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犯嘀咕,庄夫人怎么突然说走就走了呢?通传的管事说庄夫人是因为她和召召前两日的事情着急上火,引得多年前的头痛旧疾突然发作,吃什么药都不见好,所以要去攸县老家静养一段时间的。可是,这可能么?
这个说法对陆小其来说太荒谬了,庄夫人巴不得她和召召死呢,怎会因为担心他们母子引发旧疾?
其实不光是陆小其觉得荒谬,白兰和孙凤鸣等人也十分清楚,这个理由完全站不住脚,只能哄哄外人罢了。
不光这些知道内情的主子们不信,就连庄夫人院里的老人们也有点奇怪。他们怎么想也想不出庄夫人什么时候有过头痛旧疾了,即便真是有,必也是不怎么严重的,要不大家怎么都没有印象呢?可如今看庄夫人这般大阵仗,连贴身丫头,随身衣物用品都装了十几辆车,在庄家门口摆成了长长的一条龙,看来确实是病得不轻,是要准备在那边住些日子的样子。
不过在外头人看来,这个理由还是很能够站得住脚的,毕竟四少奶奶和孙少爷两个差点丧命,这可不是件小事,庄夫人为此引发旧疾正常得很,毕竟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么大的惊吓了。
就在大家心中各有所想的时候,庄夫人终于由几个贴身丫头扶着从里头缓缓出来了,她今日装扮得十分庄重,头上梳着一丝不苟光可鉴人的髻,上面插着一根白玉凤头钗,身上穿的是一件藏青色百鸟双层绣花白绸镶边的广袖绸衣,外面还套着件紫色云纹披风,脚下的蹬是一双足有四五寸高的花盆底珍珠绣鞋,就连那只被丫头扶着的手,小手指上也套上了长长的金指套,她这般庄重的出来,并不十分符合养病去的身份,倒象是一场永久离别。所以也给这场面平添了几分隆重和沉重。
陆小其很想看看庄夫人现在的表情,只可惜她脸上蒙着纱巾,据说那纱巾是因为不能见风。
庄夫人缓缓地走出庄家的大门,走过众人的面前,走过庄老爷的面前,一直径直走到马车旁边,才回转身来,对着庄老爷的方向微微躬身一福,又对着所有人点了点头,便上车去了。从头到尾,她就没有说过一句话,那马车上的帘子放下后,她似乎便和众人的世界隔绝开了。
二少爷庄君林有点忍不住了,小声对旁边的三少爷道:“老三,娘是怎么回事,去那么老远的地方,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句话?”三少爷站在那里,眉头紧皱,没有回答。倒是孙凤鸣在一旁用力一扯二少爷的袖子,低低道:“你有空嘀咕这个,还不如想想日后的事情。”
庄老爷似乎也没有什么话。站在哪里望着庄夫人坐的马车片刻,然后一挥手:“走吧,自己多保重。”这长长的马车队伍就出发了,跟在后面的林管家,他是专门去送庄夫人的。原本二少爷也三少爷都要争着去的,可是庄老爷和庄夫人都没同意。
庄夫人一行终于走得望不见影了,庄老爷脸色有些沉重,似乎心情也不大好,带着大林上了门口常备的马车,也没有和大家说要去哪里就径直走了,庄老爷这一走,众人也就陆陆续续地回府里去了。
回去的路上,白兰有意无意地走在了陆小其身边,还微笑着寒暄道:“弟妹身子见好了许多,都能自己走路了呢,你看,还有力气抱着召召,手不会酸的吗?来,给我抱抱。”陆小其也不好拒绝人家已经伸出来的手,就给她抱了:“多谢大嫂关心,小其身体是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母亲的病……竟然严重到要去攸县老家休养,倒是让人很忧心呢。”白兰点头:“是呢,谁说不忧心呢?可是有什么法子,也是忧心不去的事情。”
两人在前面说着话,后面隔了一段距离的孙凤鸣又猛地扯了扯二少爷的衣袖,然后拿眼神示意他看白兰和陆小其两个,二少爷看了一眼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就迷茫地问道:“什么啊?”孙凤鸣生气了。瞪了他一眼:“说你脑子笨还不信,你反正什么都不知道!”二少爷被她这一骂,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其实陆小其没有什么心思和白兰客套,她如今是一肚子的心思,她实在吃不透庄夫人为何突然离去,而且刚好是庄老爷要她考虑的三日之期到时,这会不会……和自己的事情有关?要真是这样的话,也就难怪得他当答应得那么爽快,难道他那时已经决定了要让庄夫人走?不,不大可能……陆小其虽然忍不住会这样想,但又觉得很不符合逻辑,官府都查不出什么来,庄老爷会知道什么?就算他怀疑什么也不至于让庄夫人走吧?那如果不是他让庄夫人走的,难道她自己会走不成?陆小其看她是没有那样的觉悟的,也许……真的是病了吧。
陆小其目前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见庄老爷,可庄老爷可没有回府,她就只好闷闷地回了院子。白兰原本是想多和她说几句的,但也看出她没什么心思,就在她院门口分开了。
陆小其一进院子,身边的小铜就忍不住高兴地小跳了起来:“奶奶,奶奶,那人终于走了,以后再没有人敢欺负你了。”陆小其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呢?别这么口无遮拦的。”小铜委屈地撇嘴:“又没有别人在。”陆小其看了看周围确实没有别人。就软了口气:“反正这种事少说为好。”小铜呵呵笑了一声:“知道呢,奶奶。”
这时喜鹊和画眉也过来了,都忍不住问了同一件事:“夫人真的走了?”陆小其点头:“嗯,只是不知道要去多久。”那画眉瞧瞧在场的也没有外人,就道:“奶奶,依着奴婢的看法,怕是短时间内回不来了。”
陆小其知道画眉从来不是个乱说话的人,不由问道:“哦?你如何知道?”画眉道:“奶奶不知道么,院里的人都传开了,夫人连府里库房的钥匙都交给了大少奶奶,日后府里一应内务就由她接管了。这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夫人是不会随意把这些事交给别人的?就算她要出去一段时间也只交给林管家。如今却交给了大少奶奶,只怕是要去得久了。”
陆小其听着是有些道理,如果庄夫人真的要去很久的话,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原因,那……自己是不是就不用走了?不过不管怎样,她还是决定见过庄老爷再说,如果这真的就是庄老爷对她的交代,他一定会跟她说清楚的。
陆小其正自寻思着,外面却响起了孙凤鸣特有的娇笑声:“哎呦,我说小其,你这里还真是越来越让人瞧着舒服了,果然还是人多了好,自打有了召召就一天一个样了。”
陆小其不知道这孙凤鸣这么早跑来是为了什么,只是客气地接待了:“二嫂里边坐,我让丫头给你沏茶。”孙凤鸣也不客气:“那敢情好,我也好久没和你说说私房话了,心里头闷得慌呢。”陆小其面上笑着,心里却道:什么好久没说私房话,根本是从来都没有说过。
两人进了屋里,丫头们上了茶和糕点,孙凤鸣就对她们笑盈盈一挥手:“好了,我现在要跟你们奶奶说私房话了,这可不能让你们听了,都去外头候着吧。“丫头们看陆小其没有阻止的意思,就都出去了。
等丫头们一出去,孙凤鸣就笑得意味深长地道:“小其,你可听说了,母亲把库房的钥匙都交给大搜了呢?”陆小其道:“哦,才听你说。”孙凤鸣见陆小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又道:“这样一来,大嫂日后就是这府里的持家奶奶了,到时候我们可都要听着她的吩咐了。呵,其实她也比我大不了几岁,一下子持家了,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陆小其笑了笑道:“这有什么的,大嫂只是暂代,母亲总是要回来的。二嫂还有什么不习惯的?”孙凤鸣直摇头,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小其,你是真不明白假不明白?母亲这次去了只怕难得再回来了。”陆小其见她也这么说,便不露声色道:“哦?难道母亲竟病得这样严重?”孙凤鸣道:“嗨,她呀,根本就没有病……咳咳,我是说没有病得多严重,但是她老人家恐怕是年纪大了觉着累了所以想回老家清静去,以后也不想回来了。”
陆小其“哦“了一声道:“那也很好呀,母亲累了这么多年也是应该享享清福了。”孙凤鸣觉着这个老四媳妇神经有些大条,跟她说什么她都没有多大反应,她干脆就直接说:“我是说,母亲日后都不会来了,那大嫂就要一直持家,你说她那样子哪里是个合格的?你还真想听她的吩咐啊?”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再见周度
第八十一章 再见周度
就在孙凤鸣正要往下说的时候。画眉在外面敲了敲门:“奶奶,奶奶,老爷过来了。”
孙凤鸣一愣,庄老爷不是坐了马车走了么?怎么才这么会子功夫就过来了?她只好悻悻地告辞了:“弟妹,父亲既来了,那我就先告辞了,日后有空多去我那边坐坐说说话罢。”陆小其经过这许多事情,对孙凤鸣那点小心思实在是不感兴趣,但还是客气地送了出去:“是,二嫂有空也只管过来坐。”
孙凤鸣出去后庄老爷就到了厅里,陆小其知道他应该是有些话要跟自己说才是,就谨慎地站起来:“爹爹。”庄老爷点点头,却去逗一边摇篮里的召召,把个召召逗得手脚乱舞,小嘴笑不停。庄老爷一边逗着召召,一边看似随口地道:“对了,你们母亲这一去大概是难得回来了,你大嫂她第一次接管府里的事务,有些地方难免会疏漏了,你们妯娌之间要多体谅些她。”陆小其思量庄老爷这话应该是一语双关,一是告诉她庄夫人确实是不会回来了。二是估计看到了刚出去的孙凤鸣,所以才有体谅白兰一说。
陆小其忙恭声道:“是,父亲放心,小其定不会给大嫂添乱。”她站在那里,心里有些激动,之前她都不大相信庄夫人真的就不回来了,但如今连庄老爷也这般说了,看来这件事是真的了,不管这中间夹杂了多少其他原因,但无疑她从此后就可以在庄家安心住下了,她和周度此番的力气,终究是没有白费的。
庄老爷又道:“对了,还有你二姐,她夫家有些事情,日后也不住在府里了。”他说完之后又继续逗召召,就像他刚才说的都不过是些闲话罢了。但陆小其此时心里已经明了,庄老爷果然是什么都知道的,今天他来说这些话就是给自己一个答复。
至此后,庄老爷从来没再问过陆小其之前要休书的事情,她自己自然也不再提。
如今陆小其心头大石放下,不由又想起一事,稍微沉吟之后,她就跟庄老爷十分诚恳地请求道:“父亲,自小其入门以来,家里发生了许多事情,加上爹爹和母亲的身体又都不好,所以小其想去紫阳寺斋祭七七四十九天。为家宅祈福,还望父亲能够体谅应承。”庄老爷想不到陆小其竟然会提出这个请求,他似乎有些感概:“好,好,难得你有这番心思,我怎会不准?哎,这府里上下要是都跟你这般,那便没有这许多事情了。”
陆小其谢过:“谢父亲成全。”
她虽然不信迷信,但这次决定去斋祭七七四十九日之久,的确是出于诚心诚意的,她到庄家的时日不长,经历的事情却实在不少,四少爷的死,自己和召召的差点遇害,还有周度如今的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她是真的很需要用这种虔诚的方式来为身边的所有人祈福祈祷,尽管她也知道这样做未必有什么成效,但她目前找不到其他更好的方式了。
紫阳寺,枯木大师的禅房。
陆小其双手合十:“大师屡次相助,妾身不胜感激。还有这次的斎祭之事也劳烦大师代为安排了。”枯木大师点头:“寺内事务我自会帮施主安排好,只是为施主安排的客堂稍远,施主每日要早起些了。”陆小其点头:“多谢大师。远点不打紧的。”
两人正说着,外间突然走进一个小和尚:“师父,周施主他……”他说到这里突然看到陆小其也在里面,忙住嘴没有往下面说了。但陆小其却心里一动,她抬头望着枯木大师的眼睛:“大师,刚才这位小师父说的周施主,莫非就是……”枯木有点无奈,承认得倒也爽快:“果然一切皆因缘啊,你既听到了,我也不再瞒你,周施主的确就在寺内养伤。”
陆小其一直以为周度不告而别,心里好生难过,这些天都提不起精神来,如今突然听枯木说周度竟然在这里养伤,她一时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片刻后才有点忿忿地道:“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枯木居然丝毫不惭愧,还笑得好生轻松:“施主不是早就说过,贫僧向来都只是把这句挂在嘴边而已么。”陆小其一时还真不知道说他什么了,这个枯木大师,有时候还真有点不象个大师的样子。
枯木看着陆小其不知是高兴还是生气的样子,笑意更深:“明慧,带这位女施主过去看周施主吧。”那小和尚眼珠子滴溜溜在两人身上转了转,应道:“是,师父,施主这边请。”陆小其心里着急想见周度,也顾不得跟枯木计较,只瞟了他一眼就走了,那意思就是。到时候再跟你算账。
陆小其走后,枯木大师犹自发笑,这时他身边一直站立的另一木口木面的小和尚突然开口道:“师父,你莫非动妄念了?”枯木一愣,转而敛容:“休得胡说。”那小和尚却不怕枯木,还不服气地道:“若不然,为什么自那位女施主到来之后,师父您的法容就开始不庄严了呢?”枯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什么不庄严的?”那小和尚很认真地举证道:“师父你方才对着那女施主笑得好生狎亵,全无一点出家人的模样。”
枯木面色一沉:“胡说,你师父我不过是心情好了些,怎么就狎亵了?我平日教你多识字可不是让你这么乱用的。”小和尚也脸臭臭地跟他扛上了:“师父,是您教我们出家人不得打诳语,你自己打诳语还罢了,还不许人家说真话么?”枯木道:“好,那我问你,你知道狎亵是什么意思?”小和尚立刻答道:“就是很轻浮的意思!”枯木有点不敢相信地再问:“你说为师刚才轻浮了?”小和尚十分肯定:“非常轻浮!”
枯木震惊之余,并没有骂这小和尚,而是喃喃自语道:“只是象罢了,就这般明显么?莫非,当真是……。一个情劫终是看不穿?”他又长叹一声:“罢,罢,我便不见她就是了,从明日起。为师要闭关,那周施主就由你和明慧两人好生照料。”木口木面的小和尚也楞了楞,嘀咕道:“不是吧,严重到要闭关么?弟子是不是不应该说得那么直接?”
再说另一边,叫明慧的小和尚带着陆小其东转西转,转到一处禅房,然后站在一边合十一礼:“施主请进,小僧就不打扰施主了。”陆小其匆匆还了个礼,就双手握拳激动地在胸前放了放,然后才轻脚轻手地推门进去,不过房里光线有些暗。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慢慢地适应光线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房里有一张简单的单人小床,上面躺着一人,陆小其想应该就是周度了,于是轻轻叫了声:“周度。”那人却没有应,陆小其又稍微提高声音叫道:“周度。”结果那人还是没有动静,陆小其心下觉得有些不好,就疾步上前去俯身一看,床上那人果然是周度,但他此时却面色如土,呼吸微弱,双眼紧闭,不知道是在熟睡还是在昏迷。她试探性地伸出手去一探,结果便惊觉他额头上烧得烫人,看来定是昏迷了,她惊得急忙回头叫道:“小师父,小师父!”
外面的明慧推门进来:“施主有事?”陆小其慌张道:“他,他似乎不太好,好烫手……”明慧道:“是,周施主这些日子都一直高烧不醒,倒是刚才,也就是带施主来之前,他第一次睁开眼睛出过声,想是好转了些,所以我才去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