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庄家比?不过他也够倒霉的了,原本他有个熟人在巡抚大人手下当师爷,还说得上几句话,他这才有恃无恐的放手屯米,谁知道这次抓他的却是知州大人,那马师爷的话便起不上作用了。”
陆小其笑意更深:“是么,那真是活该他倒霉。巡抚大人虽然大过知州,但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师爷的话就把案子抢过去,他那头也忙着呢。”
钱掌柜说了一会,就拉回了正题:“是了,在下这次来主要是想问问奶奶,如今还有米卖的米行就我们庄家了,一户一升的卖,店里的人手实在是忙不过来呀。”陆小其道:“嗯,这倒是个事儿,一户一升本来只是权宜之计,既忙不过来,我便再调些人手去,另外一户改为五十升,大概便能缓上一些了。”钱掌柜喜道:“那敢情好,要不然再这样忙下去,我们柜上的伙计手都酸得抬不起来了。”
钱掌柜走后,陆小其扬声道:“董掌柜请进来。”外面等候多时的董启良进来了:“四少奶奶。”陆小其笑道:“钱掌柜刚才的话。你大概都听到了吧?”董启良点头:“听了个八成。”陆小其咪了眯眼:“我也不瞒你,今儿让你来就是为着这件事,得麻烦你去知州大人那里去一趟打听打听情形,随便把赵五爷上次陷害我们庄家的事情说上一说。”她手中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八方药材行的这件事,也是时候要弄清楚了。”
董启良接过信封,知道里面封的是银票,他心道这个四少奶奶还真是好魄力,庄家目前的钱银本来就很紧张,她居然还能拿出这么一大叠来送给知州,可见她是铁了心的要为庄家洗清冤屈。当然,其实上次那件事以八百万两白银了结了,对外界来说庄家本来就是清白的,但对于巡抚大人来说,庄家却是坐实了,若不然庄家的药材行为何还不解封?这件事若得不到澄清,只怕靖州在巡抚大人管辖一日,庄家都难有发展。这官儿看你不顺眼了,那是想怎么整治你都可以的。
而且,这次的希望估计不小,因为知州大人向来和庄家交好,赵五爷的事犯在他手里。要把陷害庄家的事情掏出来,也不是件难事。
两日后,知州的一份折子上到了巡抚大人案上。知州向着庄家,赵五爷即便如何嘴硬,也是不得不招,而且这可不是屈打成招,那都是有凭有据清清楚楚确有其事的。
竖日,马师爷被逐,赵五爷的所有存米被充公,然后收监三月,听说这样还是因为他家使了不少银子,不如还不知道落得个什么结局。
不过,八方药材行解封的手令却迟迟没有下来,不知道那巡抚大人是另有心思,还是忙于战事无暇顾及此等小事。
接下来的日子并不轻松,朝廷援兵迟迟未到,刘兆南的叛军却攻势凌厉,尽管周度调度有方,军心不散,民团也在守城的战斗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但总体形势还是往越来越不乐观的方向发展着——敌众我寡,是硬伤啊。
陆小其已经一连几晚睡不着了,今儿她仍然坐在书房的窗下,并未点灯,只是呆呆地看着外面冷清清的明月,满心的担忧着着周度,担忧着靖州。
她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正想要起身去睡的时候,眼前突然一花。一人灰衣宽炮,轻飘飘自月下降落,若不是她早识得此人,只怕会以为天人突降了。
只是,他此刻来做什么?这深更半夜的,他虽说是个和尚,但到底还是男的……当然,他从来就不是个这样唐突的人,他来,大概是有紧要事情吧?陆小其想到这里,站了起身,微微一福:“枯木大师。”
枯木一身灰袍,雪中伫立,浑身散发着说不出来的清逸洒脱和冷清寂寥。月光下,他合十抬眉,凝眸望向陆小其。不知道为什么,陆小其突然就有些恍惚起来,似乎许久许久以前,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情景。
两人隔窗相望,沉默许久,陆小其才回过神来:“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枯木轻轻一笑,笑意淡淡,却无限寂寥:“也许。是前世吧。又或者是前世的前世。”
陆小其也笑了笑,觉得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实在是好笑,当下转了话题:“是了,大师深夜前来,可是有急事?”枯木道:“没有。”陆小其一噎,这下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枯木缓步上前,走至窗下:“我见你日日愁眉不展,可是当心守城的情况?”陆小其没有去细想他如何说“日日”这个词,只是点头:“哎,谁不担心呢?”枯木自嘲道:“是呢,其实不问。也该知道你是担心的。”他说着又突然道:“其实,我今夜是来跟你别过的。”
陆小其惊讶道:“大师要去哪里?”枯木道:“无论去到哪里,日后你自会知道的。”陆小其“哦”了一声,见他不说也不好多问,只能道:“那么,便愿大师路途平安。”
枯木又近前两步,道:“贫僧此去渺茫,许回不来了也未定,施主何不与我把酒相送?”陆小其听得好生意外,她既惊讶于他一个和尚居然要犯戒和自己饮酒,同时又不免担心他此去有何凶险,要不然,怎么会说许是回不来了呢?
她怔怔片刻:“大师到底要去哪里?”枯木还是那句话:“你日后自会知道。”她无法,当下道:“如此,大师请移步客厅。大师于我有无数恩德,为你把酒作别也是妾身理所应当的,即便如此,也不能报得大师恩德之万一。”枯木道:“说甚么恩德,只不过是贫僧一介私己……。”他说到此处,语声几不可闻,所以陆小其并未听清楚,但他后面的话倒是听清楚了:“无妨,就在此处罢,你我男女有别,隔窗共饮,既不损你的清誉,又别有一番风味,不是更好?”
陆小其觉得枯木今儿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不过,即便他今日有些唐突,但只为着他那句“许是回不来了”,她便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她心情沉甸甸的,返身去取了一个酒壶,两只杯,斟满了递给枯木:“大师请。”枯木爽快结过,两人同时举手,轻轻一碰。然后酒入口中,陆小其是缓缓喝下,但枯木却是一口饮尽。
两人饮得数杯,陆小其脸上便有些红晕,不胜酒力了。枯木的酒量似乎也不大好,他的情形比陆小其好不到哪里去,但他还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陆小其也只能一杯接着一杯地陪着他喝。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当陆小其的眼前恍恍惚惚幻化出数个枯木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抚上了她的脸颊,那手凉凉的,暖暖的,陌生而熟悉,她正有些不知所措中,突然听到一声低低柔柔的:“静儿……。”这一声低得如同夜风叹息,带着淡淡的哀伤,淡得几乎能够让人忽略。
这人是谁?是周度么?这世间只有他才会这般唤自己的,可是,她不会弄错,这人不是周度。那么他是谁?是谁?为何她明明不知道是谁,却又觉得这般熟悉?
她努力地睁大了眼睛望着前面的人,好像是枯木大师,但又不是他,此人和枯木十分神似,但却比他更为年轻,更为俊朗,他面如朗月,形如玉树,一低眉一抬眸之间,似乎有无数光华引动,天地日月也为他动容。
陆小其呆呆望着此人,心中有一千一万个疑问:他是谁?怎会生得如斯好看?怎会如斯熟悉?而且……他为什么对着她唤静儿?恍恍惚惚中,她听到自己醉意浓浓的声音:“你,你是谁?”那人回道:“我是辨机。”
许久许久之后,陆小其都认为自己那晚做了一个梦,一个奇特的梦,许是和枯木喝酒太多,就发了那样奇怪的一个梦吧。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枯木之死
第一百七十二章 枯木之死
第二天,叛军的攻势突然无端端弱了下去。这给了周度他们一个很好的喘气机会,使他们得以等到了援兵到来的日子。很久之后,陆小其才听人说,原来当时是因为叛军的首领刘兆南突然遇刺重伤,所以一时军心大散,就造成了那样的结果。
据传,行刺刘兆南的人就是枯木,但到底是不是他,却无人能够确定。
那几天,在陆小其还不知道这个原委的时候,她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怪,怪得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和枯木饮酒作别的那晚,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许是喝着喝着就喝醉了,然后就倒到床上去了?总之第二天一早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合衣斜斜躺在书房的木榻之上,而一旁歪倒的酒壶,和屋里还剩下的酒香味,都提醒着她昨晚枯木来过的事实。
她一想起自己居然和枯木这个和尚喝酒这件荒唐事,就忍不住想笑。枯木也真是的,他平日里给人的表象是那般庄严恬淡。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可有谁能想到,他居然会不顾佛家清规半夜跑来和她喝酒?
就在陆小其嘴角动了一动,想要笑起来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笑不出来。不但笑不出来,心里还沉甸甸的,似乎刚刚经历了一件十分悲伤的事情,她的嘴角这一动,似乎就将这种哀伤的情绪全部给带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哭。
她正在为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奇怪情绪感到惊讶的时候,推门进来的小铜就一脸惊讶地望着她,然后一副天要塌下来了的样子:“奶奶,奶奶,你怎么了?出了甚么事了?”陆小其不解地看着她:“我怎么了?能出甚么事?”小铜指着她的脸道:“那,那奶奶您为甚么哭了?”
笑话,她哭了吗?陆小其觉得小铜今儿可真是怪,她正想皱眉问问这小丫头清醒了没有,突然脸上一滴凉凉的水珠滴在了她的手背上,她惊讶地抬手一摸,竟然摸到满脸的泪。
自己真的哭了么?为甚么哭?为甚么一早醒来就那样悲伤,莫非是梦见了甚么不好的事情么?可她实在想不起来,她依稀记得倒是梦到过一个十分神似枯木的绝美和尚,而那和尚似乎自称辨机。除此之外,她甚么也没有梦到呀。
许是梦到了但忘记了吧?昨儿喝得确实有点多。她这样想着,就拿起帕子抹了抹脸,对小铜故作轻松地解释道:“没事儿。是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看把你吓的。”小铜见自己个主子这般说,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梦啊,奴婢刚才差点吓死了,奶奶无论遇着甚么事,可从来没有这样过呢。”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陆小其一直保持着这种奇怪的情绪,她只要一静下来,就总是有种想流泪的感觉,总觉得心底里有一种十分哀伤的东西涌出来,怎么压都压不住,而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她都会发现自己又泪流满面了。
这样莫名的情绪一直骚扰了她六七天,才终于渐渐消停下来。
很久很久之后,她才知道枯木行刺刘兆南的事情,而且从此后枯木的下落便一直不明,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她也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很多人都说枯木在刺杀刘兆南的过程中已经遭遇了不测,但对于这种没有实证的传言,陆小其执着的不肯相信。她一直相信他还活着。之所以没有了下落,也许是四方云游去了,也许是再次穿越了也未定,
总之,他是活着的。
又过了几日,却说庄家米行这里,由于到最后全城只有他们一家还有米卖,所以米的销量十分庞大,很快钱掌柜就跑来告急:“四少奶奶,仓库的米快卖光了,照这样下去,卖不了几天了,哎,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多多进米才是。”陆小其笑道:“你急什么?这事我早就准备好了,你放心,今儿下午董掌柜就会派人送米过来。”
钱掌柜吃惊道:“啊,原来奶奶早有准备?怎么这事我居然一点儿也不知道……。那米是放在哪里的?有多少?没道理这么大动静我竟然一点信都没收到啊?”陆小其笑吟吟地:“药材行的仓库里全堆的是,当初我买的时候,让董掌柜对外说买的药材,一般人当然是不知道的了。再说了,让大家都知道了,那这次还轮得到我们独家卖米吗?我们庄家虽不能赚老百姓的暴利,但占一回独食倒也是可以的呀。”
钱掌柜不由得翘起了大拇指:“四少奶奶您真是……。嗨,我怎么说您呢,总之您做事都比常人高一招,在下服了,是真的服了。”
半月后,朝廷的八万援兵终于到了。那一日。当八万士兵从北城门整齐开进靖州城的时候,靖州全城的老百姓都远远地看到了大旗飞舞,也听到了声声震耳,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那一日人们忍不住地欢呼起来——惶恐不安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当时叛军正在攻城,守城的士兵原本十分疲乏,但听得援军到来,一个个突然精神大振,将架着云梯抢上的叛军杀得落花落水,弓箭如雨点一般射向了下面的敌军,杀得叛军好不狼狈。但即便是这样将士们还嫌不够,后来周度当机立断,打开城门,杀出去正面迎战!
紧闭了月余的南城门终于大开,将士们猛虎下山一般扑了出去,刘兆南的叛兵连日攻城,本来就有些疲惫了,此时再和朝廷士气高昂的军队一碰面,加上后面赶来的兵强马壮的援军,结果这一战就打得大败,战鼓三擂之后,叛军潮水一般开始后退,这一退更是收不住脚。结果一退百里,退到了道县固城而守。
当时朝廷的军队乘胜追击,一路紧追了过去,由于军务紧急,周度自然无暇通知陆小其,所以她连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就再一次和他分开了。不过这一回她并没有难过,能击退叛军保住靖州,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她相信不久的一天,周度他们会将叛军彻底歼灭的。
到时候。就是周度真正光明正大出人头地的时候了。
而且这一次不仅仅是周度他们追去了,就连巡抚大人也亲自督战,跟随军队前去了。
朝廷的军队开出靖州之后不久,知州大人一纸文书就将陆小其传到了衙门。
陆小其进到衙门的时候,知州大人一脸喜气亲自相迎:“哎呀呀,四少奶奶,今儿的喜事可是一桩连着一桩呀。”陆小其笑吟吟一福:“妾身恭喜大人,今次靖州城安然无恙,全是托了大人的福啊。”知州急忙摇手:“呵呵呵呵,这可不是我的功劳,要托也是托巡抚大人,托皇上的福。”他说着又拍了拍岸上两份文书:“而且我刚才所说的喜事,可全是四少奶奶的喜事呢。”
陆小其心里大概能猜着点,但还是故作惊讶道:“哦,还请大人明示,喜事何来呀?”知州大人心情欢愉地先打开一份文书:“这两道文书可都是巡抚大人临走之时发下的,这第一件事情嘛,就是八方药材行从即日起便可以解封了。”这件事陆小其是有心理准备的,她猜着迟早是要下来的,此时变笑着接过谢了:“多谢大人,此次仰仗大人才得以解封,大人辛苦了。”
知州又摇手:“哎,你们庄家和我的交情非浅,上一次的事情帮不上忙已经十分惭愧,后面出点力算什么?都是应该的。”他这可不全是说客套话,他拿得庄家的银子不少,拿人钱财就要替人消灾才是,而且平日里他有什么官方济民的行动,庄家一向也都大力支持的,这种既不用自己花钱又能赚了好名声的事情他没少干,所以这次他是真的想帮庄家做点事的。
知州谦虚完毕之后,又拿起第二份文书:“呵呵,这一份,是让你们庄家从此以后负责南征大军的药材,这可是巡抚大人格外惠顾你们庄家的啊。”陆小其听完自是大喜,军队的药材供应,这可是一笔巨大的生意呀。这件事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想是巡抚大人知道他们庄家当初是被陷害的,而自己又白白拿了他们庄家八百万两银子,心里过意不去,但这银子当初的名义是捐为军资的,当然没有退回来的理,所以他干脆就换了一种方式来补偿他们庄家吧?
陆小其拿着文书,喜不自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