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江元辰脸上那苍白的笑意，楚风的心头又是一阵痛楚，只不过这一阵的痛楚不是来自于肉体，而是来自于切实的心之哀伤。
“为什么，为什么宁愿选择死亡也要跟我同归于尽。”问完这个问题之后楚风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傻，刚刚江元辰不正是这么问的吗？原来聪明人也会有犯傻的时候，楚风的嘴角带起了自嘲的笑意。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很多事想着就去做了，顺理成章，如果你一定要问我为什么的话，那就是因为你们背叛了蜀山！背叛了那些性命相托的蜀山弟子！”江元辰几乎原封不动的把答复回给了楚风，他的眼前浮现起了那些个熟悉的面孔，有的稚气未脱，有的豪爽大气，蜀山就像是一个大家庭，把这些来自于天南海北的人变成了一家人。可悲的是有些人到死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看做兄弟一般对待的同门师兄弟，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眼角不自觉的涌上了一阵泪水，眸子里闪动着晶莹的泪光，江元辰已经忘了自己多少年没有哭了，上一次哭还是太爷爷去世的时候的吧？衣衫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体内的生气正在快速的流逝着，江元辰却没有丝毫的动作，他在等，等着楚风一起死去。或许死亡能够忘却生在阳世时的悲哀吧，奈何桥边的孟婆汤，在曾经看来是那么的无情，现在对于江元辰而言确实最好的解脱。
“你哭了！哈哈哈哈，咳咳。”胸口一阵刺痛，楚风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但是紧接着他又再度大笑了起来，彷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将功成万骨枯，成王败寇，世人只会称颂胜利者的名号，那些死去的人又有几个人会记得他们呢？所以最后站在胜利之巅的人便是正义，这世道一直便是这么残酷，如果你要做好人，那就学那群和尚缩到山里去不问世事好了，又何必做出心系苍生，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虚伪，你们都是一群虚伪的人！”
楚风狂笑着，笑着笑着他发现自己的眼眶里也充满了泪水，他发疯似的擦净了眼里的泪水，歇斯底里的叫喊着。“不，不！我怎么会哭，我在为谁而哭！不可能的，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值得我为他去哭！”眼里的景象渐渐模糊，楚风的眼前浮现出了一个清秀的身影，一个笑容清澈干净的女孩。激动的心情逐渐恢复了平静，楚风无力的倒在了地上，任由痛楚侵袭着他的身子，生机已经越来越弱。
看到楚风倒下，江元辰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会心的笑容，保住了蜀山，这一切的牺牲总算是值得了。林河前辈，不能与你一起扛起蜀山的重担了，请多保重。脑海中最后闪过了这个念头，江元辰的双眼缓缓的闭了上去。
洞府外，一个土黄色的身影正笨拙的扒拉开碎石堆，艰难的朝着洞府内进发。让人感到惊讶的是，这又是一位金丹期的修士。他，又是谁？
第一百八十六章 魂兮归兮
碧空如洗，风中夹杂着花的芬芳，夜里刚刚下了一场大雨，泥土混杂着清新滋味弥漫在空气中。树叶被积蓄的露珠压的弯了腰，大雨过后山崖峭壁被冲刷的尤其干净，沉积的泥土褪去，露出了刀剑般分明的线条。
一切的阴暗面在耀眼的日头之下蒸发的一干二净，鲜血的红与焦土的黑早已被整理干净。蜀山还是蜀山，只是有些人死了，有些人还活着。
睁开了沉重的双眼，剧烈的痛楚袭上了心头，江元辰惊讶的发现自己还活着。虽然被包的跟个木乃伊似的，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完全没法动弹，那嗅着空气中雨后泥土的清新味道，江元辰相信这味道肯定还在人间。撒进木窗的点点光芒，刺的江元辰有些睁不开眼，极力的想要活动筋骨，却触痛了伤势发出了一声闷哼。
“江师兄，你醒了！我这就去叫掌教与几位长老。”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三四的孩子惊喜的叫喊到，接着也不顾江元辰死命眨巴的眼睛，一溜烟跑没了影，只留下了江元辰一人躺在床上，对着屋顶发着呆。
几位长老？单月华已经死了，白礼易不知所踪，这么看来只能是千无忧与辛天涯两位长老了，突然失踪的他们已经回来了吗？看来蜀山又可以重新过上安生日子了，只是不知道经此一役，蜀山还能够树立着修真界大派的旗帜。
过了一会儿，随着那个小童，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了江元辰的眼中。宽厚的臂膀，挺拔的身材，那棱角分明的脸庞，是林河！努力的想要做起来，却再一次牵动了背部的伤口，无奈江元辰只能朝着林河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糟糕的状态。
“不要乱动，被楚风的绿光刺穿了背部，没有半年你的身体恐怕很难康复。就当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段吧，以武入道连跃两个阶段，你有足够资本给自己放一个假。”帮着江元辰坐了起来，林河也当过病人，他很清楚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对血液循环十分不好，手脚酸麻的滋味可不好受。
“楚风，他死了吗？”努力的从喉咙间蹦出了几个字，江元辰的声音像蚊子叫似的，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惜糟糕的身体状况让他连说话都十分的吃力，只能勉强做到这个地步。
“不清楚，最后没能找到他的尸体，掌教与你又都脱力昏了过去，没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儿。或者逃出了蜀山，投奔他的同伙去了，也或者死在了逃跑的路上。大雨冲走了一切，就连很多蜀山弟子也在这次事件中失去了音讯，谁也顾得上他呢？”
林河不喜欢楚风，那个家伙太高傲了，高傲的人通常都有些孤僻、极端，林河可不愿意在最关键的时候自己的后背被人来上这么一剑。这一次楚风的叛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让林河少了一个心腹大患，当然，蜀山也付出了足够沉重的代价。
掌教重伤，四峰长老一死，一下落不明，叛乱的门内弟子远远超出了当初的预料，竟然有上千人，虽然最后尽数被诛杀，但在那个混乱的夜里奋起反抗死在这些叛徒手上的弟子仍达到了三分之一的比重，现在的蜀山，仍旧是蜀山，却是一个千疮百孔的蜀山。它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来休养生息，来恢复元气，而这段时间里它将前所未有的虚弱。
“是你救了掌教和我吗？”人总是要向前看，无论楚风死了还是活着，在江元辰的眼里他都是一个死人。感恩是美德，江元辰想要知道施以援手的恩人是谁，在那个混乱的夜里很多人失去了性命，很多人失去了立场，能够坚持做蜀山弟子的大多已经成了亡魂。
摇了摇头否定了江元辰的猜测，林河报出了一个让江元辰赶到陌生的名字。“石大虎，是他救了你和单灵子掌教，不过我想你还不认识他。蜀山上下知道他的人恐怕没有几个，巧合的是我就是这少数的几人之一。”
石大虎？这个名字实在很普通，普通到人堆里随处可以听到。就是这么一个人救了自己？江元辰露出了些许的笑意，这是一个很好的预兆，即便是蜀山的普通弟子仍旧能够坚守自己的原则，虽然现在还不能看到成效，但若干年后但又一批的年轻弟子成长起来的时候，蜀山，又将恢复那个生机勃勃、活力无限的蜀山。
觉察到了江元辰的笑容，林河也笑了，接着他又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真相。“这位石大虎可不是你想的普通弟子，你是这一代守塔人的亲传弟子，上个月他已经默默的结成金丹，成为又一位迈入金丹期的年轻一代蜀山弟子。”说到这林河的心里由衷的赶到高兴，在聂云一的倾力栽培之下，石大虎的境界开始突飞猛进，加上他坚持不懈的毅力，终于进阶金丹期。
又是一个金丹期，江元辰的嘴张的老大。首先是石大虎的身份，守塔人历来一脉相传，聂云一收了林河做徒弟，又怎么能再收一个石大虎？其次是石大虎的低调，他竟然能够悄然无声的达到金丹期，仍旧保持着很低的曝光度。
耸了耸肩，林河轻佻的笑道。“别这么看着我，我已经被聂前辈踢出了守塔人一脉，成了一名普通的蜀山弟子。而且如今镇妖塔已经消失不见，这个守塔人一脉相传的规矩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至于他飞快提升的修为，你看看我就知道了，当初聂前辈就是这么对我的。”
虽然嘴上在笑着，但其实内心里林河正在偷偷的抱怨聂云一，为了遵守那个劳什子规矩，聂云一竟然真的把他踢出了门下，并且禁止林河再叫聂云一师傅。这个不近人情的决定引来了林河严重的抗议，但在聂云一铁腕手段之下，林河最终只能默默的把抗议的地点转换，换到了心里。
差点没吐血，林河接二连三抛出的重磅新闻一个比一个有爆炸性，这让江元辰虚弱的身体情何以堪？好在他在虚喘了一阵之后很快便恢复了过来，用眼神表示了自己的不满之后，江元辰小声的说到。“一点力气也没有，说了一会儿的话又困了。林前辈你去忙吧，我想睡一会儿。”
小心翼翼的扶着江元辰躺下，林河可不想江元辰落下一个重伤残疾的身体，要真是这样难保聂云一不会满世界的追杀林河。现在蜀山元气大损，每一个弟子都是未来的希望，更别说这江元辰这类等同于半成品的优秀弟子。
挠了挠头，林河笑嘻嘻的告辞。“好好休息吧，我出去了。最近修真界出了不少的事，或许最近我又要下山办事，再回来的时候不见得你能够得空，千万保重身子。”正准备转身离去，林河忽然想起了些事，又回头说到。“你以后还是叫我林河吧，林前辈，林前辈的叫着我听着怪别扭的。”
轻风吹拂在脸上，挠的人有些痒痒。林河大步流星走向曾经的镇妖塔所在，最近修真界的动荡实在太多了，一件比一件要震撼。尤其是蜀山经此大劫，元气大损，短时间内很难恢复。本来在这个时候林河更应该呆在蜀山，多一位元婴后期的高手坐镇，蜀山的底气也能足上很多。但这一次在蜀山呆了大半年的时间，林河害怕家里人又要急坏了。
镇妖塔禁地此时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偌大的镇妖塔失去了影踪使得这里有些空落落了，不过人气倒是比往常要足上一些。石大虎已经正式在人前亮相。当日聂云一一行人从极北之地返回，映入眼帘的是焦烟四起，火光大作的蜀山，着实让他们吓了一跳。
好在情况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般糟糕，石大虎在关键的时候站了出来，救出了险些被乱世埋没的江元辰与单灵子。并以一人之力对抗那些叛乱的蜀山弟子，天亮之后六形无色散的效力散去，许多的蜀山弟子都拿起了手上的武器，加入到了石大虎这一边，终于合力将叛乱镇压。紧接着石大虎又组织了人手，开始抢救伤员，四处救火，阻止了情况进一步恶化，抢出了许多有价值的灵药、奇书。
一向不喜欢夸人的聂云一罕见的称赞了石大虎这一次的表现，他的原话是这样的。“哈哈哈，你这个呆头呆脑的愣小子难得聪明了一回，这贼老天总算开了回眼。”虽然在林河听来这根本不像是褒义句，但既然聂云一坚持，林河又何苦与自己的脑袋过不去？
原来的镇妖塔禁地俨然已经成为了演武堂，聂云一在这里传授石大虎剑术，有不少蜀山弟子在边上旁听。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厉害的本事当然要拿来壮大师门的实力，聂云一毫不藏私，一边演练高深的剑诀，一边为众人讲解。
“若是师门都被人破了，守着这些破册子又有什么用？”聂云一用这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在他眼里一本死的剑册不如一名活的弟子。死物的价值有限，而活人能够带给你的，则是无限的希望。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下山
“你要走？”
听闻林河找他，聂云一便放下了手头的上的事，将演剑的工作暂时交到了石大虎的手上。石大虎虽然没有过人的天赋，但凭借着他踏实的步子，挥洒的汗水，同样取得了不容小觑的成就。假以时日，他同样能够独当一面。
“我想回家看看，家人朋友这么长时间没见到我恐怕要担心死了。上一次一走就是三年，这一次我可不想再来一次。”林河夸张的笑了笑，聂云一是个不会给人压力的老师，惊世的才华并未给他加上高傲的枷锁，相反，对待每一个人他都怀抱着同样的态度，对林河是如此，对石大虎也是如此。
抹去了头上的汗水，聂云一点了点头。“也好，记得有时间常回来走动走动，不管你走到哪儿蜀山始终是你的娘家。你小子的修为涨的这么快，我都怕下一次你回来的时候已经成长到了连我都要仰视的地步。”
林河的脸难得的一红，他自以为脸皮已经很厚了，没想到还是会被聂云一的话弄的有些不好意思。“您老人家能不开玩笑吗？我这即便坐的是神舟七号飞船也不可能涨的那么厉害啊。我会经常回来看看的，大虎哥还要劳烦你老人家多加调教调教。”
“快滚，大虎是我徒弟，这一点还要你交代吗？去跟大虎道个别吧，回来的这几天大家伙忙的够呛，你们也没什么时间聊一聊，看的出来他与他的关系很好。”聂云一差点没一脚踹在林河的屁股上，这个小子上一刻还在不好意思，下一刻已经能够厚着脸皮摆出一副长者的模样了。
林河笑嘻嘻找石大虎去了，聂云一则走向了茅屋，那里有一个人在等他。“仙长，有什么吩咐吗？”
书中仙探出了他的脑袋，奇怪的问到。“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啊？”
“……我看您一直探头探脑的，猜测你可能是有事要找我，又不方便当着林河的面说，所以就把他支开了。”聂云一恭敬的说到，虽然这个神仙比他还要癫狂，但毕竟是仙界来客，应有的恭敬还是要有。
书中仙这才想起来是自己不断的给他暗号，尴尬的笑了笑。“道士，大圆满皓月因为地阴之气的蔓延很有可能提前，原本的七年之期已过半数，大圆满皓月随时都可能出现，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时刻跟在林河的身边。与你相处了几年，临走前对你有一些忠告。”
聂云一的心中一动，他没有想到连书中仙也要走了。这个老头儿虽然时常显得有些癫狂，但他的博学多才也是毋庸质疑的，很多时候聂云一有不懂的事都会前来请教他。想到这个老者也要离开，几年间的点点滴滴浮上了聂云一的心头，不免有些感慨。
“仙长请说，云一能力范围之内必当全力以赴。”
罕见的深沉，书中仙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反常的沉默了一阵才缓缓说到。“我为你算过一卦，如果你能够选择坐一次生死关，避过这次大劫，你的寿元或许还能有几十年。如果执意要陷入这趟浑水，恐怕……。大圆满皓月来临之前你就会寿终正寝。”
这些话十分的不好听，换做一般江湖术士也都喜欢捡些好听的说。但是这些话出自一个仙人的口中，它的可信度瞬间就被提升了无数个档次。聂云一相信书中仙不会骗他，也相信书中仙占卜的水平，但是他还是婉言谢绝了书中仙的建议。
“在我的眼里几十年与几年已经没有多大的差别了，这一生，我都没有留下什么遗憾，我不想在生命的末尾处留下遗憾。所以，谢谢仙长的好意，我还是会尽力而为，不让那些孽障为祸人间。”聂云一还记得儿时他便立志做一个除魔天地间的逍遥酒剑仙，现在的他应该是做到这一点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不想选择怯懦的退后。
书中仙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最后却还是没有说出口。书中仙惊讶的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一个人了，从情感到行为。“好好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