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瓦房  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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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瓦房  黄土地-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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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口铁锅和一个土灶外,什么也没有了。

  爹带着娘进了金城(兰州),再下了四川,到了西安,后来去了新疆。

  一年时间后,爹一个人回来了。弟弟看见爹回来了,抱着他哭着要娘。

  爹瞅着弟弟说:“你娘看完病,去你在新疆的姨家休息去了,过些日子回来。”他拿出几块糖来给弟弟,转身走到房里和奶奶唠叨了半天,然后走进另一间不住人的黑瓦房,揭开锅盖,看了一眼就出来了。

  爹找了大伯家当矿工的姑爷和二伯家当厨子的姑爷,还找了大娃以及和他一起学木匠的二娃和银宝。找他们借了钱后就拿上镰刀,背上大弓出门。

  奶奶说:“你爹上了山集梁、下了高山塬,走过红土坡,穿过黑风坳,再翻过白牙岭,就到了陕北了。”

  爹拿着镰刀是给人家割麦子用的,大弓是用来弹羊毛的,羊毛弹松了再铺平整,撒上胶水,再用擀棍擀到羊毛粘在一起,做成羊毛席。爹去陕北给人家当“麦客”和席匠了。

  奶奶说:“家里现在给你娘看病,什么都没有了,你爹去挣钱了,挣了钱把这个院子再修成和咱们原来住的那个一样。”

  奶奶还说:“你爹的镰刀很快,他割麦子就像他做木匠,活儿细着呢!那麦子一茬一茬地就被他割好了,你们见过他用推刨刨木头,那吱留吱留的木头皮就变成卷昌出来了。他的羊毛弓往那房梁上一挂,嘣嘣的弹起来,那羊毛就不由自个地变松膨了。你爹割完了麦子,弹完了羊毛,就越过葫芦河,再绕过了柳树湾,跳过铁路桥,穿过沙漠就到内蒙了。他在那里做木匠,还砌砖墙,你爹砌的那墙不用打线都直。干完了这些,他就在那放羊,骑上大黑马,手里拿着鞭子喊着领头羊。”奶奶说着背过脸去了,我看见她用手绢捂住了眼睛。

  弟弟问奶奶:“爹下次回来还买糖吗?”

  奶奶笑说:“你爹下回回来给你买大白兔奶糖,那糖可甜了,能甜到心窝子里去。”

  县里到镇里通了班车,不用再坐拖拉机了,村里到镇里开始坐拖拉机了。我要去县里上高中,离开了那两间黑瓦房,二伯送我到了镇里,我坐上了汽车一个人去县里。

  县城里的路没有我第一次去那么宽了,人也没有那么多,雾气也不大,路上也没有那么冷。

  第二年,娘从新疆回来了,她的病好了。

  奶奶说:“你娘回来了,黑子也快回来了。”

  
  
  
  十五

  
  
  
  二蛋早不读书了,去南方打工,挣了点钱买了个摩托车,每天从村这头骑到村那头。我爹娘住在那两间黑瓦房里,背靠黄土面朝天。村人们都有了钱,大兴土木。我爹又干起了木匠。

  改革开放大洗牌,层层楼房拔地而起,黑瓦房不再建了,村人们时兴建小洋楼。我爹跟着装饰公司去搞装潢了。这年弟弟去当兵了,我爹看着弟弟穿上绿军装,背上背包,说:“我那时想做没有做的事,我儿子现在做了。”

  我们送弟弟上了车,车上装满了新兵蛋子,个个精神焕发,娘在那哭个不停,爹说:“你哭个什么劲,孩子当兵有出息。”他黑得发亮的脸上露出了饱满的笑容。

  爹每年要带一些徒弟,学木匠的、学唱戏的、学做泥瓦匠的、学做羊毛席的,还有一些学装潢的。他还想找一个学画脸谱的。爹时常翻出一大堆戏本和他以前写的手稿一遍一遍地看。

  家里后来拆了两间黑瓦房,建了两排小平房,砌上了瓷砖,建上花园。爹还学人家在花园里放上假山,弄上喷水。在大门外面树了个篮框,还挖了个储水的大水窖。给家里又添置了很多东西。买来了大黄牛,还买了铡草机,拖拉机,搬来了大彩电。

  爹每天早上沿着田埂,抽着旱烟站在最高处朝着空旷的田野喊上几声戏词,面对着雾气朦胧的黄土地,看着一排排的黑瓦房,一群群缓缓移动的羊群,一湾湾起伏不定的矮山头,美滋滋地沉醉在往事里。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现实    <;上>;
现实

  苏旭东

  
  
  夜色顷刻间降了下来,大雾挂在了半山腰,整片房宇、羊舍、马路都蒙在雾里。天气透凉透凉的,云层很重,空气闷闷的,雪零星地飘下来,从半空中飞着飞着落到地上化了。

  “黄山囤,黄山囤,要去黄山囤的,还差一个人就满了哎!”司机坐在“松花江”牌小面包车的驾驶室座上喊,车的玻璃摇到了半截。

  “快走吧,一会儿雪落厚了,就不好走了。”一个穿西服的人,坐在副驾驶座上,点着一支烟,透过挡风玻璃侧脸偏头地看着快黑了的天。

  “雪、雪花的雪,柳树、柳树,柳,树,哎,对,白杨树,车。”一个少妇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教自己的孩子说着很别扭的普通话。

  “司机,你的车没有空调吗?我花钱坐车可不是挨冻来了,你还不走!我要下去换坐其他车了。”一个浪荡的中年男人在后面喊。

  司机说:“车买了好几年了,以前这车没有空调,只有暖气,好长时间没用了,我打开试试。”说着,摇起了半截玻璃打开暖气的开关,“得等一会儿,车老了,没有那么快。”

  “有暖气不早开,冻得我家孩子脸青得不像样。”副驾驶坐上的男人回头看看坐着中间座上的少妇怀里的小孩。

  雪大块大块地飘了起来。

  “走吧,我到站下了车还要走十几里路呢,早知今天下雪,就不来县里了。”后排的老妇用手擦了鼻涕后在手掌间搓了一下没有搓干净,她直接擦到了袖口上,嘴里还嚼这路边小摊上买的烂苹果,说话时苹果汁喷了出来。

  “你别把脏水乱喷,看溅到我家小孩的眼睛里了。”少妇看见老妇脏了的袖口,皱着眉头,往车窗前靠了靠,生怕老妇身上的脏东西落到自己身上。

  “黄山囤,黄山囤,快发车了哎,还差一个人了。”司机又喊了。他脱下手上的手套,那手背干裂了很多口子,还裂出了血,他打开了车门:“我得给车打上链子,不然雪落多了,车打滑,这车老了,不如那些小伙子新买的‘一汽佳宝’有马力。”

  “师傅,去黄山囤吗?”一个人从雾气中走出来,眉毛上落满了白霜,胡子被雪冻住了,一缕一缕的,嘴里冒着白气,“天太冷了。”

  “走,走,就差一个人呢,你先上,我打好链子,就走。”

  “我坐哪儿?”

  “你坐前排吧,和副驾驶上的那个人挤挤。”

  “那样不好吧,影响你开车,不安全。”

  “没事,习惯了。”

  “交警抓住了不罚款,你这不超载吗?”

  “他们这么冷的天儿,早去大吃大喝了,一整天了,他们罚得也够今天的任务了,早不管了。”

  “好,那就挤挤吧!哦,这些东西放哪呢?”说着指着两个大麻袋。

  “放车顶上吧!”

  “这是棉花,我怕湿了,从新疆带来的,挺远的,家里靠这些棉花壮壮薄棉被呢!”

  “好,你放车里吧。”

  他把那两麻袋棉花扛起来,打开车中间的那个门,塞到少妇旁边,少妇有往窗边挪了挪,娇气的叹着气。

  “这还怎么坐啊?这是客车又不是货车,你闻闻这味,难闻死了。”嗲声嗲气的。

  他什么也没说,放好两个麻袋,关上中间的车门,然后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他的两腿上沾满了泥水,脚上的鞋湿透了。

  “这样还能坐吗?”说着用嘴咧着看着沾满泥水的裤脚,穿西服的人往里挪了挪,“超载,你不知道吗?会不会数数啊,你看几个人了?真是的。”

  “小伙子,你就将就将就吧,大冷的天,我站外面,脚都冻麻木了,没有其他车,我不回去,又得住店了。”

  “那你去住店啊!”少妇说话了。

  “我们庄稼人不容易呀,在外面干了一年了,也没有挣几个钱,耗不起啊。”他看出了穿西服的人和少妇是乡镇府的人,那年催交税粮时来过他家。

  司机等那个人坐上车来,发动了引擎,车缓缓动了。车里渐渐暖了,刚上车的那个人脸上的霜迹不见了,他好似好久没有剃胡子了,胡子很长,脸上因为头发上冻住的雪化了流下了水,脚和裤角开始慢慢往外流水。

  “你往那边坐坐,弄湿我了。”穿西服的人说。

  长胡子的中年人往窗边靠了靠。

  “今年生意怎么样啊?”后排的中年人问。

  “哎,不行。养路费涨了,汽油也涨了,地段我只买了黄山囤这一段,交警又乱罚,日子没法过!”

  “那几年你不挣了些钱吗?”

  “儿子不好好读书,去年因为体检没有合格,给武装部长送了四万,给来带兵的解放军送了一万,这就送出去一辆车。”

  “哦,我今天去看儿子了,考试,考的不错,能考上县高级中学。”

  “行啊,本打算换辆马力好点的车,现在不行了。你儿子行,不像我儿子是个没出息的。”

  “现在当兵没有用,两年完了还得回家种地,还是读书有用。我儿子我想让他上个大学。”

  “大学毕业了也没用,现在不包分配,只管发个毕业证,得靠关系。”穿西服的人说。

  “是啊,是啊。我没有念书,但还不是在领工资!”少妇随着,“土地,土,地,山,远山。”她又对怀里的儿子说着。

  “是吗?我也去看儿子了,今天考完试放假,我煮了写鸡蛋,烙了些饼,送到学校去了。”老妇说。

  “你儿子什么时候考上高中的?”中年人说。

  “他考上三年了,去年高考没有考上,现在复读。”

  “今年的分数线很高啊!”穿西服的男人说。

  车正在上坡,有点滑,车转弯转不过。雪覆了下来,紧紧地盖在路上,路上结了冰。

  “什么前途啊,好生活啊,平安就行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老汉嘴里不知吃着什么东西,咬得嘎巴直响,靠在最后一排,很舒服的样子。

  “对,对,老大爷说的对。”长胡子的中年人说。

  “自己别亏了自己,别亏了自己的老婆,孩子长大离开家,那得看命啊。”

  “老大爷是哪个庄的啊?”司机问。

  “我是桃树湾的。”

  “那你知道咱们的老乡长吧?现在退了的那个。”

  “哦,晓得,他怎么了?”

  “也不知道老乡长现在怎么样了?这条路还是他修的呢,要不是他,我们进城还得骑驴呢!那老乡长干了不少实事啊!”

  “应该的,应该的,拿国家的粮给人民办事嘛!呵呵。”

  “哦,是您啊,您戴个眼镜,我没看不出来。”

  穿西服的人回过头来,脸羞得绯红,问了声:“老乡长好。”

  “你手中提的什么啊?”司机问长胡子的中年人。

  “一只烧鸡,刚从外面回来,没什么给家里带的,孩子他娘在家累了一年了,给她补补。”

  “你从哪里回来啊?”老汉问。

  “去外边下苦去了。哎!刚开始去了银川,听说那里闹民工荒,想去干建筑,哪知道人都去那里了,没活干,又去了内蒙放羊,春天又落了雪,羊冻死了好多,没有活干了。听说新疆棉花好,就去了。”

  “哎!出门不容易啊。”

  ";新疆又发了大水,吹走了不少棉花,顾主家损失了不少钱,就给了我两麻袋去年的陈棉,这一年就这样了。”

  “能平安回家就行了,我一大把年纪了,女儿嫁人有了家,家里还好。儿子在外面上完大学娶了城里的姑娘成了家,可不久就出了车祸。我干了一辈子干部,以为积德了,还是没有福荫给儿子。儿媳妇又嫁人了,我一个孙子也没有。”

  “听说了,还以为别人瞎传的呢!”司机说。

  “没有,城里的人开放嘛!现在和老伴靠退休金生活,还过得去。人啊,只要平安,能吃饱睡好,知足了。”

  “是,是。”司机应答着。

  “您说的是。”老妇说。

  “书念的多了是有用的,把自个儿的孩子送到学校里去多读书的好的,读到哪是哪,也别强求了,行行出状元嘛!哈哈。”

  “您老说的在理。”中年人说了。

  “我家的两个儿子都上了大学,一个在上海,一个在西安,都是名牌,我只想多挣些钱寄给他们,他们给我争气了。”

  “好,好,你供给了两个大学生。”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现实    <;中>;
车爬上了坡,开始走下坡路了。车里一下陷入了沉默,只听见车轮压过雪咯吱咯吱的声音。雾气很大,司机不时用手套擦擦后视镜。

  “停车,我到了。”中年人说。

  “好。”司机踩了刹车。

  “多少钱?”

  “算了,一个村的。”

  “哎,这怎么好意思,你的车烧汽油啊!”

  “别给了。”

  “不,好几次都没给你钱了,不好意思啊。”

  “那你给一块吧!”

  “好,给,我走了啊。”

  “慢点,路滑!”

  “哎!”

  车有往前走了,下坡路得慢慢走,雪很滑。

  “这小子是个混混,家里孩子争气,学习好,可他从来不管孩子,这次孩子考县里高中,就去看看了。”司机说,“他每天打麻将,喝酒,女人死了好些年了,是服毒自杀的,家里有个儿子交给孩子他姨在县里养着。看他穿得有模有样,其实不是个东西。”

  “哦?他这样的人,倒有个好儿子?”老妇说。

  “司机,你停下车,我坐到后边去,你看把人家西服弄脏了,现在后边有座了。”长胡子的中年人说。

  “没事,没事,你家的娃以后也穿西服,还比我的好,我的这西服便宜。你坐着,路滑,停车不方便。”他平和地说着。

  “哦,那我就再挤会,我也快到了。”

  “挤会吧,我一踩刹车。车就打滑,现在下坡路,不好走啊。”

  “没事,没事,他挤会儿就挤会儿,车开稳当些,我怀里的孩子睡着了。”

  车驶过下坡路,上了平路,安心多了,又加快了速度。

  “司机,你快点啊,我到了黄山囤还要走几十里山路呢!”老妇说。

  “好,我快点,今天如果不是雪天,我送送你,天黑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哎,算了,你的情我领了。下次多坐你的车,山路路不好,更难走。”

  “好,下次算你便宜点。”

  “哦,那敢情好。”

  雪覆盖了整片山野,一层细雨后又飘起了鹅毛大雪,车行得更慢了。

  “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明年肯定是个丰收年。”老妇望着窗外。

  “是啊,这么大的雪很少见呢!”老汉点着头。

  “路不好走了,本来是雪厚了对上了链子的车有好处,可现在是起先下的雪结了冰,后下的雪又多,打滑了。”司机小心地转动方向盘。

  “咱们停路边吧?别走了,过了今晚再名。”少妇嚷嚷着,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

  “恩。我们就在车上过一晚,反正也有暖气。”穿西服的人说着。

  “哎,那可不行,我家里的爹娘晚上没有吃饭,猪和驴还没有喂呢!我可要回去,司机啊,我可付钱给你的,你得把我送到黄山囤啊!”老妇说。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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