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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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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杆、香相木制的小盒和柜子、五花八门的小玩艺和盛花瓣的碗、黄铜香炉、盛香水用的玻璃


瓶、带有流拍磨口塞子的晶体钵、香手套、香手帕、内装肉豆宏花的针插,以及可以使一个
房间香味扑鼻百年以上的席香涛糊布。 
当然,在豪华的面向街道(或面向桥)的商店里容纳不下所有这些商品,因此在缺少地
下室的情况下,不仅这房屋的贮藏室,而且整个第二层和第三层以及第一层所有面向河的房
间,都必须作为仓库使用。其后果是,巴尔迪尼的楼房里充斥着难以形容的混乱气味。虽然
一个个产品的质量都是经过严格检查的——巴尔迪尼只购买第一流的产品——但这些产品
在气味方面配合的混乱却令人难以忍受,严如一个千人组成的乐队,每个乐手都在使劲地演
奏不同的旋律。巴尔迪尼本人和他的雇员对于这种混乱已经麻木不仁,全都像听觉迟钝的衰
老的指挥。他住在四楼的妻子,为反对把这层楼扩展成仓库房而进行艰苦的斗争,可对于许
多气味,她几乎觉察不出有什么妨碍。但头一次来巴尔迪尼商店的顾客感觉却两样。他会觉
得,这种充斥商店的混合气味像是一拳打在他脸上,按其气味的结构,使他兴奋欲狂或昏昏
沉沉,使他的五官产生错觉,以致他往往想不起他此行的目的。听差的小伙子忘了他的订货。
高傲的老爷们觉得很不舒服。某些女士突然发病,一半歇斯底里,一半幽居恐怖症,昏厥过
去,只有用丁香油、氨和樟脑油制的最浓烈的嗅盐才能使她们恢复知觉。 
在这样的情况下,吉赛佩·巴尔迪尼商店门上难得奏响波斯钟乐,银制着芬也难得吐出
香水,这是不足为奇的。 

 

 

 

 

 第一章(3) 

 巴尔迪尼在账房间后面像柱子一样僵立并凝视着店门已达数小时之久,这时他喊
道:“谢尼埃,请您把假发戴上/谢尼埃是巴尔迪尼的伙计,比主人年轻一点,但也已经是
个老头儿了。他在橄榄油桶和挂着的巴荣纳产的火腿之间出现了,随即朝前走到商店的高级
货品部。他从外衣口袋里抽出自己的假发,把它戴在头上。“您要出去吧,巴尔迪尼先生?” 
“不,”巴尔迪尼说道,“我要回我的办公室,在那里呆几个小时,我希望不要有人来找
我。” 
“哦,我懂了!您在设计一种新的香水。”巴尔迪尼:是这样。是给维拉蒙特的西班牙皮
革设计的。 
他要求全新的香水。他所要求的是像……像……我想,它叫“阿摩耳与普绪喀”,据说这
就是圣安德烈艺术大街的那个……那个半瓶醋……那个…那个……”谢尼埃:佩利西埃。巴
尔迪尼:是的。完全正确。他叫半瓶醋。佩利西埃的“阿摩耳与普绪喀”——您知道吗?谢尼
埃:是的,是的。我知道。现在到处都闻得到这种香水味。每个街角都可以闻到。但您若是
问我好不好——我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香水同您正在设计的肯定不能相比,巴尔迪尼先
生。巴尔迪尼:当然不能比。谢尼埃:这种“阿摩耳与普绪喀”气味太平常。巴尔迪尼:可以
说拙劣吗?谢尼埃:完全可以说拙劣,跟佩利西埃一切香水一样。 
我相信,里面掺了甜柠檬油。巴尔迪尼:真的?还有什么?或许有橙花香精。也许还有
迷迭香叮。但是我不敢肯定。这对我也完全无关紧要。谢尼埃:当然修。巴尔迪尼:这个半
瓶醋佩利西埃把什么接进香水里,我觉得一点也无所谓。这对我毫无影响!谢尼埃:您说得
对,先生!巴尔迪尼:您知道,我是不会向他学习的,您知道,我的香水是自己拟订方案的。
谢尼埃:我知道,先生。巴尔迪尼:它们完全是我制作的。谢尼埃:我知道。巴尔迪尼:我
打算为维拉蒙特设计点能真正引起轰动的东西。谢尼埃:我完全相信这点,巴尔迪尼先生。
巴尔迪尼:店里的事您来负责,我需要安静。您别打扰我,谢尼埃…… 


 说着他就踢踢喀喀地走开,一点也不像一尊塑像,而是与他的年龄相当,弯着腰,像是
挨了接似的。他缓步登上二楼台阶,他的办公室就在二楼。 
谢尼埃走到账房间的后面,就像先前他的主人一样站在那里,目光凝视着店门。他知道,
在以后几小时里将发生什么事:店里什么事也不会发生,而在楼上的巴尔迪尼办公室里将会
发生习以为常的灾难。巴尔迪尼将脱去他那浸透弗朗吉帕尼香水的蓝外衣,坐到办公桌旁,
等待着灵感。这灵感不会到来。他会跑到摆着数百个试验小瓶的柜子那里,随便混合点什么。
但这样的混合准会失败。他将会诅咒,把窗户打开,把混合物丢进河里。他还会试验点别的,
照样不会成功。他会高声叫喊,怒吼,在已经散发出令人麻醉的气味的房间里号哭抽搐。晚
上七点左右,他会痛苦地下楼,四肢颤抖,痛哭流涕地说:“谢尼埃,我的鼻子没有了,我
无法制造香水了,我无法生产西班牙皮革供应伯爵了,我失败了,我死心了,我想死,谢尼
埃,请您帮助我死吧!”而谢尼埃将会建议,派个人到佩利西埃那里弄瓶“阿摩耳与普绪喀”,
巴尔迪尼将会同意,条件是,不能让人知道这丑事。谢尼埃会发誓保证,夜里他们会偷偷地
用别人的香水来喷洒供应维拉蒙特伯爵的皮革。事情必然如此发生,而不是别样。谢尼埃只
是希望,他把这台戏演完。巴尔迪尼已经不是大的香水生产者了。是的,在过去,在他青年
时代,即在三四十年前,他发明了“南方的玫瑰”和“巴尔迪尼奇香”,他的全部财产得归功于
这两种真正伟大的香水。但是他现在老了,精力耗光了,再也不了解时代的风气,不知道现
在人们新的审美观,即使他现在再生产出一种自己设计的香水,那么它也必定是不合时宜的、
没有销路的产品,一年后他们会把它接人十倍的水,当作喷泉水出售。真可惜,谢尼埃心想,
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假发是否戴好,他为老巴尔迪尼惋惜,为这家生意兴隆的商店惋惜,因
为他会把这商店搞垮。他也为自己惋惜,因为到巴尔迪尼把它搞垮时,他,谢尼埃本人也太
老了,无力把商店办下去…… 
吉赛佩·巴尔迪尼虽然脱去了他那件散发芳香的外衣,但这只是出于老习惯。弗朗吉帕
尼香水的香味早已不再妨碍他的嗅觉了,他穿上这件外衣已经几十年了,根本不会再觉察到
它的气味。他也早就把办公室的门关了起来,自己求得了安静,但是他没有坐到办公桌旁苦
思冥想,等待灵感,因为他比谢尼埃知道得更清楚,他不会有什么灵感。他从来也没有过灵
感。他固然已经年迈,精力已经耗光,这是事实,并且他也不再是个制造香水的大专家;但
是他知道,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制造香水的专家。“南方的玫瑰”是他从父亲那里继承的,“巴
尔迪尼奇香”的配方是从一个走江湖的热那亚香料商人那里买来的。他的其他香水都是尽人
皆知的混合香水。他从未发明过什么。他不是发明家。他是个细心的香味生产者,像个厨师
一样,依靠经验和良好的烹调配方能做出美味佳肴,但从未发明过自己的菜谱。他搞实验室、
试验、检查和保密等一整套把戏,是因为这么做才合乎香水制造商兼手套制造商这个行业的
情况。香水专家就是半个化学家,他创造奇迹,人们需要这奇迹!他的技艺是一种手艺,如
同其他手艺一样,这点他本人是知道的,这是他的骄傲。他根本不想当发明家。他对发明非
常怀疑,因为发明总是意味着规律的破坏。他也根本没想到为维拉蒙特伯爵发明一种新的香
水。晚上他也不会听从谢尼埃的劝告去弄佩利西埃的“阿摩耳与普绪喀”香水。这香水他已经
有了。这种香水就在那儿,在窗前的书桌上,装在有磨口瓶塞的小玻璃瓶里。几天前他就把
这香水买来了。当然不是他亲自去买。他本人毕竟不能到佩利西埃那里去买香水啊!他得通
过中间人,而这中间人又通过另一个中间人……谨慎是必要的,巴尔迪尼买这香水不光是用
来喷洒西班牙的皮革,因为要用于此目的,这么少的量是有够的。他有更坏的目的:仿制这
种香水。 
顺便提一下,这并不是被禁止的。这只是很不地道。暗中仿制一个竞争者的香水,贴上
自己的商标出售,这确实很不地道。但若是被人家抓住更不好,因此不能让谢尼埃知道,因
为谢尼埃的嘴快。 
啊,作为正直的人看到自已被迫走如此木正当的路,是多么糟糕!一个人用如此卑鄙的


手段来抬污他所拥有的最宝贵事物——他的名誉,这是多么糟糕!但是他又能怎么办?无论
如何,维拉蒙特伯爵是个顾客,他绝对不可失去他。他如今已经没有什么顾客了。他必须再
去争取顾客,像二十年代初那样,当时他刚开始自己的生涯,胸前挂着木箱沿街叫卖!有谁
知道,他,吉赛佩·巴尔迪尼,巴黎最大的香料店老板,在生意兴隆的情况下,当他提着小
箱子挨家挨户兜售时,在经济上只是勉强过得去!他对此一点也不满意,因为他已经六十多
岁,他憎恶在寒冷的前厅里等候顾客,给老侯爵们介绍“千花香水”和“四盗醋”,向他们推销
偏头痛软膏。此外,在这些前厅里,始终充满着令人厌恶的竞争气氛。“王位继承人大街”
那个暴发户布鲁埃狂妄地说,他拥有欧洲最大的润发脂订货单;或者是莫孔塞大街的卡尔托
成了阿托瓦伯爵小姐的供货人;圣安德烈艺术大街的这个令人摸不透的安托万·佩利西埃,
在每个旅游旺季都拿出一种新香水投入市场,简直叫全世界发疯地抢购。 
佩利西埃这样一种香水可以把整个市场搞乱。有一年匈牙利香水时兴,巴尔迪尼相应地
储备了薰衣草,香柠檬和迷迭香,以满足市场需要,而佩利西埃却拿出“缨斯之香”,一种极
浓的席香香水。每个人都突然像野兽一样嗅着,而巴尔迪尼只好把迷迭香改制成润发水,把
薰衣草缝在小嗅袋里。与此相反,他第二年订了适量的废香、绕猫香和海狸香。于是佩利西
埃突然想到设计一种名叫“森林之花”的香水,这种香水取得极大成功。巴尔迪尼通过几个不
眠之夜的试验和重金贿赂,终于了解到“森林之花”的成分,但是佩利西埃这时又打出了王牌
“土耳其之夜”、“里斯本之香”、“宫廷之花”,或者鬼知道别的什么。无论如何,这个人的创
造性无止境,对于整个行业是个威胁。人们盼望恢复旧的严格的行会法!人们盼望对这个另
搞一套的人,对这个使香水贬值的人采取最严厉的措施!应当取消这家伙的专利权,禁止他
生产香水,好好教训他一下!因为他,这个佩利西埃,根本就不是科班出身的制香水专家和
手套师傅。他父亲不过是个酿醋工人,佩利西埃也是酿醋的,而不是别的。仅仅因为他当酿
醋工时有理由接触酒精,他才能闻人真正的香水专家的禁区,并在这禁区里为所欲为,像只
浑身发臭的野兽——为什么人们在每个旅游旺季需要一种新的香水?这有必要吗?过去的
人对于紫罗兰香水和用普通的花制成的香水非常满意,这些香水或许每隔十年才有一点点变
化。人们将就着使用神香、没药、一些香脂、香油和晒干的香草,已有千年之久。即使后来
他们学会了用烧杯和蒸馏器蒸馏,利用水蒸气从香草。花和木材中提取乙醚油状的香精,用
标本制的压榨机从籽、核和果壳中榨取香味精华或是用细心过滤过的油脂促使花瓣中产生香
精,香水的品种仍然有限。当时像佩利西埃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点,因为在当时,制
作一种普普通通的香脂是需要才干的,而这个酿醋工做梦也不会梦到这种才干。制作香脂的
人,不仅必须会蒸馏,而且必须会制作软膏,必须同时是药剂师、化学家、工匠、商人、人
道主义者和园丁。他必须会把羊腰子同小牛的脂肪区别开来,必须会区分维多利亚的紫罗兰
和帕尔马的紫罗兰。他必须精通拉丁语。他必须知道,天芥菜何时收获,天竺葵何时开花,
茉莉花的花朵会随着太阳的升起而失去芳香。显然,佩利西埃对于这些事都一无所知,或许
他还从未离开过巴黎。这辈子尚未见过茉莉花开花呢。至于为了从十万朵茉莉花中提取出一
小块固态香料或几滴香精所需要的大量艰苦的活计,他就更是一窍不通了。大概他所见到的
茉莉花只是这种花浓缩了的暗褐色液体,它装在一个小瓶里,同他用于混合他的时髦香水的
其他许多小瓶一起放在保险柜里。不,像这个无知而又狂妄的年轻人佩利西埃,即使在往昔
手工业的好时候,也没有脚踏实地过。更何况他缺少这一切:性格、教育、知足和服从行业
的意识。他在制作香水方面的成功要完全归功于距今二百年前的天才毛里蒂乌斯·弗朗吉帕
尼——一个意大利人!——的一个发现:香料可以溶解在酒精里。弗朗吉帕尼通过把他的嗅
粉同酒精混合并因而使其香味转到挥发性液体中的方法,使香味从物质中脱离出来,变得生
气勃勃,发明了纯粹芳香的香味,简而言之,发明了香水。多好的创举!划时代的成就啊!
它完全可以同人类最伟大的成就,例如亚述人发明文字、欧几里得几何学、柏拉图的理想和
希腊人把葡萄酿成酒这些成就相媲美。一项货真价实的普罗米修斯式的业绩! 


 然而,像一切伟大的业绩不仅有光明的一面,而且有阴暗的一面,除了为人类行善,还
给人类造成痛苦和灾难一样,弗朗吉帕尼的辉煌发现令人遗憾地也造成了恶劣的后果:因为
如今由于人们已经学会把花、香草、木材、树脂和动物的分泌物的精灵牢牢地固定在配剂里,
并把它装进小瓶,因此制作香水的技术就逐渐从少数几个能工巧匠那里传出来,为走江湖的
骗子们敞开,只要他们有一只非常灵的鼻子就行,例如这只臭融佩和西埃。他不用过问小瓶
子里装的奇妙东西是怎样产生的,就能轻而易举地按照嗅觉配出他正在思考的东西,或是顾
客所需要的东西。 
这个三十五岁的杂种佩利西埃如今所拥有的财产,肯定比他巴尔迪尼三代人通过艰苦卓
绝的劳动所积累的财富还要多。况且,佩利西埃的财富与日俱增,而他巴尔迪尼的财富却每
天都在减少。这样的情况在往昔根本是不可能的!一个有名望的手艺人和有影响的商人竟不
得不为自己的生存进行斗争,这在几十年前根本不会有!从那以后,各行各业,各个地方都
掀起了一股像疾病一样蔓延的改革热——在商业上,在交通方面,在各门学科中,这种狂放
不羁的事业追求、这种试验热、这种狂妄自大! 
还有这发狂的速度!为什么要修建这么多新的马路。新的桥梁?目的何在?如果能在一
周内直达里昂,这有好处吗?究竟对谁有利?为谁所利用?或者横渡大西洋,一个月内到达
美洲——仿佛几千年来没有这块大陆人们就不是过得很好似的。文明人在印第安人的原始森
林里或在黑人那里究竟丢了什么东西?他们甚至到拉普兰去,那地方在北方,终年冰天雪地,
那里住着吃生鱼的野人。他们还想再发现一块大陆,据说它在南太平洋。这种荒唐的想法何
在?因为其他人,西班牙人、该死的英国人、不要脸的荷兰人也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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