觉,如能改成固体粉末更好,于是急去书店买了一批药物学、生药学和法医学书籍,亲自领导研究。
不久,蔡元培觉得还是用炸药更好一些,随即转向研究炸药。他带领研制小组日夜攻关,终于自制出了一种体积小、威力大的炸药。另外,蔡元培认为女子去实行暗杀比男子更隐蔽些,因而他在爱国女校特别注重化学课的讲授,以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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