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他们就是用这玩意儿定位每个人,把坐标提供给猎手的!”夏尼尔立刻掏出自己的指南针,狠狠扔了出去。“可是没有指南针,如果迷路了怎么办?”冲动过后,他又有点懊悔,为什么忘记把信号发射器撬掉后继续用呢?
“是连在一起的,撬掉它指南针也就不能用了。”洛意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解释说,“放心,这座岛不算太大,辨清方向就不会迷路。”
他们正在密林中艰难跋涉。
一路上洛意的许多举动令人费解,但夏尼尔是聪明人,一看就大概明白了其中诀窍。譬如,把青竹子压弯下来,削掉尖端,套上空的塑料水瓶,用攀援植物的外皮捻成的绳索把竹梢绑在低处,让瓶口朝上,过几个小时,沥出的竹汁就会装满瓶子。譬如,用削尖的小竹管插入芭蕉树干,下方挖个浅坑,铺上大芭蕉叶,竹管上再覆盖一张叶子,过几个小时,从树心滴出的水就会攒在蕉叶上。
他们用诸如此类的方法找到了不少可以饮用的淡水——虽然大多有些怪味,但用来解渴是足够了。
食物方面,只要动动脑筋也不难取得。丛林里灌木众多,有些结着浆果,洛意会仔细辨认,摘下无毒的果实食用。
“我想吃海鲜,吃肉。”夏尼尔龇牙咧嘴地咬着酸涩的浆果,“把这些酸果子留给松鼠吧!”
“我们往背风的海滩方向走,那里可能有不少吃的。”洛意在前方开路,时不时提醒他注意脚下被攀援植物遮蔽的岩床裂缝——如果掉下去,就再也爬不上来了。
密林终于在一道断崖边沿展现出稀疏的迹象,但石壁很陡峭,直上直下,与下方地面的落差大约有十四、五米。洛意前后观察了一番,说:“两边没路了,我们必须从这里下去。”
夏尼尔脸色发白:“你是在开玩笑吗?徒手攀爬这种90度的岩壁?一个失手就摔成肉饼了!”
洛意指着生长在断崖边沿的一棵好几个人才能合抱的苍劲大树:“你看这棵大菩提树,为了得到更多的养分,它发达的根须部分沿着岩壁一直往下生长,这些根蔓足够坚韧,我们可以抓着它们爬下去。但要小心,因为这些根须,岩石变得很松脆,别踩滑了。”
说着,不等夏尼尔回应,他就弯腰抓住一根较粗的根蔓,谨慎地向下攀爬。
夏尼尔探出脑袋又看了一眼足有四层楼高的断崖,觉得一阵阵头晕,“……我不行,我有恐高症……”
“那你就留在上面吧,”洛意边爬边说,“别忘了他们不仅有车,还有猎犬。”
夏尼尔思来想去,牙一咬心一横,学着他的样子抓住垂直的根蔓,慢慢往下蹭。
洛意在每个岩石松散的地方都出言提醒,并指点他如何运用腿部的力量,而不是只靠臂力,那样的话爬到一半就会因为筋疲力竭而掉下去。
花了近半个小时,他们终于安全降落地面。夏尼尔累得趴在藤蔓网上喘气,觉得四肢肌肉酸痛得像要炸裂开来。他转头望向洛意,见对方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越发觉得这个亚裔男人深不可测。
休息了十分钟,他们继续上路。
丛林已经越来越稀疏,棕榈、露兜树和不时可见的龙舌兰代替了原有的乔木,长满荒草的缓坡让他们走起来轻松了许多。风中传来越发腥咸的味道,从枝叶间隐约可见前方是一片洁白宽阔的沙滩……
“椰子!快看,椰子!”夏尼尔指着前方高耸的椰子树快乐地叫起来。
“你知道土著人管椰汁叫什么吗——‘生命之水’。”洛意一边说,一边手脚并用地爬上高高的椰子树,拧断一颗颗青椰子扔下来,“躲开点,这玩意儿要是掉在脑袋上,你就可以直接海葬了。”
夏尼尔立刻退后好几米,抬头眯着眼看洛意抱着树干慢慢滑下来。落地后,他罕见地露出一抹痛苦的神情。
“怎么了?”夏尼尔走上前问,“是不是哪里受了伤?”
洛意蹲在沙地上,眼泪在眶里打转,“没事……妈的,椰子树真不是给大老爷们爬的。”
夏尼尔愣了半晌,方才领悟过来,同情地望向他的裤裆:“要不要我帮你揉一下?”
“滚开。”洛意噙着泪光骂道。
夏尼尔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搂着他的肩膀忍笑安慰道:“别难过,那里是全天下男人的死穴,连超人也不例外——要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拿条红内裤天天罩着?”
洛意嗤之以鼻地踹了他一脚,“去剖椰子!”
两人饱餐了一顿椰肉和椰汁,还捣腾出一些椰子油,涂在裸露的皮肤上避免晒伤和炎症。
“我还是想吃海鲜和肉。”躺在树冠阴影下乘凉的夏尼尔说。
接着他挨了毫不留情的几脚,“趁天还没黑,起来帮我搭住处,不然晚上你跟蛇虫鼠蚁一起睡在地面上。”
夏尼尔不得不爬起来,跟他一起砍竹子、剔棕榈叶。他们在海滩边上离地一米左右的粗壮枝杈间架起床板,编织藤蔓固定,再铺上光滑的芭蕉叶,又搭了个“人”字形的棕榈叶屋顶避免淋雨,一直忙活到夜幕降临,才堪堪完成。
洛意还有余力,想去弄点吃的,夏尼尔已经累瘫了,死活不肯动弹。
变幻莫测的海洋天气,将一大片积雨云送到岛屿上空,雨水几乎是立刻倾泻下来。洛意只好放弃了生火以及觅食的打算,用芭蕉叶迅速做了个雨水收集器,然后缩进了小树屋里。
棕榈叶的挡雨功能并不完美,仍有不少雨水渗透缝隙滴落下来,打湿的衣服粘在皮肤上,一阵阵发冷。
“把湿衣服脱了吧,不然更冷。”夏尼尔说着脱掉了长袖长裤,黑暗中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兴奋的轻颤。
洛意犹豫一下,也脱掉了外套,卷成一团垫在头下。
两人在窄小的空间内不可避免地肌肤相触。夏尼尔侧身躺着,将胳膊挪过来,状似不经意地搁在另一个男人的腰间。在他企图更进一步接触对方时,耳畔传来充满警告意味的低沉声音:“管好你的龌龊念头,否则我就把你丢进海里喂鲨鱼!”
夏尼尔抖了一下,缩回胳膊,随即又不死心地伸过去,“我知道你跟我是同类。”他一语双关地说,“像我们这样的人,整天跟死神过不去,说难听点,有今天没明天的,有什么比及时享乐更重要?别这么拘谨,宝贝儿,”他用整个手掌隔着内裤覆盖住对方胯下柔软饱满的一团,很有技巧地抚摩着,感觉它开始有了抬头的迹象。他心中暗喜,继续甜言蜜语地引诱:“我保证会让你爽到……不想我插进去也没关系,我可以先帮你舔……”
在他准备探进那片轻薄的布料时,一只手紧紧攥住蠢蠢欲动的手腕,将它反折向他身后,力道大得惊人。腕关节在握力下咯咯作响、剧痛欲碎,夏尼尔声音变调地怪叫起来:“——放、放手!我知道了,知道了,快放手!”
洛意放开手,另一个男人立刻抱着手腕往外缩了缩,愤愤然咕哝:“至于吗,多大点事儿……妈的可真疼……”
“你要是敢再碰我,我就把你手脚关节都拗断,然后丢下海。”亚裔青年说,翻个身把后背对着他。
夏尼尔毫不怀疑藏在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中的坚决意味——如果自己继续不知死活地撩拨他,今晚鲨鱼的食谱上将会多一道美味宵夜。
这个认识令他终于在某个方面死了心:对方不是那种可以任人摆布的弱者。
其实他早就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但总是忍不住被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某种气息吸引。
他说不清“某种气息”究竟是什么,只好放任大脑天马行空地胡乱联想,少年时期偶然读过的一首诗歌突然跃出记忆,是关于热爱开着红花的荆棘,宁愿万刺穿身,也要流着血泪放声歌唱的鸟儿的故事……
有够蠢的。夏尼尔在黑暗中无声地冷笑,如果真喜欢那朵花,为什么不摘走它,然后烧光所有的荆棘。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钻出树屋,吃掉两个椰子,又用小刀劈开树枝顶端后削尖,做了个有四个尖刺的简易鱼叉,然后花了半小多时,在沙滩附近岸礁的海水坑洞里叉了两条脸庞大的花斑拟鳞魨。
夏尼尔用随身带的打火机点了一堆干枯枝叶,把鱼烤熟,边吃边说:“我认得这种鱼,以前我把它们当热带观赏鱼养在大鱼缸里时,从没想过要这样吃掉它。”
“再漂亮的鱼,只要没毒,就是拿来吃的。”洛意不以为然地说。
他们填饱了肚子,估摸时间已过七点,便将积满雨水的塑料瓶带在身上,重新爬上断崖,沿着原路返回丛林。昨天一路上设置的取水点,足够他们解渴。
洛意有个计划,他对夏尼尔说:“估计经过昨天的惨烈教训,已经没有几个人敢走大路了,为了猎杀人兽,那些猎手势必要离开车辆,进入荒野地带。我要你穿着这套骚包的工作服,到道路附近去晃悠,帮我吸引一个猎手过来,然后立刻逃进丛林。按我标示的路线逃离,把他们引到我设好的陷阱里。”
“——为什么是我当诱饵?”夏尼尔立刻抗议道。
“因为你的战斗力不如我。”另一个男人冷酷地说。
夏尼尔悲愤地闭上了嘴。
他们找了个合适的地点制作陷阱——其实也不需要卖力挖坑什么的,只要善加利用那些树木就行了。沿着设计好的逃亡路线,洛意做了几个侧面打击陷阱:把削尖的树枝用藤皮绳索绑成网格状,隐蔽平放着两角固定好,做上伪装;藤绳从网格中间穿过,一头固定死,另一头隐蔽地绕在大树树干上,系上重物;然后在藤绳固定点与网格间系一个活的藤扣。一旦有大型猎物误踩,牵动藤绳,网格上两排尖锐树枝从两侧猛地叉出,足可以在人身上扎出几个小臂粗的血洞。为了保险起见,他又用同样方法做了两个从上方与下方打击的,确保捕猎的成功率。
这时大约是上午十点多,夏尼尔从路边的树丛里探出头,战战兢兢地走了十几分钟,听到汽车引擎声在飞速靠近。
操,鼻子跟狗一样灵!他担心自己暴露在步枪射程内,立刻钻进了林子。
越野车停在路边,跳下两个持枪的男人,一边尾随追逐他,一边射击。
夏尼尔在茂盛植被间拐来拐去,糟糕的地形严重拖累了他的速度,好几次险些摔跤,他甚至可以闻到擦过头皮的火药味。
他一边朝陷阱区奔逃,一边咒骂着身后两个枪手,以及逼他参与实施这个馊主意的洛意。要是老子中了弹,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他恶狠狠地发着誓,终于看见了那棵作为标志的银毛树,便装作不慎摔倒,踉跄着跳过那道隐藏的陷阱,滚到另一棵大树后面。
紧追不放的猎手果然跟了上去。跑在前方的是穿迷彩服的保镖,大概是从未想到过,居然会被手无寸铁、累饿交加的人兽反击,他毫无戒心地踩中了藤绳,两排尖锐树枝从左右两方呼的一声砸过来。
千钧一发之刻,这名保镖发挥了过硬的战斗能力,抱枪矮身一个前滚翻,惊险地避了过去。惯性带动他向前翻滚了几米,然后正正压在了紧随其后的第二道陷阱上。
致命尖刺从天而降,洞穿了血肉之躯,将他牢牢扎在地面上。
这一切发生在三秒钟之内,后面那名穿猎装的猎手仍瞠目结舌地呆立着,似乎完全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柄水果刀从他颈后探出,轻轻松松地割断了他的颈动脉和气管。他捂着不断喷出血沫的、咯咯作响的咽喉,不可置信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沉重地向后倒在地面上时,他眼中只剩下穿透树冠的模糊光斑,惊兽似的不停跳跃,他甚至连袭击者都没有看清,就停止了呼吸。
“一个。”洛意在衣袖上抹去刀刃上的鲜血,淡淡地说。
夏尼尔从树后走出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洛意,“你是……职业杀手吗?”他问。
洛意想了想,摇头道:“我不靠这个赚钱。”他将抹干净的水果刀丢给对方,“用完了,还你。”然后他弯腰扒下死去的猎手的装备和衣服,脱掉自己身上的橘红色工作服,跟对方做了交换。
现在他有了一支带瞄准镜的温切斯特狩猎步枪、一支柯尔特半自动手枪,一把德国开山刀和一把匕首。摘下尸体头上的牛仔帽给自己戴上,他轻巧地吹了声口哨,“走吧,我们去找第二个。”
夏尼尔拔掉钉死保镖的尖木棍,看着几个拳头大的洞和血迹斑斑的迷彩服,郁闷地说:“我不想穿这件。”
“那就找车钥匙,他们的越野车上应该有备用服装。”
夏尼尔动作熟练地扒掉保镖的迷彩服,随便挖个坑埋了,再用枯枝败叶遮盖住尸体。在这样的湿度和温度下,微生物会迅速繁殖,要不了几天尸体就会腐烂得看不清面目。
他把车钥匙揣进兜里,准备去接收他们的越野车,回头看见洛意正在割断藤绳,毁掉其他还未触发的陷阱。“犯得着这么麻烦吗,谁踩上算谁倒霉。”他说,“说不定还能再钉死一个猎手。”
“也有可能是无辜者。”洛意说。
“管他的——”夏尼尔突然消了声,歪着脑袋又一次打量起面前的亚裔青年,眼中闪着玩味的光芒,“哦,你不是职业杀手。职业杀手可没有这种毫无用处的,呃,该怎么说——好心?良善?天,我真不相信,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身上居然还有这种东西……我说,你是警察吗?”
“不。”洛意矢口否认。
但看起来夏尼尔已经认定了这一点,哂笑着摇摇头走掉了。
他从越野车上又找到一套迷彩服,换掉了身上脏兮兮的橘红色套装。当洛意回到车上时,他已经开始听着收音机里的摇滚音乐,狼吞虎咽地啃着鸡肉汉堡了。
正常食物的香气刺激着洛意的嗅觉,“还有吗?”他问。
夏尼尔摇头,“只剩包装纸,还有一个估计在那个保镖的胃里。”他想了想,从两片面包间抽出那块温热流油、香味扑鼻的鸡腿肉,十分心痛地塞进洛意嘴里。
“……谢谢。”洛意含着他的手指,口齿不清地说。
在这一瞬间,夏尼尔感到自己已经放弃的“某方面企图”又死灰复燃了。
妈的,这家伙是个警察呢!是他过去以及将来的死对头!昔日的黑帮头目懊恼地提醒自己:想想那个买通线人、设下圈套抓住你的FBI!想想你在监狱里吃的这么多年的苦头!想想你出狱后人财两空的境地!你怎么能对一个卧底的警察动心!
在这一刻,他心底油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愤怒,对自己,对旁边坐着的那个男人——对整个不像样的世界!
真想用一颗氢弹把整座岛轰上天……他阴暗地想着,发动了越野车。
第38章 临时xing茭易
瞄准镜里,橘红色的身影清晰可——那是个身材瘦弱的红发男孩,最多不过二十岁,正倚靠着一丛芭蕉树,龇牙咧嘴地啃食一根尚未熟透的野芭蕉,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进入了猎手的射程内。
里奥放下双筒猎枪,对开车的保镖吩咐道:“走吧。”
保镖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问:“扬先生,一路上您已经放过三只人兽了,从昨天开始,您一枪都没放,难道您不喜欢这种狩猎活动吗?”
里奥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用一种隐然不悦的傲慢口吻回答:“有个成语,叫‘宁缺毋滥’,明白意思吗?我答应小亚弗尔公爵,要为他带回一只最美丽狡猾的狐狸,难道你要我拿这种瘦巴巴的小老鼠去充数?闭上你的嘴吧,我不喜欢话多的人。”
保镖立刻噤声,规规矩矩地开着车,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