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出头的白宁萱,没想到,会在郁政东之后再爱上另一个男人。
就像人至中年的苏蔓榕,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徐敬衍居然会主动找她来询问白筱的事。
曾经她不赞同白筱跟郁绍庭在一起,怕的就是出现如今这一局面,郁家跟徐家的关系……又怎么躲得过去呢?
但当徐敬衍亲口说起白筱时,苏蔓榕还是诧异,她没料到,他谈到白筱时那熟稔的神态言语。
“我在c市参加一个活动时认识了她,后来知道她是绍庭再婚的对象,也是……景希的母亲。”
白筱跟景希的母子关系,是苏蔓榕心里的痛,在无数个夜晚自责,责怪自己当初的自私让女儿沦落到给人做童养媳,受尽委屈,如今再听到徐敬衍来提,没法遏制的怨怒:“你没有资格提她,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
徐敬衍看着情绪突然激动的苏蔓榕,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肯定,瞬间,如坠冰窖,心痛到窒息。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声音干涩。
“告诉你,我告诉你,你会相信吗?”苏蔓榕自嘲地笑了笑:“你不早去做了亲子鉴定?”
亲子鉴定……再提及这四个字,徐敬衍握紧双手,额际青筋凸起,听到她说:“偏偏我还是最晚知道的,当你们徐家人拿着那份亲子鉴定摔在我脸上时,我看着那个结果,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
“你那个嚣张的三嫂,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告诉我,如果我还要带着我跟野男人生的孩子,纠缠你,她有的是办法,让我爸爸妈妈失去工作,落到人人喊打的下场,当年你能做到这么狠,现在还来问什么?”
“你说我家人拿了什么?”徐敬衍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份亲子鉴定,他一直藏着,从没拿给人看过,他以为,她知道,是她自己发现了,没想到是——
“当年的事,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
苏蔓榕不想再提起那些困扰她大半生的往事:“你现在也家庭幸福,何必再去纠结那些,有什么意思。”
怎么会没有意思,那是他的孩子……
徐敬衍眼中布满了血丝,那些过往,他此刻已经没心思去追述,他只想知道,白筱的事,一切事。
“白筱她——”
“不是。”苏蔓榕打断了他,说:“她不是当年那个孩子,我说了,那孩子,已经死了。”
徐敬衍不相信:“她写的家庭住址,明明是……”
“那又怎么样?”
苏蔓榕对上他的双眼,“那个孩子早得病死了,白筱,是我抱养的,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说完,她攥紧手里的包,从他身边走过,头也没有回。
徐敬衍站在原地,他的身影融汇在黑夜里,后背的衣衫被汗水浸湿,却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苏蔓榕一点点走远。
那时候,白宁萱刚生下孩子,他的父亲,不知道从哪儿得知白宁萱跟其他男人在外住了几天。
“要我接受她也可以,证明她生出来的那个孩子是你的。”
当他抱着那个安睡中的孩子,他心里想的是,如果白宁萱真的爱郁政东,那么,他放她走。
但在他真的拿到亲子鉴定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是自私的,他不想放她走,哪怕那个孩子,跟自己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他藏起了那份亲子鉴定,却在参加演出时不慎出了意外,在医院昏迷了一个多月。
他睁开眼的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他爱的女人,而是一份诀别信,她说,她爱的至始至终都是郁政东,当初会答应跟他在一起,不过是一场意外,若不是那时候郁政东的身亡对她打击太大,她根本不可能接受他。
她却说,是他的家人把亲子鉴定摔在她的脸上,是他的家人威胁她带着孩子离开首都。
她说……那个孩子死了,他的孩子……死了。
徐敬衍想笑,为当年那些可恨的误会,可是,却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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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敬衍回到酒店,一打开/房间的门,看到站在窗前的夏澜,她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并不好。
刚才,她看着他的车开过来,她等了他很久,打他的电话他也不接。
“你去哪里了?”夏澜直接问。
徐敬衍心力交瘁,但还是淡淡地说了句:“去朋友家吃饭了,我先去洗澡。”
“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在丰城有什么朋友?”夏澜目光咄咄地问:“你唯一的挚友,已经死了。”
徐敬衍不想搭理她,夏澜却继续说:“你是去见白宁萱了对不对?”
“……”
徐敬衍重新拿了外套,转身打开门要走,夏澜跑过去,挡在他之前:“你又要去哪儿?”
“……你睡这里,我再去开间房。”
“现在,遇到了白宁萱,连跟我睡一张床都受不了了吗?”
徐敬衍看着失去了以往冷静自持的夏澜,脸色有些冷:“你以为,你这样子,我们还能安然共处一室?”
“我这样子,怎么样?”夏澜苦笑:“我难道连问自己丈夫晚上去哪里吃饭都不行了吗?
最后,徐敬衍还是去重新订了一个房间。
夏澜一口气难消,白宁萱的再次出现,而且,还是以那样的音容出现,她承认,自己慌了神。
过往,一一在脑海里走马观花,她在害怕,怕所有事揭穿的那一天会到来。
医院那边打电话过来,说徐蓁宁不肯吃药,还吵着要把石膏给砸了,夏澜也来了火气,对着电话道:“你让她拆,如果她真想把那条腿废了,你就让她拆了石膏!”
……
第一人民医院。
徐蓁宁也听到电话那头,夏澜气急败坏的声音,她一把推开护士,拿过拐杖要下床。
“徐小姐……”护士想要拦住她胡来。
徐蓁宁不让她们碰,执意撑着拐杖落地,趔趄地往外走,还警告护士不准追,她一瘸一拐地去护士站给郁绍庭打了电话,但那边先是无人接听,她再打第二次时是忙音,第三次,直接关了机。
搁了电话,徐蓁宁鼻子一酸,看着自己残废的右腿,眼圈湿润,拄着拐杖下了楼。
徐蓁宁想要去找郁绍庭,她想要跟他讨要一个说法,她刚到楼下,看到不远处,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女孩正跟一个人高马大穿黑西装的男人争执,路灯下,女孩的脸庞映入她的视线里。
徐蓁宁一眼就认出她,是白宁萱的女儿,那天在商场里碰到的。
……
“我跟你说多少遍了,我就在医院附近走走,不打电话不偷跑!”
郁苡薇受不了这个木讷的保镖,她想下来透透气,结果,这个死保镖还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到最后,她也放弃了,在旁边的木椅坐下,瞪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保镖。
保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终于安分了的郁苡薇,按了接听键,走到灌木丛后面接电话。
郁苡薇现在是真不打算逃跑了,之前,她逃过一次,深知了没有钱的窘境,失去了郁家的庇护,她什么都不是,没有信用卡,没有代步工具,甚至路边一个流浪汉都给她脸色,幸好没多久苏蔓榕找到了自己。
“我可以坐这里吗?”身后,传来一道清柔的女声。
郁苡薇转头,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年轻女人,看对方行动不便,点头:“你坐吧。”
那边的保镖看到有人靠近郁苡薇,立刻走过来,想让徐蓁宁去别处坐。
徐蓁宁尴尬,笑了下:“不好意思,那我马上走。”
说完,拿着拐杖困难地起身,一不小心,差点跌倒,郁苡薇连忙扶住她:“注意安全,别摔倒了!”
“没关系的,我走了。”
郁苡薇不放开她,反而瞪着保镖:“她腿受伤了,在这里坐会儿怎么了?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同情心?”
保镖看徐蓁宁面生,而且……她的右腿确实伤得很重。
郁苡薇指着不远处的亭子,说:“你要不放心,站在凉亭那看着我们。”
等保镖走远了,徐蓁宁拢了拢鬓发,不好意思地冲郁苡薇笑:“让你为难了,其实我可以回房间去的。”
“……我对他早就有意见了!”郁苡薇撇撇嘴角。
徐蓁宁看了眼那个男人,之前在商场也见过:“你男朋友吗?大晚上还陪着你,真好。”
“他怎么可能是我男朋友,不过是我小叔,派来监视我的。”
“你小叔?”徐蓁宁心头咯嗒一声,白宁萱现在是郁政东的妻子,那她女儿的小叔,不就是郁绍庭?
她扯了扯唇角:“你亲叔?”
郁苡薇点头,脸上是伤心的神情,她一直不明白,白筱有什么好的,小叔要这么护着她。
“不至于吧。”徐蓁宁蹙着眉,不相信的表情:“你叔叔,为什么要这么对你,有点过分了。”
“还不是因为那个不要脸的女人!”
郁苡薇接的很快,提起白筱,语气里满是气愤:“他为了那个女人,哪里还记得我这个侄女。”
“我是不是问太多了?”徐蓁宁说。
郁苡薇难得遇到一个听自己吐槽的人,又不认识徐蓁宁,想的是,她说再多的家里事,等会儿两人挥个手告别,以后就不想见了,所以把白筱怎么勾/引她小叔的事说了,当然,没说白筱的名字。
徐蓁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忍不住打断郁苡薇:“你说,那个女人结婚了?”
“是呀。”郁苡薇忿忿地说:“跟前夫牵扯不清,还把我小叔骗的团团转,我告诉我小叔,他还帮着那个女人,最可气的,你知道吗?她居然……居然还是我的姐姐,连我妈也站在她那边。”
“……是你的亲姐姐?”徐蓁宁大脑嗡地一下,怎么也没想到,原来白筱才是徐敬衍真正的女儿。
郁苡薇冷笑:“她算我哪门子亲姐姐,我妈跟我爸就生了我,因为她,我爷爷奶奶跟我妈关系都不好了。”
 ;。。。 ; ; “这是你家的地址?”徐敬衍将那张快递单子捏出了褶皱,再也不如方才的冷静。
白筱把两套给外婆买的衣服撞进快递袋子里,以为自己写错了,又报了一遍黎阳老家的地址,困惑地看着徐敬衍:“难道我写错了吗?”
快递人员见徐敬衍拿着单子不交给自己,礼貌地问:“先生,您看好了吗?”
徐敬衍低头,盯着那清秀的字体,盯着那个地址,一个疯狂的念头即将破茧而出。
那一年,白宁萱在首都买了三件棉袄给家人,他陪她去邮政寄包裹,她说:“我写的字不好看,你来吧!”
白宁萱是美学院里优等生,但却写得一手‘幼稚’的字,她把笔交给他,站在身边报着她家中地址,哪怕时隔这么多年,再一次见到,他也一眼就认出来了,白筱写的邮寄地址跟他当年,一笔一划写下的地址一模一样钤!
他忽然想起那一次,去黎阳的车上偶遇白筱,她说:“我从小跟我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他听说,郁政东的妻子苏蔓榕,在丈夫过世后就带着女儿出国了,二十几年都没再回过一次……
那一回他请白筱吃饭,她特意交代服务员,不要再菜里放蒜。
在小学礼堂里,她帮那群孩子拉小提琴,甚至不需要照着琴谱来。
本来是很寻常的事情,如今再想起,他只觉得心痛如绞。
他忆起那日,苏蔓榕在咖啡馆外,她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死了,那个孩子……死了!”
……
白筱见徐敬衍神色恍惚,不知道他怎么了,忍不住问:“您还好吧?”
徐敬衍听到她的声音,缓缓回过神,抬头看向不解望着自己的白筱,双手攥着单子,渐渐地,红了眼圈。
“……”白筱对徐敬衍,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合适:“您不舒服的话,要不,坐会儿。”
徐敬衍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堵得发不出声,只是怔怔地看着白筱,挪不开眼。
快递人员拿了单子跟衣服就走了。
那边,李婶正好出来,端着一个餐盘:“刚好,我做了点心,徐先生一块儿吃了再走吧。”
白筱原以为徐敬衍会拒绝,但事实是,徐敬衍留了下来,陪她一块儿吃李婶炖的龙眼鸡蛋汤。
更准确地说,是徐敬衍坐在对面看着她吃。
白筱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吃了几口,擦了擦嘴,抬起眼看徐敬衍:“味道不错,您也吃点。”
“……我不饿。”徐敬衍想对她笑,从未想过,笑容,有一天,会这么难。
家里的座机响了,白筱接起:“嗯,好的,让他进来吧。”
“家里有客人过来?”徐敬衍猜到,应该是小区门口,保安室打过来的电话。
白筱前几天上网在一家乐器店替郁景希预订了一把小提琴,孩子专用的,小家伙最近跟她说想学拉琴,她表示绝对支持。现在这个社会,带出去的孩子,哪一个没有一两个特长,她也想让郁景希掌握一技之长。
郁景希的年纪逐渐大了,但性子太皮好动,她希望通过学琴让他能沉稳一点。
……
徐敬衍坐在客厅,看着白筱边低头摆弄那个小巧的琴盒子边慢慢走过来。
尤其是看着她脸上那温柔的神情,他的双手,扣紧了双腿膝盖,手背,青筋暴起,压抑得,呼吸困难。
“给景希买的?怎么,他想学小提琴了?”
白筱觉得在大师面前自己有些班门弄斧,笑了笑,脸淡淡的红:“先随便买一把小提琴让他练练手。”
“那你呢?你是几岁开始学琴的?”徐敬衍感觉喉咙干涩,但又渴望知道她小时候所有的事。
白筱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六岁吧,也有可能是五岁半,具体,已经记不起来了。”
徐敬衍以前了解过白宁萱家中的情况,不算富足,只能算寻常人家,她又跟年迈的外祖父外祖母一起生活,一对失去了劳动力的夫妇,要怎么担负得起孩子学小提琴的费用?
徐敬衍看着她,问:“小时候的生活,会不会过得很辛苦?”
白筱不明白徐敬衍怎么突然这么问,想到和蔼的外婆,莞尔:“虽然不算富裕,但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尽管后来,她进了裴家,但在黎阳那几年,外公跟外婆是真心把她疼到骨子里去了。
“那你,想过你的爸爸妈妈吗?”
“年幼无知的时候,会想,但后来长大,就不想了。”白筱轻描淡写的语气。
“为什么不想了?”
白筱回望着徐敬衍的双眼,难得说了一句心里话:“既然结局是失望,为什么还要想?明知道最终只有我一个人,何必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让自己难受,而且我现在,对拥有的很满足,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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