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逼人的年纪,每一寸肌理都能散发出鲜活的气息,更何况腰腹的线条那样充满弹性地收拢着,性感到令人屏息。
至少里奥是一直屏住了呼吸,直到清凉的水滴从男孩跃下去的湖面溅起,洒在脸上,才让他找回正常呼吸的频率。
居然看同性的裸体出了神,看来是彻底弯掉了……黑发探员苦笑。
几十米外的湖面上,李毕青冒出头,向后抹了一把淌水的头发,朝他挥了挥手:“很舒服!可惜你还不能下水,别忘了医生交代过骨折愈合前不能做剧烈运动,你还是老老实实坐那里钓鱼吧——别忘了带根卷尺量一量鱼的腰围!”
对于最后一句轻嘲,里奥宽容地笑了笑,他能理解对方憧憬受挫后郁闷的心情,估计要在这座大湖里猛游几圈后才能稍微消消气。不过他看起来水性不错,就让他随意游吧,没什么可担心的。
李毕青一个猛子又扎进了湖里,估计潜得深了,几十秒没有冒头。
里奥坐在木栈道上,打开渔具盒,开始组装鱼线与吊钩。等他安好假苍蝇鱼饵,才蓦然发现,在视野可及的范围内,李毕青始终没有冒头,而时间已经过去……差不多3分钟了!
他丢下鱼竿猛地站起身,飞快地扫视一圈湖面,放声叫道:“毕青——李毕青!”
没有任何回应。微波粼粼的平静湖面丝毫动静也没有。
——他溺水了!这个念头尖刀一般刺进里奥的大脑,他不假思索地纵身跳进湖中,朝李毕青最后一次冒头的地方奋力游去。
即使光线明亮,湖水依然幽深,带着混沌的绿意,尤其潜下去后能见度更低,只能看见滑掠过身边的鱼群影子,与湖底枯木等杂物的轮廓。里奥心急如焚地四下寻觅李毕青的身影,每一秒都像重锤在他心脏敲击,他几乎可以听见指针的嗒嗒声刮过耳膜,不断催促着:快点!快!快!!
终于,他看到了对方的身影——赤裸的躯体飘在湖中,随着水流荡漾,带着一种脱离世俗般的美好与宁静……死一般的宁静!里奥用尽全力划着水冲过去,手臂从腋下穿过勒住他的胸口,蹬着腿就往上方带。
一股力道纠缠着他怀中的男孩,阻拦他带他回到人间,仿佛被冷笑的死神伸出一根手指头勾住。里奥焦急地回头,发现一圈黑乎乎的什么东西缠住了李毕青的脚踝。他用力扯了两下,没有扯动,急中生智忽然想起安东尼送给他的那把瑞士军刀,之前被他随手揣在口袋里。他连忙打开“猎手”的锯齿镰刀,狠狠切割起那团像是水藻的东西。
幸好它虽然柔韧,却不坚硬,几乎是应刀而断。里奥一把挟起李毕青,飞快地冲上了湖面,向岸边游去。
拖着另一个人的身躯上岸,他没有浪费丝毫时间在惊慌失措与煽情的呼唤上,而是冷静地单腿屈膝跪地,将对方腹部紧紧顶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使劲压他的后背。肺部与胃里的水控了些出来,但对方似乎没有了呼吸,里奥一把将他掀翻在地,托着下颚捏住鼻子往嘴里吹气,同时有节奏地按压胸部。
人工呼吸持续了半分多钟,李毕青从气管里发出嘶的一声长响,猛地喷出了几口水,痛苦地侧过身,不断咳着。
等到他咳喘平息、呼吸通畅后,里奥才骤然一松,腿一软坐在泥地上。直到现在,冷汗才从他全身的毛孔里涌出,被攥成一团的皱巴巴的心脏感觉到了慢慢舒展开来的疼痛。
“差点被你吓死……”他呻吟似的吐了口气,抬起华裔男孩的脑袋枕在自己小腿上。
“……我还以为死定了,”李毕青惊魂未定地说,“被湖里水藻缠住了脚踝,怎么也扯不开。”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右脚,几缕残留的凶手还绕在脚脖子上。他嫌恶地去扯那些东西,入手时却停顿了一下,在指间搓了搓,又拿到眼前端详:“手感不对,不像是水藻啊……”
里奥也从他手中挑起一些细看,金褐色的丝状物,凌乱而湿漉漉地纠结着,的确不像水藻,倒像是……
“——头发!”两人异口同声地叫起来。
没错!这样的颜色、质感和长度,十有八九是人类的头发!
湖底有一具人类尸体!
从头发色泽上看还很新鲜,可能死去没多久,不知道是意外溺亡,还是……谋杀。里奥与李毕青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底清晰地看到决定——
回到湖底,一探究竟。
第25章 火种
看清半埋在湖底淤泥里的尸体后,里奥回到木屋里立刻拨打了当地警方的电话——那是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双手被绳索反绑,腰间捆了一圈负重跑步用的铅袋,被水泡得惨白肿胀的脸上,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死不瞑目地圆睁着。
李毕青一直抱膝坐在木栈道上,把脸埋进臂弯里。里奥知道他现在心里有多难受,没有人在看到那么幼小的孩子被谋杀的尸体后还能无动于衷。
由于地点偏僻,新泽西州警的警车在一个多小时后赶来,为首的一个叫伊登的白人警官在核查过里奥的证件后,态度亲切中带着恭敬,向他询问了发现尸体的经过。例行公事的记录很快完成,小女孩的尸体被打捞上来,装进袋中放进警车,一部分警察留下来继续勘察现场,另一些人准备把尸体带回去给法医。
李毕青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看起来已经恢复平静。他走到伊登身边,后者正和里奥低声交谈着。他对州警说:“我建议警方好好搜查一下整个湖底。”
“你的意思是……”伊登有点琢磨不透这个华裔男孩跟FBI的关系,但显然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我想,有可能——虽然我打心眼里不愿发生这种事——但还是请你们彻底搜查湖底,”李毕青连连转折,最终还是吐出一句:“我怀疑这样的尸体不止一具。”
伊登的脸色都变了:“你是说……这是个连环凶杀案?”他工作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高速路上巡逻,根本没见过这种阵势,如果这个男孩的猜测不是杞人忧天……见鬼,新泽西州已经有整整七年没有发生过连环凶杀的恶性事件,为什么这次偏偏出在他任上?这类案件媒体关注率高,上头催得紧,凶手又格外狡猾凶残,办案警察要承担相当大的压力,对于一贯只想巡巡公路混混日子的伊登而言,完全是件苦差事。
你有什么证据?伊登很想这么反驳,但那个像电影明星一样英俊的FBI刑事组长似乎对这男孩的判断力相当信任。黑发探员皱起眉说:“或许你们该设一个更大些的戒严范围,先疏散游客。如果真是连环凶杀,我会接手调查这个案子。”
正在发愁的州警巴不得把烫手山芋丢出去,立刻答应道:“好,我马上增派人手搜索湖底,但这座湖太大,我也不能保证没有疏漏。”
“尽你所能。”探员说。
这至少需要两三天时间,湖边木屋恐怕没法住了,即便可以无视警戒带,两人也不愿意在一群忙忙碌碌的州警、县警的注目礼下度假。
“怎么办?”李毕青问。
里奥说:“先回纽约,或者找一个附近的小镇住下。”
李毕青选择了后者,虽然纽约离此不远。湖底小小冤魂的头发缠住的不仅仅是他的脚,直到现在,他仍感觉脚踝上透着阵阵寒意,仿佛一只冰冷潮湿的小手仍紧握着它。
他不禁打了个激灵。夜间的山区凉风沁骨,里奥脱下外衣披在他肩上,“天已经黑了,先在木屋住一晚,明天再走。”
入夜,警察们留下明黄色的现场警戒带和几名值勤人员后纷纷离开,等天亮后再来。
李毕青坐在窗台边望着湖面发呆,里奥走到他身边说:“抱歉,计划好的度假恐怕要泡汤了。”
“这又不是你的错。”男孩低声说,“而且你救了我一命,我还没谢过你。”
“我们之间需要这么客气吗,何况中国古话说,大恩不言谢。”
“说的也是。”李毕青笑了笑,“但那句话一般还有后文:‘自当以身相许’。”
里奥愣了几秒钟,才基本理解了成语的含义,顿时觉得有点呼吸不畅,“……是什么意思?”他用力掸开挠过心头的那只小爪子,不动声色地问。
李毕青歪着脑袋看他,联邦探员俊美而又严肃的脸上那种一本正经的气质,就像钻石展柜上的玻璃罩子,让人很有一锤敲碎的冲动。
玩笑开到这里差不多了,再往下就有点过头了,他提醒自己。但一股人力所无法抗拒的力量推动车轮,朝设定好的轨道外一点点偏离……他的手指仿佛拥有了独立意识,朝黑发探员轻巧地勾了勾,示意再靠近一些,然后在对方走近两步后,手指勾住衬衫上的第二个纽扣,将他的上半身慢慢往下拉。
里奥任由这根手指牵引与支配着自己的身体,脑中无数话音嗡嗡响成一片,却一个字也听不清……简直就跟着了魔一样!他在心底惶然地想,既欢欣又痛苦,这真是个魔鬼设立的考题,只为考验一个凡人的自控力和克制欲望的极限在哪里……
近到无法再近,以至于能清晰地看见自己在对方瞳孔中的投影,感觉到对方嘴唇上极细软的汗毛的轻微颤动……这是个玩笑吗?又似乎已经不是玩笑的程度了,那个连说出gay这个单词都显得不自在的中国男孩,以他温和、内敛的性格,不太可能会开这种过头的玩笑……还是说,这其实是个试探?是个意有所指的暗示?里奥心乱如麻地猜测,但现在他根本无法正常思考,支离破碎的理智离他越来越远,唯有欲念情动无限清晰。
就在堤坝崩溃的前一秒,洪峰改道而去——男孩的嘴唇擦颊而过,另一只手从他发间拈下一只短翅细长腿的虫子:一只死掉的水黾,或是别的什么虫子。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之前一刻浓稠而暧昧的幻境荡然无存。
“你头发上有只虫子。”李毕青认真地说,两根指头捏着虫尸,表情单纯得令里奥吐血。
“……不用管它!你刚才想说什么?”
“什么?我忘了……哦,那个成语,意思是这个身体现在是你的了,煎炸炒煮炖随你便。”
里奥沉默了一下。
“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男孩,让我想起三年前接手的一个连环杀人烹尸案,我抓到那个变态食人魔时,他正在往骨头汤里撒胡椒粉。”他露出一副不堪回首的神色。
李毕青用拳头堵住了嘴,“抱歉……”
“为一句玩笑?犯不着。”
“不,为待会儿的晚餐……我刚好熬了一锅骨头汤,也撒了胡椒粉。”
“天……”联邦探员手指按着额角叹气,“你可真是个天才,李毕青。”
“要不,我重新煮一锅鱼汤?”
“用这湖里的鱼?不,谢谢,我不愿去联想是什么喂肥了它们。”
“那就只有微波热狗了。”
“今天车上没吃完的午餐吗?好吧,我宁可啃那个。”
差点失控的场面就这么被拉了回来,两人又恢复到轻松愉快的气氛中,之前的那股冲动的激情,像颗被浇灭的火种埋入灰烬。
还好,还有转寰的余地,一个男人庆幸而又遗憾地想。
还好,没有偏离轨道太远,另一个男人同样庆幸而又遗憾地想。
次日上午,从州警那里传来消息,已经确认死者的身份,九岁的蕾妮?杜尔,来自附近一个名叫“水峡镇”的地方。里奥和李毕青决定先驱车前往那座小镇,至于是否还有其他的受害者,在整个湖底被翻过一遍之后,伊登会打电话告诉他们情况。
当他们到达水峡镇的一栋普通民居前,当地县警已经控制了现场,准备带走一名中年妇女。她体态臃肿、神情冷漠呆滞,金褐色的头发剪得太短,显得寡淡无味,或许十几年前曾美貌过,但生活抽干了丰韵,只留给她一身痴肥。
里奥出示证件后,与一名瘦高个的县警交谈起来。
“她叫贝莱丽,是死者的母亲——遗传学意义上的。”县警嫌厌地瞥了那女人一眼。
“怎么说?”
“她压根就不配当个母亲,虐待孩子,打骂他们,不给他们吃饱穿暖,更恶毒的是,她把刚出生六个月的儿子淹死在自家浴缸里,在两年多之前。”
“没被判刑?”联邦探员追问,怒意开始在眼中凝聚。
“多名医生都诊断她患有精神分裂症,无法承担法律责任,于是被一所精神病院收治。今年5月那家医院说她的病情已经好转到不影响日常生活的程度,就把她放了出来。她一回来,就向镇里的教堂要回了两个女儿的监护权。之前那两个可怜的孩子都是柏亦思神父在照顾——要是一直由神父照顾就好了,大的那个也不至于陈尸湖底,那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县警同情地叹着气。
“你们现在怀疑是贝莱丽杀了蕾妮?”
“这对她而言毫无困难,不是吗,只不过把浴缸换大了一点。”县警冷冷地说,“更妙的是她还有挡箭牌,‘精神分裂症’,多好的护身符!只要换家医院再疗养个三五年,又可以出来继续祸害最后一个女儿了。”
李毕青站在里奥身后,不知该用什么样表情面对听到的这些话。一个母亲!究竟要冷酷到何种地步,才能把六个月大的亲生儿子溺死在浴缸里?她的心是由毒蛇的牙、蝎子的尾刺和地狱的火焰做成的吗?他宁可相信她是真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贝莱丽挪动着僵硬的脚步走向警车,没有人关心她的死活,她看上去也不关心身边的一切。
里奥脸色沉郁地走向这栋破败的房子。门廊下台阶侧面的阴影里藏着一个小小的身躯,那是个蜷缩起来的五、六岁左右的小姑娘,穿着一条脏兮兮的白裙子,两名县警正蹲在地上轻声细语地安抚她。但她抱着膝盖一声不吭,一动也不动。
这大概是小的那个女儿,里奥怜悯地想,可怜的孩子,姐姐和弟弟都死了,母亲是凶手,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就像个永远醒不过来的恐怖噩梦。他忍不住朝她走近。
小女孩忽然抬起脸,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直直望向他。
那张脸孔——里奥猛地后退了一步!
女孩拥有一头茂密的、海藻似的浅金色长发,虽然乱蓬蓬的疏于打理,但依然打着可爱的细小卷儿,蓝色眼睛清澈得就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她是个漂亮的小天使。
像被一道闪电劈中,里奥的脸在极度震惊与无法置信中凝固,他又趔趄地退了两步。
李毕青发现异样,上前握住了他的胳膊,“里奥?”他看着黑发探员额头滚下的冷汗,感觉他浑身肌肉都在颤抖,不禁急问:“发生了什么事?里奥,你的脸色很难看……”简直就像见了鬼一样。后半句他不敢说出口。
“……黛碧,出来好吗?别怕,我们会保护你的,黛碧?”蹲着的女警温柔地叫着小女孩的名字。
里奥的脸色越发青白,血色尽褪,如同濒临死亡的癌症患者,与生命的联系只剩将咽未咽的那口气。
“走吧,我们先回车里。”李毕青焦急担忧,又摸不着头绪,只能抓紧他的胳膊往车子那边带。里奥任由他拖拽,仿佛灵魂已经飘散到了另一个世界。
李毕青把他塞进后座,觉得自己在塞一具行尸走肉,“里奥!”他是真怕了,一巴掌狠狠甩在对方脸上:“醒醒!”
里奥的半边脸颊立刻肿了起来,但这也成功地唤醒了他的神志,活物的感觉又回到了他眼中。
李毕青一出手就后悔了:他的上颌骨刚动过手术不久,自己怎么能打他的脸?胸、腿、屁股,随便什么地方都好,就是不该打脸,真是一时情急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