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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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求凰-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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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渊玄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恼道:“该死的大武,若不是仗着四哥同意,我早就阻止这死丫头学武,学什么武?以前我打她,她连躲也不会,现在我要打,她倒是会躲了!”
  “你打女娃儿?”聂二转过脸望他,似有不赞同之意。
  “不……不行吗?反正她是买来的!买来的就该逆来顺受,就算我打死她,也不会有人吭一声!”
  “渊玄,你变了。以往,虽然你骄纵,但你从不打下人、不欺良民,而现在你开始会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娃儿。你才十岁啊、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自毁前程的。”
  “我还会有什么前程!”聂渊玄怒叫道,往后方斜退一步,瞪着聂二说道:“反正六哥的师父圆寂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再复我容貌,我已经没有将来了,为什么我不能让旁人跟我一样!二哥,你嘴里说疼我,但你们心里都一样,同样的两块玉,当其中一个碎了,没有用了,你们的心全会偏向另一块!那还要我干什么?还来看我做什么!”
  聂二皱起眉头,说道:“别靠我的右边说话,我听不清楚。”
  聂渊玄疑惑道:“二哥你──”
  聂二干脆将他的身子拎到左边来。“要说话,站在我左边,别让我费神去聆听,再费神,你二哥迟早双耳会听不见。”
  “二哥,你的耳朵?”
  “耳朵还在,右耳却失聪了。”见聂渊玄难以置信,他又用力抱住渊玄的瘦弱身子。“你这小鬼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我耳力不行,还会为我担心。”
  “怎么……怎么不会担心呢,二哥你的方向感已是奇差了,耳朵再听不见,你活在世上还有什么用处?”他恍惚地脱口说道,没有挣扎,反而直勾勾地望着二哥的耳朵。
  二哥的耳形此女人还细致漂亮,耳垂厚实,有点尖尖的,常听大哥笑二哥全身最易惹人爱怜的就是这一对美耳,如今却再也听不见声音,难怪方才总觉二哥的声量较之以往大了些。
  “二哥跟我是一样的……”他喃喃道,同伴之情油然而生,不由得亲近几分。
  “啐!谁跟你一样。你二哥我可是有远大志向的呢。”
  “二哥,你右耳都听不见了,还能有什么大志向?只能等死而已。”
  聂二眯起眼,手指啪啪作响。“你老在扯我后腿,是不是哪里看不惯我啊,渊玄,我很乐意让你在我怀里感受到我们的兄弟之情。”聂渊玄一想起他可怕的地狱式抱法,立刻摇着头。
  “不要、不要,我没扯二哥的后腿,我只是……只是关心,对啊,我是关心二哥以后万一连左耳也听不见了,那该如何是好?”
  “我姓聂啊,渊玄,两只耳朵听不见,我还有第三只耳朵啊。”他取笑说道。
  见渊玄不信,他正色说道:“好吧,我知道总有一天会再也听不见这世间的任何声音,对于那一天的到来,你二哥是有点害怕,但是我还有其它事要做,我可不想要随时随地担心受怕。”他向渊玄伸出宽厚的掌心。
  “我不想将自己锁起来,因为我的研究还没有结束,我的掌心里还有很多梦想等着我去抓。你呢,渊玄,一辈子锁在这里吗?”聂渊玄微恼地撇开脸。
  “二哥是来让我出丑的?”
  “出丑?”
  “难道不是吗?明明知道我的脸被毁了,你强要我出去见人,不是让人见笑我吗?反正我是被遗弃的,我被笑了无所谓,难道你们不怕人家笑聂家吗!?”他激动地说道,瞧见二哥浑然不在意他的委屈,反将目光落在外头。
  他循视线往外看,看到那个小女娃儿练武栽了个跟斗,趴在地上许久,才摇摇摆摆又爬起来练武。“活该!”他咕哝道。
  聂二彷佛没有听见他的幸灾乐祸,开口说道:“我听四弟提,她是大哥买来的。”
  “大哥也不知是哪儿买来的乡下小女娃儿。”
  “我原本还在奇怪思绪周虑的大哥,怎会找个小女娃儿来照顾你,后来听及四弟说,同年龄的玩伴能带你出心中牢笼,我心想也对。如果我是大哥,我会为你找一个同年龄的出气桶,任你欺负、任你玩弄,这是你兄长的私心,牺牲其他家的女儿,就算要她陪着你永远待在这个地方,她也不能有所怨言本句。”
  “她是银子换来的,就该付出代价。”聂渊玄撇开脸低声说道。
  “是啊。渊玄,难道你不曾怀疑过,为什么她家有三个小女娃儿,被卖的却是其中面貌秀美的她呢?”
  “我对她,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大哥买她的时候,她家邻居闲言闲语甚多,说她家父母貌普,长女及幼女皆神似其父其母,唯有这个君家老二,容貌奇美。乡下人家眼界小,会有什么样的闲话,你该明白。”忽地,聂二将他的脸硬生生地扳过来,不容他拒绝的说道:“渊玄,你还要自怜自哀多久?看看我们,谁不是认真在生活?难道你要永远躲在角落里,连你自己也遗弃自己吗?难道你要继续任由你这样的性子下去,当”他“让自己成长,储备实力的同时,你却永远只有十岁的能力,你甘愿吗──”
  “住口、住口:!不要听,不要听啦!”他歪着被扭到的脖子叫道,随即住耳朵,扑上床去。二哥又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心里好恨又好懊恼,恨毁了他容貌的那场大火,懊恼二哥说了这些令人讨厌的话。
  他就知道一向没有方向感的二哥千里迢迢地来找他,不会有好事情。二哥说得多容易啊,他毁的是脸,是脸啊!要他顶着一张焦炭似的脸出去,不如让他先死算了。
  “他”倒好,将他一辈子所有的幸福都给夺走了,好恨好恨啊!好恨的同时,又纳闷二哥为何能这么心平气和地接受迟早会全聋的事实?二哥不恨吗?第一次见到二哥,就觉得他的双耳好漂亮,这么漂亮的变耳如果生在自己的身上,那他在外貌上必定更是无缺,然后一夜之间,他的脸毁了,世界跟着颠倒过来──
  “我的人生从此只有黑白啊!”失去一半听力的二哥像活得极好,比起上次相见,更有计画。
  那么他呢?
  那个叫什么的死丫头因为太过漂亮,所以被卖了,为什么她一点儿也不难过,还要跟大武练武?她不觉得苦吗?他们可知要踏出第一步有多难?他是天之骄子啊,以后要他怎么面对世上所有人?心里好不服气,为什么毁他脸的凶手能够走得比他远,而他仍然孤零零地锁在牢笼里?他已经没有钥匙去打开了。
  不服气、不服气……又害怕啊……
  脑中一片混乱,不知是何时昏沉睡去,再醒来时发现怀里空无一物。
  他一惊,正要张开眼睛,忽然听见软绵绵的童音响起──“你每天晚上站在这里,不累吗?”
  聂渊玄的心脏漏跳一拍。听她声音的距离,似乎在门前与人说话,是天黑了吗?是“他”又来了吗?
  “那可不行,我不能放你进来,你也别在这里等了,他睡得很熟呢。”语毕,聂渊玄听见她拉动屏风移到门前的声音。
  “你快回去吧,你的脸这么白,半夜老在门口张望,会吓死人的。我把屏风放在这里,你就瞧不见里头了。”
  过了一会儿,床轻轻震动一下,她爬上床,自动钻进他的怀里。她不知她身上的乳香味让他多安心,让他夜夜安枕,只是最近老觉得她也瘦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她学武的关系?难道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吗?
  “八爷又流汗了。”她自言自语:“现在是七月天,他成天缠着绷带,只露眼睛,不知道会不会把脸闷坏了?”她轻轻戳了下白色的绷带。聂渊玄没有跳起来破口大骂,连他自己都在吃惊。他还在装睡,身子微颤,他在怕啊,怕她突然拆了绷带。
  “很热吗?”娇软的童音就在他耳畔,虽然轻微,但几乎穿透他的耳朵。“你都在流汗了呢!”这些日子以来,其实他知道她的好奇心很旺盛,时常喜欢趁他睡着偷摸他脸上的绷带,他都以一脚踹她下床为收场,现在……现在……敏锐地感受到凉飕飕的冷意,她拿了什么东西上床?是……匕首吗?
  “大武哥哥送我的匕首有用了呢。”她小心翼翼地割开缠在他脸上的绷带。他的心跳得好狂,没有阻止她。
  “一条、两条……三条……”她把绷带一条一条地割下,逐渐露出他被烧焦的面貌。
  空气像凝结了一样,他只感觉到她的视线胶在他的脸上,除此外再也没有其它声音。原来,他在作梦了,以为终有人不会怕他……
  “帮你擦擦汗。”她倾上前,用衣尾擦他的满头大汗,随即她的额头轻触他凸起伤疤的前额。
  他猛然张开眼,瞪着她放大的瞳孔。
  “八……八爷!”
  “你擅自拆开我脸上的绷带?”
  “没……没有,不是我……是,是那个每天在外头的那个人拆的!对,是他拆的!”这种可笑的谎言也想要骗他?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离开,硬将脸逼近她。
  “我很可怕吧?除了大夫,你是第一个见到我火烧后的脸,你是不是快吓死了呢?”
  “才不呢!”她大声说道:“我喜欢丑丑的脸。八爷,你的脸,我喜欢!”
  “胡说,谁会喜欢我的丑脸!你这小鬼想骗人,也要看是骗谁!”
  “我喜欢啊!我的爹丑丑的、我的娘也丑丑的,贤淑姐姐跟春雪妹妹也不好看,可是他们是我最喜欢的人儿。八爷,你要是好看,我才不会喜欢你呢。”这是什么理论?她的爹娘又没跟他一样被烧伤。
  “你一定骗人,美之物,人人都喜欢,你要是真能忍受我的脸,那么就不要转移你的视线,看着我一整晚,保证你明天恶梦连连。”她露出为难的表情,考虑了很久,忽然躺下,枕在他的手臂上。
  “我好累,八爷,别看着你一晚上,好不好?我就这样靠着你的头,只要我一醒来,眼里就是你的脸。”她笑道。
  一醒来就看见他,会被活活吓死的。
  “你……你真的不会害怕?”
  “不会。”
  连他自己都会害怕的脸,她怎会不怕?忽然想起二哥说,就因为她生得好看,所以被卖了。
  “你……你叫什么名字?”他别扭问道。
  “我叫练央啊,八爷,你忘了吗?”
  “你干嘛学武?反正你只是个丫头而已,只要伺候我就够了。”
  “八爷不喜欢我学武吗?我很喜欢呢,从小我的身子较一般人轻盈、听力跟眼力都奇异得好,我好奇怪为何跟姐妹不同,现在我懂了,大武哥哥说因为我是学武的料子。”她展起笑颜,对他的丑脸。
  他失神了,终于明白方才心跳如鼓的原因了。他不是怕她拆开他绷带,而是怕她见了他的脸之后,会吓去半条命。
  “八爷?”
  他忽然抱住她软软的身子,低哑说道:“二哥说得没错,二哥说得没错!我如果再不出去,我会永远追不上你们的,到那时我最后仅存的自尊心也会被你给谋杀光了。”
  “八爷,我不懂。”眼珠子轻轻往左上飘移,不敢告诉他,其实他的脸真的满丑。
  “我懂就好,我懂就好!”心里不甘心啊,不甘心永远沉沦在自怜自哀里,她也好不容易脱离过去的闲言闲语,重新有个新生活,却得陪着他这个待在黑白世界的可怜人。二哥有双漂亮的耳朵,却迟早会全聋。她有一张长大后令人失魂的桃花脸,却遭人指点。
  他的丑脸……何足挂齿?他会让人笑的,他明白,但不甘心永远停留在这里。也许,他是一直在等待,等待有一个人狠狠地敲醒他,等待有一个人会真心的不嫌弃他。
  他与“那个人”在过去都是天之骄子,因为自认尊贵,所以骄纵过分,他俩的性子是一模一样;但从今天起,他要抛掉过去的个性,将“那个人”的性子从他体内连根拨起。
  他想要新生的自己,她能做到、二哥能做到,为什么他不行……即使,他一辈子都是这张可怕又可笑的脸……不由自主地抱紧怀里的“小钥匙”,他低声问道:“你会陪着我吧?一直一直?”
  “嗯,八爷,我当然会陪着你,一直一直。”她点头,笑道。
  五年后──
  “练央、练央!”
  “八爷,要不要我上其它楼去找?”
  十五岁的少年沉吟了会,摇头说道:“不必,你在庭外等我,没有我叫你,不要进来。”
  “是。”大武恭敬地垂眸。
  少年走进院里,放眼所及是满满桃树,他环视一周,喊道:“练央,出来。”桃花灼灼。轻风一吹,抖落片片桃花香气,出于本能的,他走向其中一棵桃树,果不其然,桃树后头藏着一个少女。少女的侧面如桃花,在短短的几年已是惊人的貌美,偶尔与她在多儿园外散步,总会注意到有男子在偷窥。
  明知“窈窕淑女,君子好遂”,好几名务实的青年已在打听她的出身与闺名,他却当作不知,也不曾告诉过她,将一切烦事交给四哥去。
  “提醒我,以后别让你再穿这颜色的衣裳,混在桃花里,我几乎也要以为你是桃花精了。”
  她转过脸,略微惊讶地,随即浅笑。“我还以为你休息了呢。”
  “你出来。”他不爱站在桃花树下。
  “不想。”
  这些年来,脾气已经被她磨得极好了。她不出来,他可以将就,一步跨进桃花树下的范围。“如果你想哭,没人会瞧见的。”
  “我一点儿也不想哭。”她说话是带笑,童音依旧,怕要跟她一辈子了。
  如果说这些年来在多儿园的相依为命没有让他了解她的性子,他还真是白活了。不掉泪,不代表她不难过,她喜欢向前看,将不愉快的回忆抛诸脑后,所以她常笑。
  “不要太快遗忘过去,偶尔你可以为它痛哭一番,没人会笑你的。”他柔声说道。
  他们刚从距离此地一天行程的小村镇回来。他难得出远门,是为了带她见她的爹娘。这两年来,陆陆续续依着当年她透露的讯息,瞒着大哥终于找着她的家人。带她去,并不是要将她还给她的家人,而是血缘难离弃,尤其瞧她时常背对着他,瞧那件已穿不下的蓝色棉衣。
  所以,他带她回家,借以让她的爹娘知道当年他们卖掉的女儿成长得有多好。去了之后,才发现当年卖女之后一年,那一家子全搬走了。
  “当我的护卫吧。”短暂的沉默后,他忽然开口了。“什么?”
  “当我的随身护卫吧。”他半蹲下来,习以为常地瞧着她惊美的桃颜。“你该知道大武的身分,他是四哥的护卫,一辈子都无法离开他。”他放出沙哑的声音叫道:“大武,进来!”大武立刻捧着匕首与毛巾进桃花园来。
  聂渊玄见她惊诧,又说:“反正你也没有家人了,我亦然,同是世间孤独的人,你我都没有其它出路了,咱们相依为命吧。”
  “相依为命──”一时难以消化。才刚获知家中皆弃她离去,突然之间又要多一个亲人……
  “你的功夫好,是有目共睹的,我家兄弟身边都有一个随侍的护卫,唯我没有,你这丫头也当得够久,我瞧得起你,让你荣任此职,从此──”他忽然将左手腕贴上她的素腕,接过匕首一刀同划两人。
  大武见状,面不改色地立刻将盛酒的碗接住混下来的血滴。
  “生死与共。”
  痛感慢一步爬上她的知觉,她张圆眸子瞪着他。她不怕痛,只是措手不及……不,论反应,她绝对快过他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读书人,只是她不想挣脱,因为他的相依为命好诱人啊。
  这些年来已经跟他共处在两人世界里习惯了,如果当了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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