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华横溢还非常了解当今圣上的心思,他提到的重点恰恰是最容易疏漏的地方。
贾珠将内容记在心中,烧了这份手稿,无论能否通过复试,无论殿试的结果如何,至少不能给妹妹惹麻烦。贾珠没想将荣府发扬光大,那是大房的事,促使他奋进的原动力正是元春,亲妹妹在阿哥府这样的龙潭蛇穴,若没个靠山还不被别的女人生吞了?
母亲回信说已经将东西交给大哥,元春这才放下心,为了表达谢意,她给容若放了三天假。
给九阿哥府四位大爷启蒙真不是人干事!
给容若放假就等于是给蠢儿子们放假,得知他们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安排未来三天的生活,弘历在元春脸上狠狠吧唧一口,那声音响亮得让刚回府的九阿哥吃醋了。
进入六月天气极热,因为担心小阿哥中暑,元春房里摆了四个冰盆降温,晒了半天的胤禟进来就觉得透心凉,比吃什么都爽。他几步走到元春身边,将弘历抱走放回摇摇床上,“不许占春儿便宜,这是爷的特权。”
元春瞪他一眼,“多大的人,还和儿子争风吃醋。”
胤禟不顾她的抱怨,将人揽入怀中,蹭了蹭,“也就是小气,春儿是爷的女人,是九阿哥府的侧福晋……谁也不许瓜分爷的福利。”说着,他在元春脸上亲了亲。胤禟想将管家权交给元春,他刚提起就被拒绝了。
董鄂氏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四个月大,正是她张狂的时候,虽有胤禟的宠爱,这个节骨眼上元春也得避其锋芒。她不怕董鄂氏把儿子生下来,只怕她拿肚子里这块肉做筏子来折腾人。
“虽然这是爷的心意,把小阿哥交给奶娘照看我实在不放心。郎妹妹做得很好,就麻烦她暂管,等福晋生下小阿哥。”胤禟皱了皱眉,他喜欢春儿淡泊名利的模样,只是……谁知道福晋那肚子争不争气。
元春依然在留花院过自己的小日子,听说郎氏给福晋张罗的每一餐都十分丰盛,福晋想给她上眼药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就在这样的气氛里,贾珠通过了复试。这本来是天大的好事,荣府却没热闹起来,自扬州传来的消息,姑太太贾敏去了。
得知这个消息,老太太直接哭晕过去,王夫人本来想摆个十桌八桌,刚开始张罗贾敏就死了。虽然她等这一刻等了十多年,王夫人完全没感到高兴。再有半个月他的儿子就要进宫去参加殿试了,多大的荣耀,却遇到这样的糟心事。什么时候死不好,非得现在。王夫人连假哭都不行,她黑着脸转身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贾珠知道通过复试之后母亲有多高兴,妹妹也送了好些补品过来,叮嘱他千万当心身体。这之前府上最大的喜事就是妹妹嫁去九阿哥府,那已经是前年,他中了进士,母亲想摆几桌庆祝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谁能想到姑太太会死在这个节骨眼上。
扫兴还是次要的,真是晦气。
贾敏出嫁之前同她二哥关系极好,以至于,贾政十分悲痛,若不是有公职在身她会亲自南下给贾敏吊唁送终。
阖府都沉浸在悲痛之中,除了王夫人、贾珠、李纨、贾宝玉。三个小辈对贾敏没什么感情,他们受王夫人的影响对贾敏颇为不喜。李纨出自书香门第,文采斐然且教养极好,她一直看不起婆婆王氏,这回却同她站到了一条线上。贾母想让府上都改穿素色衣服,王夫人不允。老太太拿着龙头拐杖想往王夫人身上打,却被李纨挡了下来:“就算惹老祖宗动怒,我也必须要说,姑太太嫁去林家这么多年,没理由让贾府为她戴孝,再者……我们爷就要参加皇上主持的殿试,这么做不怕招来晦气?孙媳妇无论如何也要问一问,您到底有没有为我们爷考虑。”
王夫人恨不得为她鼓掌,有学问的就是不同,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堵得老太太什么也说不出。这是王夫人第一次正视大儿媳妇,她纵有千般不好,能为珠哥儿考虑,能站出来替她挨老太太打……心意难得。
贾敏是深受老太太宠爱的幺女,她嫁过去的时候,林海还是探花郎,如今已是扬州巡盐御史,深受皇上器重。老太太是高兴的,她觉得女儿苦尽甘来,有好日子过了,谁知竟还走到她前头。
伤心不是应该的?
穿素服挂念不是应该的?
王氏这贱妇!
老太太只觉得头晕眼花,险些背过气去,她将手边的杯子砸到王夫人身边:“滚!都滚出去!”走就走,她隐忍这么多年,终于熬出头,女儿是九侧福晋,儿子也中了进士。王夫人停止腰板转身就走,李纨低着头紧随其后。
王夫人记得元春所说,不能做任何出格的事给珠哥儿拖后腿。这么闹过之后,她与李纨反而没个隔阂。李纨出身虽然不高,到底知道维护她,平时话那么少猛一爆发能把老太太噎得放不出屁。
这么想,她觉得这儿媳还是不错的。
贾政和她显然不够同心,他回府就听说王氏那蠢妇在母亲房里闹了一场,回到二房他就给了王氏一耳光。“贱妇!竟敢对母亲大小声!你可知道百善孝为先?”
王夫人被他打的踉跄,索性做到地上,她哭着说:“我儿已经通过复试,再有半个月就要进宫去,贾敏也敢死在这节骨眼上给我儿添晦气!她嫁出去多少年,我凭什么要为她着素服?她算个什么东西?!”
第041章
顶撞老太太这样的做法的确不值得嘉奖;她的心情却可以理解。而王夫人作为荣府后院真正意义上的当家人,被扇耳光怎么也说不过去。她对贾敏本就有情绪;平时不说什么;挨了打之后就爆发了。
“老爷你太偏心!珠哥儿读书这样辛苦,好不容易取得成绩;非但得不到嘉奖;还他给贾敏戴孝?”
“贾敏算个什么东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太太凭啥找我儿晦气?”
“若是影响到珠儿的情绪;殿试的时候在皇上面前说错话,谁负责?”
“是老太太?还是贾敏?”
“我绝不会让那贱人拖累一双儿女!我们元姐儿连个依仗也没有,在九阿哥府多辛苦?老爷竟为外人扯她后腿!元姐儿说了,九阿哥胤禟对我儿寄予厚望;若能令皇上刮目相看他再顺水推舟;定能谋个好差事!若是因为披麻戴孝染上霉运……我和她没完!怎么都好我非让她死了也不安生!”
……
这是贾政第一次见王夫人放狠话,她眼神冰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直在容忍,同贾敏的博弈输的总是她。
如何能甘心?
王夫人没等贾政说什么,她从地上爬起来,回房就给元春写了封信,将这事原原本本说清楚。
胤禟回来就看见四个儿子在床上爬来爬去,元春没去陪他们玩耍,反而坐在一旁发呆,她手边放着一封家信。胤禟没有尊重*的概念,贾元春是他府上的人,有什么不能让他知道?将书信展开看了几行,胤禟就皱起眉。
帮不了什么忙就算了,还往死里扯后腿,贾政简直是坑儿子的典范。贾珠是元春的亲哥哥,胤禟是知道的,在她抱了那么大的希望之后,荣府竟出了这样的事。胤禟很想帮她解决,他想看元春露出笑容,却插不了手。这是荣国府的私事,与朝廷无关。
胤禟猛地将元春揽入怀中,他们额头相碰,胤禟伸手摸了摸元春的脸颊。
“爷回来了?”
这疑惑的口气让胤禟忍不住改摸为掐。他在元春红扑扑的脸蛋上捏了捏,“小没良心的,连爷回来都不知道,想什么这样入迷?”
元春摇摇头,她没想将这事告诉胤禟,别人的家务事阿哥也管不了,再说,她不是没有能力解决。会满脸怅然坐在这里发呆是对父亲的行为寒了心。元春摇头,“一些琐事罢了,并不重要,爷可去正院瞧过?今儿个府上还来了太医,福晋好似不太舒服。”
胤禟皱眉,他真不知道。
“爷去做什么,又不是大夫,治不了病。”
呵呵。
甭管是不是大夫,土豪你过去包治百病!
福晋是什么心思她不用猜就知道。
元春还没说什么,就有丫鬟的声音传来:“您去看看福晋吧爷……!”
祈求的声音那个哀婉,胤禟在元春唇上亲了亲,低声道:“爷去去就回,春儿记得留门。”
胤禟前脚刚走,元宝就哼唧起来。
“阿玛跟着别的女人跑了,他一点都不关心你,额娘,休了他陪元宝睡觉吧!”
“地契也要,睡觉觉!”
“休了他!额娘一起睡觉觉!”
……
土豪九你还好么?
和福晋相处愉快么?
你一定不知道六个月的时间你儿子变得这样吊。
福晋进行了怎样卖力的表演元春不知道,胤禟过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元春趴在添了冰的炕床上,等得睡着了,蠢儿子们也挨着她呼呼大睡。被董鄂氏气得半死的胤禟突然就治愈了。
生活是美好的,他努力赚钱也是有意义的。
元春总是微笑的看着他,温柔的说话,她从未发过脾气,就算受了欺负,就算遭到不公平对待。胤禟极少插手后院,谁嚣张谁得意他却一清二楚,元春从不与那些眼皮子浅的争什么,不吵不闹不告状,脾气好得令人心疼。正是这样胤禟总忍不住关心她,想把最好的捧到她面前。他将小路子打发出去,放轻步子走到床边,将四个兔崽子抱出来放进摇摇床里,然后伸手去解旗袍的盘口。
因为做过伺候人的活计,胤禟有些手抖,解到第三颗扣子,元春迷蒙的睁开眼。
“爷?”
胤禟以为她醒了,想松手让她自己脱衣,没想到元春只是对他绽放了一个笑容,又闭上眼。睡死的不止是元春,还有四个蠢儿子,他们压根没发现自己丢了领地,还在打呼呼。
第二天早晨,睡醒的元宝发现自己躺在狭窄的摇摇床上,额娘身边的位置再次被混账阿玛占领。
抢钱的都是王八蛋!
抢额娘更是不能忍!
元宝看着自己小小的拳头,拍拍软绵绵全是肥肉的肚子。
qaq这身板能打得过那混蛋?
第二天,元春的亲笔信就传回荣府,王夫人觉得不会有比闺女更懂她的人了,瞧瞧上面写的,让她别操心,只管照顾好珠哥儿,结果必定令她满意。那封心里还夹着另外两封,一是给老太太,二给贾政。
王夫人没敢擅自拆开看,她让丫鬟将两封信送出去,晚膳的时候老太太竟然出现了,没给她甩脸子,而是看着大房那边。
“逝者不可追,敏儿已经去了,我不能看着她唯一的女儿遭人轻贱。赦儿,你亲自去扬州将黛玉接过来,林海一个大老爷们能照顾好我那可怜的外孙女?”
贾赦本就是个放荡好玩的,他没有犹豫,直接点头应下。
老太太还不放心,又叮嘱说:“黛玉是个敏感脆弱的,别说令她伤感的话,尽快把人带回来。”贾赦会爽快答应为的是江南美人,他对贾敏一点感情也没有。自家妹妹心比天高,最瞧不起他这样不学无术的,她出嫁之前同贾赦是两看生厌。贾敏黑大哥的次数真没比呆二嫂少。王夫人发作一是为贾珠抱屈,二是修养不够。贾赦自诩君子,度量大得很,不同女流之辈计较。
贾赦第二日就去码头坐船走水路去扬州,荣府也陷入奇怪的氛围之中,老太太伤心欲绝,大房事不关己,二房喜大普奔。虽然相互之间还有不满,谁也没把事情闹大。
半个月一晃就过,六月初十,通过复试的考生按排名站队,排成一个纵列在黎明时分进宫。殿试在保和殿进行,由礼部尚书亲自点名,然后是赞拜行礼。完成这些程序之后主考官颁发策题。本朝规矩是,殿试考时务策一题,康熙所出,题目大约有五六百字长。考生的策文长短不限。
贾珠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考官开始发卷,看到康熙钦点的题目之后,他有片刻的愣怔。果然是读书时不易关注的生僻点,却在妹妹给的重点之中。这个策题贾珠已经想过许多次,查阅各种资料全面应证,甚至还按照皇上的喜好修改的自己的论点。贾珠很激动,放在大腿上的左手在颤抖,有这样的优势,他若不能得头甲前三名简直对不起妹妹的关心。
不能再胡思乱想,他要冷静下来答题。
贾珠闭上眼,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沾墨汁开始答题,因为脑子里有完整的答案,他思考得很少,更多心思用在格式以及布局上。贾珠用标准的院体在纸上书写,每个字都乌黑端正。他们有一整天时间写这一篇策文,贾珠摆出练书法的姿态写每一个字,即便如此,这篇四千字的文章也只用了半天时间而已。他反复阅读,确认无误便停下笔,闭目养神。
傍晚时分,所有考生都完成了自己的策文,他们在太监的带领下离开保和殿,考官们将答卷封存。
阅卷日是殿试之后的第三天,八位读卷官围成一圈轮流阅卷,他们选出最优秀的十份传给康熙。都是精妙文章,康熙读了一夜,如痴如醉,第二日午时才由李德全颁旨,钦定三鼎甲。
由康熙钦点的就只有状元、榜眼、探花而已。
本届考试有五个大热门,其中一个出身寒微,其他四名都来自书香世族。所有人以为三甲必定在这五个人之中产生,实际上也相差无几。来自江南的贫寒学子魏清何为探花,嵩山书院院长司马壬长子司马聿为榜眼……状元郎的名字瞎了群臣的眼。
贾珠!
荣国府二房嫡长子贾珠!
他的策文得康熙推崇,若是二十岁的他必将贾珠引以为知己,他的观点与圣意完全吻合,是近五届科举之中最令康熙满意的一位。放榜当天,五大热门穿上风流俊逸的衣袍,他们在风华院等自家书童回来报喜。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做了最精妙的文章必得皇上嘉奖,等待的过程很漫长,别看他们微笑着,信心十足……实际各个手心发汗。
“恭喜陈玉山进士,二甲头名!”
“恭喜周文华进士,二甲五名!”
不满意!完全不满意!尤其排在二甲第五名的这位,他能接受的最次成绩是二甲第二名,也就是总排名第五。明明已经尽善尽美,到底谁挤到他前头。
风华院里所有人都在道喜,他却一点也不高兴,总觉得被羞辱了。
二甲第五名哪里值得恭贺?
“魏清何,魏清何进士是皇上钦点探花郎!”
“司徒公子一甲第二名,榜眼!”
五个热门中的四个都有了归属,所有人看向最后那位,那是翰林院吴学士的幼子,吴承俞。所有人齐拱手,道:“恭喜吴少爷……”还没说完,报喜的就来了:“吴少爷二甲第三名,恭喜恭喜!”
巨大的喜悦被一瓢凉水浇熄……你娘的,早说啊,现在多尴尬。
吴承俞清了清嗓子,问:“谁是状元郎?”
“……是珠大爷,荣国府贾珠!”
呵呵。
呵呵呵呵。
会试六十名开外的荣国府二房嫡子贾珠?
九侧福晋贾氏的亲哥哥贾珠?
好像有哪里不对?他虽顺利通过了乡试与会试,排名都不好,没人能想到这厮能在殿试拔得头筹……土豪妹夫花钱贿赂考官买了答卷吧?真是躺着也中枪,胤禟连一甲都没想过,他觉得大舅子能在二甲排个好名次就不错了。
元春这边刚迎来报喜的,圣旨已经到了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