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是皇甫氏秘密派人在我的米粥里下的毒。”纳兰烨无奈地扯动嘴角,“那毒无色无味,只会引发感冒,所以,除了我母妃,所有人都只当是感冒。但是对于新生儿,那样的感冒却有致命的危险。母妃有苦难言,无凭无据下只有隐忍下来。整整三天三夜是她不眠不休的照顾让我慢慢转危,之后的三年也是她刻刻相伴不离才让我免于皇甫氏的迫害。”纳兰烨苦笑一声,那看向火光的目光难掩的悲戚。如果没有那三天,没有那三年,他还真不知以后的六年,面对那冷漠的女人他还能喊出“母妃”二字。他的母妃爱过他,至少在他四岁前爱过。
“哎,”史复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她是爱你的,只是,你越来越像你的父王,这让她害怕。”
“所以避我如蛇蝎?”纳兰烨笑了,只是这笑满是悲凉,“果然像她的作风啊。不过,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不恨她,也不恨纳兰旭,在那十年,我是可悲的存在,那么他们就是可笑的存在。相爱却相残,真是不明白,不过,我也不打算明白。”纳兰烨的笑刺痛了史复也刺痛了闫灵儿,闫灵儿忙将手附于他的手背,给他宽慰与支持。
纳兰烨反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对着火光,他继续说道,“我厌恶他们,但是又同情他们,他们到死都没能打开心结,到死都憎恶着对方,死难瞑目,所以,我发誓,发誓不要像他们那样可悲又可笑。”其实他之所以打不开心结,走不出阴影,不喜欢女子身上的胭脂味,厌恶女子碰触不仅是因为儿时的受虐记忆,也因为父母间这种相爱相残让他厌恶所谓的“爱情”。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能让闫灵儿如此轻易地碰触他的身体,走进他的心里,只知道那刻,在看到那双无波无痕,无心无情般的眸子时他会心疼,在看到她被寒疾折磨得全身冰冷时他会心生怜惜。也许在占有她之前他怀了很多不纯的目的,比如想借此走出难堪的过去阴影,比如想以此留下她让她倒戈,亦或者只是纯粹的被她那刻的曼妙吸引。然而,当她在他怀里哭泣的那刻,他心动了,只因她的眼泪瞬间滴痛了他的心。他说要娶她,许她一世无忧都是发至肺腑,他难以想象,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何以会有那么双无心无情的眸子,他知道她背后的故事一定也是鲜血淋漓。他想疼她,让她的往后一世无忧。
只可惜她终究还是选择离开,催眠抹去他的记忆,走得是那样的决绝,不留眷念,但他却因为不甘心的挣扎而将她离去的那份决绝烙印在心,成为两年来不可磨灭的梦魇。
两年后她回来了,却是以那样虚假的身份回来,她可知道在鲤城的那刻,他说出那句赌注时抱的是怎样一种心态。究竟要以虚情骗取她还是以柔情感化她,这个问题在知晓她的身份后,在她昏迷的那几天几夜里没有一刻不纠缠着他。但是对着她,他仍旧是狠不下心。
她并不娇弱,她是人称能“扶邦倾天”的蝶门梦使,她的武功与计谋在那乱石丛中他早已领教,但是,每一次,当她以那样孱弱无助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是无法对她狠心。所以,他选择了后者,他拿出了整颗真心,如果最终都无法感动她的话,等着他的那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她不知道他是以多大的勇气去追求她,冒着多大的风险将真心捧在她面前,当她拒绝接受赐婚时,她可知他的心有多痛多痛,当他被寒疾折磨得半死不活时,他又是多么多么的绝望。
还好,他熬过来了,她最终还是没有让他失望,她以半个多月衣不解带、默默付出的照顾让他感动。如今为了让他取得胜利,她以生命相搏,铤而走险,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应他给出的爱。这便足矣。
纳兰烨紧紧地握住闫灵儿的手,仿佛要将她镶嵌入自己的血肉,他看着她,眸中只有坚定的光芒。他不要重蹈父母间的悲剧,不要逆爱伤情,所以,在知道自己爱她的那刻,他选择以真情感化,他自信能感动得了她,自信能与她携手一生,白首不离。
闫灵儿任纳兰烨将她的手紧紧握着,心里眼里全被这个男人填满。他与她能走到今日是多么的不易,虽然他不说,但是她隐隐有觉,他追逐着她,等待着她是以多大的勇气与决心。她会好好珍惜这份心、这份情。
纳兰烨将她搂进怀里,无声的相靠却甚于千言万语。含着甜甜的笑意,相依相偎的两人慢慢地进入了梦乡。史复满含感慨地看着眼前如胶似漆的两人,火光暖暖地笼罩在他们身上,氤氲着温馨许久难散。
*
第二天,当闫灵儿从睡梦中醒来时正听见纳兰烨的叫嚷。
“你还要回玉衡?还要为玉衡王效命?”听这口气已然满是不悦,闫灵儿拿下披在身上的外衣,走了过去。正见只穿了件单薄内衫的纳兰烨环胸怒瞪侧着身子的史复。
“说过了,一日为臣,终身是臣,为国鞠躬尽瘁,为君排忧解难是不容推辞的事。我史复生是玉衡的人,死亦当玉衡的鬼。”她听到史复如此答道。
“该死。”纳兰烨一喝,打断了史复,还想叫骂什么却被身边走来的人拉住了手,闻到属于她的冰雪般气息,纳兰烨暂时敛下怒气,望向他的人儿。
“烨,清晨露重,快穿上。”闫灵儿说着边替他穿上。纳兰烨刚毅的脸颊微有赤潮,也不知是刚刚被史复气的,还是被此刻闫灵儿的温柔所撼。看她如此娴淑的样子,他的心就暖暖的,一大早因某个死老头的而扬起的怒火慢慢平息。
史复已回过身子,看着甜甜蜜蜜的小两口,很是欣慰地捋着须,眯着笑眼。
为纳兰烨扣好最后一颗衣扣,闫灵儿抬头正见纳兰烨笑得一脸灿烂。只要她回应一点柔情,纳兰烨总会很开心,他其实是个容易心满意足的人。“烨,我喜欢看你笑。”她不喜欢他生气的样子。
闫灵儿的话让纳兰烨一声感叹,将她搂进怀中,他瞪了眼史复。纳兰烨极不友好的视线连闫灵儿都感觉到了,退出纳兰烨的怀抱,她向史复道声早,然后说道,“史老您忠肝义胆,英勇刚烈,您一生为国,一心为君,灵儿佩服。只可惜,玉衡已非昔日的玉衡,玉衡之主也已不是玉衡王。”
“丫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史复神色一凛,纳兰烨蹙了下眉。一阵风过,吹起了闫灵儿垂散在肩头的发丝,遮住了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但下一刻,撩开这缕发丝,闫灵儿只是清浅一笑,“想要还玉衡原本的清朗乾坤,还司马氏原本的至尊之荣,还需你们祖孙二人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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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七十一回 孽情(上)
【无爱而欢,但那又如何?】
*
秋夜霜重,月寒萧瑟,琴声呜咽而出,将残月笼罩在萧索之中,让秋末之夜更显凄寒。当玄封走近玉德宫怡轩亭时,他便被这琴声吸引。琴声以一种欲言又止、欲止不止、难以名状的悲情吟出,恰似一缕似断还续的幽谷烟岚,飘荡于空,凄然徘徊。
亭中抚琴的女子素衣淡妆,掩去了平素的妩媚,因琴声而笼上了淡淡的戚然。玄封将目眯起,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琉璃般的眸中闪过一丝深沉一丝玩味。侧身对身后的闫樊耳语几句,见闫樊退下,他则继续站着原地看着那背对着他抚琴的女子。
那日昏倒在玄封怀里,媚雨再在王陵里休养两日,便于入陵后七日守灵期满出陵。玉德宫是太后居住的宫殿,打那日不愉快之后,媚雨便没见过玄封,倒是在醒来时闫樊有来看望过她一次,但是之后,特别是回到玉德宫后,更是不见这两人身影。
玄封不来更好。此刻敛去所有伪装,抹去所有浓妆艳彩,卸下那张媚惑容颜,一身素衣的蝶门媚使亦有几分的淡雅,只是青丝黛眉却难掩的沧桑,此刻眉间那紧锁的怅然更因这萧瑟的秋夜因那呜咽的琴声而多添了好几许的浓重,剪不断,扯不掉。封闭多年的心,无情无痛,无伤无哀,却在那刻被狠狠地摔出了一道裂痕……
那刻她脆弱得不堪一击,此刻的她也好不了哪去,媚雨自嘲一笑,指下的古琴如泣如诉,琴弦吟哦着,颤动着。忽起一阵箫声,应和着琴声呜咽而起,箫声低哑婉转,空灵飘渺,恰与此刻古琴的意境相契相容,相辅相成。
媚雨一闻得箫声便猜出了吹奏者是谁,此刻与他琴箫纠缠,她只觉厌恶 ,指尖拨转,音调急转,硬是将琴音从哀怨中跳出,将兀自哀鸣的箫声甩开。然而似揣摩到她的心理,箫声音调跟着拔高,尾随着琴声高亢起来。
按弦取音,秀手拨弄下,古琴忽而激亢忽而哀怨,忽而疾忽而缓,曲境有深宫的闺怨有踏青的欢快亦有战场的搏杀,曲子有高雅的吟唱亦有风月的吟弄。琴曲丰富多变,跌宕起伏,片刻之间已变幻出十数种,然而即使如此,箫声仍旧紧随而至,相应相和,相契无间,纠缠不休。
琴箫激烈相缠,时而耳鬓厮磨,时而共马踏青,时而刀剑相向,时而对戮沙场,“琤”随着这一声刺耳的弦断,琴歇箫止,刹那间一切声息戛然而止,连风都了去了声息。
“簌”的一声,素衣擦过桌角,媚雨收起被割痛的手,起身就想离开。哪知人才刚迈出一步,手臂就被人拽住,毫无挣扎机会,她被来人胁迫入怀,坐回了原来的石凳上,更确切的说是来人坐到了石凳上,而她则顺势坐在他的腿上。
“玄封,放开我。”媚雨一脸不悦地挣扎着,拍向他胸膛的手却被抓了个正着。玄封一手握着她的腰肢不让她动弹,一手抓住她的皓腕用力一带,将她的手指拉到眼前,脸色微暗,不管她的挣扎,他看了下桌上的那把古琴,弦断翘起,断口处隐有血迹。心里微怒,玄封瞪了她一眼后,直接将那不安分的手拉近,张嘴含住了她的拇指,开始吮吸起来。
媚雨微讶,但指头传来的丝痛和微痒让她柳眉颦起,根本无暇再顾及玄封此刻的举动。很快,玄封就把吸出的血吐出,媚雨这才看清了自己拇指上的伤。一条细长的小口,因刚刚某人的吮吸而微微放肿,这伤痕显然是被刚刚那断弦割伤。还不都是因为他!媚雨微怨地瞪了眼前仍旧盯着她手指伤痕的玄封,手腕扭动着就想抽出。
玄封只是看着她的手指,眼睑微垂,掩住了那双琉璃般的眸子,俊颜冷然,情绪莫测。这就是他的表示?那日那样对她,几日消失不见,再见居然是这副表情!媚雨心里的怨恼已然烧旺,当下将手扭得更急,她讨厌被人钳制,特别是被他。
扭转着手腕的媚雨蓦地一惊,吃惊地看着玄封再次将自己的拇指凑到他的唇边,湿滑的舌尖柔软地碰触着那条伤口,这次不是吮吸而是舔。酥酥麻麻的痒直抵她的心坎,让她颇不舒服。
“玄封,你在做什么?”她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身体因他的触碰而起了敏感反应,哪怕仅仅只是一个轻舔。
“真香,你要不要尝尝。”玄封放开她的手指后,轻叹出这句,琉璃般的眸子似笑非笑,还不待她回应,他加在她腰上的手已抚上她的头,他刚刚舔着她指上伤口的唇毫无预兆地吻住了她。媚雨一怔,因惊呼而微启双唇刚好为玄封大开方便。他的舌尖灵活地滑入,硬是将她卷起避开的小舌勾出,缠住,迫她与他共舞。媚雨嗯嗯唔唔地挣扎着,舌尖在接触到他的时,那直接窜入口腔的血腥让她微微作呕,那是她的血,夹杂了淡淡花香的血经由两人的交缠而弥漫着她的檀口,窜入她的心肺。
玄封,你这个疯子。媚雨心底的不悦完全被挑起,连带想起几日前的不愉快,她更是恼怒交加。于是,在玄封再次将舌尖纠缠而来时,她将他迎进、缠住,紧接着却是重重的一咬,直到尝到了属于他的血腥,她才松口。
玄封受痛将她推开,然而在她即将跌下时,他还是揽住了她的腰,让她安稳地留在他的怀里。吐出口中的血,玄封看向了她,表情微寒。她亦看着他,秀手捂住了唇瓣,遮住已经泛肿的红唇,倔傲地不再泄露半点的狼狈。两人因激吻而引起的面上潮红久久不散,气喘连连地直瞪着对方。
“消气了么?”玄封缓过舌尖的疼痛,问道。媚雨娇哼一声,直接推开他加在她腰上的手臂,离了他的怀抱,走出了怡轩亭。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所谓的气指的是几日前的那场不愉快。仅仅让她咬一口她就气消?哪有那么便宜!
玄封勾起了嘴角,眸中闪过若有若无的笑意,起身,追她而去。到了寝宫,他再次将耍小性子的女人揽进了怀里。“媚儿,你懂得的。适可而止。”他的口气无波无澜,一如既往,只是他咬着她的耳垂,轻吐而出的气息已带着几分灼热。
“媚儿只懂得郎心似铁,妾身如泥。”媚雨轻笑,撇开脸躲开了耳际的灼热气息。颦起的眉间,却仍娇媚无限。
“那天我发‘病’了。”玄封解释着,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对旁人谈起那个“病”。媚雨微讶,玄封口中的“病”是他的禁忌。具体她不大清楚,她只知他发“病”时会头痛欲裂,哀嚎狂叫,失去理智的他与发狂的野兽无异,而她那天却刚好成了他发狂时飨食的美味。
越想越气,媚眼含嗔瞪去,媚雨重重地推了下他,娇斥道,“你‘病’了,就那样对我?在你的眼里我的身体算什么?是你发泄的工具?治病的‘良药’?”
“你的身体的确可以让我安静下来。”玄封淡淡说出的这话让媚雨登时敛去仅剩的最后一丝笑意,眉眼之间的媚惑之色已被寒霜取代是,虽然只闪过一瞬,却仍被玄封毫无遗漏地看进眼底,嘴角的玩味越深,但琉璃的眸中寒气亦跟着加重,自然,他这样的表情变化也只在一瞬。
“果然啊,郎心似铁,妾身如泥。”没有瞧见玄封变换的脸色,媚雨微嘲开口,蜷起的小手,捶落在他的胸膛,眉黛间已染妩媚,刚刚那一瞬间的冷寒之色早已荡然无存。玄封微微勾起嘴角,淡然一笑间亦掩去了他刚刚那刻的情绪。他任她的小拳如雨点般捶打他的胸膛,他想知道她到底有多怨他。
“还记得我们相识多久了么?”待她发泄完,玄封掬起她柔滑青丝,贪享着她的淡淡清香,突然问起。
“五年?六年?”恼怒中的媚雨只是随意地回道。桃靥香腮因刚刚的发泄而染上红霞,霎时美得不可方物。
“七年。”玄封因她不经意的回答微怒在心,在她的嘴角咬上一口以示惩罚。媚雨将脸撇开不愿他碰。玄封却轻笑着直接将唇游移到她的耳际,鼻息轻吐,灼热着她的敏感。“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的情景么?”
玄封的话让媚雨微顿,眼睑合起,掩去眸中的不悦,媚雨直接将唇贴上,堵住了他的嘴。他与她的初次相遇,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在她绝望无助时出现,他对她伸出了手,只可惜至今她仍不知,那刻,是她重获新生还是更入幽冥。他于她究竟是什么,七年前的那次相遇又有着什么意义?与他夜夜缠绵更是为了什么?
这些问题她早就不想了,早在她完全沦为蝶门媚使,只想以身贪欢的那刻她便一同将所有感情埋藏在心底最深的地方,将心封闭,只让身体绽放。而这不正也是他玄封想要的么?
()
“我还记得当时的你……”
“阿封。”见他还想说什么,媚雨有些不耐烦地唤道,她不要与他回首过去,回首那段她已经葬灭的过去。她急急地吻着他,气息微喘,全身已经燃起,秀手自然而然地勾上他的颈项,撩拨起一阵阵炙热。七年来,她只想记住与他夜夜的疯狂,只想记住属于他们之间对彼此的炙热需求。无爱而欢,但那又如何?在那几年,寂寞、孤苦、迷茫、无助,对生的执念与挣扎,对死的排斥与恐惧,让他与她在一次次炙热的欢爱中燃烧彼此,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