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侠武在萧西楼悉心救治下,性命无大碍,但已失去了作战能力,而萧西楼足足派了五十六名虎组高手去维护他的安危。
权力帮的下轮攻击,还是会来的。
萧西楼又要重提那一件事了,这次的事件却增多了人数:
“秋水,你一定要逃出去,到桂林去,把孟师叔、易人、开雁都请回来,听说玉平兄、唐刚、唐朋兄也在那儿,惟有他们赶到,我们才能与权力帮决一死战!”
“孟师叔”就是萧西楼的师弟,“剑双飞”孟相逢。
易人就是萧易人,萧家三兄弟中,最露锋芒的老大。
开雁就是萧开雁,萧家三兄弟中最沉默寡言的老二。
“玉平兄”就是邓玉函的哥哥,海南剑派掌门邓玉平。
唐刚是唐家年轻一代武功招式暗器手法最刚猛者。唐朋则是唐家年轻一代最交游广阔的年轻高手。
萧西楼计划的是,集中兵力,对抗权力帮,以免被逐个击破。
萧秋水沉吟道:“爹,我们不如先集中这儿的人手,把包围者一一击杀,才一齐去桂林……”
萧西楼蹙眉怒道:“胡说!这儿是祖祠之处,怎可随便易据!而且以现在情况论,权力帮高手比我们多,他们之所以不敢贸然抢攻,一因辛虎丘己死,康出渔身份又被识破,他们已不知我们的底细,以为张临意前辈还在,方才不敢轻犯;二因他们带来的帮众,死伤大半,所剩无几,在下一批兵力未援及之前,亦不敢断然猛攻的。可是这样耗下去,他们的兵力定必赶到,与其在此处等死,我们不如有人冲出去。去召集武林同道,共歼巨仇。武林中人虽惮忌权力帮已久,但不见得就无侠义中人拔刀相助,这样总比大家都在这里困兽之斗一般无望好!就算元人回援,你冲出去把我们力拒权力帮的事公诸天下,也可讨个公道,教人知道有一批不屈于强权的人,敢捋权力帮的虎须,我们多支持得一天,别人就知道,权力帮也不是无敌的,更比在这儿一齐等死的好!”
萧秋水敬然道:“是,爹爹。”
萧西楼长叹道:“为父也知道你的个性,在这忧患与共的时刻,不忍相离,但是你一定要离开,萧家才有救,浣花剑派才有救,在这儿仗义援手的武林同道才有救:你不要担心这里,到万不得已时,我们还有办法……”
萧秋水热血填膺,霍然而起,大声道:“爹爹,我去!”
萧西楼慨然道:“就算你去,也下一定能逃得出去,还需要人手,也需要计划。在这儿虽是死地,但不失为固守地,且仍有一线活路,冲出去后,敌暗我明,敌众我寡,更加危险了。”
邓玉函厉声道:“我也去!”
左丘超然低声接道:“我和老大、老三齐去。”
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也接着道:“我们一起去。”
这声音一起,大家都静下来,萧秋水更是一阵好没来由的脸热心跳,只听唐方接下去道:“刚哥、朋弟,都在那儿,我一齐去,比较好说话。”
萧夫人欣笑道:“唐姑娘肯一齐去,那就最好不过了。唐姑娘的暗器,百发百中,有姑娘一齐去,能化险为夷的希望就大多了。”
萧秋水犹疑道:“只是唐姑娘一定,这儿岂不少了个得力帮手……况且……况且援途……”
萧秋水本来想说的是冲出去之后,征途更为凶险,心里虽想唐方去,但又希望唐方不去,可能会安全得多了。
萧夫人笑叱道:“唐姑娘一手暗器,比你高明,用不着你担心,但出门女子不如男子方便,你们多多照顾她便是;至于这里,权力帮硬要抢攻,纵多了唐姑娘援手,也干事无补……”
萧西楼接道:“就算是这样,如果明目张胆地冲出去,难免跟权力帮硬拼;应须布下疑阵,声东击西,陈仓暗度,才有希望突破权力帮的防线,越过四川,经过贵州,直达广西,去到桂林。”
唐方微笑贝齿微现,盈盈道:“还向世伯请教,冲破权力帮包围之法。”
萧西楼抚髯呵呵长笑,萧夫人却向唐方笑道:“唐姑娘你真是,真是唐家的福气,聪明伶俐,真是福气……”
日暮苍茫,又是夜近。
邓玉函、左丘超然都是劲装打扮,肩上背了个小小的包袱,他们的脸容凛烈而庄严,因为一场突围,一场厮杀,顷刻间便会进行。
唐方回复了她第一次出现时的劲装,衣黑如发,肤白如雪,在她身上形成了何其美丽的对比。
萧西楼与萧秋水井立在一起,他们父于从未感觉到那么亲近过。在风中,高楼上,极目望远,衣袂飘飞。
萧西楼虽然没有侧首去看他的儿子,但在心里,第一次感觉到,他一直目为顽劣爱玩、好弄文墨的小儿子,长大了,懂事了,要去挑起一个家族的重担,要去振兴一个门派的声望,要去仗剑行千里,要去单骑闯黑幕了!
他不由心里暗自一声长叹,平时他确是太少去了解这什么朋友都交的儿子:而在这一次患难中,他这儿子的朋友们,却跟他数十年的深交一样,虽有叛徒,但也有忠心赤胆,为朋友两肋插刀,既毫不变色,亦绝不退缩的。
秋水还有更大可塑性;萧西楼心中想,可是再过一刻,这孩子就要出去冒最大的风险了。
萧秋水心中也有一种大志,无名目的大志,他跟父亲并立在一起,是第一次,几乎能感受到萧西楼昔日剑气纵横、名列七大奇剑的意气风发,也能感受到此刻萧西楼遭困剑庐、挺剑死守的萧索与落寞。
此际日暮西沉,残霞满空,是作战的第二天。
极目眺望,前山一片树林,树林里不知有多少敌人,多少埋伏。
萧秋水豪气顿生,忽然想起年前与自己兄弟们一次即席唱和间挥就的曲词句子:
我要冲出去,到了蒙古飞砂的平原
你要我留住时间
我说连空间都是残忍的
我要去那儿找我的兄弟
因为他是我的豪壮
因为他是我的寂寞
残霞满天,暮位苍茫,黑黝的树林后面是什么?黑漆的天空后面又是什么?可是萧秋水心里长吟不已,时间隔阂,空间残忍,但萧秋水还是要冲出去,傲啸天下。
夜色已全然降临,大地昏沉一片。
“是时候了,”萧西楼说,萧夫人忽然走上前去,一连说了两声:“要保重,要保重啊……”下面不知还要说些什么,萧西楼黑衣袖一举,只听喊杀冲天,只见灯火通明,一列龙组剑手,右手剑,左手火炬如火蛇一般迅速蔓延冲杀到坡下。
萧西楼、孙慧珊提剑赶了上去,抛下一句:“我们全力向东南面,一旦东南面交战,你们立即全力冲破西北面,切记切记!。”
萧秋水满目是泪,只见浣花剑派的精锐,在父母亲长剑的引领下,迅速冲下坡去、冲近树林,突听呼哨四起,东南面树林都是烛火,拥出百余名权力帮徒,厮杀了起来!
萧秋水手里紧紧握着剑柄,真想立即冲下去,身形甫动之际,忽觉有人一扯自己的衣角,萧秋水回首一看,只见黑夜中明亮的双眸,向他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下冲的浣花剑派高手去势已被截住,但东南面的权力帮徒显然所受的压力大大,不消一刻,只听异声四起,西北面又拥出七八十名权力帮众,极力反攻浣花剑派。
杀声喧天,然而进退有序,浣花剑派死一人,即抬走一人;伤一人,即救走一人,然后又回来作战。权力帮则踏着自己同伴的尸体,死力围杀,不让浣花剑派的人下山一步。
萧秋水多想进去与父母一齐冲杀,就在这时,唐方突叱:“现在!”
一说完,飞身上马,左丘超然、邓玉函二人一架,支起萧秋水,同时掠起,飞落三匹马上,四马长嘶,楼门大开,四匹百中挑一的骏马良驹,同时怒鸣人立,如矢冲出!
凛风大力地击着他们的胸膛,是个无星无月、乌云涌动的夜晚,四周都是械斗的呼曝,四周都是暗器、流星、疾雨,萧秋水也不知身上淌的是雨水,还是冷汗,忍不住高呼:
“你们在不在?!”
“在。”“在。”“在!”此起彼落的声音传来,三匹快马的蹄声依然在附近!
就在时,“呀”地一声,唐方一声仓皇的娇叱,跟着下来是三四声惨呼,然后又是兵器碰击之声,显然是唐方已与人交上了手,不知安危如何!
这时夭色大黑,细雨打入眼帘,都看不清楚,萧秋水勒马回首,便发现有七八种兵器向他招呼过来,他一面挡一面反击,一面直呼大喊:
“左丘!玉函!唐姑娘那边危险!”
只听左右应得一声,马蹄急奔,不到三步,忽然止住,然后是兵器之声,跟着是“喀喇——”几声,显然是左丘超然用擒拿手伤了人。
萧秋水心中一喜,却因分心而吃了一鞭,萧秋水猛省起责任在身,猛起反击,刺伤了两人,这时便听得邓玉函一声怒喝,“叮叮叮叮”连响,显然炔剑都被敌人的兵器挡架过去了。
萧秋水心中一急,耳边隐约传来父亲叱喝之声,顿想起母亲伤腿,而今仍仗剑苦拼,把自己的敌人吸引过去,心痛如绞,长剑挥去,重创了一使月牙铲的杀手,忽闻唐方一声惶急的惊呼,萧秋水回剑过去,又伤了一名使鞭的,但背上却中了一记跨虎篮,撞跌七八步!
这时猛地撞来一人,萧秋水发狠一剑刺出,那人一闪,萧秋水一剑三式,矢志要迫此人于死路!
没料到此人武功甚高,竟空手扣扳住剑锋,两人挣持不下,萧秋水腿上又中了一钩,却听那对手也“呀”了一声,萧秋水失声道:
“你是二弟!”
那人也忙松道:“老大,是我——”一语未毕,又给兵器声音切断了一切语言。
天黑无情,风雨急切,权力帮的包围,却毫不松弛,萧秋水大吼一声,浣花剑法在黑夜中更使得如缤纷花雨,当者披靡,伤了一人,迫退三人,只剩下一支铜棍,两柄单刀,一支铁镔杖,一双丧门棍,毫不放松地与他缠战。
风声雨声厮杀声,谁也不知谁是否仍然活着,仍然苦战?
萧秋水大吼道:“唐姑娘,三弟——!”
没有回应。
忽听也是一声隐约的呼声:“三弟,唐姑娘——”正是左丘超然急切的呼声。
天怒人愤,萧秋水吼道:“我们冲出去,先冲出去再说——!”
雨忽然加大,而且急,一个闪电下来,萧秋水用手一抹,猛见自己一手都是血!
就在这时,他的左肩又中了一伞,一连跌撞七八步,剑回胁刺,把追杀他的人刺了一记,猛站直,又是一个电光,只见五六名如凶神恶煞、披头散发的权力帮徒,挥刃向他攻到!
——二弟,三弟,你在哪里?
——唐柔,唐大,我要替你们报仇!
——唐姑娘,你安好么?你安好么!
雨过天晴,又是黎明。
可是也是泥泞。
萧秋水在泥泞里,一身都是血污,扶着竹子走着。
竹子在晨阳下,露湿点点,说不尽的翠绿。
好美的竹子,好活的生机!
但是萧秋水身上都是伤,但外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内心的悲他用剑拄着地,用手抹额上的汗血,抬头望旭日,温煦且祥定,可是——
——二弟、三弟、唐姑娘,你们在哪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样闯出来,怎样杀出重围,怎样来到这片竹林,怎样从黑夜战到夭亮。
他只知道林子里都是敌人,都是埋优,都是暗器和伏击,他还记得有一次被长索绊倒,眼看就死于一人的倭刀之下,忽然三道寒星打入那人胸腹之间,那人就抛刀而倒,那精巧而细小的暗器,那暗器会不会是来自唐方?
——唐方唐方你可好?
——你可好?
——唉。
他虽冲了出来,可是他的兄弟呢?他的朋友呢?
唉。左丘。唉。玉函。
想到这里,他简直要支持不住,要倒下去了,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清扬至极的笛声。
——萧秋水你不能倒。
——萧秋水你还要去桂林求援。
——浣花剑派的安危还系在你的身上。
萧秋水强振精神,才知道他负伤杀到的地方,便是闻名夭下、荷化结子、丹桂飘香的新都桂湖。
第十三章二胡·笛子·琴
“秋色艳湖滨,桂花香满城。
香风吹不断,冷露听无声。
扑鼻心先醉,当义月更明。
芙蓉千万朵:临水笑相迎。”
这便是桂湖秋色,清美迷人,
但桂湖又岂仅止于秋色?岂仅止于月色?
古阳国志记截:“蜀以成都、广都、新都为三都,号名城。”
新都的桂湖,浓绿艳红,柳暗花明,犹有小西湖之称。
笛声清音,传自绿阴深处。
萧秋水柱剑拾头,举日情潭如碧,红柱绿瓦,一片新喜的景意,雾气还氤盈在潭上,犹未散去,潭上荷叶清莲,新遇晨曦。
只见桂湖上一道金红的桥道,直搭到湖心去,给人一种在阴凉花景中轻曼绚丽的感觉。
萧秋水自幼长在成都,当然知道那就是“杭秋桥”。
笛声就从“杭秋桥”那端悠悠传来。
萧秋水只觉在烦躁中一片清凉,禁不住蹒跚着往“杭秋桥”走去。
碧湖映潭,何其新翠。
那湖上的水,深邃而宁静,像一面光滑的古镜,镜上没有鱼波。
“杭秋桥”尽处是桂香柳影的“聆香阁”。
这里水间旁的桂树,有六百多株,却有上五百多年的历史,还有:一株丹桂王。
草亭如盖映清流。
亭上有人,笛声扬起,悠悠袅袅,正是共长天一色,辽远方尽,那二胡却哀怨方新地接奏下去。
啊,亲情、感情、远景、兄弟朋友,一一都也许哀伤地在乐音中点描着,让人深心地怆痛。
萧秋水禁不住往“聆香阁”上走去。
“聆香阁”中有三个人。
萧秋水快要走近的时候,那二胡已愈低愈沉,终渺不见。
然后那清婉铿锵的扬琴声又响起。
铮淙宛若流水,激在石上;如将军上马时的环佩,系在鞍上。
乐音中有清婉,亦有壮志豪情,要拔剑去闻鸡起舞。
萧秋水听着,不觉热血盈胸。
他本是性情中人,喜诗词,爱音乐,更嗜邀游天下,结交四方。
现只见:阁中亭上,有三个人,两个男子,一个女子。
女子正吹笛子,相貌平凡,手持一青绿得清澈的短笛,笛子很粗但笛孔很大,与一般笛子,很不相同。
灰袍男子拉二胡,胡琴古旧,棱棱高瘦,肩膀低垂,看上去只不过二十来岁,但他的神情,如五六十岁的老人,已了无生机。
正在弹奏的是一白袍男子,这男子稍为清俊,相貌亦觉稚嫩,膝上的扬琴又宽又长,所发出的乐音,却是高山流水,清奇无比。
一曲已终,萧秋水忍不住拍手叫好,才发觉脸上已挂了两道长泪。
白袍男于双手一收,姿势极是娴恬,举目笑道:“幸蒙尊驾雅赏,为何不移尊入阁一叙?”
萧秋水笑道:“在下路过此地,能闻清音,实是万幸,不敢以俗步惊扰先生雅奏。”
那女子忽然道:“见君眉字,听君言语,公子可是受人追杀,迫来此地?”
萧秋水一怔,掷剑长叹道:“正是。在下走避仓皇,又与同行兄弟友济失散,内心悲苦,无复可喻。”
灰袍男子缓缓道:“兄台既然身逢大难,又有缘得此相见,蒙兄赏听,吾辈当再奏一首,以解兄台内心积郁。”
白衣男子与绿衣女子都点头说好,萧秋水见三人如此儒雅,且又投缘,更喜所奏之乐,心中很欣喜,当下道:“在下既将远行,难卜生死,能在阳关西出之前,再听三位仙乐,是在下之福也,盖所愿求,祈听雅奏。”
绿笛女子敛衽道:“公子客气。”
白衣男子净琼地调了两下弦,舒身道:“请兄指正。”
萧秋水亦回礼恭敬道:“岂敢岂敢。”
灰袍男子缓缓地提良二胡,置于腿间,缓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