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铜房里出来后,陆小其就去了灵堂,毕竟她是守孝的寡妇,大部分时间还是应该呆在那里的。
她去到的时候,正好看到林管家站在门口,在问另外一个小管事话:“做法事的师父们还没有来么?”那小管事回道:“是,还没见着呢。不过有件事我倒是不大明白……四少爷年岁小;不是说这么早去的在家里设灵堂办法事不大好么?”林管家似乎和那小管事关系不错,并没有怪这小管事多嘴,还耐心解释道:“四少爷虽然是这么小就去了,但他到底是成亲了的人,从这点上来说也可勉强算是成年的,设灵堂作法事倒也无可厚非。再说了,老爷心里头最疼谁大家都清楚,只要不违了礼儿,这件事自然得尽量往大处办才是。”那小管事听了也连连点头:“您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那我再派人去催催看,别是那紫阳寺的和尚们架子大,拖着不肯来。”林管事摇头道:“这到不用,我们庄家在他们寺庙里使的银子还少了?怎么会拖着不来?只怕是有事情耽误了。”
说话间,外面就有人大声通传:“林管家,外头来了些做法事的和尚!”林管事立刻和小管事迎了出去:“你看,这不是来了?”
没过多久,林管家就带着七八个和尚进来了,陆小其客气地起身硬了,林管家就把当头一个眉目清逸的和尚给她做了介绍:“四少奶奶,这位是紫阳寺里的得道高僧枯木大师,平日里都难得请动,没想到今儿个居然亲自过来替四少爷做法事,当真是四少爷的福气。”
林管事这么客气,想来这枯木大师的确是很有名气的,陆小其也对着这和尚施了一礼,心里却寻思着这“枯木大师”四个字不知为什么竟好生熟悉?她随即就想起原来金庸小说里也有一个枯木大师。只不过此枯木非彼枯木,眼前这位枯木大师并不甚老,最多三十几岁,在大师行列中绝对算是年轻的了,也不知道他有什么道行,年纪轻轻就这般有名。
枯木大师看到陆小其,原本静如止水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些惊讶,然后又定睛看了看她。陆小其也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一眼看来,心里突然一阵慌乱,就如同做了什么错事无所遁形一般。这感觉让她大为震惊,不知道这和尚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不过她很快就稳住了,心道一个这般年纪的和尚还能真有什么神异不成?再说就算他真有本事又如何?自己也没有什么大罪孽,怕他干什么?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尴尬
但是陆小其想到另外一件事后心跳又立刻加速了,那就是她穿越这件事,万一要是这个枯木大师确实邪乎,看出了她是来自异世的灵魂该如何是好?这在古代完全可以被视为妖孽的,很有可能会被点天灯的。她想到这里又安慰自己:不,应该不会的,别说枯木大师没有那么厉害,就算他真看出来了也未必会说吧?佛教一向弘扬的是大慈悲,讲究的是众生平等,就连一只蚂蚁一个臭虫在他们眼里都是不得践踏的生命,更何况她这个异世的灵魂呢?
好在枯木大师看了她这一眼后,就再没有其他什么异常行为了,只是从袖中拿出一本经书,十分诚恳地递给陆小其:“施主与我佛是有缘之人,贫僧特将这本心经送于施主,还望施主日后能多加念阅。”陆小其稍微放下心来,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送她佛经,但还是谢着收了下来:“谢大师。”
枯木大师送了经书之后也就没有再说陆小其说什么,自去准备做法事去了。
不一会,和尚们就盘坐成两排开始念经。最开始是枯木大师一人独念,他低眉垂睑,一掌举在胸前,一手轻轻敲着木鱼,口里念道:“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木鱼声声中,他的声音低低的,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味,那一句句音节迥异的梵语经文,那带着浓浓远古气息的、神秘的、优美的语调,让陆小其第一次知道,原来和尚念经也可以念得如此好听。
枯木大师念完一段后,众和尚开始一起念,众人诵经的声音将枯木大师的声音淹没,除了庄严古老的意味依然相仿,陆小其再也听不到刚才的优美来。看来这“大师”二字不是乱叫的,不说别的,起码念经便念得比别人出色。
和尚们念起经来实在冗长,开始的时候陆小其还十分配合地在诵经声中默默替四少爷祈祷着,希望他有个幸福健康的来世。可到后来她就有点昏昏欲睡了,只好不停地掐自己的掌心肉提神,毕竟大白天的在灵堂打瞌睡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先不说庄家人怎么看,她自己也会觉得对不住四少爷,她对自己这个连面也没见着就死去的“小丈夫”还是很有些怜惜的,她之前的祈祷也都是诚心诚意的。
和尚们念经不知疲倦,似乎可以一口气念他个三天三夜,天色渐黑时也不曾休息,陆小其好几次想说大家都休息一下吧,但最终也没好意思开口,毕竟她对法事一窍不通,万一打扰了他们做法事可就不好了,她自己想先行走开又觉得不大好,只好一直陪在哪里。后来她才知道其实根本不用一直陪着的,只要每天象征性地跪一会就好了,哪里用得着与和尚们拼精神?那样的话谁受得了?
这时候差不多也到晚饭时节了,和尚们自有林管家等人安排,倒也不用操心他们,再说他们和平常人吃饭的时间就不一样,很多地方的和尚都只吃一餐或者两餐的,这个时候很可能不用吃饭。可和尚们不用吃饭,小其却是有些饿的,不知道为什么丫头们也不来请她吃饭,她自己又不好就这么站起来走了。
陆小其正左右为难之时,好在三少爷庄君华来了,因着和尚们还在诵经,他便上前小声道:“弟妹,你先回去用饭休息,晚上这里有我在就行了。”陆小其见来了救星,心中好生感激,不过她也不好意思显出很高兴的样子,只是点点头尽量表现出遗孀“沉重”的心情,缓缓起身了。
未曾想她先前跪得太久两腿已经麻木了,此刻一站起身,脚下就无力支撑,一下子往旁边歪歪倒了下去,三少爷急忙伸手过来扶:“小心。”
可是这一扶就有点尴尬了,三少爷因为心急这一扶就有点用力过猛,陆小其的双腿又使不上一点力气,那身子便不受控制地顺着力道倒在三少爷怀里去了。陆小其一时说不出的尴尬,脸色腾地一下绯红了。三少爷的脸色也有些发红,虽说陆小其年岁小,但到底都成亲了,她如今就这样子倒在他怀里,深受男女授受不亲思想影响的他,真是说不出的尴尬难言。好在在座的和尚都眼观鼻,鼻观心地在念经,那个添灯油打杂的下人也在哪头忙着,没有人看见这一幕。
三少爷虽然尴尬,但也不好徒然放手,只能赶紧地扶正了她,送到到一边坐下,为了打破尴尬气氛他又随便找了些话说:“杜鹃画眉几个呢?怎么也不在你身边伺候着?”
陆小其不大自然地道:“哦,她们啊,都忙着别的事儿呢。”三少爷就皱眉道:“净是些不学好的丫头,正经的主子在这里不伺候着,还有什么好忙的?”陆小其也不好意思说其实她们都是让自己给支开的,只能敷衍着说了几句,心里却想着下次一定不能全支开了,好歹得带着一两个丫头才是。
这时杜鹃过来了,看到陆小其和三少爷两个靠得那么近,她的表情就有些惊讶,那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下,才叫道:“四少奶奶,用晚饭了。”三少爷不满地看着她:“怎么现在才来?你家奶奶脚麻了,快点过来扶住。”
杜鹃哦了一声,上前扶了。这时陆小其的脚也恢复了一些,其实那刚恢复血液流通时酸酸麻麻的感觉并不好受,但她出于尴尬还是让杜鹃扶自己走了:“三哥,我先回去了,晚上就劳烦你了。”三少爷将她送到门口:“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
陆小其回到后堂的时候,丫头们都在哪儿聚齐了伺候她,又是送水送茶,又是上菜上饭,几个妙龄少女好像花蝴蝶一般穿来穿去,不一会陆小其就安坐饭桌前开始用饭了。
守孝期间是要吃斋的,所以桌上的几道都是素菜,但搭配得还算不错,加上陆小其的确有些饿了,吃得很是香,她吃了一会子又想起卧伤在床的小铜来,便问香儿:“我日间吩咐你照料小铜,她哪边的饭送了过去么?”香儿回道:“回四少奶奶,奴婢记得呢,我刚才已经送给她了。”陆小其点点头:“哦,记得就好。免得传出去让人家说我这院子里苛刻下人,罚完了还不给饭吃。”
吃完饭后,陆小其便把日间一直记得的事情做了,那就是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她的大娘张氏,信里先是问了她爹爹陆平安的情况,有没有从大狱里出来?然后又说了自己不能回门的原因,还让张氏替帮忙隐瞒着,免得说出去让家里人担心,最后她又让张氏快点回信告之家里的情况。另一封则是写给她的母亲游氏,也问了陆平安的情况,但没有说自己在这边的真实情况,只说一切都好,然后问了些游氏的情况,叫她不用挂念自己,要自己过好。
陆小其封好了信放在桌上,准备明天一早就让人送出去。她心里很是担心自己爹爹的情况,一心想快点知道答案,又不好问庄家人,再说庄家人也未必肯好好跟她说,所以她还是写信回去比较妥当点。至于她让张氏替她隐瞒这边情况的事情,她相信张氏一定比谁都做得好,毕竟自己嫁过来是这么一种糟糕情况,别人知道了只怕会说张氏的闲话,她是巴不得隐瞒的吧。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诬陷
四少爷下葬后的第三天,陆小其的午饭吃得晚了些,才吃了几口,庄夫人哪边就派了个小丫头过来传话,说是让陆小其即刻过去,庄夫人有事情要说。
陆小其一听这话,心里立刻就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因为之前庄夫人明明说过免了她半个月请安的,免得大家看到她又想起夭折的四少爷来。当然庄夫人说的这个大家其实主要是指庄老爷,自从四少爷不在了之后,他的身体便一日差过一日,听说这些天竟然开始咳血了,这使得庄家上下不由又想起四少爷当初吐完血之后一天就死了的情形,每个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只是不敢说出来,免得真的应了恶兆。陆小其自然也不敢去胡乱扮孝顺献殷勤,庄夫人免了她的请安她就一直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呆着,连大院子里也少去。
这本来连请安都免了的,摆明了就是不想多看她一眼,如今又要专门派人请她去,到底会是什么事情呢?陆小其是猜不透,也没时间去猜,在目前这样紧张的形势下,庄夫人让她即刻过去那她就不能多耽误一丝儿,所以她听到这个传话立即就放下手里的碗筷,叫了眼前的喜鹊和画眉两个丫头匆匆忙忙过去了。
陆小其赶到的时候,上房的丫头却要她在外间等一等,说是庄夫人这么吩咐的,她自然不敢埋怨,也只好乖乖等着了。
陆小其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庄家二小姐庄翠平就从里面出来了,喜鹊和画眉两个一看到她就下意识地有些紧张,因为基本上这位二小姐每次看到陆小其都会生事。其实庄家多少人都看陆小其不顺眼着呢,但挽起袖子上阵的永远只有她一个。
可让两个丫头出乎意料的是,庄翠平今天并没有激动,她只是一转身就表情冷漠地坐下了。陆小其确定她分明是见着了自己的,没见她发作倒也稀奇,但陆小其也懒得猜对方的心思,只十分客气地对她叫了一声:“二姐。”庄翠平这时才把眼神儿放到了她身上,但扫了那么一眼就没有反应了,好像眼前根本就没有人跟她说话一般。陆小其也不在乎她这无礼的态度,反正自己尽到礼数了就行了。
她们坐了一会子功夫,外面又来了几个人,是大少奶奶二少奶奶还有二少爷三少爷,以及一个面生的男子,反正庄家的主子差不多都到齐了。陆小其是庄家排位最小的,正要上去一一行礼,庄翠平却站起来道:“大家都进去吧,娘在里面等呢。”于是众人就鱼贯而入,不过在进去的时候,三少爷抽了个空隙对陆小其点了一下头当作打招呼了。
大家在里面刚坐下,庄夫人又从内堂出来了,众人又纷纷站起来见礼,庄夫人一进来就看着陆小其觉得面生的哪个男子,脸色不好起来:“君堂,你终于知道回家了?知不知道家里出了多少事情?”陆小其听她这么一叫才知道原来这个男子是庄家大少爷庄君堂,四少爷的大喜之日和丧事他都没赶到,确实有点过分,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这时候他见自己母亲生气,也不分辨,只是一副麻木等着挨骂的样子。
庄夫人叹息一声:“罢了,今天先不说你的事儿。”她说到这里就端正了身体,看着大家郑重道:“我今儿个叫你们来,是因为家里发生了一件让我实在心寒的事情。昨儿个翠平跟我说的时候,我是真的不敢相信啊,唉,可这人证物证俱全,便教我不得不相信了,这事原本是想让你们爹爹处置的,可他今天一早又昏迷了,我到底是个妇人家,这等大事情也不好擅自作主,可这事又拖不得,所以今儿个便叫大家来,也是想让大家都表个态,看看这件事如何处置的好。”
庄夫人说完这些,便一副痛心疾首说不下去的样子,朝一旁的庄翠平摆摆手:“哎,作孽呀,我老婆子是不想说了,具体的事情就由你来说吧。”
庄翠平恭声应了声:“是。”然后就站起来清了清喉咙,眼神徒然犀利起来,突然一手指向陆小其,尖着嗓子十分激愤地道:“老四媳妇,你一进门就克得庄家人仰马翻,又是老四去了,又是爹爹病重的,之前我们还只道是你这个人的八字不吉利,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只怕不是八字的问题,而是你心肠太过歹毒的缘故!”
庄翠平这一指,庄家众人的眼光立刻就一起集中在了陆小其身上。
陆小其之前虽然有不好的预感,但庄翠平这样陡然指到面上了,她也是好生惊讶,立时便“腾”地一下站起来道:“二姐,小其实在不知你所指为何,还请你把话说清楚了,不要随便给我扣罪名!”
庄翠平哼了一声:“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能理直气壮?你就不想想,如果我们没有真凭实据,会招来大家说吗?”她也不给陆小其插话的空隙,又接着道:“我们知道你仓促嫁到庄家来冲喜一定是不甘心,可你不甘心也就罢了,到底是嫁过来了,好歹也算是我们庄家的人了,而且这也不是我们庄家逼着你来的,是你娘家自己愿意把你送来的,要怪也怪不着我们是吧?可你如何要日日诅咒我们庄家上下,还偷偷地拿桃木匕首去刺老四的棺木?”
“你,简直是胡说八道!”陆小其突然听到这样莫须有的指控,第一个感觉是荒唐,第二个感觉却是心惊。她知道能令到庄夫人把大家都召集起来的事,能让庄翠平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中理直气壮说出来的事,只怕不是荒唐和胡说八道这么简单,而且对方口口声声说有真凭实据,这一切如何不让陆小其感到心惊?
庄翠平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你是不会老实招认的,不过这可由不得你。”她向后面一招手:“你们两个出来!”这时内堂的门帘应声一揭,竟从里面走出让陆小其好生意外的两个人来,这两个人一个是面不改色的杜鹃,另一个则是有些惊惶的香儿。
陆小其看着她们,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出来的冰凉,难怪出门时没看到她们两个,原来她们早已经到了这里。
杜鹃上前来看着陆小其,口齿清晰毫不畏惧地道:“四少奶奶,你可怪不得我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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