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煦满脸慌神,看着许嘉言和周正都在打电话,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程博昊放下pad看站在他旁边的汤煦,去握住他的手说:“别着急,好好一个人不会平白无故消失的。”
根深到骨子里的依赖真不是说改就能改掉的,汤煦说:“我真的很担心他,人怎么会不见了。”
等终于知道林清的消息后,首先情绪失控接受不了的就是李月华。
下午四点多,汤煦一行人从苏州到达上海。原本车是许嘉言在开,可他情绪太不稳定,还没上沪常高速,程博昊就不准许嘉言再开,自己到驾驶座。
到达从电话里得知的特殊疗养院,一路上五个人都没有交流。
在登记处,程博昊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才顺利办好探望登记手续,怕惊扰到其他病人,最多只允许三个人进去。
程博昊和周正留在这边等。
医疗人员带着三个人前往林清所在的病房,在走廊上偶尔会遇见病人,他们或呆滞或痴傻地望着这三个陌生人,有些人更是对他们的到来像是感知不到的无动于衷。
到了病房门口,医生边开门边说:“他已经入住这里大概半年了,平时也只有他母亲过来探望,你们试着和他交流,或许能对他的病情有好处。”
那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啊,在Q大物院被当成宝贝一样的Edo Lin,穿着这精神病院的病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安静地没有一点声音。
这间病房还不是单人房,他被诊断患有自闭和抑郁障碍。
汤煦走过去压抑情绪轻声喊他的名字:“林清?”
丝毫没有反应。
“林清,我是汤煦啊,你看看我好吗?”
李月华也看着他。
“他从过来这边就一直这样,对外界的所有一切都没有反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几乎没有过什么过激行为,像他这种病例属于比较特殊的情况,我们…”
“你他妈才有病!”许嘉言突然爆发,“他没病!”
汤煦拉许嘉言:“嘉言,这里是医院。”
许嘉言挣开他去拽医生的衣领,从在电话里知道林清在这里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像找到了宣泄口:“他是一个正常人!你们把他关在这种地方,成天跟那些疯子待在一起,他本来就胆小又不敢说话,去他妈的自闭,是你们这群人把他逼成了这样子!”
李月华哭着说:“嘉言,你别这么大声说话吓到林清了,他对你声音有反应。”
林清抬头茫然无焦点地看着这边得吵闹。
本来就不算高的身高,现在更是瘦的没形了,许嘉言走过去蹲着看他,轻声喊:“林清,我是许师兄啊。”
林清抬眼看着他。
许嘉言红着眼眶说:“以前总喊你小呆子,你就真呆啊。”
“你…不…不是师兄。”他终于说话了,脸上没有表情,像是在回忆,又像是阐述早就认定的事实:“师兄他…不温柔,讨厌我。”
许嘉言说:“对,他是混蛋。”
“他好,你…不要…骂他。”
李月华抓着汤煦的人手臂,咬着嘴唇不哭出声。
许嘉言双手揉脸,把快要出来的眼泪又都逼回去。他站起身来和医生说:“今晚我们要把他带回去。”
医生说:“医院的规定,除了近亲家属签字,其他人是不可以把病人带出院,他的病情还不稳定,这是不允许的。”
许嘉言说:“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三次,他没病,我今天必须带他走。”
“这,您还是和我们院长谈比较好。”
汤煦和李月华留在这边病房陪林清,这个屋子里有四张床铺,意味着住着四个人。
他们完全不能想象,林清每天都要和其他三个精神病患相处是怎样的场景。
李月华难过地说:“你看他完全把自己给封闭起来,到现在都只对许嘉言的话有反应,只和他说话。他回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好好的一个人被折磨成了这样子。”
汤煦没说话,记忆里的林清完全不能和眼前这个人重合,他实在是没法去接受。
等许嘉言再过来的时候,院长也跟着过来。
林清出院的事情被批准,来道歉说当初把人送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林清是什么身份,那边研究院只说是精神出了问题的一个院学生,但是对他的治疗却从来没有马虎过,像这类病人的情况,很多时候医院里也是无能无力的。
许嘉言压住火气对院子道了谢,第一次庆幸自己是许家人的身份,因为这个姓和家族里面庞大的人际关系,才让他这次能把林清带出院。
许嘉言走到林清旁边弯着腰低头看他说:“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林清瑟缩,他摇头,能回哪儿,他没有能回去的地方。
“你别怕,我们不待在这里,这里不好。”
许嘉言不等他再有其他的反应,去拦腰把他抱进怀里。
以前不是没有这样抱过他,这个人就喜欢在大厅的地毯看书看睡着,多少次出来看见了怕他着凉又抱回卧室睡。
那时候就瘦,现在抱着更没多少分量。
现在出来外面天都已经黑了。
程博昊过来看见汤煦的样子,眼里的心疼掩不住。
汤煦脑子里全是刚刚看见一间病房里一个病人发病歇斯底里的模样,他只剩下深深的自责,去美国的这三年,因为自己单方面原因疏远了林清,他如今这个样子,何尝没有他的错。
心里的苦闷难过太煎熬,他真是忍不住想过去依赖程教授,像以前一样,在他怀里,被他温柔亲吻和安抚。
许嘉言问:“汤煦,你最熟这边,先带我们去附近最近的酒店吧,我想先给他换一身衣服。”
汤煦整理情绪,应了一声好又说:“我坐周师兄的车,我们先去定好房间,你带林清住进去,我和师姐去帮他买衣服。”
许嘉言点头。
周正安慰已经哭肿了眼睛的李月华,汤煦和他师姐都坐车后座。
另一辆车程博昊开,许嘉言抱着林清坐在车后座。
怀里的人很安静,许嘉言把外套给他裹在身上,低头看他,哪里像是已经过了25岁的人,嘴唇都没有一点颜色,脸上颧骨都瘦的凸出来。
程博昊在驾驶座说:“他确实是通过了申请,那个和F大合作的项目也还在进行。林清是组里的成员,我打电话问过李怀远,他说林清专业素质不够还有隐瞒病史,中途被清出去的。”
“程叔,你相信这种说法吗?”
程博昊声音平静:“他是我带过的最优秀的学生。”
许嘉言今晚已经强调很多遍,还是说:“他没有病。”
他又低头看睁着眼睛的林清,捋他额前的头发,说:“不睡觉我们聊天好吗?”
林清点头。
“什么时候回国的还记得吗?”
“十二月二十八。”
“能告诉我,回来干什么吗?”
“半…导体…项目,我…做实验。”
许嘉言说:“不着急,慢慢说,后来呢?”
“项目…假的,黄峥是黄教授…儿子。”他像是想起来什么痛苦的事情:“手机里有照片,师兄…亲我,不关师兄,的事。”
许嘉言用手摩挲他的脸,林清明显情绪波动,他哄慰说:“不想了,不想这些了,听话,放松,我都知道了,不想了。”
“物理,没了。”林清挣扎着呜咽出声,终于恢复些清明,看着许嘉言,眼里全是迷茫的委屈和伤痛。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些人是怎么把他逼成这个样子。
这个人回国,是应该被捧着的宝贝啊,要花多少精力才能再培养出这样的人才,可那些人,却差点活生生毁了他。
许嘉言遵循本能去低头亲他的眼睛:“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不是和你说过,别人欺负你就来找我吗?”
“师兄,结婚了。”他呆呆地轻声说:“不能,麻烦他。”
他潜意识里明明知道抱着他的就是许嘉言,可这个温柔的许嘉言不是他师兄。
他有信仰也有理想的,可是,什么都没了。
汤煦带他们过来的酒店在定西路上,这边很繁华,相隔不远就有龙之梦这样大型的好几个购物中心,先用三个人的身份证开了三间房。汤煦和李月华去给林清买需要换的衣服,周正在一楼大厅等许嘉言他们。
等汤煦和李月华把衣服买回来,许嘉言已经带着林清进定好的房间。三间房都在同一层,汤煦让周正先带李月华去休息,他去敲许嘉言房间的门,把买好的衣服拿给他。
房间里许嘉言只开了小灯,林清情绪不稳定,现在对外界的所有触感都格外敏感。自己蜷缩着坐在沙发上,还穿着医院里的病服。
汤煦把衣服递给许嘉言,李月华还想着给买了睡衣。听他说了一句谢谢,问:“明天打算怎么办,要不先让林清待在我家,我不在家时我妈能陪着照顾他。”
许嘉言看了沙发上的人一眼说:“我先带他回苏州。”
汤煦说:“可是他的状态得有人寸步不离地守着,你行吗?”
“我在医院就已经跟林阿姨通过电话,送林清去那边医院的所有手续都是林阿姨签的,有些事情我还要和她了解清楚,林清和我说项目造假,程叔也打过电话问过你母校的李教授,林清原本在的那个项目现在都已经通过验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汤煦严肃表情不说话。
许嘉言说:“这个项目是和F大合作,所有验收都是先经过学校,再到教育厅审批。真有问题还能通过验收,这过去的每一关都有人在作假,是这些人集体默声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他根本没病,有病的是那一群人!”
汤煦说:“如果真是这样,有什么地方需要我的,尽管说。”
“谢了,汤煦。”许嘉言真诚感谢。
汤煦却看着他,认真问:“嘉言,你有仔细想过,你是拿什么身份替林清谢我吗?师兄弟间的情分,根本不会让你有这样激烈的情绪,不要总给他虚无的希望,那更伤害他。”
这种伤害,估计没人比他更懂了。
汤煦离开,房间只剩下这对师兄弟。
许嘉言走到林清前面站着,原本的身高优势再和身后壁灯的灯光渲染,宛如天神一样需要仰望。
许嘉言温柔地说:“去浴室洗澡,汤煦和李师姐去给你买了新衣服,再也不穿身上的那件衣服了。”
林清抬头看着他。
许嘉言走过去把他从沙发上抱起来,林清今天一天都被他抱来抱去,刚刚进酒店大厅时候,许师兄也不遮掩,仅拿一件外套给怀里人披着,不管那些服务人员有意无意的瞥眼。他怀里的林师弟更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对待,自然去挽他脖颈,将脸贴在他颈侧。
上一次两个人第一次发生间隙,就是洗澡过后的林师弟对他有反应,所有人都知道林清依赖他信任他,可如果他不是给予同样的信任,又怎会大意到连这个天天在眼皮底下的师弟一直只单恋他都不知道。
他那时候实在不能接受这种事,不论是因为父亲的病还是不想以那种尴尬的身份相处,他都选择从house搬出去。
回想起从那之后每次林清看他的眼神,都是怯怯而难过。他却视而不见,临走前还和他像没事人一样普及那样的知识。
他已经伤透了这个闷声不吭的小呆子的心吧。
浴室里水汽升腾,浴缸放满水,许嘉言卷着袖口给他脱光身上衣服,抱进浴缸里。
房间是周正和前台沟通定下的,一间他和李月华的大床房,两间标准房。
汤煦自然和程教授是一间。
他问服务生要了两杯茶端上来。
到房间后程教授正在打电话,汤煦在沙发上坐下来,听电话内容,还是林清的事。
这个男人原本就鲜少言语,以前每次两人的通话,几乎都是汤煦在说话,偶尔听他回答也是恩一声或是撩他心弦的笑。跟别人电话的程教授,就更难去捉他的情绪。
汤煦见他挂电话,大概听他电话的内容,礼貌地问:“我刚刚听嘉言说那个项目造假的事,您现在已经确定了吗?”
程教授望着离他不远坐着的学生,三年时间,将两个人所有的亲密变成如今的生分。他回答说:“这个还要等明天去申请调查,目前还不能确定。”
汤煦说这样啊,他从沙发上站起身,身上还穿着白天参加寿宴的西装,走到靠近窗户的那张床,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放在上面,又对程教授说:“那我先进去洗澡了,我睡这张床。”
程教授说:“好。”
汤煦微笑看着他说:“老师,您看,从以前到现在,不论我说什么,您都从来不反对地答应呢,真的很感谢您,一直都对我这么好。”
说完话也不看程教授的表情就进了浴室,从里面洗完澡出来,他就穿着一件浴衣,腰间带子却不系紧实,露出一大片胸膛。
幸亏他还记得吹干了头发,就像突然而来的情绪低落,汤煦不再主动开口说一句话。
第二天早上汤煦不负众望地又一脸起床气出现,程博昊原本想让他多睡一会并没有叫醒他,谁知道许嘉言用手机连环夺命催喊他去28楼的自助餐厅吃饭。
早上七点多一点,他到达餐厅时,程博昊和那一对师兄弟都在。
林清换上了他和李月华给他挑的衣服,汤煦是大概知道他的尺码的,没想到穿在身上还真挺合适,吃的是西餐自助,许嘉言贴心给他在脖子上系了口布,看他专心吃盘子里的食物,望着和昨天医院里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汤煦去随便拿了一个三明治和煮鸡蛋,过来拉椅子坐下来。
林清听见他过来的响声,抬头看他,像是在思考什么。
汤煦被他看得紧张,下意识喊:“林清?”
林清侧过头看旁边的许嘉言。
许师兄把自己碟子里面的一块培根夹到林清碟子里,和他说:“这是汤煦,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和他黏在一起吗,汤煦。”
汤煦也从许嘉言盘子里面插培根,喂进嘴里说:“什么最粘我,别乱扣帽子了,他眼里一直都是只有你。”
许嘉言不反驳,他又给林清指坐在对面的程教授,看了一眼正在剥鸡蛋的汤煦,说:“这是你最喜欢的导师程教授,他带你物理,也是汤煦最喜欢黏着的老师,你们俩都喜欢他。”
汤煦满脸通红,说:“许嘉言!他都这样了,你还教坏他。”要是没人伺候他,汤煦一向剥鸡蛋都是剥一点吃一点,他刚刚把鸡蛋剥出个头,喂一口进嘴里,就被许嘉言一句话给呛到。
让他脸热的也不知道是被呛的咳嗽还是那句话的含义。
许嘉言说:“你说我哪句话说的不对?”
程博昊把自己这边的橙汁递给汤煦,又对许嘉言说:“好好吃饭。”
许嘉言不知为何今天早上心情好,他程叔都已经这样“警告”他不要开汤煦的玩笑,可他还是没忍住。他见过汤煦吃鸡蛋从来都是不吃蛋黄,和这师生一起吃饭才知道汤煦吃的鸡蛋,蛋黄都跑到他程叔那里去。每个星期其实他们至少都会聚一次陪已经年岁高的许清树,他算是知道汤煦所有被惯着的不良习惯,都是被他程叔宠出来的。
可这几年,都分开这么久,汤煦还是没有改。
他不愿意改,或许是从潜意识知道那个人不会不宠他,从未想过要改。
许嘉言说:“唉,我早就知道程叔最喜欢护短了,”又问身旁的林清:“小呆子,你说是不是啊?”
汤煦抱着橙汁喝不说话。
等李月华和周正过来后,许嘉言又给林清介绍,这是最喜欢缠着你的李师姐,李月华。
原本李月华看见状态已经好很多的林清,一高兴又要哭,被许嘉言这一句话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