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澜谈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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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澜谈倪匡-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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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倪震说:”没有你想像中那么美好。老窦的钱,在买三藩市的那间大屋时一人一半,他那一半不够,要向老母借,现在,欠老母甚多。稿费再高,也还不清,所以钱一寄到,统统交在老母手里,只有零用可领。”
  “那你妈妈两三个月来一次香港,倪匡本来可向她追讨寂寞费的呀!”我抱不平。
  “寂寞费鸡碎那么多,老母即使全年都不在三藩市陪他,最多也只能扣两万美金。”倪震说:“还是欠债”。
  哇,每年有两万美金收入,一个月平均可得一万多港币,已可请三个菲佣了。
  这几天倪太和她姐妹到上海去玩,倪震孝心十足,赶去三藩市,代替我,和他老子两人大玩一番。
  但总不能每次都让儿子付钱呀。
  为他想个办法,那就是让他秘捞。
  倪匡写任何题材都是第一把交椅,叫他化个名,在其他报纸的咸湿版上写色情小说。此君一出马,就算不把“倪匡”二个字摆出来,许多二流人才都要让开一边。
  不用本名稿费没那么高,但在美国那种穷地方还是很管用的。稿费全部存入倪震户口,不让倪太知道,积呀,积呀,一年半载下来,也是可观数目,足够风流数夜。
  黄黑白娇娃,三个一齐亲身上阵,当然比干看咸带好得多。
  倪匡兄,这个馊主意,不错吧?
  

秘方
在纽约看电视新闻,三藩市的一间屋子掉进一个大洞中,完全消失。
  地址就在倪匡住的二十四街。
  咦!不会有事吧?但是的确不是他住的那间,没那么巧。倪匡的家很容易让出,像一个旧式的烤面包器,古怪得很。
  乘返港前十多小时的余暇,去看看他。事前打个电话。
  “不得了。”倪匡说:“四周被封锁,进不来,你要在二十二街下车,我来接你。”
  人没事就好了,我想。
  从纽约到三藩市,需五个多钟。但是当地制作人员不太聪明,以为把我送到就是,买了一张不知名公司的票,乘小飞机。这次可惨,先飞芝加哥,三小时,再飞三藩市五小时,停了一小时,一共八个钟才到达。白白地浪费了我生命中的三小时,混账到极点。
  抵达后,和三藩市的制作公司商量拍戏事,谈完直奔倪匡家。
  看见站在街口一个像倪匡的人,即叫的士司机停下。仔细再看,是倪匡没错。小了一号,但差点认不得是他。瘦得像刚离开香港的那个样子,但怎么想,也想不到他会再次瘦下去,以为他会像马伦·白兰度不停地发胖。
  倪匡的确是瘦了,真为他高兴。他走过来帮我拿行李,动作比上次见他时敏捷得多。
  “怎么减的?”我没有先向他问好。减肥才是我最想知道的事。
  “每天吃蔬菜。”他回答。
  “是不是那个什么医生的秘方?”我追问,“每个疗程要十四天那种?”
  “不,不。”他摇头。“是我自己的秘方。”
  “什么秘方?”
  “意志力。”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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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
我明白倪匡是怎么减肥的了。
  这个人做事绝不回头,离开宁波老家没回去过,玩木匠、玩HIFI、玩贝壳、玩情妇的时代一个个过去,从不留恋。来到美国三年,任何人也说服不了他到香港走走。
  那么有决心的人,再减肥,还不容易吗?
  我们穿过黄色的防备线,政府怕地壳再次陷落,倪匡家周围已被宣布为灾区。
  “警察把附近几家人都疏散掉。”他说,“好在就疏散到隔壁,再过一家就是我们。”
  “怕什么?”我说,“你们可以搬到倪震的小公寓去住呀。”
  “管理费太贵。”倪匡说,“他卖掉了。虽然说有个地方住,但是没水没电的几天,惨绝人寰。”
  倪匡在日常对话中,也喜欢用俗语来当对白。惨绝人寰四个字,说得轻松,相信事发时没那么严重,但也是相当狼狈吧。
  “警察让人走出走进吗?”我看到四处戒备的警车,防御歹徒来抢劫空置的屋子,也把看热闹的人赶跑。
  “警察看到我,”倪匡说,“我就向他说I Live there。”
  谁说倪匡的英文不灵光。那句I Live there虽然带着宁波腔,但还是听得懂的。
  今天在街头戒备的是一个黑人警察,倪匡看到他,又表演一句:“I Live there。”
  黑人警察用英语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我每天都看到你。”
  走过两条街,到他家,倪太怕他见不到我,又出去找。
  等了一下,倪太回来。
  “那警察告诉我,已经接到他的朋友,回去了。”倪太说,“他还问我说:‘你的先生,是不是只懂一句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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减肥
桌子上,摆着一个小秤,还有一本计算热量的指南书。
  倪匡指着吃剩一半的那碗蔬菜:“我每天就只吃它。只要不超出加路里,人就不会再发胖了。”
  “不辛苦的?”我问。
  “惨绝人寰。”他说,“起初的那一个礼拜,虽然不吃东西,但是一点也减不了。”
  “烂船还有三斤铁嘛。”我说。
  “呸呸呸。”倪匡笑骂。
  “哪一天下的决心?”我问。
  “我从一百二十多磅,一胖就胖到一百六十多。你想想,这不是每天拖着四十磅东西在走路,累都累死了。至于哪一天下的决心,我倒记不得,总之觉得要减肥,就减肥吧。”
  倪匡想到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他一世人的个性。
  至今,他已减了二十磅,他说再要减多二十磅,才过瘾。
  “除了吃蔬菜,真的什么都不吃?”我问。
  “不。”他说,“吃点鱼,吃点肉,都没有问题,主要是什么东西都少吃,就行了。我现在习惯了,前天多喝碗汤,也饱得要命,不舒服了一阵子。”
  听他那么说,我担心和他相处的这十多小时,一定没有一顿好吃的了。酒,当然是更没有着落。
  他这个人也真聪明,即刻知道我在想些什么,说:“等一会我们到外面吃东西。”
  “我不要你因为我破戒。”我说。
  “怕什么。”他说,“胖了再减,也不是一样?”
  说得也是,我怕他一直不吃东西,忽然间大鱼大肉,会不会坏了身子。
  倪匡说:“走,我们先看那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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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六家人,就看见了。足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
  塌进去的那间巨宅已无影无踪,政府工作人员忙着日夜埋土,想把这个洞填平。
  洞旁的土地已变为峭壁,一间蓝颜色的屋子摇摇欲坠,地基约三分之一悬空,屋内有棵大松树,露出一半的根,令人感到余悸。
  “报上说会保留这棵树。”倪匡说,“至于屋子,还没有决定推不推倒,美国屋子贱,树是比较屋子更受重视的。”
  “到底怎么会无端端地爆了一个洞?”
  “起先是大雪大雨,后来水管爆裂,水像瀑布一样喷出,冲走了泥沙。你别以为这里的地下很坚固,都不是石头,全是沙,就那么穿了个大洞。”
  “会不会因为地壳形成时,有个气泡,冷却后外层薄,一裂开就陷下去呢?”我以自己的逻辑分析。
  倪匡说:“也有可能。人一百岁不死,都有新鲜事看。”
  “那间屋子倒下去的时候,你们没有听到吗?”我问。
  “那天雨下得很大!”他说,“我们的屋顶又是玻璃的,劈劈啪啪,已经吵死人了,怎么听得到堕楼?”
  “那你们什么时候才知道的?”
  “美国人大惊小怪,一点小事已呱呱叫了,我们是给邻居疏散的声音吵醒。看见一个女人,什么都不搬,抬着一个大竖琴走人,一定是个音乐家。”
  我们散步走回去。
  美国生活平静,发生这件事也是个新刺激。倪匡走在前面,我听到看守的两个警察在说:“这个人一天来看六七次。”
  电线断了,看不到电视,看什么比这个现场节目更好?
  

原子弹
回到他那个像烤面包炉的家,我们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怎么《苹果》专栏不写了?”我问。
  “唉,”倪匡叹了一口气:“我半夜惊醒,问自己稿是不是交了?一共发生了两次,我怕了。好不容易,来了美国几年,才把这种噩梦忘掉,现在又来,不值得。想想,还是不写了。做人真奇怪,名与利一忘,才舒服。才安乐。我现在生活没有问题。还写些什么?”
  倪匡在三藩市,何止生活没问题?儿子寄给他一些有中文字幕的电影录影带,他即刻就去买一架四十几的投射电视机,说这样看才刺激。
  “才不过三千美金,便宜。”他说:“在美国,要多花钱是件难事。大多数人都穷,身边有两万美金的不多。还是香港人有钱。”
  “是呀,是香港好。”
  “我也知道香港好呀,”倪匡说:“走两条街,至少有三十个人认得我,匡叔、匡叔地叫,不知多过瘾,阿乐来探我,我向他说,你整天骂香港,就不要回去。回去一次骂一次,干什么?”
  “那你自己跑到三藩市这种鬼地方来干什么?”
  “我怕共产党呀。”倪匡回答得坦白:“有人说新加坡坏话,但人家至少有条路给你走。共产党不同,共产党没路给你走。你拥护它,做了干部,明天他来清算你。你问自己: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这种人说什么一国两制,怎么信得过?”
  我也迷恋香港,但知道他说得没错。
  “###这件事,更是莫名其妙。”倪匡说:“罪名是颠覆政府,他一个怎么去颠覆?二十四小时受监视,给他一个原子弹,他也颠覆不了呢。”
   。。

主观
有点饿了。倪匡说到外面去吃饭,家里本来很多东西吃,但为了减肥,现在什么都不做,本来知道我来,倪太要煲一锅汤的,但煤气管爆裂,昨天才修好,什么都没准备,还是去餐馆。
  “等一下看到我吃东西,你忍不住,不要怪我破坏你的减肥计划。”我说。
  倪匡回答:“我看你吃就是。”
  我知道他这句话,说了等于是白说的。菜上桌,他哪能忍得住?但又想起他那倔强的个性,也许真的举也不举筷子。跟自己打赌,到了餐厅,他会不会吃?
  从他家步行,不消十分钟,就有两条街,开满餐厅。中式最多,印度、越南、泰国、意大利菜等等,应有俱有。
  倪匡就是每天散步来这附近的杂货店买报纸的。他看两份,《世界日报》和《成报》美洲版。《星岛》不看。
  我说等一下吃完饭。饱着肚子就不会再买食物了,不如先来点东西。倪太同意,走进一家卖水果的。摆在外面的橘子,红得发光,像假的。柿子奇多,贱价得很。
  买了西洋蘑菇、白菜、大豆芽,都是倪匡喜欢吃的。再加水果,才不到十块美金,反而是我买的香烟最贵,美国“万宝路”很新鲜,是比较香港的香。
  到了一家华人餐厅,见餐牌上有龙虾捞面,才十一块,整只
  支上桌,倪匡说到海鲜店买生的也是这个价钱,不知餐厅怎么赚?
  一面喊便宜,一面吃将起来,变本加厉,要了两碟肠粉、一笼牛肉、两笼虾饺烧卖、豉汁排骨、叉烧包,还有一大碟芥菜清炒蒜茸,三个人一扫而光,不用打包。
  倪匡翻开带来的那本热量指南,胡说八道地:“我们吃的东西,卡路里不高。”
  凡事只要他认为什么,就是什么。
  

宽容
饱腹出来,我以为倪匡已经忘记要食物,哪知道他一拉,就把我拉进一间海鲜店。
  龙虾刚吃过,当今是螃蟹最肥的季节,叫老板选了三只巨大的泥蟹Mud Crab;十几公斤,才一百多块港币。
  回家,又聊个不停。我把香港影坛的种种内幕讲出来。笑得他们两夫妇七颠八倒。
  话题扯回文坛,倪匡想起早年的一个小人物,专爱恶作剧。此人知道一个出版社的老板,生性孤寒,就跑到他那儿去借钱。老板当然不肯,但此小人物口才了得,什么祖宗十八代悲惨事都搬了出来,结果说服了这个老板,从他的腰带中取出折叠得扁扁的三张一百块出来借他。钱拿到手之后,此小人物从自己口袋拿出两张五百块大牛,他扬着钞票,向那老板说:“怎么那么寒酸,大牛也没有一张?”
  这家伙后来给人请客,大鱼大肉之后,向侍者要两个煎荷包蛋。讥讽主人请客吃不饱。真是瘪三一个。
  倪匡也吃过他的苦头。他跑来向倪匡借钱,倪匡当然不借。他说:“不如这样吧。你现在替人写剧本,每个五万,我去替你兜,说每个八万,你收五万,我收三万,等于帮了我。”倪匡认为人家绝不肯付那么多,就让他兜去。岂知对方真的答应。此君袋袋平安地收了三万。结果对方戏开不成,也知道倪匡守信用,向他要回钱。倪匡还了八万,白白损失了三万。
  下次遇到此君,他面不改色,绝对不提这回事。
  不过倪匡说:“社会对人,还是宽容的。这家伙活到今天,没饿死。许多根本就看不下去的所谓专栏作家,也照写。多少年不拍电影的导演,一生写不到十个剧本的编剧,都活得好好地。真是宽容到极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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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
“你现在一个字也不写了?”我问倪匡。
  “写。”他说,“喜欢就写,交给一个出版社,他们包我销三万本。我也不理那么多,写完一本就交给他们一本。”
  “你最近写的,才是真的好看。”我说。
  “你的意思是我从前写的不好看?”
  “好看,好看。”老朋友了,只有捧场。
  最近有个年轻人,把他五十多本书收进两张CD Rom里,给他两万美金,但是把版税交给了一个陌生人带给倪匡,冷过水,一分钱也没收到。
  “反正不等钱用,要不然不追到他瘦才奇怪。”倪匡若无其事地。
  从出版社处,转来大批的大陆读者来信。
  “他们告诉我,书店偷偷卖。我的一本书,要卖到五十多块人民币呢。”倪匡说:“有一个读者,手抄了四十多本,分给朋友看,还有一群人说要替我组织一个卫斯理研究会,我回信说千万不可。”
  相信大陆那个饥渴的文化市场,卫斯理小说公开出版,一定卷起旋风。
  “这些读者来信,多数是来自上海,上海比较开放。”倪匡说完,拿出一叠信件,其中还有许多女书迷,把照片夹在信中。
  看照片,其貌不扬。
  倪匡说,“你看她的手,多白,多有肉。”
  凡事只要他想赞美,总找得出赞美的理由。
  “大陆在变。”我说:“也应该到时候出你的书了。”
  倪匡大笑:“明明是一条财路,多少人试过,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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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艺
当晚倪太把那三只大螃蟹蒸了。
  倪穗也来,四人吃饭。
  “你老远来看我。”倪匡说,“只吃一两个菜,真不好意思。”
  “我反正晚上也不大吃东西,不要紧。”我说。
  用剪刀把螃蟹腿剪开,露出大量的肉,足足有大闸蟹的四五倍。倪匡的食量也真的减少了,我们四个人,三只螃蟹只吃了两只,就停手。
  这一餐,是谈话谈饱的。
  倪匡要开难得的马爹利Extra请我,我说喝那瓶上次我带来的XO好了。一人几口,他破了戒,反喝得比我多,但我们两人,一点醉意也没有,平平静静地享受共聚的时刻。
  饭后才九点,我知道他有早睡的习惯,就喊着散局。明天我要九点钟出门,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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