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商菊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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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商菊篱-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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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菊篱因为这个吻,心头震颤,更加肯定自己将要去做的事。
  他非常克制的移开薄唇,低语,“我能给你的,就这么多时间。”
  再多,他也忍不得了。
  “小菊明白。”东菊篱说,却误会了他的忍耐——她明白这段时间他需要专心,才能小心计算,严防出错。
  做大事是不讲儿女私情的。
  那一年,金岳无主,却有东家。
  开春,东廷蔚虽然不愿意让有病在身的女儿远行,然而一听见她是去收货银的,尤其又有七大家之一的敖氏前来护送,于是派了信任的手下,陪同她一起去。
  初春,东家正式投靠战氏,东菊篱写了封信,向父亲东廷蔚阐述其利益,被接受,于是她在战氏扶风留下。其后,她疯病已愈的消息传遍天下。
  春末,万俟非按照万俟懿之意,入雾泽长孙家,见军师房素合,说服他,万俟家还有可留之处。
  初夏,鸾皇派遣左相庞弩前去说服战氏与长孙氏退兵,并重新协商边界,最后谈判破裂,左相无功而返,其后两家持续屯兵,招揽军粮。
  仲夏,万俟懿悄悄离开金岳,送上战氏前锋大将的人头及大批军粮,跪求长孙氏之主收留,其后以门客身分,正式投靠在长孙氏之下。
  初秋,福家兄妹离开金岳,回到少阴。
  同一时间,右相的位置由贾文原接替,贾家是为万俟家姻亲——贾文雅为万俟非之妻,但不为人所知。
  之后两年,战氏与长孙氏的漫长之战展开了,而万俟家的真命天子屈居于他人之下,静静的等待潜龙冲天的时候。
  一切都在盘算中。
  遍地尸体,不可怕,因为战场总是如此。
  东菊篱戴着斗笠,站在一叶轻舟上,由炎阳帮的头子徐离陪同,溯江而行,途经之处,尽是披着战甲的兵卒的尸体。
  “让东小姐到这里来,真是失礼。”战氏军师严坤锦站在浅水处,口鼻间包着布巾,遮掩浓浓的尸臭味。
  东菊篱亦然,微微福身,笑容可掬,“军师甭多礼,我总得知道这门生意值不值得。”
  “那么东小姐认为呢?”严坤锦双手负背,孤立的身形瞧不出情绪。
  “这一仗,我无法说主公胜得漂亮,但是胜了就是胜了,咱们商人只看利益。”此刻她口中的主公,指的是新的战氏之主战城。
  她现在是战家的人。
  “那就请东小姐继续支援主公了。”严坤锦回眸,笑咪咪的说。
  忽而,江上食尸的禽鸟仿佛被什么惊扰,同时骤然起飞,一时之间掩盖了她的轻舟。
  东菊篱美目溜转,远望那一头的树林,少顷,在鸟群离江后,才转回头,对严坤锦笑说:“愿主公终成霸业。”
  愿她的主公——万俟懿。
  还记得那天灭族的仇恨吗?
  树林里,有人拉满了弓,正对江上独立的人影。
  “慢。”
  忽然,有人按住了那欲放箭的手。
  “严坤锦和福拾翠是同门师兄弟,他和福家兄妹必有勾结。”他们万俟家才会败得如此彻底。握紧弓,江雷死盯着那人影,语气是掩饰过的平静。
  他的身上还留有福拾翠给的伤,以及他的兄弟全都是。
  “没错。”万俟懿不容置喙,按住他的弓不放,“但不是时候。”
  留着,为小菊留着,否则她难辞其咎。
  “是,属下逾越了。”江雷松开弦。
  没忘,主公没忘记血海深仇,而他差点铸成大错。
  “没关系,我赞成你解瘾。”万俟懿稍稍转移箭尖的方向,对他浅笑。
  敌人如此之近,要忍,实在难。
  江雷在他的指示下,射出无声无息的利箭,霎时江雁惊弓,一齐展翅而飞,隐藏了箭的去向,却令轻舟上的人儿因此回头。
  他有多久没见到她了?
  一年多了吧!
  而今远远的一眼,竟是他们所能拥有彼此的最近距离。
  如此的远哪!
  江雁飞去,江中伊人的目光也撤去,没多久便随着轻舟而去。
  她是否察觉他?
  从那双深远的明眸,他不该怀疑。可是这一眼,徒然加深不顾一切相见的欲望而已。
  真不该的,不该让江雷射出那箭的,因为那解的不是不能刺杀敌人的瘾,而是想见她的瘾。
  他已经快忍不住了。
  “懿,就快了。”同样在场的万俟非明白弟弟的心情,不禁安慰。
  万俟懿收回凝视她背影的深沉目光,回过头,又是那个温文儒雅的年轻人,只不过现在的他多了一分被隐藏起来的锐利霸气。
  “没错,快了。”他拍拍兄长的肩,转身离去。
  万俟非看着弟弟的身影,感觉自己已经见到万俟家重新立足的荣景。
  沉寂数年,他们将走向霸业。
  第8章(1)
  天下人都知道,战氏与长孙氏的“感情”极差。
  天下人也都知道,这两大家背后有同样失和的两家人在支撑。
  没错,人尽皆知。
  东菊篱在炎阳帮头子徐离的陪伴下,走进战氏位于扶风的宅邸,接着在穿着轻甲的兵卒引领下,踏入正厅。
  “喔,来了。”主位上,战城手中拿着一封已拆的信,见到她之后,随即交给身旁的主簿收妥。
  “主公。”东菊篱娉婷的福身,“不知道你急着找我入城是什么事?”
  “这儿有一封给你的信,是从金岳来的。”战城说着,有意无意的睐着她。
  主簿随即恭敬的上前,把信送到她手中。
  “因为信使的模样匆忙紧急,我就先打开来看了,东小姐别见怪。”战城又说。
  东菊篱嫣然一笑,“怎么会呢?主公如此关心,是小菊的福气。不如请主公直接告诉小菊信的内容吧!”
  心下明白战城是在怀疑自己,她自然得曲解他的意思,并使他在众人的面前说出书信的内容,以解除在场将领对她的疑虑。
  战城敛下锐利的眸光,语气有些凝重,“似乎是东掌柜病急了,所以派人前来通知东小姐。”
  东菊篱面容丕变,颤抖的摊开信,仔细浏览,最后难以置信的双腿虚软。
  徐离立刻上前,稳住她。
  “东小姐切莫忧心,我立刻派最好的大夫赶到金岳,为东掌柜治病。”战城连忙开口。
  “谢……谢主公好意。”她面容铁青,又福了个身,“小菊想回个信,请主公容许我先行告退。”
  战城多看了她一眼,允了,“下去吧!”
  东菊篱于是在徐离的搀扶下,离开战氏宅邸,坐上马车,没入夜色。
  正厅内,战城拉回视线,看向一旁的严坤锦。
  “看来真的是东廷蔚大病,否则她怎么会如此失态?军师见此情况,还认为东家和万俟懿有往来?”
  “主公应该没忘记,当年金岳人人都在传东菊篱为万俟懿休妻的事疯狂,足以见得他们夫妻情感至深,这当然是一段佳话,倒也让我看出万俟懿当年休妻,其实是为了保住东菊篱这颗有用的棋子。”严坤锦有条不紊的分析。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只是故意让人认为两家早已恩断义绝,枱面下仍有交集。”战城沉吟。
  “当然,但也可能是我多疑。”严坤锦的双眸流转着笑意,没把话说绝了。
  战城吃下侍女夹递的菜,随后问道:“东菊篱的落脚处呢?”
  “目前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他们早就派人盯着。
  “希望只是军师的多疑,否则东菊篱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才。”光是她在战氏的这两年内,就为他带来极大的财富,从没见过打仗还可以赚钱的。
  “主公唯才是用。”
  “若非你不赞成,我真想纳她为妾……不,甚至是战氏主母之位都可以给她。”
  严坤锦朗笑出声,“主公若想养虎为患,属下也只能替你驯虎了。”
  “军师这话可得记下,一旦确认他们之间没有关联,我就要东菊篱。”战城笑说。
  他倒是不担心东菊篱,大概是因为她之前负责押粮上前线,途中看穿长孙军的进攻策略,便使计部署,反将了长孙氏一军,让一同运送的将领和领兵前去营救的左翼将军多有赞声,后又屡建奇功,不少人慢慢的接受她一个商贾却在战场上出现,碰到问题甚至会请示她,才让严坤锦有些吃味。
  这种心理,战城很了解,但毕竟是劳苦功高的军师,只要不伤兵劳民,这点小事,就由他去怀疑了。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
  “他们在怀疑我们。”徐离低语。
  “这点从一开始就没变过。”已不复见忧心忡忡的东菊篱这么说。
  偷看他们的信,说是关心,不让他们轻易的离开,就派大夫去,明摆了是有人向战城告密。
  所以,才需要她在战氏这里稳定。
  “也不想想他们利用东家多少,才能继续和长孙家抗衡到现在,若非有我们的势力,他们早就垮台。”徐离冷哼一声。
  让战氏垮台一直是他们计画中的一环,然而要一边扶持,一边弄垮,却是一件难事,不过战城如此公开的怀疑她,看来也该是时候了。
  “这是个扭曲的时代呀!天朝建立到现在,不过是个空有的壳,私底下七大家还不是拥兵自重,爱怎么做就怎么做?鸾皇光是忙着稳固少阴和清除昆仑血脉就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哪有时间管这些诸候?我想,她大概在等待七大家相互用兵,斗得外疲内虚,再来‘清理门’。”东菊篱抿唇轻笑,把这些上位者的心思一个个摸得透彻。
  在这个时代,看的是谁算得多,谁算得远。
  不只要看透敌人的下一步,还有下下步,再下步,要赢,就得不断算,算计,也算人心。
  徐离认真的听着,忽然开口,“这封信是从主公那儿捎来的,夫人不写封信回去通知金岳的东掌柜小心应付?”
  没错,那封从战城手中接过的信,并不真是从金岳东廷蔚那里来的,而是万俟懿那边送来,上面的内容只有东菊篱能够看懂,其他人看来不过就是一封家书,因为那封信并不是摊开看的。
  “我爹不笨,自然会有办法应付。”正依照一定的方式计算信纸折叠角度,东菊篱倒不担心。
  她担心的是,该怎么扳倒战氏?
  这几年长孙氏与战氏两家的大小战况,几乎都是十场内,有六、七场是战氏赢,然则虽是赢,却也损失惨重,长孙氏则是输,却损失不大,如此已经能看出私底下究竟谁有实力。
  而现在,最后一计已经在酝酿,但是还差了个重要的东西,依照万俟懿的计画,要等那东西得手,她才能离开战氏。
  “主公派人送来口信,希望夫人做完最后一件事,便立刻离开扶风。”徐离把从万俟懿那里带回来的消息告诉她。
  东菊篱眼波一转,在心里盘算万俟懿的用意。
  把最后一件事做完,指的是告诉战城错的长孙氏进攻地点,但是她还没拿到那不可或缺的石南玉。
  那块原本埋藏在荒山中的玉石,在二十几年前被一个名叫石南的扶风人开采出来,之后献给了大陆当时的统治者昆仑,不过由于外表未经雕琢,并未获得重视,一直以来被搁在昆仑的宝库中,直到宝库被盗,才辗转流落出来。
  据说有个玉工接下了这块玉石,凿开表面的几块石块,终于见到不起眼外表之下的洁白晶莹的美玉。玉工最后把玉送回给开采地扶风的战氏之主,但是石南玉为玉中之玉的美名早已传遍天下。
  鸾皇几次有意无意的试探,希望能拿玉来做传国玉玺,然而战氏否认玉在他们手上,为了避免被天下人耻笑强抢宝物的恶名,鸾皇最后也只好作罢。
  万俟懿深知只要把石南玉献给鸾皇,便能重新获得赏识,所以要她在战氏的日子格外留心石南玉的消息,她也得到一些讹传的消息,经过证实后,没有一个是真的,不过既然他会要她离开,意思是玉已经“上路”了嘛……
  “主公当真那么说?”
  “是的。”徐离顿了顿,“但是现在战城恐怕不会让我们轻易的离开扶风。”
  终于折叠完成,扫过信件真正内容,确定了万俟懿的布局,东菊篱安了心,笑说:“离开的‘路’,主公不是已经为我们铺好了?”
  徐离瞧她胸有成竹,也笑了,“恭喜夫人再过不久就能见到主公。”
  东菊篱有些赧然,仍止不住笑。
  归去路遥,但她即将上路,载着满心的近君情怯。
  相见难。
  房内一盏飘忽的烛火,万俟懿正在抚琴。
  不一会儿,万俟非从外头走进来,揶揄道:“我从你的琴声可以听出迫不及待,是因为小菊要回来了吧!”
  万俟懿坚持弹完一曲,笑容如玉,“大哥又何必在众人面前拆我的台?”
  霎时,一屋子的将领和佣兵队都笑了。
  “主公和夫人用心良苦,实在令人佩服。”佣兵队头子江雷说。
  “这几年,大家都辛苦了。”万俟懿的笑容浅了些,“在座各位,不是跟着懿多年,就是在万俟家最困弱的时候仍愿意出一分心力,帮助万俟家的英雄好汉,懿实为感谢。”
  “主公千万别这么说。”
  “这是咱们该做的。”
  众人纷纷附和。
  万俟懿的双眸闪烁着深思的光芒,“现在,朝中有文原兄,和我们有关联的罗东家又是长孙氏最有力的支持者,金岳还有东家、凌家和何家,石南玉也已经上路,接下来,就等最后一批资金运回金岳,现在还留守这儿的兄弟们也能撤离。”
  “接下来只等这可恶的长孙家和战家自相残杀。”
  “咱们万俟家就要重新立足于北方,然后并吞雾泽与扶风。”
  将领们全都是追随万俟懿许久,也略知他的计策。
  “没错,懿的棋局到此,布完了。”万俟懿起身,从容自若却充满自信的笑容重新浮现他成熟许多的俊容。
  一屋子的人马朝着他拱手,齐声道:“主公和夫人辛苦了。”
  少顷,房内只剩万俟非和万俟懿两兄弟。
  “怎么不亲自去接小菊?”万俟非开口问了。
  “我还不能走。”长孙氏里还有人防他,所以不能擅自行动,“请大哥替我去迎接她吧!务必把她平安的带回来。”
  听了弟弟慎重的语气,万俟非叹口气,“虽然我认为小菊最想看到的人不会是我,但是我会把她平安的带回来。”
  “谢谢。”万俟懿的话表达不出心里万分之一的感激。
  如果可以,他想自己去。
  但是房素合防他,现在还不是能撤的时候,他还有事情要做。
  做大事,要心无旁骛。
  小菊对他这么说过,就是因为这句话,他才能支撑到现在,何况他们都分开这么久了,也不急于一时片刻。
  相见难,因为还得再忍忍。
  东菊篱最后仍以放心不下父亲为由,“暂时”告别战城,离开扶风。
  同一时间,东家在战氏的势力,也在东菊篱的部署下,悄悄撤离。
  战氏在不知不觉间,空了。
  “他们一定没发现。”徐离眺望已经消失的扶风城,露出剽悍的笑容。
  披着斗篷的东菊篱骑着一匹战城好意赏赐的快马,“主公常说,做生意,就像好几个杯子装水,换来换去,都要有水在里头,如今战氏空了,就有别家满了。”
  “只能怪战城空有疑心,却没有证据,临别还送我们这么好的马,让我们能加快速度赶回主公的身边。”徐离领在前头,不远处已有闪烁成暗号的火光。
  东菊篱也看到了。
  打从知道即将回到丈夫的身边,便睡不着的兴奋和期待胀满胸口,她看见有人来接他们了。
  她快马加鞭,不断的朝前方一小队人马前进,直到那抹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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