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那几个已然逼近,云飞道;“姑娘,请再退后点。”
赵佩芳应声退向后去,适时,一声沉喝,那几个软剑齐递,脚下忽疾,一拥剑都罩向云飞。
云飞道:“比这个你们还得再学几年。”马鞭一抖迎了上去。
只见人影交错连闪,只听呼叫迭起,转眼间归于静止,云飞退回了原处,手握马鞭,昂然卓立。
那几个,全弃了剑,每人身上都有一处记号,一个个两手捂着伤处,有蹲的,有倒的,也有站着。
云飞淡然一笑道:“有些事是不能不信的,那位有兴趣再……”
浓眉大眼汉子白了脸,翻身便跑。
云飞沉喝说道:“站住,你敢再动一步我断你双腿。”
浓眉大眼汉子机伶一颤,两脚就像被钉在地上,没敢再动一动,他是怕了这位所学高绝的“病夫”。
云飞道:“你这种人交不得,人家是帮你忙讨债的,怎么到这时候你却要一溜了之,真让人寒心。”
浓眉大眼汉子站在那儿没敢吭一声。
云飞道:“转过来。”
浓眉大眼汉子的确听话,乖乖地转了过来,一张脸没一点血色,眼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惊骇畏惧神色。
云飞道:“你说话比较方便些,答我问话,统率宫廷高手与火枪营人手到保定来的,是那一位大员呢?”
浓眉大眼汉子没说话。
云飞道:“怎么,非要等我动手不可么?”
浓眉大眼汉子忙道:“是……是龙大人。”
云飞神色一动,道:“那位龙大人?”
浓眉大眼汉子道:“九门提督龙大人。”
云飞脸色一变,目中倏泛异采,诧声说道:“会是他……”
倏地转趋平静,道;“龙大人现住何处?”
浓眉大眼汉子一惊忙道:“你……你想干什么?”
云飞道:“没什么,问问,告诉我,龙大人现住何处?”
浓眉大眼汉子满脸惊骇,没说话。
云飞道:“除非你想让人抬着回去,今生今世别想走路,要不然你就老老实实地答我问话。”
浓眉大眼汉子忙颤声说道;“龙大人现……现住知……知府衙门。”
云飞淡然一笑道:“再答我一问,你们就是京里来的宫廷好手么?”
浓眉大眼汉子忙道:“不,不,我几个只是侍卫营的……”
云飞道;“那么,那些大内侍卫呢?”
浓眉大眼汉子道;“没出来,他们不会轻易出来的。”
云飞道:“说得是,他们架子大,身分高,非同小可,大内侍卫这次一共来了多少?”
浓眉大眼汉子道:“总有好几十位。”
云飞道:“到底是多少,说清楚点。”
浓眉大眼汉子道:“有……有三十位。”
云飞眉锋一皱,道:“不少,敢情是尽出精锐,怎未见火枪营的人?”
浓眉大眼汉子道:“他们没来……”
云飞“嗯”了一声。
浓眉大眼汉子忙道:“他们因为人多,别处住不下,所以只好住在旗营里。”
云飞淡然一笑,马鞭轻挥,道:“好了,诸位请回吧。”
浓眉大眼汉子如逢大赦,云飞话声一落,他转身先跑了。
那十几个也忍着疼,忙拾起软剑跟着跑了。
云飞笑道:“诸位走好,恕我不送了。”
那十几个大概没听见,没人答应嘛,转眼间跑得无影无踪,这西城根儿,又恢复了寂静。
云飞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眉锋跟着皱起,脸上浮起一片阴霾,显示出沉重心情的阴霾。
另外,他一双目光中,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他呆呆地站在那儿,似乎忘却身后还有一个人。
赵佩芳如大梦初醒,惊喜难以言喻地猛步到了云飞身边,睁着一双美目,紧紧地盯着云飞,颤声说道:“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你会有……”
云飞淡然说道:“姑娘,咱们该回去了。”迈步往前走去。
赵佩芳呆了一呆,忙跟了上去。
而,云飞突然停步转身,道:“姑娘,请等一等。”
赵佩芳连忙停了步,圆睁着美目道:“怎么了?”
云飞道:“我有几句话要告诉姑娘,姑娘现在已经知道,我不是大虎的表兄,而且也知道我有一身还不算太糟的所学了,可是?”
赵佩芳忙点头说道:“是的,怎么?”
云飞道:“我可以再告诉姑娘一件事,阴小卿身边的那两个人,也是我惩治的。”
赵佩芳惊呼一声道:“怎么,那也是你……不错,该是你,该是你,换个人谁敢招惹阴家,谁又能惩治阴家的人……”
云飞道:“接下来我求姑娘两件事,但知我姓云名飞,别问我是谁,今夜的事也别对任何人说,行么?”
赵佩芳道:“为什么?”
云飞道;“姑娘,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赵佩芳迟疑了一下,道;“我很想知道你是谁,真的,除了这—点……”
云飞道;“姑娘但知我是云飞,何必多问其他。”
赵佩芳道:“你告诉我,我发誓不再对任何人说,就连我爹……”
云飞摇头说道;“姑娘原谅,我不能,我在镖局待不了多久,此间事一了,我就会走的,就像一片浮云一样,来了,又去了,何必留下痕迹。”
赵佩芳忙道:“怎么,你还要走?”
云飞点头说道;“是的,姑娘,镖局不是我长久寄身之处,我这个人是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的,这多年来也一直萍飘四海。浪迹天涯,到处为家,这就是我为什么取名云飞,其理在此。”
赵佩芳道:“你一定要走么?”
云飞道:“姑娘,这是必然的,此间事一了我就走。”
赵佩芳道:“那你为什么要来?”
云飞道:“无他,只为管管不平事。”
赵佩芳道:“为救我?”
云飞道;“不能说为救姑娘,只能说为维护公理,维护道义。”
赵佩芳道:“你知道,在我来说,这是恩,而且是最大恩。”
云飞摇头说道:“姑娘,我不这么想。”
赵佩芳道:“可是假如你是我,你就会这么想。”
云飞道:“那……任凭姑娘了。”
赵佩芳沉默了一下,道:“为什么不愿让我知道你是谁?”
云飞道:“不是单单对姑娘一人,而是对我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赵佩芳道:“你……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云飞道:“姑娘,请别问那么多。”
赵佩芳美目一红,突然垂下螓首,道:“你此来是为救我,对我有恩,却不让我知道你是谁,你叫我将来怎么……怎么……我知道,你一定是气我,恨我……”
云飞忙道:“不,姑娘,你误会了,我没有,真的……”
赵佩芳猛抬螓首,娇靥上泪痕纵横,像一枝带雨的梨花,道:“那你就该让我知道你是谁。”
云飞心神一震,慌忙避开,那张令人心软的娇靥,那双令人硬不起心肠的目光,道:“姑娘,你要原谅……”
赵佩芳道:“那你就是气我,恨……”泪水往外一涌,捂着脸哭了起来。
云飞神色一震,忙道:“赵姑娘……”
赵佩芳没答话。
云飞道:“姑娘,你这是何苦……”
赵佩芳猛然移开柔荑,摇起了头,道:“还说我何苦?你又何忍?”
云飞道:“姑娘,我不得已……”
赵佩芳道:“换换你是我,您心里不难受么?”
云飞道:“假如我是姑娘,我会顾念别人不得已的苦衷。”
赵佩芳道:“你总不能让我糊涂下去啊。”
云飞道:“姑娘但知云飞还不够么?”
赵佩芳道:“假如你是我,你认为够不够?”
云飞道:“但知云飞,但知有这么个人,我认为很够了。”
赵佩芳道:“那是你的看法,当然你会这么说。”
云飞叹道:“姑娘,天色不少了,回去吧。”
“不,”赵佩芳猛一摇头道:“你要是不告诉你是谁,我就在这儿站到死。”
云飞眉锋—皱,道:“姑娘……”
赵佩芳道:“至少你也该让我知道你姓什么?”
云飞道:“那跟告诉姑娘我是谁有什么两样……”
赵佩芳道:“知道你的姓,就能知道你是谁么?”
云飞轻叹一声道:“姑娘,我可以在百家姓里随便找上一个告诉姑娘,可是我不愿意这么做,我既有不忍之心,姑娘又何忍……”
赵佩芳道:“这就叫不忍之心么?你的心肠还不够硬么?”
云飞道:“姑娘,我不得已……”
赵佩芳道:“你就只会说这句话么?”
云飞道;“这是实情,姑娘,我也只有这句话。”
赵佩芳一摇头,道:“我不管,我非要你说……”
云飞双眉一扬道,“姑娘假如一定要我说的话,那是逼我提早离去。”
赵佩芳一怔忙道:“怎么,你不管我了?”
这句话又有语病,她娇靥为之一红。
云飞没想那么多,微一摇头道:“倒不是撒手不管,我不是有始有终、虎头蛇尾的人,管我仍然会管,可是我要换个地方管。”
赵佩芳泪珠往外一涌,道:“别这么狠心好么?”
云飞道:“姑娘,我仍是那句话,不得已……”
赵佩芳低下了头,道:“那……那你别走,我不问就是……”
云飞道:“谢谢姑娘,我也感激,请擦擦泪,回去吧。”
赵佩芳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道:“我这么伤心,你好像无动于衷。”
云飞道:“姑娘,我是不敢动于衷。”
赵佩芳扬起螓道,美目凝注,道:“你该是世上第一忍人!”
云飞避开了那双令人心神震动撼的目光,道;“姑娘,走吧。”迈步行去。
赵佩芳跟他走个并肩,但一路默默然。
走了一阵之后,云飞突然说道:“姑娘,你看见了,这些人只是侍卫营的人……”
赵佩芳道:“怎么样,还不是一个个地倒在你手下!”
云飞微一摇头,道:“姑娘,不是我自大骄狂,这也不是我,总镖头的那些位朋友,单打独斗虽可胜他们,可是不及他们人多势众,再说还有卅位真正宫廷好手尚未现身,尤其更有火枪营那个肉体难当的火器,仔细想想这安危胜负实在堪忧。”
赵佩芳听完了这番话,也自愁聚眉锋,道:“我不明白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云飞道:“很简单,姑娘,在他们眼里,一般百姓不足虑,可虑的只是读书人与江湖人,读书人能以文章鼓舞人心,江湖人则能不知不觉中取人性命,这两种人一旦造了反,那是一件很扎手的事,真要说起来,读书人手虽缚鸡,可以逮可以抓,江湖人高来高去,拿刀动杖,却使他们穷于应付,吕四娘刺雍正,血滴子杀人于无形,这两件事一直使他们引为警惕,一旦有机会让他们一网打尽江湖好手,武林精英,他们岂会轻易放过……”
赵佩芳摇头说道:“我不以为他们这种想法对,揭竿而起,三户亡秦,这是很明显的前例,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可畏者唯是,真要说起来世上差不多是读书人与江湖人可怕,再说仇恨耻辱深埋人心,代代相传,又岂是杀得尽,消弭得了的,要想不让人造反,一个杀字适得其反。”
云飞点头说道:“姑娘高明,奈何他们不这么想,在他们眼里,所有的江湖人都是草寇都是匪类,是野性难驯近不得的。”
赵佩芳道;“不管怎么说,他们总是错了,我听二叔说,已经派人到石家送信去了,利害攸关,石家不会不答应取消比武,既如此,只要人不聚集一处,看他们怎么下手。”
云飞摇头说道:“姑娘,石家或会答应取销比武,但那石玉绝不会放过了姑娘,至于后者,我也以为他们会劳师动众而出,来个毫无收获,空手而回!”
赵佩芳脸色一变,道:“石玉他还敢……”
云飞道;“姑娘,石玉宁愿把自己的妹妹双手送给阴小卿,他求姑娘心意之坚决可见一班!”
赵佩芳道:“我的命就那么苦么?”
云飞道:“姑娘,这跟命无关,石阴两家也不足虑!”
赵佩芳点头说道;“我知道,可虑的只是窥伺在侧的他们,我自己的福祸我已置于度外,可是我不能让这些武林精英毁于一旦!”
云飞道:“真要到了那时候,我或许可以解这个危厄!”
赵佩芳忙道;“你有什么办法解这个危厄?”
云飞摇头说道:“姑娘现在别问,到时候再说吧,不过我不希望用这个办法,除非万不得已,到了最后关头!”
赵佩芳道;“怎么,这又不能说么?”
云飞目光前望,道:“姑娘,到家了,你看,李顺追上来了!”
赵佩芳转眼一看,可不是,距离镖局门口已不足十丈了,李顺飞步追了过来,当即她道:“怎么他这么匆忙……”
云飞道:“怕是有什么事……”
李顺已到了一丈内,只听他叫道:“姑娘,您可回来了,赵爷都快急死了!”
赵佩芳道:“怎么,有事了么?”
李顺到了眼前,道:“赵爷听说老云陪您出去了,本来没说什么,可是后来黎爷回来了,也不知道黎爷对赵爷说了些什么,这才着了急,正预备弟兄出去找您呢!”
云飞抢着问道:“赵爷人在……”
李顺道:“赵爷,黎爷,还有总镖头跟诸老都在后听等着呢!”
云飞双眉微扬,道:“姑娘,请快一步去看看吧!”
赵佩芳微一点头,立即加紧了步履。
进了镖局,到了前院,赵佩芳突然问道:“二叔知道你有这一身……”
云飞微一点头道:“知道,可是姑娘最好也别跟他提!”
赵佩芳讶然说道:“我二叔不会武,他是怎么知道的?”
云飞道:“赵爷固然不会武,可是他有过人的目力跟心智!”
赵佩芳嫣然一笑道:“你说对了,二叔是我爹的军师,镖局里的事全由他运筹帷幄,我爹也放心把所有事务交给他……”
云飞道:“事实上赵爷确有过人之能,精明干练,总镖头尽可放心把镖局里的事务交给他!”
眼看已到后院,他一顿接道:“姑娘,我不进去了……”
赵佩芳情急伸玉手,一把拉住了他道:“你以为二叔是在等我的么?”
云飞神情微震了道:“姑娘,镖局里过往人多……”
赵佩芳猛有所觉,娇靥通红,连忙松玉手,轻声说道:“走吧,陪我进去,我不说谁知道,再说是你陪我出去的,如今回来了,你应该有个话呀!”
云飞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好吧,姑娘先请!”
赵佩芳定了定神,迈步进了后院。
这后院云飞是头一回进来,抬眼一望,只见既深又广,亭、台、楼、榭一应俱全。
他跟在赵佩芳身后很快地到了后厅,后厅中灯光外透,却听不见有人说话,静悄悄地。
赵佩芳回过头来轻轻说道:“你说句话吧!”
云飞会意一点头,扬声说;“禀赵爷,姑娘回来了!”
沉静的后厅里立即响起赵于彬惊喜话声:“佩芳,快进来,快进来!”
人影一闪,时迁飞掠出厅,第一眼他先望向云飞,云飞浅浅一礼,叫了他一声。
第二眼,他望向赵佩芳,深深一瞥道:“姑娘,你可回来了,快进去吧!”
赵佩芳脸一红,头一低,轻轻说了声:“是的,时叔叔!”快步登阶进了大厅。
时迁转望云飞道:“二爷,你不应该跟她出去。”
云飞苦笑说道;“时老,我是个下人,有什么办法!”
时迁道:“抽个空往后送个信儿不就行了么?”
云飞道:“奈何她不给我机会。”
时迁瞪了瞪眼,道:“二爷,留神她那无形的网!”
云飞心头一震,忙道:“时老,别开玩笑,我没把自己和盘托出。”
时迁一怔道:“噢,她依么?”
云飞道:“毕竟她依了!”
时迁摇头说道:“让人难信,让人难信,二爷,我偷儿老眼雪亮,瞧得清楚,她已经有点别扭了。”
云飞道:“时老,就凭我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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