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而他仍然是只喝一口。不过只有他心里最清楚,这一口比之前的任何一口都要多得多。
陆小其敬完酒,就退了下去,她坐在最靠边和明月的一桌,这里距离灯光很远,昏暗中五官并不明显,而众将士都在欢喜之中,所以根本没有人注意席间突然多了一位并不熟悉的人。她坐在哪里,并不象别人那般大口喝酒吃肉,只是手里拿了个酒碗,做着不时在喝的样子,其实她一口都没有再喝,刚才的那一碗酒已经让她有了醉意,哪里还敢再喝?
她手里拿着碗做着样子,眼光却一直停留在另一边的周度身上。今晚的周度,他坐在众人的中心,接受着众人的恭喜和尊敬,尽管他此刻腿上有伤无法站起,但在陆小其看来,他的形象已经较往日高大明亮了许多。
她心里真是为他开心,他原本就不是池中物,如今历经艰辛,终于有了这样出人头地受人尊敬的一日。她心里比任何人都要高兴。
而周度,他在不停应付着众人的敬酒时,眼光也时不时地瞟向陆小其这边,在众人举碗的空隙中,在交错的人影后,两人的目光总是会不期而遇,而那目光中不易觉察的一点亮光,只有两人才能心神领会。
旁人虽然不注意,但始作俑者明月却很是注意着这两人之间轻微的互动,他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看来自己果然是没有做错啊。其实他原本并不是一个十分心细的人。但他却十分清楚陆小其在周度的心中占据着怎样的位置,而周度又是怎样的想见到她,所以他明月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自作主张为陆小其提供方便,而事实证明他没做错,尽管周度每次都会做出不赞同他这种行为的样子,但并没有多加责罚,很明显,他心里其实是喜欢的。
众人酒足饭饱过后终于渐渐散去,帐内剩下的人越来越少,陆小其也有点坐不住了,她朝在旁边送客的周度一抱拳就准备走了,但她刚走出几步,她的手就被牢牢地箍住了,她回头,却只看到周度的后背,他正在送着前面离去的人,而陆小其的手,被他反手藏在了背后。
她望着他的背,心里暖暖的,并没有挣扎,反正她也是不想走,他要她多留一阵那她便多留一阵罢。等所有的人客散去,周度才放开了她的手,吩咐了她和另外一名士兵一声:“扶我回账。”陆小其会意,立刻和旁边一名士兵一起扶起他往帐外走去。。
两人扶着周度往他的帐篷走去,守帐的士兵只以为陆小其是伺候周度的随从士兵,自然没有注意她。周度进去后在榻上躺下,然后指了指陆小其:“你留下。”又指了指另外一个士兵:“你回去休息。”那士兵口里说了声“是”就要出去,周度又吩咐道:“告诉守帐的弟兄们,若非紧急军情,一律等明日再报。”
士兵走后,周度这才微微笑起,冲一旁站着的陆小其道:“站着做什么,还不过来?”陆小其有点不放心地看了看帐门口,才坐了下来:“我,我还是先回去了……”周度却定定地望着她道:“不,你今晚就住这。”陆小其“啊”了一声。道:“这,这可以么?”周度拉过她的手握住:“嗯。”
尽管他今儿一直控制着酒量,但到如今到底是有些醉了,他很少醉的,难得醉一次,尽管并未醉到糊涂,但他却想给自己个借口放纵一回,就一回。
天知道他有多想她,可是两人近在一城,他却不能去看他,就连她主动来看他的时候,他也要尽量地显得冷漠,只因他知道,他身处军营之中,是不应该多见她的。
他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将她拥入了怀中,两人一阵耳鬓厮磨,很快便心跳加速起来,暖暖的炉火,微醺的酒意,都令两人越发地难以自抑……就在两人气息无比絮乱之时,周度却突然放开了陆小其,自己退开到一边,灯光下他分明已经激动起来的眼眸,微微地闭上了,然后他深深地呼吸了几下。
就是今夜,就算他难得地恣意留下了她,但他也不能够太过放肆,外面毕竟有士兵守着,军中随时有军情回报,所以他不能冒险将她一直抱在怀里。
陆小其自然也是知道眼下的境况的,她低着已经发红的脸儿走到对面相距数米处的一张木榻上躺下,盖了被子,然后有些羞涩的道:“我今儿就睡这里罢。”周度很不想答应,但却只能点点头:“好。”
两人都下意识地面对面躺下,周度的眼光一直看着陆小其,柔柔的,陆小其有些害羞,低声道:“吹了灯罢。”周度道:“不用。”一来平日有士兵随身伺候睡在帐内的时候都不熄灯,二来他也不想失去看着陆小其的机会。即便不能够肌肤相亲,但能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她,那也是好的。
陆小其刚开始还给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不久之后就睡着了。只因这军营中的酒都是烈酒,所以她此刻是有些不胜酒意了。但周度却和她不同,他尽管已经有了醉意,但却一直醒着——他想要看着她,尽可能多的看着她,一刻也不愿意合眼。
半夜,陆小其在睡梦之中突然被人吵醒,她听到有人惊慌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时机
第一百七十章 时机
她猛地坐起来,听得外面喊的是:“敌人攻城了!敌人攻城了!”
在这样的喊声中。在一片混乱急促的脚步中,陆小其听见周度说:“你就呆在这里,不要乱走。”然后在她惊疑不定的心思中,他披上盔甲让一队士兵们拥了出去。军中主帅张将军刚刚被贬,他身为副将就是军中目前的最高将领,所以即便他腿上有伤,也必须立即坐镇城楼。
军营所在地就靠近城墙,所以这一夜外面的喊杀声,刀枪之声,都无可避免地传在了陆小其的耳中,她自然再也无法入睡,却也不敢出去,只是拥着被子在那里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
好在,最后叛军被击退了。
尽管她没有亲眼目睹这一场战,但只是光用听,她便知道这战打得十分剧烈,呐喊声,刀枪声,惨叫声……。到天亮的时候,声音终于渐渐弱了下去,敌军也疲乏了。久攻不下之后就退了。
陆小其听到渐渐平息下来的动静,这才敢走出帐外。她看见一副副的简易担架从面前经过,上面受伤士兵的惨状让她实在有些不忍目睹。这是周度他们的军队在靖州的第一场战,也是陆小其亲眼目睹过的第一场战争,其实这一战并不算得多么惨烈,毕竟是守城,和面对面血战肉搏的惨烈程度根本没法相比。但就算是这样,也看的陆小其心中只是打颤。
战争,实在是太可怕了,在战争中生命就如同蝼蚁。陆小其不敢想象如果靖州被攻破,会是个什么样子。
周度回来的时候,也是被众人抬着回来的。当时陆小其远远看着一堆人簇拥着一个担架急促跑来的时候,便猜到了那上面躺着的是周度。她心中猛地一沉,甚么也顾不得了,发腿就跑了上去,她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大劲,跑上去硬是挤入了士兵当中,挤到了最靠近担架的地方,然后她终于看到了周度。
周度紧闭着双眼,脸色十分不好,而他的肩上插着一支箭,鲜血染红了一大片的衣衫。陆小其看到这情形一下子就心慌了起来,她一边被前后的士兵夹带着跑着,一边大声地叫道:“周度,周度,你听得到么?”慌乱之中她都忘记掩饰了自己女子的嗓音,好在目前混乱的情况下也没有人注意到她说了什么。
不。有一个人注意到了,那就是周度,因为他立刻睁开了眼睛。他不但睁开了眼睛,还对她笑了一下,嘴唇动了动,说的什么听不清楚,但她猜他一定是说:“我没事。”因为他最喜欢说的就是没甚么,我没事等这些话,不管处于怎样的境况下,他都会这么说的。
担架很快就被抬进帐篷,军医很有速度地赶了过来,他大概见惯了战场上的伤势,所以对于周度的伤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麻木而熟练地做着处理伤口的步骤:剪开伤处的衣衫,然后把手里的小尖刀烧红,挖出箭头,上药,包扎。
眼看着那锋利的小刀“嗤嗤”割开皮肉挖出血淋淋的箭头,一旁着看的陆小其忍不住直发抖,但周度却似没事人一般,连哼都没有哼一声。这点伤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既不致命,也没有什么后遗症,在战场当中这种只能叫做轻伤而已。
帐篷里乱忙了一阵子,周度的伤包扎好后,又安排了各路将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帐篷里便渐渐清静了下来,最后只剩下另外两名随身的士兵。此刻已是大白天,这两个士兵当然都看清了陆小其的样子,周度这些随身士兵互相之间都很熟悉,所以这两人都不由得打量了一下从来没有见过的陆小其,有些不明白她是从那里钻出来的,怎么也干着和他们一样的活儿?
陆小其心虚地低下了头,周度见状便道:“你们先下去,帐门外随时候命。”两士兵应道:“是。”就转身出去了,陆小其却站在哪里没有动。等士兵出去之后,陆小其才敢开口问道:“你,还好么?”周度点头:“嗯,没事,过几天就能好。”
陆小其咬着嘴唇,说完那一句后便不知道要说什么了,面对战争,她觉得任何语言都是苍白乏力的,而且她此刻的心里很是惭愧——周度在前方拼死拼活,她却只知道儿女私情,只想着要多见他几次,还为着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难受较劲。
半晌无言后,她突然抬头:“我可以帮你们些甚么?”周度摇头:“不用,打战是男人的事。”但陆小其却不肯放弃自己想要尽上一份力的心思:“我是不能打战,但我可以组织些人手帮军中做饭洗衣。还有照顾伤员……”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想起大街上乱征马车乱抓伙夫的那些士兵竟然没有了以前的厌恶。他们的方式是粗鲁了一些,但他们每日都是拿命在博的,他们付出的比谁都多。
陆小其说到后来,不知道是激动还是难过,声音便有了些哽咽:“总之,我要和你一起……只要一想到你在这里打战,我便没法子躲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周度抬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叹息一声:“好罢,那你来。”
陆小其回去之后立即就雇佣了百十号人专门负责军中的伤员,军营旁边也特地搭建了一处大帐篷,将所有伤员都送到这里来照料,这样一来她的民间团队既可以帮到军队,又不用走动军营之中,避免了有人故意混入当中打探军机的不安全因素。
陆小其的这百十号人刚开始是拿工钱的,可后来很多人就变成了自愿者,因为来的大多数都是平民老百姓,他们在和伤员的接触当中,渐渐消除了以往对军爷的畏惧和不良印象,伤员们的惨状和壮烈激发了他们同仇敌忾的情绪,毕竟靖州如果被攻破大家都落不了好,所以这个时候他们便都想注入一份自己的力量,而不再是为了拿工钱。
很快。在口耳相传中,陆小其的这支团队愈加强大,其中许多男子更是想加入守城的战斗之中,陆小其觉得这是好事,她干脆又四处奔走,凭着庄家的名号,很快就召集了城里许多大户,他们共同出资组建了一支民间临时军团,虽然还是交给军队调遣,但这支民团的所有军资由民间出,同时这支民团的性质只用于靖州守城。他日若能击退叛军,他们便会恢复老百姓的身份。
这支民团的人数足有三千人之多,人民之所以这样积极,一是出于保卫家园的心情,二是因为外面米价上涨得离谱,老百姓家里有多余人口的好多都跑来报了名——在民团不但可以为家园出一份力,还可以吃饱饭。
尽管庄家有前科在先,但对陆小其的这一系列支援行为,巡抚大人还是给予了肯定和赞许。
这一日,陆小其正在紧张地指挥着人手安顿新一轮守城战役中下来的伤员们,庄家米行的钱掌柜来了,陆小其一边巡视着伤员的情况,一边和他说话:“钱掌柜怎么来了?”钱掌柜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外面的米价已经卖到了五十文一升,各家米行都已经卖空,目前只剩下一两家还有米,我们要不要也开仓卖粮?”
在之前米价上涨的过程中,他其实已经来问过陆小其好几次了,但她一直都没有答应。
陆小其这次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然后问了和前几次相同的问题:“赵五爷的米可开始卖了?”钱掌柜点头:“对,他也卖了,就是他出来猛一抬价,把价格从二十五文抬到了五十文!”陆小其沉思了片刻,然后道:“好,卖,但我们不能标五十文。”钱掌柜试探地道:“是不是还要高些?”这也不能怪他,他这样说是按照赵五爷一出手就抬价的逻辑来思考的。
陆小其却笑了笑:“不,标上十二文。”她从屯粮的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高价卖出,但她还是决定稍微涨上一点,毕竟庄家目前非常需要钱,这微量的涨价对于目前的米价已经是了不得的平廉了,相信不会有人觉得她是在发灾难财,但对于庄家来说,这两文的上涨,却能让总体利润多上一番。这样一来她在为庄家创收的同时,也可以保住庄家一向的声名。
钱掌柜听她这样说。几乎不敢置信,他张大了嘴巴:“啊,十二文?四少奶奶,我没听错吧?”陆小其道:“对,你没听错,就是十二文。”钱掌柜的心情纷乱了一阵后,很快又适应了过来,看来这位四少奶奶是要坚持庄家的传统了,那他这个下面的人也不能多说什么了:“奶奶既然说十二文,那就十二文,但如此一来,只怕抢购的人就……要是让那赵五爷全买去了,岂不是让他白白检了便宜?”陆小其似乎早有准备:“不怕,我们规定所有人来买米都要带上户帖,一户一日只可以买一升,多的不卖。”
钱掌柜带着无比遗憾的心情领命而去,陆小其却一转头对旁边的小铜道:“我写好的那封信,你可以去替我送出去了。”小铜放下手上的东西:“好,奴婢这就去!”
看着小铜灵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陆小其忍不住微微地笑了起来——赵五爷,你坑害庄家多次,这一次终于轮到我们庄家来摆你一道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别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别过
数日后,赵五爷被官府以“奸商无良。鱼肉百姓,扰乱民心”的罪名被抓了起来。
这日一大早,钱掌柜就来到了陆小其这里,陆小其看上去心情甚好,叫小铜斟了茶:“钱掌柜请坐。”钱掌柜坐下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说赵五爷:“四少奶奶可知道,那赵五爷被官府抓了?”陆小其笑道:“是么?这些日子我都忙得很,这件事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哦。”钱掌柜心里有点半信半疑的,他之前一直以为她可能在其中插上了一手,要不然她为什么每次都问赵五爷有没有开始卖米?而且它们庄赵两家又有私怨,这怎么想都怎么觉得有问题。不过主家奶奶既不承认,钱掌柜也不好质疑,他只是作势抹了抹额头上莫须有的汗水:“还是四少奶奶有远见呀,要不然真跟了他的风,又是祸事一桩。这事儿落在太平时日倒没甚么,但如今情形特殊,只扰乱民心一条便可定下大罪呀。”
陆小其听了,却微微一笑:“赵五爷的事,那是他自己个自找的,我们庄家百年基业,德字当先。怎会去跟他的风?所以这种祸事是轮不到我们的。”
钱掌柜见她说的大义凛然,心里不由也有些相信她确实是什么都没做过,只是坚持了庄家的宗旨而已,但他还是忍不住继续感概道:“那是,赵五爷这种人怎么能跟我们庄家比?不过他也够倒霉的了,原本他有个熟人在巡抚大人手下当师爷,还说得上几句话,他这才有恃无恐的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