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永远只爱你一个。”叶和欢微笑着又说了一遍。
——
叶和欢赶上了中午的班车回市区。
车子中途加油,叶和欢望着那个似曾相识的加油站,又一次鼻子酸涩难受,迅速地转开了头。
快到市区时,她接到秦寿笙的电话:“在家里吗?出来吧,中午请你吃烧烤。”
这一回叶和欢没有拒绝。
她把这顿饭当做是跟过去某些傻瓜行为道别,想到自己最近过得憋屈,也想好好发泄一下,她问了秦寿笙地点。
“就在城北那家绝味坊,你打车就能到。到了门口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
叶和欢下了出租车,给秦寿笙打电话,响了两声,打扮靓丽的秦寿笙像只猴子从店里窜出来。
“怎么这么慢!”说着,上下打量叶和欢,见她穿着t-shirt跟牛仔七分裤,颇为嫌弃:“你说你出来吃饭,怎么也不打扮一下,这样子把你带出去我都没面子啊!”
“那算了。”叶和欢转身说走就走。
秦寿笙忙拉住她:“姑奶奶,开个玩笑,快进去吧,我都帮你烤好鸡翅了,你不最爱吃吗?”
当叶和欢看到围着桌子的肖益跟梁国栋时,立刻明白了秦寿笙门口那番话的来意。
她原以为只有他们两个人来吃烧烤。
“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误会的。”秦寿笙拉着她到桌边,特意拉开了肖益旁边的凳子:“坐吧。”
他自己则连忙一屁股占住梁国栋旁边的凳子。
肖益一瞧见叶和欢就红了耳根子,有些拘谨地站起来,冲她打招呼:“嗨!”
秦寿笙在旁边噗嗤一声笑出来:“肖益,人家姑娘都没害羞呢,你扭捏什么?还不给欢欢倒饮料,人家大中午过来多热。”
肖益的脸更红,但真的乖乖拿了空杯子去倒橙汁。
秦寿笙趁机踢了还站着的叶和欢一脚,示意她给个面子,叶和欢无语,却也在桌边坐下了。
梁国栋跟秦寿笙凑到一块儿滔滔不绝地讲着跟篮球有关的话题,叶和欢不感兴趣,低头顾自己吃东西,倒是旁边的肖益,将烤好的鱿鱼放到她的盘子里,引得秦寿笙尖叫:“哇,重色轻友啊!”
“那些鱿鱼,刚才是我放上去的,怎么现在都进了她的碗里?”
“不是,我看你们在说话,所以打算等会儿烤的给你们。”肖益一脸不好意思,眼角余光看向和欢。
梁国栋也插话:“我们也可以边说话边吃啊,再说,女孩子的胃口有那么大吗?肖益~”
听到秦寿笙跟梁国栋的一唱一和,叶和欢再傻也猜到他们的用意,她拿起盘子里的鱿鱼,都搁到了秦寿笙的盘里,然后继续一语不发地吃自己的东西。
肖益看到她这个举动有些丧气,又低声问:“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烤。”
他的口吻小心翼翼,又带着讨好,叶和欢抬起头看他,阳光从落地窗透进来,衬得肖益的皮肤越发白皙,他高挺的鼻梁上架了副无框眼镜,斯斯文文,望着她的目光掩饰不住眼底对她的喜欢。
原本要出口的话哽在喉中,叶和欢瞟了眼那堆蔬菜,说:“平菇。”
……
看到两人的互动,秦寿笙对着梁国栋挤眉弄眼,然后两人又聊开了。
秦寿笙一边嚼着鱿鱼一边问梁国栋:“你不是说今天去招兵办了吗?情况怎么样,他们肯收你吗?”
“不清楚,不过我今天真瞧见老a了,一个个长得壮如牛,而且那气势,一个眼神横过来,那都是充满杀机的,我听招兵办的人说,他们也要招新兵,我说来都来了,要不去试试,结果一脚就把我踹了出来。”
梁国栋指着自己头上那一小撮红毛:“前儿个刚染的,就因为它,断送了我在特殊部队的锦绣前程。”
“行了吧,就你?真要去了,不在树林里吓到尿裤子就对得起你们梁家祖先了。”
“你是狗嘴里吐不……”梁国栋突然语结,他抬着头,视线越过叶和欢的肩头,瞅着门口方向,两眼直发光。
秦寿笙也跟着瞧过去:“看什么呢——”
叶和欢背对着门口,绝味坊的门被人从外边拉开,伴随着风铃叮咛声,袭来一阵闷热的暖风。
“来了来了!”梁国栋分外激动,拽着秦寿笙的手臂:“就他们,看来我选这里吃饭没错,还真碰到了!”
叶和欢手中的筷子一顿,她也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门口汇聚了大片的松枝绿,十来个穿着军装的青年鱼贯而入,店内顾客的视线齐齐看向那边,那些军官只穿了衬衫,虽然看不出军衔,但也不是普通的小兵,可能在问服务员有没有包厢,一时都堵在门**头接耳说话。
如果没记错,前方不远处就是b市的武装部跟征兵办。
“刚才踹我屁股的就是那个黑皮肤的!”梁国栋手指了指,生怕对方听到,压低了声道。
叶和欢看清他所指的人时,筷子差点从手里滑落,那个‘黑皮肤’正是昨晚她在司令部门口遇到的上尉,某个意识窜入她大脑的时候,她有些手足无措,心跳也越来越快。
下一秒,玻璃门又开了,还没收回视线的叶和欢,亲眼目睹了那人踏着阳光走进来。
“老郁来了?”
“还有张政委呢,人要齐了咱们就上包厢。”
服务员是一些小姑娘,看到阳刚血性的军人,红着脸热情招待:“包厢在二楼,我带你们上去吧。”
叶和欢已经听不见周遭的喧闹,她只是怔愣地看着那人,他穿得还是军裤军衬,跟昨晚没什么两样,但当阳光落在他的肩头,却说不出的吸引人目光。她原以为……他已经回丰城去了。
“那不是小姨父吗?”秦寿笙诧异道,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看向叶和欢。
 ;。。。 ; ; “要不你给二哥打个电话,他们的车应该还没开远,折回来应该也挺快的。”
“他不是一直都关机吗?”叶和欢说道。
“关机?没吧……”姚烈将信将疑地从裤袋厉掏出手机,一边点开通讯录一边道:“我中午还跟二哥打过电话,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没电。”
叶和欢因为他这句话神情恍惚,郁仲骁没有关机,但她却打不通他的电话。
如果说之前是她自己在逃避某种可能,那么现在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所以她跟姚烈报了一遍郁仲骁的手机号码洽。
“二哥调回来后就换了号码,你难道不知道吗?”姚烈操作着手机,又抬头瞄了她一眼。
“……钤”
手指蜷起抠着车窗边缘,叶和欢看到手机亮起的屏幕,在姚烈正准备打电话时,她突然开口说:“不用打了。”
姚烈扭头,讶异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
“其实我找他也没什么事。”叶和欢有些强颜欢笑,收回手,往后退了半步:“不打扰你了,你先走吧。”
“真的没什么事?”姚烈不放心把娇滴滴的小姑娘大晚上搁在路旁:“那我送你一程吧。”
“不用了,前面就有站牌。”
上了公交,叶和欢坐在靠窗位置头贴着玻璃,看着从视线里闪逝的繁华夜市,思绪万千。
那人把号码换了,多少有点躲避她的意思。
——
叶和欢回到叶家,叶纪明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保姆在厨房里洗碗,老人家摘下眼镜瞅过来:“去哪儿了?”
“小姜说,你从韩家出来就跑得没了影。”
“没去哪儿,就是突然觉得闷,在附近逛了逛。”叶和欢杵在客厅门口,整个人情绪不是太高。
“随便逛逛都能逛几个小时?”叶纪明佯作生气地瞪她,语气却尽是关心:“阿姨特地给你留了饭菜,没吃进去吃点。”
叶和欢没什么胃口,就谎称自己在外面吃过了。
“对了。”叶纪明叫住准备上楼的孙女:“你再送一盒猕猴桃去你张爷爷,这会儿他应该在家。”
叶纪明口中的‘张爷爷’是他老朋友,也住在这个大院里,只不过在西门那边,平日里两家都会互相送吃的。
叶和欢拎着猕猴桃去张爷爷家,按了门铃,来开门的却是个穿军装的青年,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对方手还握着门把手,瞧见门外的小姑娘愣了下。
“我找张爷爷。”叶和欢举了举手中的猕猴桃,说明来意。
张继了然地点点头,露出友好的笑,同时让开了身子:“我爷爷刚跟我奶奶出去散步了,你先进来吧。”
在玄关处脱鞋时,张继突然试探地说:“你是和欢?叶老家的孙女?”
叶和欢抬起头看对方。
“忘了吗?小时候我们还一起玩过,我那会儿爬枣树,你每回都守在树下让我给你一些。”
对幼时的事叶和欢记得不多,叶赞文跟韩敏婧的争吵几乎充斥了她的童年,以致于张继现在提起,她脸上的表情有些迷茫,但还是扯了下唇角,附和地说了句‘是吗’?
“是啊,没想到你已经这么大了。”张继感慨地接过她手里的盒子:“我来拿就行,你去客厅。”
……
叶和欢走去客厅,然而在拖鞋触及地板上由客厅里泄出的灯光时停住脚步,因为她看到了坐在里面的人。
任她怎么也想不到——郁仲骁会出现在这里。
客厅里开着电视机,他坐在沙发上抽烟,颀长结实的上身往前稍顷,姿势很随意闲适,两长腿几乎占据了茶几跟沙发间的空隙,叶和欢瞧过去的时候,他正一边弹掉烟灰一边抬头看电视节目。
叶和欢的鼻子突然泛酸,眼眶温热得差点掉下眼泪来。
那人忽然朝这边侧头,也看见了她。
他的眼神格外平静,没有丝毫的诧异,望着她就像望着个初见的陌生人,在他的目光里,叶和欢没找到任何她猜测过的再见他时会有的情绪,这一刻她恍然大悟,原来寝食难安的只是她一个人。
张继已经从厨房出来,瞧见叶和欢:“怎么不进去?家里没饮料,喝白开可以吗?”
叶和欢逼着自己从客厅拉回视线,转头看向端着水杯的张继。
她的声音极低:“不用了,我回家去了。”
“怎么刚来就走了?再坐会儿,你张爷爷他们就回来了。”张继瞧了眼客厅里,以为叶和欢是怕生,歪着头跟她挤眉弄眼:“那是我的战友,一个连出来的,不是坏人,小姑娘别害怕。”
叶和欢被张继半推半搂地进了客厅。
张继问她高考情况,叶和欢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据实道:“还行,超出一本线9分。”
“不错啊!”
张继在郁仲骁身边坐下,扭头拍拍老战友的肩头:“我记得我们那会儿的高考,跟他们的体制应该不同吧?”
“当时班上几个成绩好的都去读了中专,剩下的奋斗三年再参加高考,哪像他们现在这样。我们那时候做作业碰到难题想破头,他们现在只要上网百度就知道了,这么一说,咱们还真是又老又落伍,跟现在的年轻人没法比。”
……
“一个体制一代人,确实不能跟我们那时候比。”叶和欢听到郁仲骁迟来的回答。
再听到他的声音,恍如隔世。
一种无法言表的情绪破空而来,直击她的心脏,心口出现道道细微的裂痕,她不由握紧了手里的水杯。
“时间还真是过得快,上次我回家看到你还是个小丫头,直到我的大腿这边。”
张继比了个手势,大有种‘吾家女儿初长成’的欣喜:“你可能不记得了,那时候你喜欢我那身迷彩服,拽着我的裤子不放,硬是让我脱下来借给你穿两天,还拿了我的油彩笔把我家墙壁画得到处都是。”
张继还在说着什么,叶和欢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她抬起头,不由自主地看向郁仲骁,发现——他也正望着她,深刻的五官线条,眼神无情无欲的幽沉。
叶和欢终究没等到张老回来,她放下水杯起身:“我想起爷爷还在等我,得先回去了。”
“这样啊……”张继没有再刻意挽留她。
换鞋的时候,叶和欢又听到客厅里张继的说话声:“你也走了?我看时间还早呢……”
不知道那人是怎么回答的,很快,两个男人从里面出来。
张继见叶和欢还没走,便道:“和欢你等等,仲骁也要回去,让他开车顺路捎你过去,省得走这段路。”
……
等送走两人,张继转身进门,忽然拍了下脑门,又掉头看向那已经开远的车子。
这两人好像是姨甥女的关系吧?
刚才在里面也不见他们打招呼,而且,他也隐约发现两人好像都在避嫌,连话都没说一句,怪得不行。
——
车子停靠在距离叶家有几步路的僻静处。
叶和欢坐在副驾驶座上,在引擎声消失后,她依然没有动,本来有许多疑惑想要质问他,可是真的跟他独处了,她发现自己连最起码的开口都做不到,只是心神茫然地看着前方大片灯光下的树影。
她又想起了在云南的那个吻。
良久,幽幽地开口:“你从云南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给你打电话也不通。”
车内静得只剩下呼吸声,但叶和欢也只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气息,她红着眼圈转头,看着旁边沉默的男人,异常的委屈:“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这句话,她曾经也说过,只不过已然是完全不一样的心境。
“如果你忘了,需要我提醒你吗?”
郁仲骁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用力,卷起的衬衫袖子,麦色的小臂几道青筋凸显出来。
叶和欢突然想破罐子破摔,她盯着他晕在朦胧路灯光里的侧脸,吐字清晰地道:“你吻了我,在云南的那个晚上,是你不顾我的意愿吻了我。”
他依旧没有开口接话。
眼底涌上泪光,叶和欢怔怔地看他:“你是不是想不承认了?秦寿笙说得对,男人都是绝情寡义的?”
郁仲骁喉结上下耸动,车内是他低沉又郑重的嗓音:“你说得对,我不仅绝情寡义……还卑鄙无耻。”
 ;。。。 ; ; 6月7日,叶和欢揣着水笔跟准考证跟其他考生一起进了高考的考场。
广播里强调着考前注意事项,监考老师来回走动,叶和欢的视线在周围那些或紧张或兴奋的考生上逡巡,她没有丝毫的忐忑不安,仿佛摆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小测试。
当那一张张试卷发下来,在哗哗的纸张飞扬声里,她又不可遏止地想起了那令自己无法释怀的画面。
湿热缠绕的唇舌,口腔中淡淡的烟草味,沉稳又失控的心跳,深夜紧致的相拥,还有如电流滑过身体的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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