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知马车行到半山坡处突然受惊了,疯狂地向坡下冲去。
“怎么回事?”司徒麟抓着车栏杆急问。
“公子,不晓得,马控制不住了。哎哟!”车夫突然惨叫一声跌落马车。
司徒麟这才看清车夫的眉间正中一箭,他脸色一变,遭了,有人要杀他。莫非是为了怀里的信,他心思急转,一瞬间想明白一切,暗骂老天爷不开眼,想控制失控的马车已然来不及了,转弯之际,眼睁睁地看着马与车分离,车身在后空中旋转了两圈,“砰”的一声落地,司徒麟被摔得七晕八素,眼一黑便晕了过去,朦胧中好似看到有人走过来翻看他的衣物,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竟是那头顶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下意识地想抬头看看四周,却突然痛哼一声,重新躺到地上。这一痛,所有的神志都回了大脑,自然也忆起了晕迷前的一刻。脑袋微微转动,望了望四周,还在老虎岭,他适才跌落的地方。右边是马车摔碎的残骸。
奇怪自己竟然还有呼吸,他右手探入怀中,一摸,果然,信已经被搜走了。他们怎么没有杀他?
继而苦笑,他现在的状况离死也不远了,胸口又闷又痛,一动都动不了,双腿被一个车轱辘卡住了,拿不出来,也没那力气。唯一完好的当属右手了。
司徒麟仰边朝天地躺在地上,等死。这老虎岭时有老虎出没,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只怕他要成老虎口中的大餐了。可叹他的一生,不甘啊!可不甘又能如何呢?他只是别人手里一颗小小的棋子。
那时爹爹的生意越做越大,却因发展过快而出现漏洞,生意一落千丈,司徒老爷心里上火,不久便病倒了。不到半年时间便病重而亡,他身为长子,要照顾幼弟与年迈的母亲,突然间朝廷的人找上了他,让他做朝廷的探子。他那时尚未成年,却也知道,若不同意,定会被灭口,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便同意了。
有朝廷的暗中帮助,做生意自然事半功倍。他也正式成为朝廷安插在攀城的一个探子。搜罗边城的一切消息呈报上去。
从答应做探子的那天起,他便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会死于非命。只是没想到会是这般窝囊的死法。朝廷有两大情报组织,一个直接效命于皇上,另一个由朝中重臣王相国掌握。
一看便知,皇上是谁也不相信的。
两个组织互相监视,互相倾轧。而自己便是他们互相倾轧下的牺牲品。
差一步,只是一步而已啊!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摆脱朝廷又能全身而退的办法,不曾想还是被人提前一步灭了口,司徒麟躺在地上呜呼哀哉,大声叹气。
其实,从司徒麟得知夏溪的身份时,便开始策划一切了。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人他是惹不起的,更加不敢得罪。可是血教他更怕啊!每天晚上都有人在天上飞来飞去,他看见一次就想抽筋一次。
他虽为朝廷办事,却不能向朝廷求救。难道告诉皇上,他不小心娶了一位魔教的小妖女,而且还是叛逃正被追杀的小妖女?现在正面临着被灭门的危险。请皇上派兵救援。异想天开啊!而且他更怕朝廷让他提供江湖上的消息。那他岂不是要天天跟那些江湖人打交道。他一不会武功,二不会在天上飞来飞去。万一哪天他是朝廷密探的身份泄露出去,那些杀人不眨眼的人会放过他!被大八块还差不多。
而此时恰巧吕家设计陷害他,司徒麟干脆将计就计,散尽钱财,遣散了所有仆人,让他们回老家。总比让血教的人宰了强。在江南他还有一处小产业,是以前置办的。这样娘亲与弟弟将来生活也会有着落。
司徒群性情急躁,不是做密探的材料。将来即使自己不在了,朝廷也不会找到他身上。
江湖人好打发,银子无论在何时都是有用的东西。朝廷这方面确是难办了些。想要全身而退不可能,他虽是小卒子,知道了也只是攀城边境的一些信息,但坏就坏在,他曾无意间看到一封朝廷的密旨,知道了一些不大不小的秘密。继续为朝廷办事,当然没问题,但若是要离开,那也只有被灭口一途了。
司徒麟想好了设计假死,用钱买通了人装成血教中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其砍死,尸身投入河中,让他们连尸体都找不到。到时他隐姓埋名,过个几年再去江南与弟弟联络。
这次他受命送一封信给新到任的宾州总兵大人。信中内容自是机密。是王丞相给总兵的亲笔信。而皇上想知道信中的内容,自然会派人来抢。
他本想趁此机会到了宾州后,众目睽睽之下让自己死在河中的。谁曾想人算不如天算,有人为了夺信竟然提前下手了。早知如此,他干吗要抢着亲自送信啊!找死啊!
司徒麟自嘲地一笑,天色将黑,他要成为老虎口中的大餐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吃了小妖女给的蛊毒呢!顺便将那只嘴馋的老虎也毒死。
奇怪,临死之前间然会想到那小妖女!明明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他失笑。
其实,这样死了也好,娘跟弟弟会安稳地过下半辈子,不怕被他牵涉了。悠悠然望着天空,眼中闪出一丝对世间的留恋,正想闭上眼睛,蓦地,头顶的天空消失了,多出一颗圆圆的脑袋。
司徒麟微微一笑,“竟然出现幻觉了,你这个小妖女,到这时候也不放过我啊!”
夏溪嘻嘻一笑,“既然还能说话,应该死不了了,呵呵。”
看到她笑颜的那一刻,司徒麟才知道,他竟然有些想念她呢!
看着门口那两座石狮子,少年歪头又看了看身侧戴斗笠的男子,“我们不进去吗?”
“不了。”
“真的不见他们?他们知道你没死,一定会高兴的。”
“走吧。”男子转身往城门口走去。
“等我一下。”少年跑着追了上来,“早知道你只是看看大门,我就不跟你来了。”
“还不是时候,再过段时间吧!”
“你是怕他们知道你诈死,会害你性命吧?”
男子伤感地说:“我死倒没什么,若是连累到娘跟弟弟就糟了,组织的规矩很严,被他们发现,娘跟弟弟的性命也是难保的。”
“哦,原来跟血教一样,都是不讲人性的地方。那就等到他们以为你死透透了,再也不会怀疑的时候我们再来吧。”
他微微点了点头,接着长叹一声,想回头再望一眼,最终还是忍住了。
少年过来握住他的手,“走吧,姐姐还在等我们呢。”
男子的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少年急忙扶了他一下,“你的腿又痛了?”
“没事。”
少年正是女扮男妆的夏溪,而戴斗笠的男子便是险些命丧老虎岭的司徒麟。司徒麟被及时赶到的夏溪所救,卧床三个月才能下地行走。这期间一直被一位叫闻人命的老郎中照顾。夏溪则是十天半个月出现一次,然后,招呼也不打,莫名其妙地又再度消失。
司徒麟很感激夏溪的救命之恩,但更感激的却是一直照顾他的闻人命老郎中,夏溪将他丢在那里后基本上就不闻不问了。久病成医,这期间他倒是对药草有了一些了解。
直至一个月前,夏溪与她干姐姐许夫人一起出现。那时司徒麟已经丢掉拐杖也可以正常行走了。
许夫人带来消息说,司徒家人已经平安到达江南,并在那里安家落户,司徒麟得知家人平好,长吁口气,待伤势痊愈后便起身前往江南,夏溪挣命也要跟着去,沈兰阻拦无效,暗叹或许真是天意,但毕竟不放心夏溪,处理完一些事情也随后跟了过来。
出了城,早有马车等候在那里,两人一前一后跳上马车。
夏溪问赶车的车夫:“我姐姐呢?去哪里了?”
“夫人收到传书,有急事先行一步,让夏姑娘与公子到四方镇的四方客栈等她。”
“哦,那赶车吧。”夏溪脑袋缩进车厢,转头,看司徒麟已经将头上的斗笠拿了下来,露出一张俊逸中略带一丝忧郁的脸庞。夏溪直直地盯着看,这张脸她就是百看不厌啊!
司徒麟抬头,“看什么?”
“呃!没啥……你在看什么?”
司徒麟将手上的书扬了一下。夏溪看到封面,一吐舌头,“又是医书啊!你难道真要跟闻人那老头学医术啊?”
“学一技之长总是有用的。”说完又低头埋于书中。
夏溪无聊地噘噘嘴,觉得司徒麟好像变了些,姐姐说变得比以前更沉稳了,要她说,是变呆了。整天不是看书就是想事情。以前在府里的司徒麟多好啊!陪她说笑,教她习字作画。她就算不是他的发妻,怎么说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夏溪的屁股蹭蹭蹭,挪挪挪,挪到司徒麟身侧,“麟哥哥,你教我写字好不好?”
“我上次给你的字帖,临摹得怎么样了?”司徒麟头也不抬地说。
“上次?哦,临摹好了。”夏溪在车厢的壁柜里摸出一叠宣纸递给司徒麟。
司徒麟翻看了一遍,“嗯,进步多了,怎么只有这几张,其他的呢?”
“就这些啊!”
司徒麟微一蹙眉,“再将这几个字各临摹一百遍。”
“啊!”夏溪惨叫,“我不是已经写得很好了吗?还要临摹啊!手指头都酸了。”
“差远呢!写完交给我看。”说完不再搭理夏溪,又自顾地看起书来。
夏溪两条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这人真是无趣,谁要真的写字啊!只是想跟他聊聊天而已。一赌气,掀开车帘,跳出去坐到车夫身边,“我来赶。驾!”
车厢里的司徒麟险些磕到脑袋,“溪儿,慢一些。”
“知道了。”夏溪嘴巴里答应,鞭子却越甩越响。
司徒麟为了稳住身形,双手抓住车壁,这会儿他也别想看书了。身体随着颠簸的马车摇摇晃晃。这时突然听到外面的车夫喊道:“夏姑娘,走错路了。”
“没错。”
“夏姑娘,夫人让你去四方客栈。你不可……”
“哎呀!真嗦,现在我说了算,我说去哪便去哪。”
“溪儿,停车。”司徒麟大喊道。
夏溪当没听见。
“停车。”司徒麟突然大喝一声。
夏溪不情不愿地将马车停了下来,“干吗?”
司徒麟掀开车帘,沉声道:“去四方客栈。”
“不要。”
“必须去。”
“你凭什么命令我,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对救命恩人大呼小叫,你……”
“夏姑娘的救命之恩,司徒麟一刻都不敢忘,日后定会报答,请夏姑娘将马车赶回原路。”司徒麟冷声说。
“你……你敢……”她气得手扬了起来,“信不信我一掌打死你。”
“夏姑娘不可!”一旁的车夫惊恐地叫了起来,夏溪发狂的样子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却也略有耳闻,凭他的武功可是十招也招架不住啊!若真伤了司徒公子,他如何向夫人交待啊?
岂知司徒麟却是非常硬气,眼一闭,“我的命本来就是夏姑娘救的,你想要取了便是。”
“你……”夏溪手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了起来,“你、你是装的,其实你心里怕得要死是不是?”
车夫的心脏随着夏溪的手悬起,落下,悬起……
司徒麟缓慢地睁开眼睛,轻叹一声:“是,我是怕得要死,但夏姑娘要取,司徒麟决不反抗。”这次他没有闭上眼睛,反而扬起头,一直静待夏溪的反应。
夏溪与他对视半晌,最后气呼呼地说道:“我不赶车了。”将鞭子扔给车夫,一错身,钻进车厢,这家伙除了那张脸之外,其他的真真是无趣之极。早知道就不跟来了,还不如跟那个闻人老头在一起有意思呢!
“去四方客栈。”赢了!司徒麟轻吁口气,对车夫说完,转身坐回车里。
车夫握紧马鞭,擦擦额头上的汗,天爷的,还是这位公子有本事啊!竟然能震住夏姑娘,平时也就夫人说话时,夏姑娘才肯听。怪不得夫人异常重视这位公子呢。
司徒麟见夏溪身子委屈地窝在一角,心微微有些软了。自己若不是笃定疯丫头喜欢他,适才也不敢与之争执了。想想还真有些后怕,疯丫头喜怒无常,若真是发起狠来,他这条命可就交待了。他刚才发什么疯?怎么也变得誓死如归了,果然跟疯人呆久了,也会变疯。
“夏姑娘,请让一下,你坐到我的书了。”
“谁稀罕啊!”夏溪将书拿起,正要扔给司徒麟,突然嘴一噘,“你以前都叫我溪儿的。”
司徒麟怔了一下,接着笑开了,“溪儿,将书还我。”
夏溪凑到司徒麟身前,小声地说道:“麟哥哥,你还生我的气吗?你以后会不会不理我?”
“怎么会呢!”司徒麟脸笑得像朵花,小妖女不生气,他开心还来不及呢!要他看,夏溪也就是小孩子心性,有时也挺可爱的。
“麟哥哥,那你今后要做什么啊?还经商吗?”
“暂时还未……”
“那你跟我闯荡江湖吧!”
“呃?我……”
“就这么说定了,等见到姐姐的时候,我便跟她说。”
“溪儿……”
“怎么,你想反悔?”夏溪眼睛瞬间冷了下来。
“……”司徒麟心底一凉,不会又是蛊毒吧!
“别忘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报答我的。我又没让你以命还命,只是让你陪我闯荡江湖而已。人家古人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夏溪理直气壮地说道。
刚刚还觉得她可爱,司徒麟勉强地笑了笑,“好,我同意便是。”
夏溪冰冷的脸瞬间笑开了。
喜怒无常,妖女,果然是妖女。
第6章(2)
马车赶到四方客栈时,已是傍晚。司徒麟在偏僻的后院要了两间上房。四方客栈虽比不上大客栈的豪华,房间倒是收拾得很干净。车夫说夫人还有其他事交待他做,让他们在此等候许夫人,他连夜便驾车离开了。
点了饭菜送到房间。司徒麟净了手,坐到桌前,对站在窗口发呆的夏溪说道:“溪儿,不饿吗?快过来吃饭。”
夏溪转过头,眉头微微蹙着,慢吞吞地坐到桌旁。
“怎么了?饭菜不合你胃口?”司徒麟疑惑地问,往常吃饭时可都是狼吞虎咽的。
“不是。”夏溪摇摇头,拿起筷子夹了两口,便又不吃了。
“是不是不舒服?”司徒麟轻声问。
夏溪仍是摇头,咬着唇齿,“我、我先回房了。”说完,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司徒麟纳闷地坐在那里,怎么回事?夏溪在他心里,虽然是个疯丫头,喜怒无常的妖女,但也是他的救命恩人,无论怎样,这条命若没有夏溪,也就葬身虎口了。而且,接触的这段时日,夏溪有时虽然任性胡闹,细算来,却从未真正伤害过他。撒娇倒是有的。他对她多少有些排斥,但感激还是有的。
司徒麟匆匆吃完了饭,有些不放心,沉思了片刻,起身去探望夏溪。走到夏溪房门口,他轻轻敲门,“溪儿,溪儿……”
一开始门内没有反应,接着“砰”的一声,好像是茶壶被摔碎的声音。
“溪儿。”司徒麟一推门,却发现门已经由里面插上了。
“滚。”门内的夏溪突然大吼一声。
司徒麟吓了一跳,“溪儿,出什么事了?把门开开。”溪儿平时虽过于任情妄为,但司徒麟知道,夏溪看他的眼神中有一份喜欢在里面,所以大部分时候还是听他的话的。
“啊……”突然门内传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惨呼,司徒麟大惊,正在踢门,却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浪迎面扑来,司徒麟惊恐地发现自己飞了起来,接着一阵剧痛,整个身体撞到了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