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它会把自己搅成碎块的话,不仅是威胁。
女道士始终没有露出惊惶的表情,反而低头,似乎在思考什么。道全用手把向她头上置来的光网丝挑开数寸,向她叫:“如果还有办法就使用啊,难道你也外强中干!”
女道士抬头向他一笑,叹息说:“想不到还是弄到了这一步,我是不想用那种力量的,可是我不能看着你死。”说完她把木剑插回背上双手上举,抓住了正落下来的光网,光网与她的手掌相触,迸发出了一团紫色的火星,道全惊讶地发现,女道士竟然用双手撑住了光网下落的势头。刚才道全举剑格挡的时候曾感受过,这“网子”落下来的力量重逾千钧,可是这个看起来纤纤柔柔的女道士竟用双手托住了它。
而且倒此还不算完,只见女道士双手用力,从那动作看来,她竟然是想用手手之力把光网扯碎。
“无知之辈!”女道士的莽撞举动更令逸云道人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他双手虚划几下,念念有词,“网子”的收缩蓦地加剧,使得道全只好不住地伏低身体来闪躲,直到整个人缩在了女道士脚边。光网的手与女道士的手臂之间的抗争发出了“嗡嗡”声。道全发现,近在咫尺的女道士身上开始微微发生着变化。先是她原本乌黑的长发开始褪色,慢慢变成了浅灰色,而后是她的肤色上的血色在消逝,变得一片煞白,最后她的双眼泛出红光,双手十指弓如鸟爪,长出了长长弯弯的指甲,僵尸,她这个样子分明是一个僵尸。
“破!”女道士双手一双,只听“铮”地一声长响,那张光网被她生生扯开,巨大的气浪以她为中心向向外爆开,厅房中的张逸云被重重地抛了出去,撞在墙上,口吐鲜血不知是死是活,女道士冷笑一声向他走去,她现在的样子,倒活脱是一个僵尸要择人而噬,道全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阻止,可是想了想,却没有挪步,看看眼前的比斗胜负已分,他也无心去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只觉得自己心时一片空落落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蓦地记起两位师兄还在前院进行另一场争斗,连忙拔腿向前院跑去。身后依稀听见张逸云苦苦地哀求,“饶命啊,仙姑,您大人有大量,不值得与我这样的小人计较,饶了我一条狗命,以后我为您做牛做马……”
道全加快了脚步,把这个声音抛在了后面。
前院中的争斗也已停息,青石板、墙壁上的刮痕可以想见战斗的激烈,道志与道真相距十余步,都躺在地上不动,地上到处是点点的血痕。道全心中升出不祥地预感,他几步跑到道志身边扶起他,发现道志只是处于昏迷之中,便从怀中取了几粒丹药喂他下去,把把脉确定他没有性命之忧之后,又来到了道直身边。
看着道真,他心里真是百感交集,这位与他平时不是十分亲切的二师兄,此刻看在眼中分外的亲切可爱,道全心中已经对逸云道人有了彻底不同的观点,对道真的所作所为有了全新的看法,设身处地地一想,如果换了自己,为了救母亲除了在逸云身边忍辱负重之外,也没有更好的的办法。除非可以找到象那个女道士那样的绝顶高手相助,否则……
“二师兄,二师兄,你醒醒……师……他已经败给那个女道长了,你可以带着你母亲平安离开了。”道全略一检查,发现道真的伤势比道志重得多,几乎可以说是已经到弥留之际了,所以只是忍痛呼叫,没有用他那不入流的手段为道真治疗。
“娘……”也许是听到关于母亲的字眼,道真的精神徒然一震,竟然勉力地睁开了眼,“我娘……娘……还好吗?”
道全从他身边取下那个葫芦,递在了他的手中。
“娘,我终于救出您了……”道真面露微笑,却没有力气拿住那个葫芦,只好颤声说,“放,放我娘出来……小师弟,求你……放我娘出来……”
道全心中已经没有了对逸云的尊敬,也就不再畏惧破坏他的封条,他口中念念有辞,咬破舌头喷了口血在封条上——说来好笑,本来张逸云的法力道行远远胜过道全,他的封条不是道全解得开的,可是偏偏道全的所有本事都是学自张逸云,所以正好知道要如何破解。
血水渐渐把封纸浸湿,道全一伸手把封纸扯了下来,葫芦口朝下一倒,白光闪过,一个妙龄女子站在了面前。她对地上躺着的两个道士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看着道全,露出戒备的神色。而道真看着她,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
道全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道真与母亲分离的时候年仅十五岁,现在已经过了十几年,他在这些日子中不仅仅从少年长成了魁梧青年,而且饱经风霜,外貌气质都有了极大的变化,现在又是一身道装,已然与当年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只读圣贤书的少年大相径庭了。狐女自然没认出来,而狐女抚养狐儿的时候,肯定没有用她现在这副娇媚的样貌,所以道真一时也没认出自己日夜思念的娘亲来。
“柳媚?”道全试探着问。
柳媚被囚禁多年,因为一直不肯向张逸云妥协,所以十余年来连天日都未见过,今天突然被放出来,在阳光下眯着眼四处看看,没有发现张逸云,向眼前这个陌生的道士问:“你是何人?想干什么?”
道全还没来得及开口,道真已经哽咽难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在柳媚面前,连连磕头说:“娘,娘,我终于见到你了……娘,娘啊……”伏在柳媚的脚边大哭起来。
“你,你是……宝儿……”柳媚上上下下地把道真打量了一番才颤声问。
道真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点头。
“你,你怎么做了道士?你,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是谁伤你的!”柳媚抱住道真,发现他的伤势颇重,不由叫了起来,同时目光瞥向道全,如果道真指认是他伤了自己,柳媚只怕立刻就要把多年的囚禁之苦与伤子这仇一共发泄在这个小道士的身上。
“二师兄他为了救您拜了张逸云为师,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您救出来,可是他自己也受了重伤,您的法力远远比我高强,您快看看能不能救救他!”道全故意岔开话题,免得柳媚知道真凶还躺在那边,去下手对付道志。
柳媚又是为道真把脉,又是为他治疗伤口,眉头却越皱越紧。
“娘,我知道自己怕是不行了……”道真的功夫法力都不如道志,他们缠斗了良久,对然霸道志大上,但是他自己也确实是到了灯枯油尽之际,“你回故乡去……七姨说,家里人都在盼着您回去,告诉七姨,我真的……救到您了……”
“宝儿……娘给你治伤……娘能救你,有娘在,宝儿什么都不用怕!”
“娘,我不怕……我想回家……回我们的家……娘做针线……我读书……我要考状元……做高官,给娘请诰命……我们……回家去……”
“好,好,宝儿,娘带你回家……”柳媚泣不成声,眼看着道真的呼吸微弱了下去,“你干什么要来救我,如果我一逃出囚笼就要看到我的宝儿死,我还出来干什么,我宁愿被关上一辈子……宝儿,你不能死,你别丢下娘……娘还想看着你成家立室,为娘生上一大群孙子……”她外表是个妙龄女子,可是此时口中这样絮叨着,道全觉得她反而象一位慈祥的妇人,他蓦地想起了自己的娘亲,离开故乡多年,他竟然快忘了自己的母亲,也不知她现在是不是依旧日夜辛劳……
柳媚突然停止了哭泣,凝视着道真的面容,仿佛在思索什么,道全看见她叹了口气,张开口,吐出了一个晶莹闪亮,彩光流转的珠子来。
“内丹。”道全知道这是妖怪们特有的内丹,是他们一生修炼的结晶,也是他们全部的法力所在,如果人类能够压得内丹吞服,不仅可以延年益寿,百病消除,而且修道之人还可以大大提高自身的修为。可是妖怪们一旦推动自己的内丹,就等于失去了全身的法力,甚至会被打回原形,多年的修炼也就毁于了一旦。这时柳媚吐出了自己的内丹,道全马上就想到了她要做什么,果然,柳媚把内丹放在道真的嘴唇上,轻轻吹了口气,那颗内丹便如同有生命的一样,滚入了道真的口中。
“柳……前辈,您这是……您自己……”道全面对此情此景,好不容易找了个合适的称呼,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道真身上的伤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开始愈合,而柳媚也在道全的注视之下渐渐失去人形,衣裙委落于地,化做了一只火红色的狐狸。红色的狐狸,绕着道真走着,不住地用鼻子拱拱他。道全觉得鼻子发酸,忙别过了头去。
道真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红狐狸正蹲坐在他的面前,微风吹拂着它柔软的皮毛,显得它的神情那么祥和,道真和它对视了良久,俯身抱起了红狐狸,对道全点点头说:“我要陪娘亲回乡探亲,然后找个僻静的所在,与娘一同修炼,总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总有一天我会给娘带来骄傲与荣誉的,师弟的好处我会铭记在心,说不定日后,咱们还有相见的一天。”说完行了个礼,也没有再看地上的道志一眼,抱着红狐狸,出门扬长而去。
道志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感慨,与这位师兄相处多年,想不到最后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各奔东西,虽然他留下一句以后有缘也许会再见,可是道全心中很明白,这一别,恐怕是再见无期了。
“师父他怎么样了?”道志有些焦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道全才记起了,大师兄还在后面躺着。
他忙过去扶道志起来,见道志虽然依旧神情萎顿,但是脸上已经稍稍有了些血色。道志看着道真母子那样的结局,心中的气恨也消了大半,不再关心他们的去处,只是无比担心师父,连连向道全说:“师父落了下风吗?咱们快去帮他!快去!快去!”
道全扶着他走向后院,想了想还是如实说:“大师兄,我也要向你告辞了。”
“什么意思!”道志大惊。
“师父……哼,那个道门败类,我怎么会拜了他为师……”道全越想越是无奈,“我听以了张逸云的许多下作无耻的事,他刚才就想杀我灭口了,只不过不是那位女道长的对手,没有得逞罢了,我看那位女道长的心肠很软,在他的苦苦哀求之下弄不好会放了他,那么一来,只要女道长一走,我的死期也就到了,你说,我能眼睁睁地等着他来宰我吗!”
“道全!你怎么也敢如此污蔑师父!”道志大怒一把推开道全,自己也险此摔倒。
“就在刚才,我不顾生死地去救他,他却要把我和那位女道长一起除掉,那位女道长反过来救了我,他反而因为我听到了他的隐私要杀我灭口,他利用捉来的妖怪奸淫妇女,杀人取财,这些都是他亲口承认,我亲耳听到的,大师兄,我一向尊重你胜过师父,你也知道我不会骗你对吗?我是在这里呆不下去了,我打算收拾收拾就走,出去继续修道也好,另谋生路也罢,总比把命送在这里强,大师兄,这个师父咱们不能再跟下去了,你干脆跟我一起走吧。”
道志停住脚步,愣了一会说:“我不信!”又大步向后院走去。
道全知道以他对张逸云的忠诚,决不会因为自己一番空口白话就相信了张逸云的真正原则上是那种小人,所以摇摇头,又扶住他的手臂与他一起走去。
后院中一片狼藉,一场混战过后,这个原本雅致的小院早面目全非,张逸云跪伏在阶下,也全然没有了以往的那种仙风道骨的气度。女道士正在一一发落那些被张逸云关住的妖怪们,有的放,有的罚,井井有序,道全听了一会便暗暗点头,这才真正的修道之人——不过她似乎并不是人,该不会真的是个僵尸吧?道全偷眼打量,只见她早恢复了原样,端庄优雅,哪里会让人联想到“妖怪”这两个字。
“师父,师父!您有没有受伤!”道志挥开道全的手向逸云道人奔去,跪倒在他身边急急又关切地问。张逸云看到他冲过来,先是一愣,然后冷哼一声:“我还没死!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来献殷勤有什么用!”
“我只是想拦住二师弟……”道志见师父见怪,也无以解释,师父危急的时候自己不在身边这是事实,再说什么也说不过去,“我只是想师父神通广大,一个小女子……”道志见那个女道士正向自己看来,便毫不示弱地向她瞪回去。
“道志,不可对仙长无礼!”张逸云狠狠地向他斥责,然后一脸媚笑地向女道士连连叩头:“仙姑,小徒不懂事,您千万别见怪,千万别生气,您是欢喜菩萨园艺大慈大悲,饶了我一条狗命,叫我做牛做马,干什么都行。”
“师父……”道志对他的表现露出十分不解地神情,“她对您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对她这么低声下气!我,我帮您一起跟她拼了!”
“闭嘴,竟然敢一再对仙姑无礼!”张逸云对道志喝斥之余,竟然伸手在他肩上重重地打了一掌,虽然张逸云也是激战过后有气无力,可是道志本身也是重伤之余,被他一下打得滚出了老远,翻身挣扎着爬起来又跪在那里,看着师父发呆,张逸云早已把他抛在了脑后,又向着女道士苦苦哀求起来。
女道士一一发落完了那些妖怪,最后那只泥鳅飞走之后,转过头来面对张逸云,道全知道她现在是要发落张逸云了,心头微微一紧,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不如走了得好,好歹落个眼不见心不烦,现在也没有办法,只好走近了几步,准备听听看怎么样,如果女道士实在要杀他……自己也许会开口为他求情吧,毕竟与女道士同历过一次险,心中对她有种亲近感也许她会卖自己个面子,不过真的要为张逸云求情吗?道全心中一团混乱,但还是一步步靠近过去。
“张逸云,你做孽颇多,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吗?”女道士看着张逸云,一字一字地问。
“仙姑,南仙姑,您看在咱们同一道门一脉,您看在我师父是您的老朋友的份上,您大慈大悲,放我一条生路吧。”
什么?师祖是这个女道士的朋友?师祖过世都三十多年了,而这个女道士外表才二十出头,果然不是人类啊?道全心里盘算着。
女道士脸色一柔,叹口气说:“清云是多么洒脱仗义的人物,一辈子只收了一个徒弟,怎么会是你这样的……”看来她与张逸云的师父清云道士确实是老朋友,一听张逸云提到他的名字,态度马上软了下来。
“仙姑,前辈,您看我师父面子也要饶我一命啊,您看在我师父就我这一个徒弟!他只有我一个徒弟!”张逸云立刻扯住她的道袍,放声大哭了起来。
“师父!”道志看到他这副贪生怕死的样子,又是不屑又是不忍,“师父,她真是师祖的朋友?”如果对方是张逸云的长辈,那么她是在为朋友教训徒弟,那也是说得过去的事情。身为晚辈窝囊一点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可是如果她是来挑衅的,师父这副模样就未免太难看,男子汉大丈夫,大不了一死,这个样子就算留下一条性命,以后还有什么颜面见人。
“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张逸云见道志一再地跳出来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有多生气。
“可是,”不等道志说完,张逸云就大吼:“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给我滚到一边去。”
女道士看着道志一脸无奈地样子,苦笑说:“张逸云,你自己把自己做过的事说一遍,我再来决定如何处治你——不要再想用诺言糊弄我,我来之前对你已经仔细调查过一番了。”
张逸云看看女道士,低下头捡着自己做过的不那么过分的事说了几件,见女道士并没有放过自己的打算,只好接着说下去,一桩桩一件件,越说开了头,也就没有了什么羞耻之心,把自己干过的那些事全说了出来。他知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