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飞扬听到这里,心中已有八九成肯定了,楚依依是李沧海失散多年的外孙女,见楚依依伤心难过,轻轻抹去她的泪水,在她耳边轻声道:“对不起小依,我说过了不让你再伤心流泪,可又让你伤心了。只是刘大哥知道,你极有可能还有位外婆在世上。”
楚依依闻言,惊道:“那怎么可能,我外公外婆早在多年前便去世了?”
刘飞扬一愣,忽又想道她口中所说的外公外婆,估计只是她母亲的养父养母,当年李沧海和黄裳生下女儿,却在渝水也便是渝州一带,被当时还是明教教主的无名老僧带人击落水中,后被水流冲散,被人收养,之后嫁给了楚万千。随即说道:“我说的是小依的亲生外婆,只是这其中因果较为复杂,待日后再与你好好道来。”
楚依依惊异交加,道:“真的么?”在心中也是不断回忆,外公外婆去世时皆有六七十岁,和自己妈妈差了近四十年,而此时回忆他们的样貌真和自己半点不像,极有可能并不是妈妈的亲生父母。
金善明在旁听得分明,不禁脱口道:“你说什么,照你说来,楚姑娘竟是师傅的亲生孙女!”她是李沧海爱徒,平日也偶尔见师傅愁眉不展,似有极大伤心事。有一次终于开口问李沧海,李沧海也没有瞒她,便把当年之事一一说了出来。只是她落入渝水后,女儿被水冲走,她百般寻找下,毫无下落,还道女儿已遭不测。心中急怒攻心,一心报仇,却不想听到明教自教主下大批高手莫名失踪。想去找黄裳,却也是踪影难寻,心灰意冷之下这才东渡高丽,离开了中原这伤心之地。
刘飞扬听她此言,更加肯定当日落入渝水的女子便是李沧海,点头道:“正是!”楚依依闻言忍不住又哭出声来,也顾不得金善明是女扮男装,向她咽道:“姐姐,你说的是真的么?尊……她老人家便是我亲生的外婆么?”
众人中已有不少人看出金善明是女子,听楚依依叫她“姐姐”也并不奇怪,反倒见楚依依伤心不已,皆代她难过。段誉见她哭得梨花带雪,心中不住想道:这楚姑娘和王姑娘身世竟如此相同,一个丧母,一个丧父,而哭起来更是万般若人垂怜。
金善明也不由得眼圈一红,也忘了自己男装的身份,拉着楚依依的手道:“师傅她曾说过,她当年在渝水和她亲生女儿失散,百般寻找不着,还道已遭遇不测,这才去了高丽。她若知道自己还有个亲生外孙女在这世上,那真是喜悦不尽了。”
楚依依此时更是确信无疑,道:“她老人家现下身体可好?人在何处?”
金善明道:“师傅她功力通玄,外表看去还和你长得差不多,要不刚我也不会奇怪,为何你们竟长得那么像了!只是她现在在辽国。相信不久你们便可见面了。”
刘飞扬道:“怎么师叔竟在辽国?”说完心中又是一阵电光闪过,以前所知的片段一一连了起来。李沧海真正喜欢的人是黄裳,想必她也得知黄裳隐身在辽国,数十年后归来,依旧是旧情难忘,前往辽国寻他。可笑的是自己之前竟还一直以为李沧海也喜欢无崖子呢。
金善明又瞪了一眼,道:“师傅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眼中忽又闪过一丝喜色,转而对楚依依道:“妹妹,不要伤心了。待会我们便一道去辽国寻找师傅。”她心中一直梗梗于怀,刘飞扬比他后入门,竟是她的师兄,从来没叫过他一声师兄。眼下自也看出刘飞扬和楚依依间关系非同一般,而自己论起辈分来是楚依依的师叔,这下辈分终于高过刘飞扬了。想到这,心中不禁高兴万分。
旁人谁能想到她此时竟有这般的心思,楚依依此刻惊喜交集,也咽咽唔唔说不出声来,只是点头不止。
苏星河眼见这好好的一个珍珑棋会竟成了认亲的地方,众人的心神竟全部集中到了楚依依身上,却是有怒发不出来,悄悄拉过刘发扬,请声问道:“师弟,这金姑娘是何来历,你怎也称她为师,师妹?”
刘飞扬也是轻声回道:“此事的确牵连颇广,眼下闲人太多,等呆会见了无崖子师伯,再一行述说不迟。”
苏星河眼中闪过惊色,正待问他如何知道无崖子还在世上。松林中又传出一人的声音道:“慕容公子真是好雅性,你们慕容家都落到这步田地了,你竟还有闲情带着个小姑娘来游山玩水。老夫佩服,佩服!”
众人齐齐大惊,想不到慕容复竟也来到这里。目前江湖上谁都知道慕容家图谋不轨,意欲挑起江湖风波杀伐,而萧峰却满天下追杀慕容父子,谁会想到他竟会到此,听那人口气竟还带了个姑娘家来。
刘飞扬心中也是大奇,对苏星河道:“师兄待会切记小心丁春秋的毒药,其他由我来应付。”转向段誉,刚想开口说话,见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知他定是在想慕容复身边的那个姑娘王语嫣了,暗叹一句,转而对金善明道:“师妹,呆会若有变故,麻烦照看小依。敌人毒功厉害,防不胜防,绝不可大意。”
金善明见他表情严肃,知来敌非同小可,点头道:“我知道!”
只听一声清朗的声音道:“我慕容家遭卑鄙小人诬陷,那自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一日,反倒是丁先生恶名昭彰,不怕一世英名便毁在中原了么?”
说着,林中当先一老者,手执一柄鹅毛扇子,须发皆白,下巴六寸长髯,面颜红润,当真是童颜鹤发,宛如神仙般的人物。其后数步外,一年轻公子,身穿淡黄轻衫,腰配长剑,面目俊美,潇洒闲雅,随后飘然而到。
而身后又有一人叫道:“公子爷!”又是四男一女转出松林,不是王语嫣和慕容家的四大家将还有谁?
第十六节 剑拔弩张
当真是人的名,树的影。慕容复在江湖上也是鼎鼎大名,所谓“北乔峰,南慕容”,众人虽没见过他,但大都也知道他是个俊雅清贵的公子哥儿。而丁春秋在江湖上恶名昭著,没见过的却谁也没想到他竟是如此飘逸的人物。
丁春秋环视一周,见多是一群年轻人,最后目光看着棋盘,冷笑道:“这局棋是我那师鬼师傅布下的机关,本就是用来迷糊、折磨人的,可笑竟还有这么多人上当!”
众人听他如此称呼自己的师傅,皆是倒抽凉气,心中暗道:此人果然是凶恶成性!只有段誉丝毫没听他说什么,初时他见王语嫣念念不忘的表哥慕容复果真是一表人才,心里便凉了半截,在看王语嫣一身白衣,从后娉娉婷婷款款步来,一双眼睛却从没离开过慕容复身上,更是自怨自艾,自伤自叹,眼圈一红竟差点掉下泪来,慌忙低下头去。
苏星河怒道:“你叫师傅什么?”丁春秋哈哈笑道:“他是老贼,我便叫他死鬼老贼那又如何?”苏星河斜了他一眼,道:“今日聋哑老人,不聋又不哑,你可知为何?”丁春秋冷笑道:“你自悔誓言,那是存心找死,还有何多说的!”
刘飞扬在旁,本想插上一句,后转念一想,慕容复既敢到此,必有所图。以他今时今日的处境,若没有准备周全,怎么会冒险现身,而且还带在不会武功的王语嫣。在没有得知他的图谋前,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不住观察慕容复等人。
那包不同和风波恶都是见过刘飞扬的,见了他后只是面上一惊,复又平静。刘飞扬心中更是暗暗戒备。包不同在慕容复耳边轻轻数语,慕容复顺着他的目光望来,眼中闪过怨毒的神色。
苏星河不知他们间的恩怨,说道:“慕容公子可是来此弈棋。”慕容复微笑道:“正是。只是在下棋前,先见过众位江湖同道吧!”说着,竟是先走到了段誉身边,说道:“段兄,久仰大名,此前听下人言,段公子曾多番相助,并救得我表妹。慕容复在此谢过了!”竟拱身一揖。
段誉绝料不到他竟会行此大礼,忙还礼道:“不敢。”王语嫣这才“啊”的一声,道:“段公子,你好。”段誉喃喃道:“我一点都不好!”刘飞扬更是眉头紧皱。慕容复便似没看到般,又来到那个李公子面前,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慕容复有礼了!”那李公子笑道:“人道慕容公子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然是温文儒雅。在下江湖无名李庭登,见过慕容公子。”
慕容复笑着又行礼过,走到金善明前,见到楚依依只是一愣,揖手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真是一个也不放过,刘飞扬心道:到了这时,还不忘结纳天下人士,当真是禀性难移!
金善明也是不知慕容复和刘飞扬间的事,只是见慕容复温文有礼,心中颇有好感,道:“在下高丽金善明。”慕容复又谦和了几句,这才又转身走到阿朱旁,说道:“阿朱,多月不见,近来可好?数月前,听闻你走失不见,阿碧可是想念你得紧!”语气竟是温柔如昔。
阿朱早在慕容复来时,便是心跳加速,全身不安,此时又听到他提起阿碧,更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呐呐道:“见过公子。”
刘飞扬知道阿朱此时心情定是极为矛盾,跨上前来,拦在阿朱身前,说道:“慕容公子,在下刘飞扬,想必你也是听过的了。”只因出面揭露慕容家图谋的是少林派和丐帮,他们两派也没有把刘飞扬扯进来,是以江湖上的人大都不知道真正揭发慕容家图谋的便是他。而此时他对慕容复的语气,人人都听得出来,颇怀敌意。众人都知道他和萧峰是结拜兄弟,还道他是恨乌及屋。却不知他和慕容家之间早就结上死仇。
这时松林中又乱哄哄跑出一群人来,奇装异服,有的手中拿中锣鼓乐器,有的手执长幡锦旗,红红绿绿的,棋上绣着“星宿老仙”、“神通广大”等字样,不用说那是丁春秋的徒子徒孙了。星宿派中门人武功大都平常,是以到现在才到得木屋前来。
慕容复也不理会他们,冷笑道:“刘兄是么,在此我倒要请问慕容家究竟哪得罪你了,竟然诬陷我慕容家图谋造反。是了,萧峰是你的结拜义兄,你可真是萧峰的好兄弟啊,为了义兄,竟做如此卑鄙之事。倒请刘兄拿出个证据出来,要不然,今日慕容复倒要领教刘兄的高招了!”
众人大惊,心中不断咀嚼着他的话,倒觉其中颇有道理。起事造反那可不是小事,少林派和丐帮只是向天下诚说,慕容博是当年雁门关一案的主谋,却并没能拿出慕容家起事的半点证据来。而雁门关之事,江湖上知道的人本就不多,大家之所以相信慕容家有起事造反的嫌疑,那也只是因为少林派和丐帮皆是执天下武林牛耳的帮派,断不会无故乱说,更何况还是如此的大事。
丁春秋心里却是一惊:原来这小子便是刘飞扬,我可要小心防备了。他也听过刘飞扬是薛慕华的师叔,对他倒不敢小觑了。只是冷冷得看这边,见他和慕容复心中有隙,大有幸灾乐祸之意,巴不得他们斗个两败俱伤。
刘飞扬闻言,心中却是一突,的确他实在拿不出半点慕容家起事的证据,说道:“所谓无风不起浪,你们慕容家若不是做贼心虚,又何必连姑苏燕子坞老巢都不要了,便急急散去。”
慕容复强忍心中怒火,道:“这还不是拜你所赐,我姑苏慕容氏向来与江湖中人好意往来,更不愿与江湖中不明真相的朋友结下仇怨,这才忍痛迁离家园。这便是你所说的证据么,你莫不是觉得天下人都是那么好糊容的么?”这句更是厉害,以退为进,把畏罪潜逃,说成了是不想与江湖豪杰多做无谓撕杀,更体现了慕容家从善如流的美名。把一切全退到了刘飞扬身上。众人眼光不自觉都望向刘飞扬,看他如何作答。
刘飞扬知他是料定自己拿不出证据来,句句暗指自己没有证据,只是污蔑之词。说道:“那么你觉得少林派和丐帮也是无的放失,冤枉你们慕容家了?”
慕容复道:“哼,若不是你巧言如簧,少林派和丐帮又怎么会上你的当。若有证据指出我慕容家有图谋起事之意,此刻不说江湖中的朋友,便是大宋官府也容不得我慕容家了,我又如何能在这里?”他步步进逼,吃定了刘飞扬拿不出他们慕容家造反的证据来。
刘飞扬脑中电转,飞快思索着答话,他知道自己稍有词穷,看在别人眼里,那便是理屈的表现,仰天一声长笑,裹着内力远远传出,混着松涛声,直似昆岗凤鸣,动人心魄。慕容复面色微变,心道:爹爹说得不错,这小贼果然功力深厚,不可小觑。喝道:“怎么,理屈词穷了么,说不上话来了?”
刘飞扬长笑间已想好对策,蓦地停住笑声,道:“你说慕容家是冤枉无辜的,那你可敢答我几个问题?”
慕容复直视着他,道:“好,我倒要让在这的天下英雄看看你的嘴脸,你问吧!”
刘飞扬道:“令尊可是慕容博?”慕容复喝道:“家父的名讳,岂是你随口叫的,没的辱没了家父的名声。”刘飞扬又道:“那令尊可还在世?”慕容复一愣,厉喝道:“废话,家父身体安康,在活个五六十年也不在话下。”脑中却也是不住转动:他问这是什么意思?哼,反正不管你耍什么花样,今日总要和你算一下总帐。
刘飞扬道:“还好你没敢诅咒自己父亲。我再问你,令尊慕容博三十年前便对外声称过世,怎么如今还在世上?”慕容复冷喝道:“那是外界谣传,家父数十年来闭关苦修武学,外界的朋友不知,这才以讹传讹。你竟是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可是又要胡弄是非?”刘飞扬哈哈笑道:“好个闭关苦修武学,令尊可是修到少林寺去了?”
慕容复怒道:“满口胡言,少林派虽是中原武林大派,可我慕容家家传武学也未必不如。少林派高手如云,我父亲三十年来若藏身少林,又怎不被人发现。你这岂不是瞧不起少林派么,亏得少林高僧竟相信了你的鬼话。”
刘飞扬笑道:“你果然是时时刻刻不忘挑拨是非,你当真以为这样便可以让你慕容家从中取利了么?”慕容复喝道:“一派胡言,至此还不忘搬弄是非。”刘飞扬一声大喝,道:“好,那少林方丈玄慈大师公告天下说的那事,三十年前,令尊向他传言,说有大批契丹武士要前来少林寺抢夺武学秘籍?以至后来酿成雁门关外的惨祸,此事不假吧?别忘了玄慈大师可还在世上,以他的声望威名不会冤枉那慕容家吧?只因你慕容家是五胡燕朝后裔,时刻不忘恢复昔日的大燕皇朝,而当年天下太平,你慕容一家无机可乘,便想从中挑起宋辽间的仇杀,你慕容家才好借机起事。你不要告诉我,你不是鲜卑人,连祖宗都不敢承认的人,那在下和他更是无话可说!”说上最后一句,声音更是严厉,以内力送出直激他的脑门。
慕容复早就也是暗自戒备,奈何刘飞扬功力强过他许多,更想不道他竟施展音功,面色一变,他本就是高傲绝顶的人,平日甚至厌恶看汉字书籍。早在刘飞扬来擂鼓山前,他慕容家培养多年的机密探子便探查到他的目的。此行他是做了多手准备,这才会上山来。心神激荡下,也不愿隐瞒自己的身份,喝道:“不错,我是鲜卑族的人那又如何?这位金公子不也是高丽人么?难道我鲜卑人便不如你汉人了?”
刘飞扬哈哈笑道:“你不敢承认当年令尊的确是假传是非了么?不错,天下各族人都是一样的,不管汉人,契丹人,西夏人,大理人,高丽人,便是你们鲜卑人纵是已亡国无家,那也是一般,无分高低贵贱。”在场之中几乎各族人都有,听了此话各人脸色各异,李庭登是斥之以鼻,段誉等皆是颔首称是,金善明也是面现若有所悟的样子。而薛慕华更是激动不以,他本是黄头回鹘人,只是家国数十年前被西夏李元昊所灭,这才到了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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