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往大昭寺来。这个大昭寺是历来有名的。乃是唐太宗贞观二十一年,吐蕃藏王松赞干布为纪念尺尊公主入藏而建做。亦是藏传佛教的神圣寺院。多吉夫妇未曾进得山门,就在寺门外拜倒深深做个揖。张魁见得笑道:“你夫妻好没道理,人说逢佛下拜,你这里山门也还未入,就急拜什么?”
几个举步进来里面,方入二层门,便是如来大殿。当中供奉着释迦牟尼法身,旁列五百阿罗,四大金刚,八菩萨。真个瑞气缤纷,圣僧无数。慌得他夫妻拜倒灵台之下长揖不起,三郎合掌拜了如来,倩倩三人亦是舒身下拜。三郎等他夫妻抽签之间,便与倩倩入内要来观看。一殿殿参看壁画,一处处观赏木雕。正然转至藏王殿处,听见门外一片吵嚷。听见有人喝道:“你这汉子甚是不达理,我都这般与你说;今日活佛与大经堂赤巴在里面说法,进去不得,你怎么偏要进去?”
三郎赶上来看,原来是张魁正与几个喇嘛争吵,张魁嚷道:“你这和尚休来拦阻我,里面就是如来法驾,俺也进去看,管他什么活佛!”一推一个,将那几个喇嘛捽翻在过道地上呻吟。三郎见张魁行凶,远远喝道:“张魁你待要干甚事?”张魁见了师父,却不敢高则声,只是说道:“师父,这寺院好不通情,才要进去看看菩萨,这几个鸟和尚却来讨晦气,说什么活佛在里面,阻住门口不放。正要在此与他做个计较!”那几个喇嘛爬起来,一把揪住张魁道:“好,好,你敢在此处行凶,断然饶不得!”张魁把手轻轻一推,几个又跌做地上。三郎骂道:“你这张魁着然无礼,此是何处,也容你发起性来撒泼?”
赶忙来把几个喇嘛扶,颠倒扶起来,说句道歉话语道:“几位师父,我大徒弟脾气有些暴躁,向来自专,也不听我嘴上说劝,只喜欢与他人计较些筋节小事,其实不是坏心的主,你们莫要见识他,宽心饶恕他这回则是。”倩倩却在一旁笑张魁道:“看你惹祸,教师父做圆场。”张魁道:“这厮们就是欠打,如来还叫世人参观祭拜得,这活佛在里面做甚鸟事不准人看?”那几个喇嘛被张魁推了两下,就有些心中不平,到一把来扯住三郎叫道:“好,你那徒弟这般野蛮,先逮着你个做大的师长,定要讨个公道!”
这几个喇嘛死死拢住三郎;你不松,我不放。若是说打,就是几百个几千个喇嘛怎扯得他住?偏偏三郎是个善人,那些喇嘛又是佛家弟子,三郎只好繇他们扯住,嘴里再不说半句话。这里正然争嚷,门内走出来一个和尚,身穿黑色缁纳,单手捻串念珠,一步步赶出门外叫应:“外头何事这等喧哗?”那些喇嘛见了,齐齐撒手,指着张魁道:“藏大赤巴,先是这个汉人信徒要入内观看,我说去不得,他却不管好歹,将我一干人打跌地上。后被他师父赶来劝阻,我们正与他师父计较哩!”
那赤巴听说问道:“那个是师父?”三郎合掌道:“大师,弟子便是师父,我徒弟冲撞了大师这里,弟子替他赔礼做个道歉!”那赤巴相了一相三郎,问道:“今日佛爷在此,岂容你等在此呼喝?你事不小也!你是什么名字,告上来,等我去秉佛爷发落。”三郎道:“弟子陶三郎!”赤巴一听,吃了一惊!问道:“你叫甚名字?”三郎再道:“弟子陶三郎!”赤巴惊道:“莫不是平四川麒麟劫的陶先生?”三郎道:“弟子正是!”
那赤巴拍着手跳起来,转身奔入里面相告道:“佛爷爷,佛爷爷,我大昭寺今日来了贵人也!”他在那里头讲论许久,请出来那一位佛爷。但见他
头戴一顶五佛冠,身披锦纳衬穿花,脚踏僧鞋攒八宝,行步影映如仙家。
藏传千古曾领袖,智达慈航越恒沙,禅坐无为诠因果,追认三世便是他。
赤巴引领出那个佛爷;恩萨,罗桑丹珠。罗桑活佛出门来道:“陶先生何在?”三郎上前合掌皈依道:“弟子陶三郎见过活佛!”罗桑不觉欢喜道:“不想陶先生贵客来此,正是我藏传佛教莫大荣幸!”三郎连声道:“不敢当,拙徒打扰大师做法,倒是弟子之不是!”那赤巴连忙道:“不妨事,不妨事,若不是先生徒弟这等,我们与先生对面不得相识,却不错放过先生去了!”张魁悄言对倩倩说:“这帮和尚好生势利,若还不是我师父,这档子事断然不得干净!”
当时请入里面坐了。将张魁倩倩做了介绍,并说还有一个佛儿小徒弟不知在那里看顽。那罗桑与赤巴好欢喜。忽然外面佛儿叫道:“师父,倩姐姐,你们在那里?”张魁听见佛儿喊,就里面叫应道:“师弟,在这里!”果然见佛儿与多吉,卓玛走进来。他夫妻见了罗桑,拜倒座下不敢起身。三郎说了前面之事,并叫佛儿拜了罗桑。罗桑听说是他夫妻引三郎来这里,赐了他们一串佛珠,两夫妻何等喜欢,如获珍宝一般拜谢去了。罗桑道:“难得陶先生贵客来我西域,请先生师徒去我布达拉宫一聚,也好招待先生一些。”
三郎不好违悖,一行人随罗桑与赤巴出来大昭寺,往布达拉宫而来。到了布达拉宫,看不尽千古宫殿,说不完佛教根源。正是;
依山垒砌,金碧辉煌。群楼重叠,殿宇嵯峨。玉嶂云天接,金阙记沧桑。喇嘛歌吟唱,经幡绕回梁。自古英雄说,今朝赏圆光。
三郎师徒随赤巴一路在那里观看唐卡壁画,瞻仰佛容。不觉地到了午时,到佛殿吃了斋,三郎便随罗桑来至日光殿说法。倩倩三人只要看宫殿,也不随三郎去,自去四处玩赏。三郎随罗桑来至日光殿,两个相应坐下,旁边侍立赤巴。罗桑问三郎道:“一向闻知先生有道之人,乃慈悲佛母之门徒,仁义大善之辈。今日幸与先生一遇,足知先生乃当世贤人,禅机真者!”三郎笑道:“大师缪赞,三郎无过是闲云野鹤,自幼行走江湖,飘零四海,乃为世人做一点分内之事,算不得仁义贤者,禅机真派。但逢过路之处,不遭世人唾弃,仍记得我有一些功果,能拨救出生母黄泉苦难,仅此足矣!”
罗桑打个呵呵笑道:“谦谦之君子,少年之英雄,先生足可当也。别的胜迹不说;单凭先生为四川平麒麟一劫,这便是莫大之功果。”三郎道“四川遭灾,作为华夏儿女,尽出自身一份力量,这是应当的,更不敢居功。”罗桑见三郎说出话语,再三谦诚,对他愈加敬重。先谈世人之事,后谈禅机佛法,真个孜孜不倦。直至酉牌十分,忽然门外有僧人跑进来叫道:“佛爷,不好了,不好了……”
这僧人无故闯进来呼喊,恼了那赤巴喝道:“你这厮怎生这等没有规矩?眼见客人在此,你呼喊个甚?天塌下来了?”那僧人战兢兢立在那里,生怕怪罪他。三郎说道:“且莫怪他,看他这等样慌张,定然有个紧急事,且问明白来。”那赤巴问道:“你有何急事禀报?”僧人道:“外面来了甘丹寺许多僧人,不知何事围堵宫门要见佛爷,莫不是要造反!”那罗桑听说惊得立起来,问道:“有这等事?”僧人道:“是的,故此我才敢冒昧来闯佛爷宫殿哩!”罗桑道:“出去看看!”与三郎一干人出来宫门前,果见众多僧人在那里围住宫门,口口声声要见佛爷。
见到罗桑与赤巴下来,齐齐地跪做一地,喊道:“佛爷,你可要替我甘丹寺做主啊!”罗桑道:“是什么事业你等吵嚷至此,教我做主?都起来说话。”众僧人齐齐起身,当中闪出来寺庙座主道:“佛爷,今日正午时刻寺庙叫一帮歹人占据,将我寺庙僧侣一个不留都赶出寺门。教我等无家可归,这才舍命奔来此处,教佛爷与我满寺僧侣做主也!”罗桑听闻惊道:“有这等越理之事?敢强占寺院?他们是伙什么人?”下面座主道:“他们都不是人!”赤巴喝道:“胡说!不是人,还是鬼?”座主道:“正是魔鬼!”
罗桑听了越发心慌,问道:“敢情真的有妖魔鬼怪?他们占了甘丹寺!”那座主道:“一些儿不假,今日正午时刻,我弟子们刚吃过斋,正思打坐念经。忽然就门外一阵阴风平地刮起,唿剌剌半空里打个闪光,无故降下来一伙妖魔鬼怪。我弟子们那里见过这些恶人?一个个唬得不敢开口。他一伙人手拿兵器冲进来措钦神殿,当头一个一下子扳倒两座鎏金狮子铜像,将我寺院三千五百个僧侣喇嘛整整齐齐点在大经堂上。一个个点了卯,教收拾衣物细软,拿了度牒,一伙的通通赶出寺院。我弟子们不济,都不敢分说,就都赶出来了!”
赤巴闻言惊道:“果然这等!他们可曾打伤你等?”内中有弟子出首叫道:“这倒没有,只有几个好强的师兄弟上前理论,被魔王打死在地!故此我们不敢多言半句,只怕打死!”那罗桑闻言,一下瘫软在赤巴怀里叫道:“天那!我出家人心存善念,慈悲为怀,都是佛的好弟子,他那伙人怎么这等暴横,将我弟子打死?造孽呀!”在场僧侣一个个暗里伤心,忍不住凄惨下泪。当中倩倩气呼呼跳出来问道:“岂有此理,那伙妖魔是些什么角色?那等名号?敢来强占你等寺院,打死佛门弟子?”
那座主道:“那里还敢问他们名号?但有几个妖精举一杆旌旗,上面书有字号,乃是;‘大力牛魔王’。”三郎听说牛魔王,吃那一惊不小!赶出大众问道:“果然是大力牛魔王?你不要说谎!”那座主叫苦道:“我弟子都被他打死了,那里还敢替他遮饰?隐瞒真实名号。你要不信,在场弟子个个有眼,都看得分明哩!”那些弟子异口同声道:“就是大力牛魔王!”三郎听说不假,转向罗桑道:“大师,这个牛魔王有些来头,不是个等闲主子。暂且将这些僧侣安置,那牛魔王只能教弟子去摆布了,管教他还你甘丹寺回来。”
罗桑心中惊恐不已,听了三郎说出话,稍有欢喜,即命赤巴安顿甘丹寺僧侣喇嘛去僧房住下不题。是晚三郎唤聚倩倩三个商议道:“那牛魔王原是被锁在锁魔镜中,今朝不知何故逃下界来?强占了西域寺院,打死佛门僧人。这等,岂是我们所能容忍。只是牛魔王本事广大,不宜强攻,只能智取。你三个都听我的吩咐。”遂如此如此吩咐一般,三人各自应下,自去休息不题。
次日,三郎师徒早早来拜见罗桑,说道:“大师西域寺院着牛魔王占据,僧侣遭其打死。似这等不奉行善念之辈,叫他长期占据,恐日后生出无边祸乱。他虽死不足以言恨,偏是那厮手段高强,急切不可图之。惟有定出良策,将智慧与他周旋,最终一举捕获!今日三郎前来,正是要拜别大师,去会会那牛魔王。所以有一番言语吩咐大师。”那罗桑听说,心中无限感激,说道:“先生原来我西域客人,不想如今劳顿你师徒替我佛门弟子伸冤讨伐魔王。先生但还有甚吩咐,尽管言之,我这里无不听从!”
三郎道:“别事倒无,只是三郎去降魔期间,请大师宫中僧侣弟子不要离开这里半步,即便外面世界天地变色,宇宙不宁,你等只要装作不知,更莫好奇外出观望!”罗桑听说道:“这个无妨,我们都依从先生话语,外面就是天塌下来,我们也不出去。”三郎道:“这样就好,等我师徒去来。”几个遂离宫殿往甘丹寺所行来。
毕竟三郎降牛魔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仁义认亲牛魔王
且说倩倩三个依着三郎话语依计行事去了。只有三郎独自一个前往甘丹寺处,但看那座寺院,端的:
层层金阙,旺日坡前。弥勒真净土,梵王兜率天。喜足称尊胜,慈航具善缘。
钟鼓楼高千百尺,寂寞上刹真袛园。巍巍三宝迎黄道,应许菩提降此间。
谁料禅音今无朗,钟鼓绝声尽没湮。经堂香雾阴风占,施主无踪畏强权。
观音文殊丢在外,如来失座甚堪怜。四大金刚折了臂,两尊铜狮颠倒颠。
笑指前头何所在?正是魔王敢当先。你问魔王名和姓,大力牛王只等闲。
原来那寺门外面;如来观音,文殊普贤,四座金刚,多个罗汉……尽被那伙魔王弃倒外厢日晒雨淋,全不收管。三郎见此心中怒火道:“好你个牛魔王,江湖闻你是条好汉,不想你原来尽干这等坏心之事,强占佛家禅院,打死佛门弟子,将这一干佛祖金身丢在这里不管,看我怎生饶恕你!”按住心中怒火,不知高低整衣撞寺院中来。
且说那牛魔王原来犯了天条困在锁魔镜中,一朝二郎神与哪吒在那玉结连环寨试演武艺,被二郎带酒将弓箭射破那片锁魔镜,牛魔王乘机逃出天狱,脱离罪苦,一祥云驾至万魔谷,将那冰封妖魔尽皆释放。当中六个魔王乃是与他有结义之情,却是;蛟魔王、鹏魔王、狮驼王、猕猴王、狨王,还有一个美猴王,当然这时不在其列。他六魔聚义,引领这一群小妖,计算着夺取西域之地栖身,意欲与天庭长久对抗。这日都出在在大殿玩耍。忽然门外进来一个少年,口做歌曰:
“师父赐我妙法真,尘缘说我异於人。自知颠倒由离坎,谁识浮沉定主宾。
金鼎欲留朱里汞,玉池先下水中银。神功运火非终夕,方显深潭日一轮。”
那些妖魔见门外忽然走进来个少年,都抬着眼齐齐观看。三郎走进来一看;故意唬做地上一坐,叫道:“啊呀,你们是谁?怎么都是这般样貌?”当先走出那个牛魔王,执混铁棍喝道:“你这少年是那里来的,怎么无故闯我门户?”三郎抬眼看那牛魔王时,果然大有威风!但见:
头上戴一顶水磨银亮熟铁盔,身上贯一副绒穿锦绣黄金甲,足下踏一双卷尖粉底麂皮靴,腰间束一条攒丝三股狮蛮带。一双眼光如明镜,两道眉艳似红霓。口若血盆,齿排铜板。吼声响震山神怕,行动威风恶鬼慌。四海有名称混世,西方大力号魔王。
这三郎战兢兢立起身来,朝牛魔王深深唱个大喏,道:“小弟陶三郎,乃是来此寺庙寻亲戚的。”牛魔王道:“你寻那个亲戚?”三郎道:“大王不知道,小弟乃是四川人,只为四川旧年遭了地动灾难,家人都不幸遇难,又没了房子住,前程饥谨。还是我一个舅舅早十年来此藏地做了和尚,他闻知我那里遭了灾,无家可归,便捎来一封书信,教我来这里出家,也做一个和尚。所以我才来投奔舅舅的。不想误入贵地,冒犯威严,还望大王恕罪!”
牛魔王哈哈笑道:“你原来寻亲的,我不怪你。你且来认一认看,那个是你舅舅?莫要错认了!”三郎听说,一双脚好似斗败的公鸡,索落落的蹿至众妖精面前,一个个来厮认,却那得有?复回到牛魔王面前摇头说:“大王,没一个是我舅舅,还教我别处寻去罢。”转过身,三步作两步就奔门口。那些小妖见得三郎要走,一伙儿阻塞门口,把个三郎挤在里边。牛魔王叫道:“你舅舅不曾寻着,怎么要走?”三郎道:“我舅舅端不是你等这般嘴脸,那里寻得来?大王饶我去罢。”牛魔王道:“你舅舅姓甚么?”三郎道:“姓牛!”
牛魔王哈哈笑道:“我就是你舅舅!”三郎惊道:“大王休来胡说,我与舅舅虽则十年不见,他往昔面貌也还记得些许,那里是你这般丑陋!”牛魔王喝道:“俺丑自丑些,有莫大的本事,怎么做不得你舅舅?俺初出天狱,正好认了你个便宜外甥冲冲煞气。”叫左右,摆上来香案!自家坐了上座,叫三郎道:“你且过来拜舅舅认亲。”三郎心中暗想:“不想我陶三郎打了一场妖精,降了诸多魔怪,到头来认来个魔王亲戚,拜了位妖怪舅舅!至此也无计奈何,须是要与他行磕跪拜,喊应舅舅!”
果走近座前,朝上跪下四拜,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