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雪一惊,闪身就要迎前,龙素梅一把揪住了她道:“阿雪,别乱动,是自己人。”
两条人条飞射落在面前,头一低,向前跨了三步,一起打了下去:“奴才等见过姑娘。”
绛雪讶然说道:“赵护卫,孙护卫,是你两个……”
龙素梅一抬皓腕,道:“你两个站好了说话。”
那两个应声退向一旁,看清楚了,是两个英武中年汉子,打扮利落,各人腰里鼓鼓的,垂手恭谨站着。
龙素梅道:“你两个怎知道我在这儿?”
左边中年汉子道:“四姑娘,奴才等在附近县城里碰见了大内三位唐侍卫!”
龙素梅轻“哦”一声道:“原来你两个碰见了他三个,有什么事么?”
左边中年汉子从怀中摸出一物,低头走近,双手献上:“姑娘,您请看看这个!”
那是一封信,火漆封口,显示非常紧急。
龙素梅诧异地接了过去,拆开信封,抽出信笺,展开来借着偏沉的月光去看那么一下,她立即神情震动,娇靥色变,抬眼急急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左边中年汉子道:“四姑娘,,快半个月了!”
“快半个月了,”龙素梅失声叫道:“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左边中年汉子道:“姑娘恕罪,奴才等一向不知道姑娘的行踪,即使今天,要不是在附近县城里碰见大内三位唐护卫……”
龙素梅急躁地一摊手,道:“不要说了。”
左边中年汉子应了一声,立即住口不言。
龙素梅呆呆地站在那儿,一言不发,那憔悴情瘦娇靥上的神色很复杂,似乎有什么难以决定的事。
绛雪忍不住问道:“姑娘,怎么回事……”
龙素梅道:“你看看。”抬手把那张信笺递了过去。
绛雪按过一看,立即变色惊呼,道:“是大人……姑娘,您看咱们怎么办?”
龙素梅双眉一扬,道:“身为人女,以孝当先,养育之恩天高地厚,咱们回去。”
绛雪刚脱口一声:“回去?”
龙素梅已摆了玉手,道:“你两个带路。”
那两个中年汉于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龙素梅跟着迈了步。
绛雪呆了一呆,连忙跟了上去。
这一行五人,转眼间消失在村口茫茫夜色里。
这五位刚走远不见,由陈家竹篱外左边一处暗隅内,闪出一条颀长人影,这人影映着偏沉的月光长长地拖在地上,看上去是那么孤寂,那么落寞。
他,赫然竟是燕翔云。
他呆呆地望着村口的茫茫夜色,喃喃说道:“素梅,我非铁石心肠,也不是薄情寡义,实在是你我之间……唉,这些你该想得到,你这是何苦……”
“你只知你心碎,可知我柔肠寸断,痛苦难当,曾因酒醇鞭名马,唯恐情多累佳人。我自知负你良多,素梅,倘若你是我,你该恕我,谅我……”
“素梅,你中计了,此番回去只怕……唉,也好,这样咱们都可以放心了,我衷心希望你将来能有个美满的好归宿,世上佳伴良多,你生长在宦门,那就像一株长于富贵的花,一旦移植于野,就会失去光泽,失去芳香,失去娇艳而慢慢地枯萎的……”
“走了,该走的都走了,我也该走了,不是么……”
蓦地一声自嘲轻笑,随着这声自嘲轻笑,他那颀长的身影一闪不见,刹时间,这儿又归于寂静,空荡。
这渔村,似在酣睡中,就好像根本没发生任何事一样,那么宁静,那么安详……
第四章 声威震四海
在河北,北京城算得上古,可是最古的应该推保定。
河北一带,在古时属幽燕冀州之地,中古时的政治角逐之地,此一中心就在保定附近,保定是燕赵一带的标准古城,地属居庸、紫荆、侧马三关的中心,而与平、津成鼎足之势,所以千百年来,战乱频仍,算得上一个古战场。
在这年头,保定直隶京师,除了北京城外,这地方该算是个顶热闹,顶繁荣的地方,
朝廷在这儿设了一府,就叫做保定府,也因为定城里有条清苑河,所以也有人称保定为清苑。
保定府在当年很闹了一阵子,说当年其实也不过是一两个年头,那是因为江湖第一名手李剑寒从这儿经过。
李剑寒这三个字响澈云霄,震慑宇内,他这个人不但功夫好,武艺高,打遍天下无敌手,而且人也长得俊美洒脱,堪称当世第一美男子。
凡是见过他的人,都会说他不像个拿刀动杖,动辄沾血腥的江湖豪客,他的品貌,他的气度,他的所学,他的胸蕴,却像个浊世翩翩佳公子,俊俏而风流,看上去文质彬彬软绵绵,可是他软中带硬,看人一眼能震住人,也能吓煞一般宵小。
李剑寒经过保定府,所以引起骚动,那是因为大街中胡同,知道他的,听到过他的,争恐一睹他的风采,他那绝世的风采。
尤其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搽胭脂抹粉,忙得不可开交,有在街上待的,也有躲在门后的,都希望能看李剑寒一眼,或者是被李剑寒看上一眼。
可是,毕竟她(他)们都失望,李剑寒是从这儿路过了没错,可是没人瞧见他,神龙见首不见尾,李剑寒他连“首”都没让人瞧见。
男人家失望就失望了,自恨福薄缘浅,可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就不同了,有的吐唾跺脚咒骂死鬼短命了寻人的关心,有的回去就洗了胭脂擦净了粉,倒在床上蒙着被子哭了三天,连饭都没吃,甚至连水也没喝一口。
夸大其词么?不,一点也不,李剑寒确是一个走到那儿便引得那儿骚动的人,他就有这股子魔力。
闹过去了,骚动过去了,风平浪静,一晃近两年,这日子不算长,可也不算短,在人们的生活中,渐渐地把他淡忘了,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就像一阵风,要来的时候天都变了色,可是一旦刮过去,去远了也就算了。
于是,保定府平静了。
于是,保定府又跟往常一样了。
在保定府城里,正对着那座巍峨壮丽的奎星楼的醉太白,是个消遣的好去处。
顾名思义,“醉太白”它是个酒馆,店面两大间,东边卖酒,西边卖茶,茶座上还有十几局棋盘,一边喝上好的香茶,一边跟三五知己下那么几盘该是人生一大乐事。
酒座上有唱大鼓的,有说书的,全是地道的北方玩艺儿,乡土气息浓厚,没人不喜欢往这儿来的。
所以,它生意好,它热闹,是天天客满座无虚席。
有人说醉太白生意好是占了风水,沾了奎星楼的光,“奎星点斗”这是妇孺皆知的事,那个走运,有朝一日被奎星用那枝笔点上一下,怕不飞黄腾达,荣耀一辈子。
说归这么说,可是凡是进醉太白坐过的人还没有一个摇身一变做了官,连个起码的秀才都没出过。
不过这说法挺有效,便连朝廷设在城里的莲池书院里的文老爷们也常到这儿来饮酒赋诗风雅一番,乐上一乐。
这一天,醉太白跟往日一样地又卖了个满座。
闹哄哄的,猜拳行令,大鼓,说书,那声音能传出老远,能震动半个保定府城。
这时候,醉太白门口,拍着双手走进一个小伙子。
小伙子挺结实,个头儿挺壮,一条辫子盘在头上,裤腿,细小卷起老高,黑脸上溅着几点泥土,一进门,他就扯着喉咙嚷了起来:“各位,喜事儿,喜事儿,李剑寒来了。”
这一声,像晴空里响起个霹雳,全场立时鸦雀无声,有个汉子一惊抬了头,跟着所有的目光一起投射过来,说书的不说了,唱大鼓的也歇槌停板了,座头上忽地站起个半截铁塔般大汉,他睁着一双牛眼急问道:“大虎,在那儿?”
小伙子一龇牙,笑问道:“罗汉爷,你想瞧瞧?”
“你妈的废话!”黑大汉道:“当然想,保定府的人谁不想,自从两年……”
小伙子咧嘴笑道:“那年没一个人瞧见,今年独我大虎走运,我瞧见了,不是瞧见了,我还跟他聊了半天,挺热络的,他还打算收我当徒弟呢。”
“啊!”惊呼连起,有多少羡慕,有多少嫉妒。
“你他娘的别吹,”黑大汉一抹嘴道:“留神风大闪了舌头,也小心吹炸了,你也不撒泡尿瞧瞧,就凭你大虎那副德性,也配,你祖上没烧高香,没修这门子德,我第一个不信你有……”
“罗汉爷,”小伙子眨了眨眼,道:“不信就算了,也没人让你信,等着瞧吧,有那么一天我大虎跟李剑寒学一身好本领,回来一伸手就能翻你个大跟头,好好出出气,这些年可被你欺负够了。”
黑大汉瞪了眼,破口骂道;“大虎,我XX你奶奶,你他娘的敢……”
邻座一个白净脸汉子抬了手,道:“志铁,别发横,听大虎说,那一年都错过了,今年可说什么也不能再错过了,要不然咱们会遗恨一辈子。”
“对了。”小伙子偏着脑袋,得意地笑了笑,道:“还是‘丧门神’说得对,座上那位听。”
白净脸汉子道:“大虎,少他娘的卖关于了,大伙儿没一个不想,谁不想谁就是他娘的石头,快说,快说。”
“行!”小伙子一点头,道:“想听那还不容易,谁肯请我大虎喝两盅?”
“好哇!”黑大汉子叫了起来,指着小伙子道:“这小子想骗几杯黄汤,大伙儿可别信他的,咱们没一个走霉运的,李剑寒会让他碰上,去他娘的,我不信。”
他不信归不信,小伙子早就被人抬进了他几个那一桌,大伙儿把小伙子从板凳上一按,递筷子的筷递子,倒酒的倒酒,便连两边茶座上的人也围过来了,刹时把小伙子围在了中央,简直像看宝贝,捧佛爷。
有人等不及地嚷上了:“大虎,快说,快说,快说呀!”
“你在那儿碰见了李剑寒?”
“他还是老样子么?”
“老样子,你他娘的以前见过人家么?”
那人脸一红闭了嘴。
又一个人说道:“大虎,他在那儿,你倒是说呀!”
“说!”
“快说!”
刹时又是乱哄哄的,可是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儿没动,他仍坐在他那张桌上喝他的酒。
他是个像貌平庸,但有一副看上去与众不同的颀长身材,有着一副清朗眼神的中年汉子。
突然,小伙子皱着眉头抬了手:“哎,哎,别噜苏成不成,把我的耳朵都震聋了,没瞧见么,我刚卸完车进来,让我喘口气儿,喝两杯定定神呀,真是……”
有他这一句话,大伙儿随声附和,连声应是之后立即又静了下去,连个大气儿都没敢再喘。
小伙子煞有其事,慢条斯理地一口菜,一口酒,喝完了,自有殷勤的替他斟上,刚喝了两杯,黑大汉子不耐烦了:“大虎,你他娘的这是吊大伙儿的胃口……”
“怎么?”小伙子眼一瞪,道:“刚喝两杯你就心疼了,我大虎够意思,讲交情,把这桩比天上掉元宝都喜的事说了出来,你请我喝两盅都舍不得?行,我大虎可不是没骨头、没志气的人,我不喝了。”一推酒杯就要往起站。
这一来拦他的连忙拦他,埋怨黑大汉的也埋怨黑大汉,半晌之后,说好说歹把小伙子又按了下去。
坐那儿没动的那汉子抬了抬头。
坐定,小伙子犹带余火,拿酒出气,仰脖子又是一杯,接着嚼了一口菜之后,他才抹抹嘴开了口:“咳,大伙儿听我说……”
黑大汉冷冷说道:“小子,大伙儿听着呢,留神着了,要不要我替你抚着头儿。”
小伙子两眼一瞪,大伙儿忠心耿耿,全瞪上了黑大汉,那白净脸汉子丧门神冷冷说道:“老铁,留神激起公愤。”
黑大汉撇了撇大嘴,没吭声。
小伙子又要去抓酒杯,丧门神开了口:“大虎,行了,留着点儿,说完之后这整桌子都是你的,只管你吃不完兜着回去。”
黑大汉哼地一笑道:“不错,吃不完兜着走!”
小伙子没再理会他,伸了伸脖子,咽了口唾沫,道:“听着,你们都知道西门外刘孝子家吧……”
这个说知道,那个说知道,全都知道。
本来是,刘孝子是保定府出了名的孝子,甚至上达天听,连北京城里的皇上都知道。
有人忙问说:“大虎,敢莫你就在那儿……”
“你急什么?”小伙子翻了他一眼,道:“我赶着车从西淀回来,经过西门外……”
“哎,哎,慢着,大虎。”黑大汉抬手截了口:“你他娘的晕头转向了?西淀在咱们保定东边,你从西边回来,怎么会经过西门外,你他娘的别是瞎……”
“瞎什么?”小伙子红着脸瞪眼说道:“我不能到西城拐一趟么,我有事,你明白了么?”
“是的,罗汉就爱打岔,大虎有事,你知道么?”
有人帮了腔。
于是,又一阵子你一句,我一句,黑大汉又成了众矢之的,简直没办法招架,就别说还手了。
小伙子好不得意,哼地一声道:“罗汉爷,你可别老跟我大虎过不去,有朝一日我大虎跟着李剑寒学本事回来,哼,哼。”
哼,哼两声住了口
黑大汉道:“我铁罗汉明白,你要是学了本事就有我好受的,大虎,我老铁等着你了。”
“等?”小伙子轻蔑地皱了皱鼻子,道:“到时候恐怕翻开地皮也找不着你了。”
黑大汉性烈,动不动就上火,脸色一变,就要拍桌子往起站,丧门神眼快手快,一把揪住了他,冷冷说道:“他说他的,你等他不就成了么,你要是惹翻了大伙儿,现在就有你好受的。”
黑大汉一听这话,半句没说,坐在那儿也没动。
小伙子笑了,他瞥了黑大汉一眼,道:“在那儿我碰见了个人……”
只听有人问道:“是李剑寒?”
“那还会是别人?”小伙子一仰脸,眯着眼道:“起先我可不知道他就是江湖上的大侠客李剑寒,他看上去那么年轻,比我大虎大不了多少……”
“噢,那么年轻?”
“可不是么,听人说,李剑寒只有廿几岁。”
“哎呀,年轻轻的就那么出名,他那身功夫是怎么练的,江湖上想成名可不容易啊,有的人胡子都白了,把命也赔上了都成不了名。”
“在人家李剑寒,那是反掌吹灰容易事,谁叫人家有一身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好本事嘛。”
“说得是,不知道他是跟谁学的?”
“跟谁学的,扳着指头数数,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可没几个,谁能调教得出这么高的徒弟?”
“那你说是……”
“别我说了,听大虎说吧。”
于是,小伙子就开了腔:“年轻是年轻,可是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人家有经验,有历练,要使这些,可比我大虎大多了。”
“废话,江湖上那一个比得上人家?”
“可不是么?哎,我说大虎,他是不是很俊哪?”
小伙子一巴掌拍在大腿上,也许是得意忘形,劲儿用大了,他拍得自己眉头一皱。
“俊?甭提了,俊极了,没一个大姑娘比得上他;就连那唱张生的戏子也不如他,真要说起来嘛……嗯,嗯,让我想想……对了,只有八仙里的蓝采和跟韩湘子能比得上他,还有什么潘安、宋玉……这么说吧,简直俊得不能再俊了。”
听着这话,个个直了眼,入了神。
坐在那儿没动的那位,皱了皱眉,抬了抬头。
忽听一人问道;“哎,大虎,你是怎么跟他聊上的?”
小伙子得意地一笑,道,“说来这是巧事,也是我大虎走了他娘的烧高香的运,走着走着,我那匹套车的牲口突然发了狂,叫也叫不住,拉也拉不住,这要是让它拖着那还得了,嘿,瞧人家李剑寒的身手,一个箭步上来,劈手一把抓住了那牲口的辔头,可是坏了,那牲口四蹄拚命的踢弹,可就是动不了分毫……”
“嘿,瞧瞧,这才是不含糊的真功夫。”
“可不是么,错非是李剑寒,换个人谁有这般好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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