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此罪罄竹难书,虽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张佩纶这一番话文采飞扬,翁同龢目瞪口呆,更让他目瞪口呆的还在后面,张佩纶又拿出一折子,上面有二十余名清流大臣的联名,弹劾翁同龢,上面写着“协办大学士翁同龢办事多不允协,以致众论不服,屡经有人参奏,且每于召对时咨询事件,任意可否,喜怒见于词色,渐露揽权狂悖情状,断难胜枢机之任”。
张佩纶这背后一刀又快又狠,翁同龢气得浑身发抖,头上冒青烟,形势马上发生逆转,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刘坤一这时出来证实,户部在救灾过程中,确实对南方各省的救灾物资存在拖延转运,他几次上书都未见效。
光绪皇帝听到这里,也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平日里苦口婆心教导他仁义爱民的老师,竟然节操碎了一地,只顾私人恩怨,置万民的生死于不顾,李鸿章救灾的事,他也敢从中作梗,不觉对他的信任大打折扣。
慈禧太后听后震怒,觉得这正是打击“帝党”的好机会,马上命李莲英上前剥去翁同龢的双眼花翎,要光绪皇帝罢了翁同龢的官,永不叙用!
醇亲王这时出来说情,慈禧太后给他面子,才改变了主意。光绪帝受迫于慈禧太后,下诏书说:“翁同龢之错,本应查明究办,予以重惩,姑念其在毓庆宫行走有年,不忍遽加严谴,翁同龢著即开缺回籍三年,以示保全!”
这一次斗争,宋骁飞顺利实现自己的目标,翁同龢被开缺回老家三年,张佩纶一炮打响,在“清流”当中重执牛耳!李鸿章不但没有受处罚,还被额外赏赐了三眼花翎,这是皇亲贵族才能得到的赏赐。
第五章 筹款购舰(一更求收藏、推荐)
翁同龢被慈禧太后勒令开缺回老家后,他的军机大臣和户部尚书,由两江总督、南洋通商大臣刘坤一接任,刘坤一对宋骁飞十分欣赏,对北洋水师的发展表示支持。
宋骁飞回天津后,北洋水师副提督、英国海军上校琅威理找上门来,用生硬的中国话焦急地说:“提督大人,你让我盯着日本海军的动向,我得到消息,日本海军大臣桦山资纪最近派人到伦敦,洽谈订购两艘快速的装甲巡洋舰,这两艘军舰不仅速度快、火力也猛,威力无与伦比,是现在世界上最优秀的巡洋舰。我们必须抢在日本人之前下手买回来,方能备日制胜。”
宋骁飞问:“这军舰有多快?给我介绍这两艘铁甲军舰的参数,越详细越好。”
琅威理拿出一张军舰图纸,说:“这是我从英国海军朋友那拿到的情报,这两艘船是新锐穹甲巡洋舰,排水量在四千吨以上,舰长109。73米,比‘定远铁’号铁甲舰还长,它的优势还在于惊人的动力和速度,两台立式四汽缸往复式蒸汽机,采用强压通风技术,配合十二座高式燃煤锅炉,可以获得超过两万马力的澎湃动力,航速最高超过30节,是现在世界上航速最快的水面军舰。”
宋骁飞一听,“定远”号的吨位虽然比这新舰多出三千吨,但动力只有6200马力,最大航速14。5节,还不足这军舰的一半,要是火力不够,打起来就更容易吃亏,便追问道:“这新舰的火力怎么样?”
琅威理说:“主炮是4门英国阿姆斯特朗公司生产的6寸40倍口径速射炮,有效射程8600米,每分钟射弹7发,在首楼末端主甲板两侧的耳台内,还有两门主炮,这一独特的设计,使得船头对敌作战时,获得最大火力,前向射界更为开阔。”
宋骁飞问:“就这六门火炮?”
琅威理说:“当然不是,在新军舰两舷至尾楼之间还有8门耳台配置射炮,形成密集的舷侧火力,除此之外,新军舰还密布22门哈乞开斯单管速射炮,以及多达5具的14英寸鱼雷发射管,这舰还配备刚刚问世不久的专用火炮测距仪,使得舰火炮的瞄准、测距将更为准确、便捷,战斗力倍增。”
宋骁飞一听,这火力是够猛的,几乎是“定远舰”的两倍了,这种军舰要是落到小日本手里,对北洋水师是巨大的威胁,宋骁飞问:“这两艘军舰要多少钱?”
琅威理说:“一共二百四十万两白银左右。”
宋骁飞一听,和定远舰几百万两白银的造价来说,这价倒是不贵,但他手头能拿出来用的钱,只有六十万两白银,这还是李凤苞上次购舰拿回扣的钱,但这军舰无论如何不能让日本人买去,便问琅威理,你可不可以去跟英国海军部门交涉,便宜点,让中国把这两艘新军舰买下来。你也知道,中国华北刚刚遭了大饥荒,很多老百姓都吃不饱饭,国家没多少钱。
琅威理说:“我早问过了,这两艘新舰最少也需要二百万两白银。”
宋骁飞说,“你先联系阿姆斯特朗公司,说北洋水师买了这两艘军舰。我去想办法筹钱。”
钱还真不好筹,宋骁飞到李鸿章的官邸作了汇报,李鸿章给刘坤一写信,为了要多点钱,他把话说得比较狠:“一旦这两艘军舰落入日本人之手,中国海防就会被撕开一道大口子,我北洋水师将难以拱卫京师,望户部大力支持购舰为盼。”
宋骁飞亲自上京找户部要钱,刘坤一拿到李鸿章的亲笔信,一脸为难,说:“不是本官不愿意拨给你们水师购舰经费,只是这几年国库确实是空虚!”
刘坤一对宋骁飞大吐苦水,光绪亲政之前成婚,婚礼耗费白银五百万两,亲政大典又花二百万两,清漪园修葺一新,供慈禧居住,预计耗资一千万两。翁同龢掌户不久,还遇到财政危机,币值改革受挫,收支调配捉襟见肘。
宋骁飞死磨硬泡,刘坤一最后才松了口,户部支持二十万两白银。宋骁飞表示不满:“这也就购买五门克虏伯重炮的钱。”
刘坤一说:“我也没有办法了,这二十万两还得去牙缝里抠。”
宋骁飞回天津跟李鸿章诉苦,李鸿章从陆军军费里拨出二十万两白银,剩余的一百万两白银,李鸿章建议宋骁飞去找盛宣怀,他在商界人脉广,可以到上海开募捐会募集购舰资金。
宋骁飞再次去了上海,不过轮船行驶到黄浦江面,白色的雾气浮在整个江面上,盛宣怀面露难色,对宋骁飞道:“一百万两白银不算小数目,而且,大人这次是要让人捐款而非借款,这几年华北大灾,商界的朋友们每年捐款不少,他们对于给朝廷捐款购买军舰可能没兴趣,这次大人最好别抱太大的希望。”
宋骁飞说:“就算是去抢洋行,这一百万两白银我们也得凑齐,不然以后北洋水师付出的代价,就远不只这点银子。”
盛宣怀想了想,说:“即然这样,我先带你去拜访一个人,只要他肯答应帮忙,或许这一百万两银子筹齐不是难事。”
宋骁飞问:“拜访谁呀?他有那么大能耐?”
盛宣怀说:“席正甫,他是汇丰银行的大买办!上次我就是得他帮助,洋行才集体拒绝胡雪岩借款,他有一圈人脉,都是洋行的买办或开票号的。”
宋骁飞一听,这席正甫竟然有那么大能量,搞定上海如此多的洋行,说明他肯定是一位金融大鳄,商人们总是有求于洋行和票号的,席正甫的面子可能真会大过自己这个从一品的官员,便催促盛宣怀尽快安排他俩见面。
盛宣怀说:“大人要有心理准备,席正甫一般不大待见清廷官员。”
宋骁飞笑道:“你不也是清廷正三品的招商局督办吗?”
盛宣怀也笑道:“比起官员,我更像一位商人。”
两人上了岸,上海道邵友濂身穿云雁官服,笑脸恭迎。盛宣怀说:“这次我们就不住迎宾官衙,你去法租界找一家上好的客栈。”邵友濂点点头,道:“下官这就去办。”
上海的老法租界,在今天的徐家汇附近,有名的建筑是洋泾浜圣若瑟堂,1861年6月29日建成的天主教堂,不少上海的有钱商人,都在法租界内买了花园别墅。邵友濂把两人安排在了法租界最有名的罗菲亚大酒店,那是一栋带花园的三层小红楼,时值中午,长途舟马跋涉,宋骁飞有点累了,决定先午休,下去再去拜访席正甫,他和盛宣怀便各自要了一间客房。
宋骁飞的房间在一楼,窗子外面就是后花园;中间有一棵参天的洋槐树。他刚躺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听到窗外一只猫在“喵喵”惨叫,他睡不着,便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刚走到后花园,就见到一位穿白色西洋裙子的少女,长着一张萝莉脸,眉清目秀,可人如玉,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宋骁飞的脑海里蹦出一句诗来:“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那少女面色焦急,她那只毛色纯白的宠物猫,不知怎么闹的,卡在了一人多高的洋槐树杈上,不停地惨叫!
宋骁飞当时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位少女,就是席正甫的小女儿席慕青,当时才十六岁,在美国接受了“欧式教育”,刚回国不久,她的家就在罗菲亚大酒店附近。
第六章 席氏家族(一更求收藏、推荐)
席慕青穿着一身西洋长裙,她个头不高,垫起脚尖手也够不着树上的猫,急得满头香汗,生气地对白猫大声道:“圈圈,快点下来,再不下来我可走了!”
宋骁飞走到花园仔细一看,原来有一绿色风筝掉落在树梢,并不显眼。席慕青那只白猫头圆圆的,很呆很萌,它的后腿被风筝垂下的细线缠住,在树杈上动弹不得,越挣扎,线扎得越紧,便笑道:“圈圈是这猫的名字吧?猫听得懂你的话吗?应该先把猫腿上的线……”
宋骁飞的话还没说完,席慕青爱猫心切,见他脸挂笑容,以为他幸灾乐祸,没好气地说:“圈圈跟了我六年,当然能听懂人话,不像某些人。”
宋骁飞知道她误会了,没有说话,掏出一把五寸长的小军刀,这刀吹毛即断,是冯国璋到德国陆军士官学校考察时带回来的,送给宋骁飞,他很喜欢,随身携带。
席慕青看宋骁飞掏出刀子,以为他为刚才的话生气,要行凶,道:“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法租界,我一叫巡捕马上就到。”
宋骁飞轻身一跃,抽刀划断了风筝的线,把白猫抱了下来,正准备将它腿上的细线处理掉,那猫鼻子灵敏,能闻出生人的味道,又“喵喵”乱叫,宋骁飞只好将之交给席慕青处理,道:“大小姐,这下你知道我拿刀子干什么了吧。”
席慕青接过猫,看到腿上的细线,才知道自己错怪了宋骁飞,脸红了。她低头看白猫腿都红肿了,乱线嵌入猫爪的肉垫中,十分心疼,赶忙找到线头,轻柔地把线理顺扔掉。宋骁飞看她像心疼亲人一样抚摸着小猫,觉得她对待动物尚且如此,肯定是有爱心之人,搭讪道:“我小时候也养过一只黄猫,十岁就死了。你的猫六岁了,相当于人三四十岁,还喜欢乱跑呢。”
席慕青一听宋骁飞也养猫,顿感亲切,说:“是呀,这猫也算大人了,还是很调皮呀,喜欢乱跑,家里的沙发,椅子上全是它的抓痕。对了,刚才还没感谢你呢。”
宋骁飞说不用客气,转身准备回酒店睡觉,席慕青叫住了他,自我介绍叫席慕青,家就在罗菲亚大酒店附近,她笑道:“欢迎你有空去我家作客”。
席慕青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宋骁飞心想,这女孩子约自己到她家里作客,是出于礼貌客套呢,还是打算交个朋友?他觉得自己只是上海一匆匆过客,此时并没把席慕青的话放在心上。
下午,宋骁飞和盛宣怀刚走出罗菲亚酒店,上海道邵友濂身穿云雁官服在大门外等候,他已经备好一辆洋马车,宋骁飞问盛宣怀席府离这酒店有多远,盛宣怀说:“不到一里地”。
宋骁飞道:“那我们走过去吧。”
邵友濂坚持陪同,于是三人一起到了席府,盛宣怀给门房宋骁飞的拜帖和一两碎银,让他进去禀报。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门房回来禀报:“我们家老爷身子不舒服,请三位改天再来。”
邵友濂见席正甫竟然敢不见宋骁飞,呵斥门房道:“提督大人的拜帖你可送到?”
门房说,拜帖老爷已经收了。邵友濂气得胡子都快翘起,大怒道:“你家老爷什么意思?改天是哪一天?我们大人千里迢迢从天津赶来拜会,你家老爷竟敢让大人吃闭门羹,真是岂有此理!”
盛宣怀对宋骁飞说:“大人不要见怪,席正甫这个人,喜欢在商言商。”
宋骁飞心想席正甫可能在试探自己的诚意,便笑着对席家的门房说:“看来我得在上海多住几日,你去禀告你们家老爷,我明日再来拜访。”
回到酒店,宋骁飞想起上一次在上海陪容蓉在江边看落日的情景,心情芜杂,如今,容蓉在天津办的《强国报》,因大饥荒的报道一炮打响,加上宋骁飞邀请严复、李提摩太等思想开放的朋友当主笔,经常给一些官方内幕消息,几年下来,影响力跟上海的《申报》齐名,号称“南申北强”。只是两人的感情还是原地踏步,一涉及到现实婚姻,就不是两个人的事,容蓉还是有些犹豫。宋骁飞披了一件外套,到江边去吹吹风。
一轮红彤彤的落日,在黄浦江上缓缓下沉,当年的江水清澈,不像现在时不时从上游飘来几头死猪。江水连天,倒映几片嫣红的云彩,江面上帆船点点,运送南来北往的货物,穿着短袖马褂、光着膀子的工人们在码头搬运货物,西装革履的“假洋鬼子”拖着辫子在一旁颐指气使地指挥,显出大上海的繁荣和贫富差距。宋骁飞知道,这里既是富人的天堂,也是穷人的地狱!
法租界靠近黄浦江边,宋骁飞沿着江边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洋泾浜圣若瑟堂,这座教堂建筑风格为仿哥特式,四五丈高的尖形拱门高高耸起,直指苍穹,教堂里传来了一阵悦耳的大合唱,是“荣耀归于天父”的赞歌:
他爱怜普世
为救我们罪人
赐下独生子
主也甘心情愿
为我们舍命
敞开天上恩门
使我们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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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骁飞知道,即便不信神,也应该尊重教徒的信仰,这是人类文明的底线。几千年来,人发明各种宗教,大抵出于两大心理需求:人总有一死,所以需要在宗教中找到存在感,对抗对死亡的恐惧;人都怀有根深蒂固的私心和暴力冲动,还有无限的欲。望,但我们终究要学会如何与世界和他人和谐相处,信仰正是人面对苦难时的心灵鸡汤。
宋骁飞虽不信仰宗教,但对宗教倡导的很多信念,诸如爱、宽容、善良、勇气、慈悲、灵魂平等怀有好感,他正犹豫要不要进洋泾浜圣若瑟堂看看,席慕青竟然从教堂里走出来。
席慕青陪着父亲席正甫,还有大她六岁的姐姐席幕嫣,她们俩都是鹅蛋脸,柳叶眉,但气质很不一样,席幕嫣也是从美国乔治亚州卫斯理安女子学院毕业,但举手投足“御姐”范实足,说话时总盯着宋骁飞的眼睛看,脸上挂着似有还无的微笑。
当时中国年轻男子中,很少有天主教徒,席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