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要命的人看见罗烈转过身时好像立刻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去眼睛里的凶狠恶毒之色也变成种宽心的表情。
他知道罗烈已不会再杀他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可以活下去。
他那种不要命的样了也只不过是为了生存而作出的一种姿态而已。
因为他知道自己若不这么样做也许会死得更快。
他要别人怕他只不过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也同样是对生命的恐惧。
“难道这里真是个人吃人的世界?”
“难道一个人必须要伤害别人自己才能够生存下去?”
罗烈的心仿佛在刺痛忽然间他对生活在这种世界里的人有了种说不出的同情和怜悯——这种感觉跟他的厌恶同样深。
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拼命七郎一眼像刀锋般冷的一眼却又带着种残酷的讥俏和怜悯。
拼命七郎看到这种眼色立刻现这个人已完全看透了他。
这甚至远比刺他一刀更令他痛苦。
“姓罗的你走不了的!”他突然又大吼:“你既然已来到这里就已死定了!”
这句话他本不该说的。
但一个尊严受到伤害的人岂非总是会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这时罗烈却已走出了窄巷又走到阳光下。
阳光更灿烂现在本就已接近一天中阳光最辉煌灿烂的时候。
现在正八点半。
………【血腥】………
一
这里不是火坑是地狱。
阳光也照不到这里永远都照不到这地方永远都是阴森、潮湿、黑暗的。
波波倚着墙靠在角落里也不知是睡是醒。
她誓绝不倒下去可是她却已无法支持昏迷中她梦见了黑豹也梦见了罗烈。
她仿佛看见黑豹用一把刀刺入了罗烈的胸膛但流着血倒下去的人忽然又变成了黑豹。
“黑豹你不能死!”
她惊呼着睁开眼黑豹仿佛又站在她面前了她的心还在跳她的腿还庄软。
她情不自禁仆倒在黑豹怀里。
黑豹的胸膛宽厚而坚实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和呼吸。
这不是梦。
黑豹真的已站在她面前。
“我没有死也不会死的。”他冷酷的声音中好似带着种无法描叙的感情。
这种感情显然也是无法控制的。
他已忍不住紧紧拥抱住她。
在这一瞬间波波心里忽然也有了种奇妙的感觉她忽然觉黑豹的确是在爱着她的。
他抛弃了她却又忍不住去找她回来他折磨了她却又忍不住要来看她。
这不是爱是什么?
只可惜他心里的仇恨远比爱更强烈因为远在他懂得爱之前已懂得了仇恨。
也许远在他穿着单衣在雪地上奔跑时他已在痛恨着这世界的冷酷和无情。
“他究竟是个可怜的人?还是个可恨的人?”
波波分不清。
在这一瞬间她几乎已完全软化她喃喃的低语着声音遥远得竟仿佛不是她说出来的带我定吧你也走我们一起离开这地方离开这些人我永远再也不想看见他们。
黑豹冷酷的眼睛仿佛也将要被融化在这一瞬间他也几乎要放弃一切忘记一切。
但他却还是不能忘记一个人这世上唯一能真正威胁到他的一个人。
他这一生几乎一直都活在这个人的阴影里。
“你也不想再看见罗烈?”他忽然问。
“罗烈?”
波波的心冷了下去她不知道黑豹在这种时候为什么还要提起罗烈。
因为她还不了解男人还不知道男人的嫉妒有时远比女人更强烈更不可理喻。
“我已约了罗烈今天中午到这里来。”黑豹的声音也冷了下去“你真的不想看见他。”
波波突然用力推开了他推到墙角瞪着他。
她忽然又开始恨他恨他不该在这种时候又提起罗烈恨他为什么还不了解她的感情。
“我当然想见他只要能见到他叫我死都没有关系。”
黑豹的脸也冷了下去:“只可惜他永远不会知道你就在这里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华丽的客厅下面还有这么样一个地方。”
他冷冷的接下去:“等你见到他时他只怕也已永远休想活着离开这里了。”
“你约他来为的就是要害他?”
黑豹冷笑“你害别人向别人报复都没关系。”波波突又大叫“可你为什么要害他?他又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随便怎么对他都跟你完全没有关系!”黑豹冷笑着说。
“为什么跟我没有关系?他是我的未婚夫也是我最爱的人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黑豹的手已掴在她脸上。
他冷酷的眼睛里似已有火焰在燃烧烧得他已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事。
爱情本就是盲目的嫉妒更能使一个最聪明的人变得又瞎又愚蠢。
他的手掌不停的掴下去。
“你打死我好了我死了也还是爱他的。”波波大叫着昂着头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已充满了失望、愤怒和痛苦。
“我恨你恨死了你我死了也只爱他一个人!”
黑豹的手掌已握成拳像是恨不得一拳打断她的鼻梁。
可是他并没有下手他突然转身大步走了出去用力关起了门。
波波咬着嘴唇全身不停的抖终于忍不住用手掩着脸失声痛哭了起来。
她忽然了解了真正的仇恨是什么滋味她誓要让黑豹死在她手上。
爱和恨之间的距离、分别又有多少呢?二
百乐门饭店四楼套房的卧室里面也同样看不到阳光。
紫色的丝绒窗帘低垂着使得这屋子里永远都能保持着黄昏时那种低暗的和平与宁静。
红玉还在睡睡得很甜。
她漆黑的头乱云般堆在枕上她的脸也埋在枕头里像是想逃避什么。
罗烈不想惊动她。
看见她他又不禁想起了那个在门口送客的、睡眼惺忪的小女人。
“为什么她们这种人总是睡得特别多些?”
“是不是因为她们只有在沉睡中才能享受到真正宁静?”
罗烈轻轻叹息他也决心要好好睡一下即使睡两个小时也是好的。
他知道今天中午一定会有很多事要生他已渐渐开始了解黑豹。
被很薄、很轻。
他刚想躺下去忽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了上来。
在雪白的枕头上正有一片鲜红的血慢慢的渗了出来。
他掀开被就看见了一柄刀斜插在红玉光滑赤裸的背脊上。
刀锋已完全刺入她背脊刀柄上缠着漆黑的胶布。
她温暖柔软的胴体几乎已完全冰冷僵硬。
翻过她的身子就可以看见她嘴角流出来的鲜血。
她那双迷人的眼睛里还带着临死前的惊骇与恐惧仿佛还在瞪着罗烈问罗烈:“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这么样一个可怜的女子?”
罗烈也不知道。
他甚至不敢确定这究竟是不是黑豹下的毒手?黑豹本来没有理由要杀她的。
难道她也知道一些别人不愿让我知道的秘密所以才会被人杀了灭口?”
罗烈咬着牙用他冰冷的手轻轻的合上她的眼皮。
他心里充满了悲伤和歉疚也充满了怒意若不是因为他这可怜的女人本不会死她不明不白做了为别人牺牲的工具——她活着的时候怎是这样死的。
罗烈握紧双拳他终于明白有些事是永远不能妥协的!在这种地方有些人根本就不给你妥协的余地。
你想活着就只要挺起胸膛来跟他们拼命。
他忽然现拼命七郎并没有错陈瞎子也没有错。
那么难道是他错了?
罗烈慢慢的放下红玉慢慢转过身从底橱的夹缝里抽出一只漆黑的小箱子。
他本来不想动这箱子的但现在他已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三
九点十五分。
秦松走进三楼上的小客厅时黑豹正用手支持着身子倒立在墙角。
他的眼睛出神的瞪着前面黝里而废削的脸已似因痛苦而扭曲从上面看下去更显得奇怪而可怕。
他动也不动的挺立在那里仿佛正想用肉体的折磨来减轻内心的痛苦。
秦松吃惊的停下脚步。
他从未看见黑豹有过如此痛昔的表情也从未看见黑豹做过如此愚蠢的事。
他只希望黑豹不要现他已走进来有些人在痛苦时是不愿被别人看见的。
但黑豹却已突然开口:“你为什么还不去买双新鞋子?”
秦松垂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鞋子的确已很破旧上面还带着前天雨后的泥泞的确已经该换一双了。
但他却不懂得黑豹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提起这种事。
黑豹已冷冷的接着道:“聪明人就绝不会穿你这种鞋子去杀人!”
秦松眼睛里不禁露出崇敬之色他终于已明白黑豹的意思。
破旧而有泥的鞋子说不定就会在地上留下足迹他终于相信黑豹能爬到今天的地位绝不是因为幸运和侥幸。
黑豹的细心和大胆都同样令人崇敬。
“我进去的时候很小心。”秦松低着头“那婊子睡得就像是死人一样连裤子都没有穿好像随时都在等着罗烈爬上去。”
他很巧妙的转过话题只希望黑豹能忘记他的这双鞋子道:“我一直等到她断气之后才跑出来的。”
“你不该等那么久罗烈随时都可能回去。”黑豹的声音仍然冰冷“杀人的时候要有把握一刀致命然后就尽快地退出去最好连看都不要再去看一眼看多了死人的样子以后手也许就会变软。”
他今天的情绪显然不好仿佛对所有的事都很不满意。
秦松永远也猜不出是什么事令他情绪变坏的甚至猜不出他为什么要去杀红玉。
那绝不仅是为了要给罗烈一个警告和威胁。
这原因只有黑豹自己知道。
红玉说不定曾在这里听过“波波”的名字他不愿任何人在罗烈面前提起这两个字。
“守在后门外的印度人告诉我罗烈是往野鸡窝那边去的。”秦松道“我想他一定是去找陈瞎子。”
“只可惜他已迟了一步。”黑豹冷笑。
他显然低估了罗烈的度。
罗烈坐上那辆黄包车他就已叫人找拼命七郎去对付陈瞎子他算准罗烈无论如何一定会先回百乐门的。
但拼命七郎赶到那里时罗烈却先到了。
在两军交战时“度”本就是致胜的最大因素之一。
“去对付陈瞎子的是谁?”秦松忍不住问:
“老七。”黑豹回答:“那时他就在附近。”
秦松笑了笑:“我只担心他会带个死瞎子回来老七好像已经有一个月没杀过人了。
他的笑容突然冻结在脸上他正站在窗口恰巧看见一辆黄包车载着满身鲜血淋漓的拼命七郎飞奔到大门外。
黑豹也已现了他脸上表情的变化:“你看见了什么?”
秦松终于长长叹了口气:“从今以后老七只怕永远也不能再杀人了。”
拼命七郎被抬上来后只说了两个字:“罗烈!”
然后他就晕了过去他伤得远比胡彪更重。
“罗烈。”倒立着的黑豹已翻身跃起紧握起的双拳突然大吼“叫厨房里不要再准备中午的菜到五福楼去叫一桌最好的燕翅席今天我要好好的请他吃一顿。”
他想了想又大声道:“再叫人到法国医院去把老二接出来今天中午我要他作陪。”
老二正在养病肺病。
他在法国医院养病已很久远在金二爷还没有倒下去时就已去了有人甚至在怀疑他不是真病只不过不愿参加那一场血战而已。
无论谁都知道褚二爷一向是个很谨慎很不愿冒险的人。
秦松忍不住皱了皱眉:“他病得好像很重只怕不会来的。”这次他非来不可。”黑豹很少这么样激动“还有老么今天他为什么一直到现在还没有露过面?”
“昨天晚上他醉了。”秦松微笑着回答“一定又溜去找他那个小情人去了。”
红旗老么的小情人是个女学生胸脯几乎和她的脸同样平坦。
红旗老么看上了她也许只有一个原因——因为她看不起他。
她也同样看不起黑豹。
“那婊子对老么就好像奴才一样好像老么要亲亲她的脸都得跪下来求她老半天。”秦松叹息道“我真不懂老么为什么偏偏要去找她。”
“因为男人都有点生得贱。”黑豹目中又露出痛苦愤怒之色“老么若还不死心说不定总有一天会死在那女人脚下的。”四
九点三十二分。
这大都市中最有权力的帮派里的红旗老么正捧着杯热茶小心翼翼的送到书桌上。
外面的小院子里蔷蔽开得正艳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一阵阵花香。
杜青文正伏在桌上看书似已看的入神。
这屋子是红旗老么花了很多心血才找来的虽然不大却很幽静。
因为杜小姐喜欢静。
她似已忘了她刚到这里来念书的时候住的那女子宿舍比十个大杂院加起来还吵十倍。
现在她正在看一本叫“人间地狱”的小说里面描写的是一个洋场才子和妓女们的爱情。
她脸上的表情却比教士们在读圣经时还要严肃就好像再也没有比看这本言情小说更重要、更伟大的事情了。
红旗老么却在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显得又骄傲、又崇拜、又得意。
“像我这样的人想不到居然能找到这么样一个有学问的女才子。”
每当他这么样想的时候心里就忍不住有一股火热的欲望冲上来。
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人在他小肚子里点着一根火把似的。
“你太累了应该休息了。”他忍不住道“太用功也不好何况昨天晚上我喝得大醉你一定被吵得没有睡好觉。”
“你既然知道自己吵得人家睡不着现在就应该赶快回去。”杜小姐沉着脸沉沉的说却还是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可是红旗老么最喜欢的偏偏就正是她这种冷冰冰的样子。
他忍不住悄悄的伸出手去轻抚她的头柔声道:“我是该走了只不过我们还没有……”
“还没有怎么样?”杜青文突然回过头瞪着他:“你还想干什么?”
她薄薄的嘴唇好像已气得在抖红旗老么看着她的嘴想到这张嘴因为别的缘故抖时的样子全身都热得冒了汗。
“知道我想要什么的却偏偏还是要故意逗我着急。”
“我逗你?我为什么要逗你?”杜青文冷笑:“我一想到那种肮脏事就恶心。”
“你这个小妖精一天到晚假正经。”红旗老么喘息着笑得就像只叫春的猫:“其实你对那种肮脏事比谁都有兴趣。”
杜青文跳起来一个耳光向他掴了过去。
可是她的手已被捉住。
她用脚踢腿也被夹住阴丹士林布的裙子翻起来露出了一双苍白却有力的腿。
他的手已伸到她大腿的尽头然后就将她整个人都压在地上。
她用空着的一只手拼命捶他的胸膛:“你这只野狗、疯狗你难道想在地上就……”
“地上有什么不好?”他的手更加用力:“在地上我才能让你知道我的厉害今天我非要让你叫救命不可了。”
她也喘息着薄而冷的嘴唇突然变的灼热紧紧夹住的腿也渐渐分开。
他已撕开她衣襟伏在她胸膛上就像婴儿般吮吸着。
她的挣扎推拒已渐渐变为迎合承受突然疯狂般抱住了他指甲却已刺入他肉里呻吟般喘息着低语:“你这条小野狗你害死我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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