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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梧风觉得有些诧异，和里长周正商议半天，也没商议出个结果来，只好去问已经做了乡长的儿子马天明。马天明接任大顺乡乡长位置已经两年有余，他为人厚道，又不喜争权斗利，所以人缘极好，县里面一旦有个风吹草动，都有不少好友会提前通知他，让他做好相应准备。
可这一次，却连马天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县令大人前天还说要去美杨乡溜达溜达，谁知道一转眼就说要去牛葫芦村，他也正在纳闷，不知村子里出个什么事情。
父子二人商议半天，最终得出一个不是结论的结论，可能是因为本村村长会些法术的原因，所以这里是清丰县所辖二十几个村子中间，唯一一个能够收到灵谷的地方，县令大人据说修为在炼器三层左右，八成是想来拜会拜会这位炼气二层的村长，顺便看看村子里的灵谷长势如何。
这种情况之前也是发生过的，只不过来的一般都只是县丞一人，或者是县里的都头，这位县太爷据说是苍山城书院中出来的，不大喜欢和没有修为的俗人打交道，面对本县辖下唯一一个修为和他差相仿佛的村长，在上任伊始过来见见面，倒是也可以理解，因为除此之外，大家也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其他理由了。
第二日临近正午，马天明便带着乡里的手下们早早便来了村子，和自家老爹并里长周正会合，一起站在村口等待着县令大人的到来，村中也早已经备好了接风宴席，除了一些乡村里常见的野味之外，还特意弄了些灵谷和灵药，想来这东西在县城里卖的甚贵，县令大人估计也不会顿顿都吃，总归是个时鲜货色。
和寻常官员的磨磨蹭蹭不同，县令赵大人倒是十分守时，正午时分刚到，就见伏牛山口处出现几辆马车，车后还有不少衙役死狗似的跟着跑来，赫然便是赵大人的车驾到了，马家父子对视一眼，又拉上里长周正，三人联袂前行，站到村口拱手遥拜，等候着县令车驾的到来。
工夫不大，几辆马车便听到村口，都头田六一马当先的从头一辆马车上跳下来，大声喊道：“清丰县赵大人到，众人还不跪迎”
话音刚落，就听后面车驾中传出一阵有些柔和的声音：“免了，皆是乡间俊杰，马村长又是炼气二层，可免除跪礼”
这话一说，跟随马天明来的乡里土官都有些诧异，偷偷将目光投向那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老村长，心中都在嘀咕着，都说马乡长的老子有些能耐，看来果然是真的，这炼气二层的身份在清丰县内也算是号人物了，难怪县令大老爷都要客气一番，我等倒是托了这老儿的福，也不用跪拜了。
和在吴越郡城中不同，那城里修士太多，强的自然无人敢去招惹，可弱一些的如先前的赵祥，七巧堂那些不是修士的主儿就敢去行骗，不过那也是周巧儿自身修为不俗，虽然没有师门，道行比起冲天馆等闲学生不弱，才敢这般行事，换做一般百姓，断然是没有这个胆量的。
吴越郡中尚且如此，这大苍山中的村镇更是明显，听说这村长是炼气二层的修为，那都头都是客气了几分，毕竟他也不过是刚刚窥破炼气期的门槛儿，若非有个官身压着，他见了马梧风都抬不起头来。
跪迎是免了，不过马家父子也不敢怠慢，忙和周正一起走到先前说话的那乘马车前，齐声道：“大顺乡乡长马天明，牛葫芦村村长马梧风，里长周正，恭迎县令大老爷”
“呵呵，免礼免礼。”马车的帘门轻轻挑开，先是跳出两个小厮，在厢门左右侍立，随后便见一名身穿七品官服，年纪大约三十出头，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从车中走了出来，对他们含笑说道：“诸位皆是乡间俊杰，不必多礼，本县今日来的唐突，倒是让诸位受惊了。”
这话说的，未免太过客气，虽说官府除了收税之外，在底下的权威已经日渐淡薄，很多弱势县令几乎可以说是政令不出县城，但堂堂一个县令大人，见了村长乡长这等下属土官，怎么也不该如此客气啊，还来的唐突？你到自己下辖地区来视察，谁还能说你什么不成？
马天明父子迅速交换一下眼神，却都在对方目光中看出了莫名其妙的疑惑，里长周正也是皱着眉头拿不准主意，赵端似乎看出三人的心思，忙笑道：“本县也是刚刚才得知，大苍山的殷大人乃是本村出身，今日要来村里探亲，这才不请自到，还望村长不要见怪。”
“谁？殷大人，哪个殷大人？”说话这主儿却是本村乡勇头子王毅，也就是殷飞的王伯伯，老头儿今年六十一了，却练得一身好武艺，也是踏入了炼气期的门槛儿，在村子里威望仅次于村长里长，直来直去说话习惯了，加上又听说什么大人来本村探亲，心中有些纳闷，因此便嚷了出来。
“是啊，就是殷大人，白山剑门的百工堂的殷飞殷大人。”赵端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神色中带着说不出来的恭敬，他也是偶然才得知消息，这才匆匆忙忙的赶来。
赵端有个表兄，在白山剑门做外门弟子，现在是跟韩林等人混在一起，殷飞要回来的消息韩林自然知晓，连具体日程也跟底下弟兄们说了，前日那弟子到县城办货，顺便去看了看做县令的表弟，聊天时随口提了一嘴，直说他们的好日子又要来了。他说者无心，可这赵端却是听者有意，闻之得到两块铜牌的冲天馆学生返乡探亲，还正巧是本县辖下的村子，他若是再不知道怎么办，这官也就不要再做下去了。
见村中众人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赵端忙解释道：“本官也是从别处得来的消息，说殷大人今日就到，估计就在正午时分，这才来此等候。”
这下马家父子似乎缓过劲儿来了，王毅是个急性子，三两步走上前去，一把拽住县令大人袖子，扯着大嗓门问道：“我说县太爷，咱可不兴蒙人的，殷小二当真是今天回来？”
赵端也不见怪，笑容依然灿烂，很笃定的答道：“本官乃是从白山剑门弟子处听来的消息，断然是假不了。”
“大哥，小二要回来啦”王毅却是没再理他，转过身对马梧风喊道：“小二当大人啦，要回来看你啦”
马梧风已经是双目通红，泪水直在眼眶中打转，有心要说两句，话到喉头却始终哽住，再也说不出什么。见父亲有些失态，马天明忙对赵端说道：“大人先到村中凉亭喝杯茶，这里暴土扬灰的不大干净，我们还是去里面等吧。”
“不不不，本官要在此迎候殷大人，进去喝茶算怎么回事。”赵端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肯进去。
王毅却是个急性子，脑子里也根本没有县令这个概念，上前又是一把抓住，吼道：“大人跟着进村便是，小二乃是我家大哥从小养大，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哪有在这里迎他的道理，进村喝茶才是，等会儿他回来了，自然便会寻过去”
“这个……”赵端来此之前，已经打听过村里人和殷飞的关系，更知道殷飞是村长从小带大的孤儿，因此来了之后才这般客气，见这王毅说的似乎有理，可他又很想在这里等候，显得自己比较恭敬，一时间竟是犯起了难。
还是马天明看出他的窘迫，上前温言道：“大人，小二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是个随性惯了的，大伙儿在此候着，他反倒觉得尴尬，不如就跟我们进去吧。”
“也罢，也罢，本官客随主便，就听诸位的吧。”赵端终于不再坚持，留下两个衙役守在村口，吩咐手下带上礼品，领着县内众官吏跟随马天明进村，在他们身后，还不时传来的王毅兴奋地吼叫，以及马梧风颇为欣慰的笑声。
众人在村里的凉亭落座，马梧风的状态也好了一些，便问起殷飞近况来，赵端对殷飞的近况也是不大了解，只是捡着自己熟悉的说了说。什么百工堂弟子，大苍山中少数几个得到荐书的冲天馆学生，两块铜牌的双魁首之类，牛葫芦村虽说地处山中，但有马天明这个出去混过的乡长，对外面的事情倒也不是两眼一抹黑，前些日子还在讨论这号牌改革，琢磨着自家出去的殷飞啥时候能够拿回一块铁牌来，谁知道一转眼的工夫，这小子就拿了两块铜牌。
拿到了号牌，赫然便是浮云道会的属官了，两块铜牌自然更是高人一等，若是真论品级的话，赵端这县令反倒是要自称下官，而且两种官员的含金量还不同，所以这县大老爷才如此殷勤。
“我就说这小子行吧”王毅听的高兴，将茶水一饮而尽，搂着马梧风的肩膀道：“大哥，这下你可有福气了”
其他人也都算清楚了殷飞的身份，怕是能顶个知府了，也便纷纷向马梧风道谢，马梧风人生跌宕起伏，从顺风顺水到默默无闻，几十年的辛酸苦辣只有自家知道，这时见殷飞终于修成正果，再也抑制不住心怀激荡，顿时便双手掩面，强自抑制住奔流出来的泪水。
众人正在感慨，就见方才留在村口的一名衙役风一般的奔跑过来，边跑边喊道：“大人，小人在远方发现有人飞在空中，八成是殷大人回来了”
听说殷飞回来了，赵端赶忙站起身来，急匆匆要出去迎接，王毅一把没拽住，众人无奈，也只得跟着他走出凉亭，刚刚走了几步，就见天边闪过一道霞光，带起阵阵狂风，一个有些哽咽的声音喊道：“村长，小二回来看你啦”
第二百零二章
殷大人
第二百零三章 殷大人（下）
第二百零三章
殷大人
殷飞是坐着摩云吼回来的，这厮自打离了周眠和魏风扬，身无牵挂之后，立刻就是归心似箭，根本就不靠新近掌握的飞行术，而是坐着摩云吼一路冒烟的飞了回来。
刚刚飞到村口，他便见到了两名衙役，以为是来村子里催粮食的，最初也没在意，直到见有一人撒腿向村子里狂奔，他才觉得有些奇怪，卷起一道浓烟便跟着冲了进去，却正巧看到村长等人在凉亭中喝茶。
几年的时间不见，殷飞本就有些想念，加上之前在回梦咒中得知自己儿时的那场风波，以及村长为救自己搭上毕生前途的事情，心中的感动再也抑制不住，喊了声‘村长，小二回来看你啦’，余音还未落定，人便已经降到地上，从摩云吼上跳起来，三两步跑过去，一把搂住了马梧风。
“村长，小二回来了”殷飞的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马梧风也正是心怀激荡之际，爷儿俩虽说不至于抱头痛哭，可泪水也是顺着脸颊向下滑落。
抱了好一阵子，还是马梧风先缓过劲来，将殷飞一把撑开，顶着通红的眼圈笑道：“来，让村长好生看看不错，大人，出落得也有木有样，如今当了官人，可不是当年家中那个调皮捣蛋的二郎了”
“您这话说的，咱就是做到一城之主，也是您的小二。”殷飞对自己做官的事情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毕竟从吴越郡城中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小吏管他叫大人了，归程途中也遇到不少，主要是他胸口那两块铜牌太过惹眼，赫然便是浮云道会在地方上的大人物，最初还有些放不开手脚，被人叫的多了，自己也便适应了。
和马梧风见过之后，殷飞的思乡情绪也算缓解不少，又和马天明，王毅等人热情相拥，连带那个不算太熟悉的里长周正也来了个熊抱，直至看到赵端时，他才有些诧异，不知这位穿着官服的该如何称呼。
马天明处事老成，一看殷飞眼神就知道他有点犯蒙，忙介绍道：“老2，这是本县父母赵大人，今日特地来这里看你的，还不上前见礼。”
一个县太爷，因为在白山剑门的时候就已经不放在眼里了，何况是如今的身份，不过既然是马天明介绍的，这赵大人又是满脸堆笑，专程来看自己，总归也不能失了礼数，便拱手笑道：“原来是父母大人，在下殷飞有礼了”
“不敢不敢，在下赵端，腆为清丰县知县，见过殷大人。”从朝廷身份来讲，赵端是官，殷飞是民，浮云道会毕竟不是正式的官府组织，可从两者可以互换的品级和实力来讲，殷飞却又比赵端要大上不少，这县太爷最初也没想那么多，可真到见礼叙话的时候，却不知该用什么来自称，用下官显然不大合适，可用本县又显得自己拿架子，一时情急便用了江湖口吻。
好在殷飞对此也没什么讲究，这县令自称在下，他反倒听着亲切，觉得对方也是个识趣的主儿，态度也殷勤了几分，问道：“不知赵大人从何处得知本人今日返乡，倒是劳动大人久候了，还请恕罪”
赵端连连摆手道：“哎，殷大人说的哪里话，本官有个亲戚就在贵派做外门弟子，平日里与殷大人素有交情的，因此才得了讯息，专程再此候教，倒是来得莽撞，没有提前知会殷大人，是本官失礼了。”
两人这一客套起来，熟悉殷飞的人才发觉出异样，从前的殷飞再怎么闹腾，也就是局限在这牛葫芦村的一亩三分地里面，可如今出去几年，真正成为高位之人，除了最初因为情绪激动有些发懵之外，一旦平复了情绪，就来了个大变样，像这般和县太爷侃侃而谈，换做当年的他，可是万万做不到的，就连对他最熟悉的马家父子都有些诧异。
总而言之一句话，现在眼前这个真的是大苍山中的殷大人，而不再是当年村子里满处疯跑的殷小二了。
两位大人互相敬仰了半天，又换上县里面其他官吏上前见礼，纷纷闹闹的折腾了一刻钟才算完事，殷飞亲热的挂在马梧风的脖子上，又变成了当年的殷小二，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马家。
马家此时早已经准备停当，村里几个好手艺的厨子预备了满满一桌菜肴，专程迎候着县太爷的到来，谁知道这群人中为首的却是村里出去的殷小二，厨子们初时还有些诧异，得知真相后才恍然大悟，原来县太爷也是来接殷飞的，当年的小二哥，现如今却变成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大伙儿都是场面上的人精，众人又都有互相捧哏的心思，一顿饭自然吃的是皆大欢喜，赵端和殷飞互相换了帖子，留下了几箱子礼物，心满意足的率众告辞而去。待他走了之后，真正的牛葫芦村自己人自然不在拘束，一个个搂肩搭背的放浪形骸，王毅便问起了殷飞这些年的状况。
殷飞来时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毕竟自己已经好几年没回来过了，一路上早就将思路整理清楚，见王毅问起，也便大致说了一说，将自己在外门打滚，之后被罗永看重，被推荐到冲天馆去读书的事情说了，除了令狐彦的事情因为太过惊世骇俗没提之外，其他基本上都是实话，只是怕村长觉得自己在外面太苦太累，将那些打生打死的事情全部略过不讲。
可即便是这样，大伙儿对殷飞这几年的日子也是存在一种不真实感，尽管他们知道修士的生活远非他们这些人能够想象，可殷飞几年来过着如此跌宕起伏的日子，也实在是让人生出如梦似幻的感觉来。
其实原因很简单，如果是个不相识的人，大伙儿谈论起来也就是当个乐子，可殷飞却是牛葫芦村的自己人，除了周正是几年前从其他村子迁来，和殷飞相处了不到半年，不算太熟悉之外，其他人可是看着殷飞从小长大的。身边的人从村子里出去，一个没留神，冷不丁的就成了大人物，又结合起这般传奇式的生存经历，想让人一下子就接受，实在是有些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