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重重甩手回屋,一席话,把刘媒婆气得七窍生烟,狠狠地在宝珠家门口吐了几口痰。稍稍解了气后,扭着腰走了。
宝莲手中胡乱地干着农活,目光不时地往妹妹身上飘。宝珠顿了顿,晾晒衣服的手没有听,语气也淡淡的:“姐,你别多想,我现在替人浆洗衣服足够养家了。”
宝莲猛地起身,一把抓住妹妹的手,欲言又止。宝珠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娘的病要用钱,宝贵又…”轻轻抚上姐姐原本灵巧的手却再也捻不了线动不了针,只能干些粗活,“你可别犯傻,日子终会好起来的。”宝莲默默地点点头,转身离开。宝珠知道姐姐是不想让自己多操心,因为方才的话,就连宝珠她自己说得也心虚。
“姐,你恨云…姑娘吗?”不知何时宝贵站在了她身后。
无论宝贵问几次,宝珠的回答都只有一个:“姑娘是好人。”
“要是好人,爹、祥子哥、纪子哥怎么会死!”长久的压抑让宝贵歇斯底里地大吼。
宝珠上前紧紧地抱住弟弟,抹去他右眼中的泪花,他的左眼已经不会流泪了。
“你们怎么都不信,那日我真的见到姑娘了,就站在屋外,只是一晃眼就没人了。”宝珠抱着弟弟的头,低声喃语。
“姐!”宝贵哭得更厉害了,“我想姑娘了,她是好人我心里明白,可是她怎么就这么狠心,连最后一面都不让见就走了!”
宝珠捧起弟弟稚气的脸蛋,说:“见到聊城那样,姑娘心里比谁都苦,若是不见可能还好些。”
还记得那天纪子跑到他们家,说新上任的太守府上要收一名丫鬟。起先宝珠不以为意,伺候那些官家老爷,她宝珠不乐意,可是纪子又说不是伺候官老爷,是照料一个病人。要求简单得很,只要负责病人一日三餐外加汤药,再看紧不让病人瞎跑就成了,月钱给得颇丰。街坊四邻不论出阁还是未出阁的都去过了,只是没一个被留下的,家里都劝自己去试试,宝珠拗不过就去了,心里一个劲的想这个病人还真娇气得可以。
第一次见到姑娘时,她围着大大的斗篷懒洋洋的靠在老爷身上,而老爷正认真地在剥瓜子肉,白白胖胖的堆了小小一堆。老爷在他上任时那天就见过了,是被宝贵偷偷拉着去凑热闹的。初次见到老爷,宝珠跟大伙一样,惊讶得很,眼前这个严肃的少年真的是朝廷任命的太守吗?只是大家的怀疑不出三天就消失了,聊城最大的地头恶霸草上雕竟然被抄家了,而宝珠家也领到了所谓的份子钱。这下大伙觉得日子有盼头了,也的确大伙都过上了从未有过的好日子。老爷的年岁真的很小,听纪子说才十四而已,可是他总是板着一张脸,只认是非不认人,虽有些不通情理,但大伙其实心里都很乐意这样。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叫他老爷的,管一个才满十四的孩子叫老爷,着实有些可笑,但却也没有一个人反对。他是他们聊城百姓见过的最像老爷的官老爷了。而外人眼中不容亵渎的老爷竟然在剥瓜子,这个认知让宝珠吓了一大跳。就在错愕之际,姑娘顶着一张苍白的脸跳了过来,宝珠看到老爷的眉皱了皱。
“别怕,其实他就是一只纸老虎。”这是姑娘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若老爷是纸老虎,那这个世上就没真老虎了!看着眼前的这张憔悴的笑脸,而宝珠她的反应除了目瞪口呆还是目瞪口呆。
“过来。”老爷的声音很好听,却刻意放低,添了几分威严。
于是乎,姑娘撇撇嘴朝她口中的纸老虎乖乖地走去。
老爷沉着脸,用手拢起剥好的瓜仁,小心地吹了吹,一股脑的全塞进了姑娘嘴里。姑娘吧唧吧唧地边嚼边说:“凤皇,就留她了,我喜欢她。”
宝珠有种错觉,就在姑娘说喜欢自己的时候,她觉得老爷的脸黑了许多。
“理由?”
在宝珠眼中此刻的姑娘是无畏的,只见她继续吧唧着嘴说:“以前来的都只会盯着你瞧,今儿她一直盯着我的!”姑娘当时的表情神气极了,宝珠忍不住偷笑。
老爷也笑了,虽然只是微微翘起了嘴角:“那就留下好了。”说着倒了杯水给姑娘,姑娘接过咕咚咕咚就喝了。
就这样,宝珠她留在了太守府,每日按时催姑娘喝药,盯着她不要让她乱跑。每次被抓包,姑娘都会嘟起嘴,忿忿地回房闹脾气,一直要到老爷回府才会好。老爷什么都好,就是太恋太守府了,每日都是急冲冲地往回赶。宝珠听街坊们说,那是因为老爷身上有顽疾,上次跟老爷一起来聊城的是一个神医,每日急急回去是为了防止发病。老爷有病是不错,姑娘会治病也没错,可府里的人都知道病情严重的那是姑娘。她这病断不得药,受不得风,明明天不冷却还要穿有夹层的衣服。姑娘每天都会念叨老爷的病,想着法子给老爷补身子,自己倒是随意开些药,用她的话说就是她这病是好不了了的,自是拖日子罢了。只是这话姑娘只敢私下偷偷说,要是被老爷听到了那是要发大火的。
姑娘其实一直都很不开心,听她说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一个谁死了,姑娘本也想随她去了的,只是碍着老爷的病才没寻短见。宝珠猜想,姑娘身上的病未必就治不好,只不过姑娘不想好,心里又结着疙瘩。宝珠又猜想若是姑娘去了,那老爷会怎么样?总感觉老爷像是离不开姑娘似的,像是要时时刻刻摁在身边才安心。
一直都觉得姑娘整天浑浑噩噩得跟精明的老爷是两种不同的人,但自从老爷离开聊城之后,姑娘就变了。明明病得厉害,却还是逞能去了校场,那也是宝珠第一次知道原来姑娘也是会武艺的,只不过打不过老爷罢了。还有安置难民,教大家筑结实的沙墙。替大家赶跑可恶的洪教头,还有就是三言两句就平息了胖婶的怨气,那个胖婶可是让他们家头痛了好久呢!
姑娘一直都是病病歪歪的,第一次让宝珠感到恐惧的就是年三十那晚了,纪子气急败坏地敲开她家的们跟她说姑娘在城外昏倒了,昏迷未醒。当宝珠赶到太守府,满院子的酒气让她皱紧了眉,这么重的酒气,姑娘她到底喝了多少。姑娘睡得很安稳,不吵也不闹,偶尔还吧唧嘴,只是一直不肯醒。宝珠心里知道,那是她在等老爷,可老爷为什么还不回来?
老爷回来后不见人,听纪子后来说那天发了好大的脾气,姑娘什么都没解释,把错全揽自己身上。宝珠想不明白了,其实姑娘很爱对老爷撒娇,一点小事都能磨蹭个半天,可真遇到要紧的事又不肯说了,姑娘还真是个爱藏心事的人那!
“姐,你会去找姑娘吗?”
宝珠坐在门边,看着天上忽明忽暗的玉盘:“怎么又问这个?”
“我只是…有点想不明白。”宝贵垂着头,低声说。
“不会。”宝珠慈爱地摸摸弟弟的头,她这个弟弟心里还真是藏不住事。
“姑娘跟我们不一样,她像一只蝴蝶喜欢自由地飞,既然聊城那会儿……散了,再跟上去只会给她添麻烦。宝贵你看,这么多的星星,说不定姑娘也在看呢。有时候这么一想,就会觉得自己离姑娘其实不远,还跟从前一样陪在她身边。”揉揉弟弟的头发,宝珠笑着说,“放心吧,姑娘会好好的!”
宝贵看看天上的星星,点点头,又默默地垂下脑袋,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裤脚。
“早点睡吧,明儿不是还要去黑牛叔家帮忙的嘛!”
宝贵仰起脸,姐姐的眼睛亮极了。他知道姐姐是在安慰自己,替自己打气。姑娘已经离开了他们的生活,这是切切实实发生的事,而他们还是要好好活下去的。想活下去就得吃饭,想吃饭就得干活。
“嗯!”宝贵重重的点头,眼睛也是亮亮的。进屋前,他又偷偷地看了眼天上,觉得姐说得没错,姑娘也一定在哪跟他们一起看星星呢!
每个月初,宝珠都会一个人偷偷去村头的杏林子里,那里会有一个黑衣人在等她,每次都会给她带点银子过来。是这个人带他们来这个村子的,告诉他们忘记过去,在这重新生活。起先,宝珠觉得他是老爷的人,可总也问不出姑娘的下落,确切地说这黑衣人根本就不认识姑娘。宝珠想不出,除了老爷跟姑娘外,谁还又能这么尽心帮他们。
这次黑衣人给的银子特别多,还告诉宝珠说他要去西域办个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宝珠暗暗掂掂银子,点点头。其实这些银子宝珠不会用,全存起来了。关于有人来送银子的事她没告诉过家里,宝珠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对方是敌是友还不清楚,万一是个用心险恶的人,拿这事去威胁姑娘怎么办?若不是,那等真正要用银子的时候再拿出来,现在的日子苦虽苦,但还能过。只是那次之后,黑衣人没有再来过,也没再有什么人来打扰他们的生活。
一年又一年,花开花又落,宝珠他们家一直在村里过着平静的日子。聊城的那段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没有人再提起过。老爷、姑娘、祥子、纪子……就像是做了一场梦,而他们都只是梦里出现过的人罢了。
番外·宝贵篇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我继续反省···
本本再一次重装 木木再一次被我无耻的强占···
所以不晓得木木写完了米··要是米 偶就是罪人鸟
想看淡墨MM的亲 记得下手轻点··小叶子怕疼··
最后··偶决定小小透下剧
淡墨的开篇会是英姿飒爽的靖风GG哦~~~
哩哩啦啦~~~木木肯定没看到偶透剧
很意外,今儿一大早宝珠回家了,还拎着大包小包的,还说先回家住几日。宝贵七手八脚地翻掏着包裹,宝珠毫不客气地拍开弟弟的手,把包裹拿进里屋去了。宝贵挠挠后脑,涎着脸也跟了进去。
宝贵听姐姐说是因为老爷带姑娘出城了,可能要在外面住几天,就先放了他们的假。宝贵这才领悟,想他那个姐姐连年三十都急巴巴地跑回太守府,怎么能放下姑娘回家小住。只是宝珠总是自然而然地把姑娘跟老爷扯在一起,仿佛他们本该就在一起似的,这个认知不知为什么,让宝贵的心堵得慌。
小小的少年还来不及理清自己的这种感觉,就欢天喜地地跟着他未来的姐夫祥子出门了。宝贵很敬佩他的祥子哥,暗暗发誓长大了也要像祥子哥一样。祥子告诉他今夜轮到他休班,可以带他好好逛一下护卫组。
宝贵很高兴,他的心中有一个小小的梦,那就是有一天能跨上战马,提上长矛,在豪气万里的战场上建勋立业。这恐怕是每个少年心中的梦,祥子应该也有,因为在宝贵大声对祥子说出自己心中想法的时候,祥子则是一脸的感慨。宝贵没有告诉祥子的是,他觉得只有这样他才敢在姑娘跟前直起腰板。
今儿的晚饭吃得很热闹,因为太守府放了假,纪子本就是一个人住的,钟叔家离得远了些就留在太守府看屋子。宝珠于是把纪子跟钟叔全叫了过来,祥子自然也留了下来。宝莲的手艺依然是好得没话说,纪子夹起一块肉,笑着说祥子真是好福气,边说还边饶有兴味地看宝珠,气得宝珠当场就要摔筷子。一顿饭吃得畅快淋漓,刚吃完,祥子就被宝贵拉着出门,说是想去城头看看,纪子也笑着说一起去。
今晚值班的胖婶的那口子,他姓李,宝贵叫他李叔。上次护卫组选拔的时候,胖婶跟他们家闹得很不愉快,几乎是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不然就是来几句冷嘲热讽,可李叔人却很好。起先宝贵很不待见他,觉得胖婶那样,他家那口子能好到哪里去,可有一日,李叔偷偷给他做了一把弓,还憨笑着让他们家多担待着胖婶些。从那个时候起,宝贵就觉得李叔跟胖婶不一样,私下里也就愿意跟他亲近了。今夜是李叔当班,宝贵更加高兴了,先是跟着李叔到各处巡逻了一个来回,觉得很威风。纪子笑他有了叔叔就忘了姐夫,让宝贵好尴尬啊!
李叔告诉他等一会换了岗就陪他去耍抢,让他先跟祥子去城门下的小屋坐会。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就一张床,是给守夜的人搭的休息室。纪子陪着坐了一会,就推说明日还要去府衙办事,于是先回去了。
宝贵就跟祥子留在屋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李叔来了几次又走了几次。但守城门是一件重要差事,容不得太分心,宝贵有点过意不去,觉得给人添麻烦了。祥子上去拍拍李叔的肩膀,说他在就行了,让李叔安心在城头守着,一旁的宝贵也狠狠点头,李叔憨憨一笑又回去了。
连着跟祥子耍了会枪,宝贵累了,也懒得回家,祥子笑笑,拿出自己的被褥让他在床上躺会。
夜,渐渐地变深了。
宝贵是被一阵急促的号角声惊醒的。幸好是和衣而睡,祥子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拉开门就叫人,一个小兵冲冲跑过来说城外发现了一支部队,现在恐怕已经把聊城包围了。祥子让宝贵待在屋子里别出去,自己就一溜烟地往城头跑。
外面开始有人在整队集合,安静的城头变得有些闹哄哄的。宝贵待在屋子里不住地来回走,忽然听到有人大喊攻城了,攻城了!窗外透来隐隐火光,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好好的怎么就有人攻城,宝贵急得团团转,再也忍不住地拉开了门。
此时外面已经是一片混乱,城里的人像是都被惊醒,在街上乱窜,也不知道哪儿才更安全些。宝贵记得祥子哥是往城头方向跑的,就连忙赶过去。城门的上的台阶已经变得拥挤,不断的有伤员被送下来医治,宝贵挤死挤活地终于踏上了城头,原本十几步的石阶竟然走了好久。
城头的情形更加的混乱,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战火已经被点燃,每个人的身上或多或少地都挂了彩,还不断有敌人架着绳梯爬上城楼。护卫组的人放箭的放箭,投石的投石,耳边不断传来尖叫、哀嚎!宝贵担心极了,像乱头苍蝇似的到处找祥子,可总也找不到。忽然,宝贵眼前一亮,那边站着的不是李叔嘛!
“李叔。”宝贵叫着跑过去,可李叔一直没回头。宝贵拍拍李叔的背,觉得不对劲,仔细一看,好嘛!李叔胸前插满了箭,外袍上的血已经凝固。
“李叔…”宝贵又叫了一声,依然没有得到回应。宝贵抬起手颤颤地往他鼻翼上一探,彻底惊了!
“李叔!”宝贵使劲地推着他的身子,李叔却只是安静的站着。一手扶着城,一手拿着长矛,站得笔直笔直的,矛上的箭头浴满了鲜血。李叔的身子已经凉了,僵硬的站在城头,不断的有箭射到他身上,宝贵想把他扶到一边,却怎么也挪不了半寸。
护卫组的伤亡很惨重,已经有后备不足的趋势了。毕竟护卫组只是民间的军队,对方又来势汹汹。不断有敌人沿着城头爬上来,宝贵偷偷望城外望去,一面大大的褚黄战旗上银钩铁划的写着司徒两字,宝贵不知道司徒是谁,只知道一场场面对面的肉搏战在身边展开。他害怕了,晃闪着躲避,李叔的遗体也顾不上了,现在的他只想快些找到祥子哥。
破城了,城破了!不知道是谁又传了来噩耗,宝贵心里一惊,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也管不了许多,连爬带摔地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