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她会原谅我吗?”我顫声问。
“我们好好跟她说,求她谅解,我相信她一定会成全我们的。”杨冷青安慰我说:“你跟美花是好朋友,情同姐妹,我相信她也希望看到你幸福,所以别担心!”
不!杨冷青并不懂,就是因为是好朋友,所以才更加不可原谅。美花如果知道所有的一切,一定会恨我一辈子!
“冷吗?怎么在发抖?”杨冷青问,拥紧了我。
我摇头,却更加紧偎在他怀里。
眼前迷濛,晦暗的光影中一场风暴正在湧现。我疲倦地闭上眼眸,所有的愁绪烦恼慢慢在沉澱。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我实在是倦了。
第十四章
那以后,秋天就凋零地过了。
冬天以凌人的威势逼迫人间,冷空气笼罩着整座迷离的城市,摄氏十度以下的低温使得一貫繁华的景色变得萧条荒涼。
日子在宁静中度过,幸福而安谧。
一个周末的午后,杨冷青和太保懒懒地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商量晚上想吃什么。
“吃火锅好吗?这种天气适合吃火锅。”他拍拍太保的肚皮,太保还他一腿九阴白骨爪。
“好是好,不过这时候人一定很多,恐怕想吃还得排隊。”我背着床坐在地上,波斯在我脚边蠕来动去。我正翻着一本杂志,半仰地回头,意愿不是很高。
“我们可以买火锅料回来自己煮。”
“买火锅料回来自己煮?”我合上杂志,不是挺认真地回问。这种天气上街买东西——光是想就让我头皮和脚底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
“顺便出去走走。老窝在屋子里也没什么意思!”杨冷青翻身换个姿势,后趴着,半身探出床外,头吊在我的颈子旁,像小孩子一样撒娇恳求说:“好不好?七月?我们一起出去走走逛逛,顺便到超级市场买火锅料理。还有,你也该买太保和波斯的糧食了吧!”
“那倒不必了。现在我吃什么,太保、波斯就吃什么。”
“可是我想吃火锅。”他仰起脸,无辜又委屈的撒娇兼撒赖的神态,像极了小孩。
我忍不住笑出来。他就势翻到地上,俐落地起身,伸手拉我起来,拍拍我臀股,催促说:
“走啦!走啦!就算是陪我,这样总行了吧!”
我拗不过他,穿上他的外套,被他拐带出门。
忠孝东路上一遇夜晚、周末假日,不管晴雨冷暖,永远都挤满人潮。杨冷青紧牵着我挤在人群里,全身上下染满兴奋、刺激、欢乐、杂乱的味道。
繁华无度,是这座城市特有的写照,以一种燃烧的姿态,逐渐在崩化成自我毀滅的灰燼。
但也因为这样,楼塌楼起,景色变幻,这座迷离的城市充斥着眩惑人的华丽灿烂。
我从来没有挤在人群中夜游的经验,紧握着杨冷青的手,深怕走去了。他朝我笑了笑,将我再拉近些。
周末的夜街是我陌生的景象,五光十色,与我惯常骑着“风速”迎着风的黑暗点透几盞灯光的孤寒冷清极度不一样。我喜欢冷清的街道,那让我觉得世界是属于我,我也属于这世界。距离太近太热闹,反而生疏了。
“我看我们将就吃小火锅算了!”经过百货公司门口,杨冷青拉我进去,走向地下小吃城。
“不买火锅料理了?”
“不买了,肚子饿得难受。”
“好吧!随你,反正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先杨冷青几步走到场店,正想开口,杨冷青突然拍拍我,将我叫到一旁说:
“等等,七月,”他拉我到跟前问:“你有没有带钱?”
“没有,我以为你带了。”
“我记得我是带了皮夹……看看有没有在你身上穿的外套里?”
我将外套里外的口袋都翻过一遍,一个铜板也没有。
我对他摇摇头,他大手往脸一矇,懊恼地说:
“一定是在跟太保斗闹时,掉在屋子里了!”
“那就回去吧!回去吃泡面大餐,我记得还有两包辣味牛肉面。”
“没别的吗?那东西吃多了会成木乃伊。”
“变成木乃伊也是将来的事,你就忍耐一次吧!”我笑得头发乱顫,不可自抑,挽着杨冷青走出百货公司。
回程的路上,他一路嘀咕埋怨,尤其裕涮!N倚λ环缍龋喒谔#缘眯〖易悠
“好好开车,别再嘀嘀咕咕了。你的大男人气概呢?跑到哪里去了?”我恼他两句。
他白我一眼,但总算闭上嘴,不再嘀咕。
皮夹果然是掉在屋子里。我们开门进去的时候,太保正使劲地咬着它,努力想将它扯得稀烂;波斯在一旁喵喵叫,跃跃欲试,不时探爪抓上一抓。
“天啊,住手!”杨冷青大叫一声,从太保爪下抢救回皮夹。皮夹被太保又咬又抓得严重变形,上头爪痕斑斑。
“你这两只猫简直胆大包天,尤其是太保,当真名如其实,不折不扣是只流氓猫。”他翻弄着皮夹,哀悼它面目全非。
太保窜到我身后,眼睛骨溜溜,对杨冷青的漫骂一副不在乎的神气。老实的波斯却像做错事的小孩,知道自己闯祸了,垂着头乖乖地挨骂,骂完了乖乖地躲到角落去。
我掩着笑,置身事外,不理杨冷青在一旁穷跺脚,脱下外套,找出那两包辣味牛肉面烧了开水煮泡。
“吃面了!”我将面端到桌上,递给杨冷青一双免洗筷子。
“我都被太保气饱了!”他对着太保咬牙又切齿。
但说是这么说,他接过筷子,大口大口两三下就将一碗面吃光,连汤都不剩。不过我也差不多,杨冷青吃完没多久,一碗面找他吃得隐约可见碗底。
看看彼此的胃口都这么惊世骇俗,两人不禁对视而笑。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拍门声,我眼皮陡跳了一下。我转头看看门,又看看杨冷青,他态度轻松地说:
“大概是志诚。他早上打过电话找我,我跟他说我会在你这里。麻烦你开门,我去洗个手。”
他起来走向浴室。我对自己失笑两声,放松下心情。
“Surprise!”门屝后跳出美花的脸,笑靨如春花。
我真的大大吃了一惊,以致于楞在当场。我万万没有想到美花会突然这样出现,她不是说她临时有事不回台北了吗?
“吓一跳吧?”她娇俏地微笑,露出一点顽皮。“本来不打算回台北的,临时改变主意就回来。我去找冷青,想给他一个惊喜,但他不在,只好折到你这里来。”
“哦……”我笑得僵硬又不自然。美花突然这样出现,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你怎么了?表情那么古怪?”她歪歪头,瞥到桌上那两个保丽龙空面碗及搁在摇椅上的外套,抬头疑惑地看我。
“七月,是不是志诚?告诉他我马上——”杨冷青的声音从浴室传来,由渺而清,越渐接近,突地戛然中止。
“美花?”他楞住了,站在厅口,忘了脚步。
美花的脸变得像死鱼肚皮一样的白,她用强装出来的笑脸死命瞧着杨冷青,用怀疑、受伤害的表情交替看看我,然后用发抖的声音问说: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你和七月,你们到底……”
“美花,我——”杨冷青的表情由呆愣渐转为下定決心的坚毅,我怕他此刻把什么事都说出来,抢先打断他的话说:
“美花,你别误会,因为冷青以为你不回台北,觉得无聊,就约了志诚和我出去,他送我回来,上来借用浴室,所以……”
“你说谎!”美花的眼神比毒蛇还阴还冷酷绝情。“我才和志诚通过电话,他重感冒一整天躺在床上,根本无法出门。”
我顿时傻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哑了半天,我才困难地从喉嚨里逼出这句话。
“如果不是作贼心虚,你又何必说谎骗我!”
“我——”
“美花,这件事你别怪七月,是我——”杨冷青走向前,脸上带着決意说出一切的神情,却被美花的歇斯底里打断:
“到现在你还要为她说话!你把我当成什么?还将不将我放在心上?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欺骗我,一直将我矇在鼓里,在暗地里偷偷来往,你们到底羞不羞耻?”
“美花,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你们是不是还想再骗我?”
“你冷静一点,美花!”杨冷青用力抓住美花,强迫她冷静下来。
“叫我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我最好的朋友背着我跟我的男朋友偷偷摸摸不知做了什么苟且的事,你居然还叫我冷静!”
“我们不是故意要欺骗你,其实我们也很痛苦。美花,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我爱的是七月,却一直没有对你说明,以致于变成今天这种局面。你一直很温柔,善解人意,希望你能谅解我们……”杨冷青终于不顾一切说出来。
“你说什么?”美花摇摇晃晃地后退几步,脸色由死鱼的白肚皮转成更难看的惨白的死人脸。
杨冷青脸上拂过一丝歉疚不忍的神情,而且自责;但他没有犹豫,心意已決地说: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一切都是我的错,但我真的爱七月,我——”
“不要再说了!我不要听!”美花大叫:“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们!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美花——”美花难过扭曲嘶吼的表情,让我的心绞成一团,觉得自己做了罪大恶极的事。
“不要叫我!你没有资格叫我!我一直当你是好朋友,你却这样对我!”她扭脸痛哭,哭声里带着怨毒的敌意。
“美花,我——”
“住口!我不要听你解释!我恨你!”
美花用尽力气尖叫着喊出来,充满悲伤、痛苦、难过和怨恨;用最恶毒不谅解的眼神紧记她对我的恨,然后转身冲出去。
“美花——”我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
她跑得很急,橫冲直撞,盲目无标的。
“美花,你听我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但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了,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好朋友?这个话你也说得出口,想想你是怎么对我的!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这样对我!为什么?”
“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
“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你是个不折不扣不要脸的贼!从一开始你就在覬覦属于我的幸福——”
“我没有!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那你为什么什么人不去爱,偏偏要爱上冷青?你明知道他是我的男朋友,却还橫刀夺爱抢走了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我——”我哑口无言,感情的事,我如果知道为什么就不会陷下这么深了。
美花伤心痛哭地跑远,我站在原处,无声地流着泪。
“七月……”杨冷青也追出来了,轻轻喊我一声,将外套披在我肩上。
我拂掉外套,无视他在我身旁,慢慢走上水泥梯。
“七月!”他叫着追上来。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爱上杨冷青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也不会伤害到美花。
美花骂得不错,我是个不折不扣不要脸的贼,我抢了她的男朋友,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幸福……
“七月!”杨冷青又喊了我一声,紧拥住我说:“你不要太自责,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会请求美花原谅,请她谅解我们。”
“我伤害了美花。如果我不爱上你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她也不会受到这么大的打击。我摧毀了她的幸福,我背叛她的感情……”我喃喃自语着。
“别再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
杨冷青一直惜护着我。他对我这么好,让我觉得更对不起美花,心里更难过。伤害了美花已是不争的事实,他再怎么安慰我,也只是为我们的罪过找理由。
“你回去吧!”我挣开他的拥抱,回到屋子,轻轻关上门,将他隔在门外。
第十五章
这个冬天,比任何气象报告专家预期的都要来得寒冷。合欢山早早飘下了雪,就连台北盆地周围几个小山丘,也降下了洁白的雪。
雪像花一样,漫山飘絮。风吹来,寒意入骨,像针一样地在刺,由冷而冰,痛到失去感觉的麻木。
我天天守在美花家的大门外,佇立在寒风中渴侍她能偶尔探出脸,接受我的道歉原谅我。然而大门总是紧掩,坚厚冷冰冰的默示拒绝的绝断。
美花丝毫不肯原谅我。我写给她的信总是原封地退回,打给她的电话也总是在我开口的第一声就被挂断。她不肯听我任何解释、接受我任何道歉。
“七月,求求你,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我在寒流来袭,刺骨冰冷几近零度的深夜中,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回到住的地方。杨冷青顶着暴风,佇立在门前,守候着我回来。
“不,我一定要求美花原谅我……”我摇头,身体突然一软,往下倒去。他急忙扶住我,又痛又急又不捨地咆哮:
“这样还不够吗?你到底还要做到怎么样的程度!你这样求她,她还不肯原谅,你又何必再折磨自己!”
“不,我必须求她原谅我……”我勉强稳住自己,推开杨冷青说:“你回去,不要再来了。”
“你以为这样就能解決一切吗?我爱的人是你,即使你离开我,我爱的人仍然是你,绝不会再回到美花身旁。我是不可能再爱上美花的,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不!你走!你是属于美花的……”我开门进去,才走了两步,身体一沉,往前摔倒下去。
“七月!”杨冷青叫了一声,太保和波斯在我身畔低低呜叫不已。
那声音离我越来越远,逐渐消溺,像悲哀的断魂。
以后的时刻我只觉得我彷彿处在水火的交融中,时冷时热。好多颜色惨白的梦,黑夜的迷离中,许些幽灵似的没有面容的轮廓,不断张合着无声的哭叫吶喊。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模糊中,我似乎听见志诚的焦虑。
好像有人一直在我身旁守护,握着我的手,炽热的深情一直在慰汤着我逐渐失去温度的心。从遥远遥远的地方传来微弱的声音,回音似地的缥缈,有人在对我呼唤。
我记得那声音,冷冽清清,一直牵系着我的心。那是杨冷青——
“七月,你醒了!太好了!”睁开第一眼,我看见的是杨冷青焦急、安慰又释怀的脸。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满鬢的鬍渣,显得很憔悴。
“我怎么了?这里是哪里?”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稍稍挣扎想起身。
“好好躺着休息别动!”杨冷青忙扶着我躺着,不让我起来。“这里是医院,你发高烧昏迷了两天。现在没事了,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康复。”
昏迷了两天?那些时冷时热,处在冰冷火热交熬中的感觉原来都是病魔的缘故。
杨冷青怔怔地看着我,紧紧握住我的手,激动地吻了又吻。他的吻触好热,传达着他深厚真挚的感情。
“太好了,你没事!医生说倘若迟了一步,就有转成肺炎的危险。这两天你高烧昏迷不醒,我真的好担心,怕你会离开我……”
看着他憔悴的脸、担心的表情,我觉得又感动又不捨。他对我的情是如此深厚,但偏偏造化如此弄人,我们相爱,却成了罪过。
“对不起,害你担心了。”我伸手想触摸他的脸,却觉得非常吃力,他握住我的手移到他脸庞。“谢谢你,一直在身旁照顾我。”
我微微喘气。高烧刚退,我觉得身体非常虚弱。
“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
我对他微微一笑,觉得很疲倦,轻轻闭上眼休息,就那样握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