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芳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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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芳菲尽-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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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妃娘娘都告诉我了!”我有几分不耐烦,拂袖望向窗外。
  
  如缀神色渐渐颓下,被我这么一吓一哄,随后便老老实实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原来,宇文韵玦自小在北境长大,常跟随父亲到兵营玩耍,性格与见识都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她自幼便养成了豪放不拘、敢作敢为的果敢性子,心中的英雄男儿自是像父亲一样开疆拓土的英勇将军。
  
  及笄后的那个夏天,宇文韵玦私自出府游玩,至景国东北边境嘉池关附近,恰巧被骚扰边境的巴贝尔人抓获。幸而巴贝尔人中睿郡王所设圈套,大半士兵死伤,但宇文韵玦却被掳走。睿郡王亲自带兵追击百里,深入敌腹,将宇文韵玦救回。
  
  宇文韵玦一颗芳心便自此遗落,可惜山高水长,回到晋宁后,二人相隔百里,且自被劫事件发生后,将军便不许她再轻易出府。宇文韵玦的相思之情只能托于明月、付与红叶。
  
  四月前,皇上为太子选妃,皇上念宇文家世代驻守北境劳苦功高,下旨立其嫡女宇文韵玦为太子妃。
  
  圣旨到达晋宁,将军府上下一片欢腾,宇文韵玦却在当夜意图逃跑。宇文将军早有所准备,宇文韵玦刚出府便被抓回,随后被软禁。
  
  宇文韵玦是何等果敢绝决的女子,本是欲私奔到嘉池关找睿郡王,如今见此生无望,便于众人不意,跳入花园后湖寻死。
  
  被救起后,宇文韵玦气息全无,金石汤药俱施,才保得一脉气息,但一直昏迷不醒。圣旨已下,宇文韵玦若死,宇文家势必背负抗旨不尊之大罪,乃灭门之罪。
  
  将军遍寻南北名医,访得一味龙胆草,据说有还魂之功效,果不其然,宇文韵玦服后第二日便清醒过来,只不过记忆全无,如此一来,皆大欢喜,忘记前尘的宇文韵玦便可安心嫁入宫中。
  
  这本是将军府内隐秘之事,被严密保守。不知为何,宇文韵玦欲逃婚之事却被皇后知晓,遂传到皇上耳里,圣上自是一番雷霆震怒,但念在宇文家于国有功,只将宇文韵玦降为良娣,改封皇后侄女郭依秋为太子妃。
  
  事情至此,方告一个阶段。听得如缀说来,我一时入迷,却仿佛在听一个旁人的故事,忍不住心潮激荡,全然忘了这个人现在就是我。
  
  如缀说完,怯怯看我,道将军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已书书信一封交予她保管,伺机交予我。
  
  我紧紧咬唇,将如缀呈上的书信颤抖着手打开,“吾女韵玦亲启”几个遒劲楷书让我忍不住晃了晃,我压住心中滔天巨浪,逐字逐句看去。看毕只觉一阵眩晕,急忙俯身按住心口,脑中轰鸣不止。
  
  宇文家将我推出,一可保住宇文氏一族性命乃至荣华富贵,二可与皇室再结姻亲,壮大势力。即便我日后知晓真相,也是生米煮成熟饭之时。也许宇文将军还抱有一个侥幸,希望入宫后我会爱上太子,安心做太子良娣。宇文将军于信中将这利弊一一道来,丝毫不再隐瞒我,我却更感到凉彻心肺。
  
  再说说选妃风波,个中曲折远远不止如此简单。皇后知晓宇文韵玦逃婚之事,绝非偶然,将军府内定是早有其耳目,自己的内侄女嫁了自己的儿子——太子,郭家权势更将稳固无忧。可是外戚壮大,社稷堪忧,当初皇上不选京城望族郭氏之女而选我为太子妃时,莫不是也有这番考虑。按理说宇文韵玦出了那么大的丑事,却仍聘其为太子良娣,也有拉拢安抚军中重臣之意。
  
  我的姐姐晴妃在宫中受宠多年,又诞下九皇子,在后宫颇有地位,皇后早将其视为眼中钉。如今,我又入宫,若再不打压,只怕我们姐妹联手,局面更不好收拾。如此,难怪皇后会不喜欢我。
  
  思及此,我失声笑出,对宇文家、对天家而言,我都只是一枚棋子而已。在这个时空,我又有谁可以信任,有谁可以帮助我?晴妃吗?她于宫中尔虞我诈翻覆多年,恐怕连她,我也得防备三分。
  
  孤独无依的感觉从头脑渐渐侵入四肢,深至五脏六腑。我扶着桌角站起,却觉得头痛欲裂几乎站立不稳。
  
  如缀霎时慌了神:“娘娘!”
  
  我摆手,不要她的搀扶。也罢,这样清醒地痛苦总强过浑浑噩噩许多倍,缓步走向窗前,抬头仰望,天蓝如洗,白云自由翻覆流转。
  
  自由......
  
  我迎风仰面微笑,有朝一日我一定会离开这里!
  
  午后,我带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前往何太后所居凤仪宫。作为进门的新媳妇,外加上何太后是将军夫人嫡亲姑母的关系,我必须及时拜会她。何太后如今已六十有余,高寿健在,将军当日曾特意提醒我多多亲近她,日后在宫中也有个依靠。
  
  凤仪宫在景国皇宫的东面,背后是繁花似锦的御花园,环境安静,宫殿为紫瓦紫壁,浅青石砖幔地,金碧辉煌中不失柔和,华丽中自带雅致。
  
  匍一迈入大殿正门,便见何太后着锦缎华服斜倚在百鸟朝凤雕纹的凤榻上,手握一串碧玺佛珠,额前凤冠垂珠微颤,莹莹光华。
  
  何太后笑意和煦地看我下跪见礼,带有一丝慵懒,手中那串碧翠得似要滴下水来的碧玺佛珠一直没有停下转动。
  
  毕竟是与将军夫人有亲缘关系,何太后对我的病情颇为关心,即要传令太医院医正为我诊治。我急忙婉拒道,中午已请太医院胡太医看过。太后似有所思一笑,便转而问起我的母亲。
  
  “娘亲也时常挂念您,这次臣妾入京,她还特意让我向您呈上一件薄礼,恭祝太后福寿齐天。”
  
  我示意婢女将礼盒送上,紫檀盒木香氛幽幽,精雕秀美,打开盒盖,一株通体碧紫的植物卧在泛光的锦缎中,这便是养身延年的龙胆草。
  
  龙胆花乃北地奇珍,极为罕见,只产于深幽潮湿的清净山谷,须有清泉滋润,且百花在其周围绽放,其花百年开一次,倘若移植必是养不活的,因而此物极其珍贵,当日将军为病中的我寻到两株龙胆花,余下这株正是此刻献给太后的。
  
  何太后一听是我娘亲所赠,顿时面露喜色,似不敢置信般道:“真是她的心意?难为她了,这山长水远的还记挂着本宫。”太后看过龙胆花,命人将其收好,望向我时目光一黯,“当初她远嫁之时也和你一般年纪,如今你都这般大了。”她突然毫无缘由地长叹了一声,蹙眉不语。
  
  我不知何故,思量着是太后感叹年华似水,便笑道:“韶华本就易逝。谁没有年轻过,正所谓年轻有什么了不起,你老过吗?太后如今的仪度风华怎是我们这些不知世事的小女子能比的,况且谁人无老时。”
  
  太后微微愣了一下,凤目中喜怒不辨,静静打量我片刻后突然笑了:“好一个年轻有什么了不起!宇文家的女子果然不同一般!呵呵......”
  
  我见太后笑了也陪着笑起,这才放下一颗心来。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伴太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厢才笑罢,下一刻她又收起了笑意,怔怔地盯着袅袅焚香,郁郁道:“是啊,你是宇文家的姑娘,我们何氏已经没有子孙了......”
  
  我只知道何氏颓败了,可如何会没有子孙了。见太后身边的冯嬷嬷也是默然低头,便不敢贸然开口,只是沉吟不语。
  
  太后一颗颗捻着手里的珠子,似陷入遥远的回忆。良久,她才悠悠回过神来,对我淡淡道:“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说完便在冯嬷嬷搀扶下缓缓起身,脚步有些踉跄,步入内室。
  
  我被太后大喜大悲的情绪搞得摸不着头脑,也不敢作多想,便急忙告退。
  
  一连几日,我除了清早去皇后寝宫请安,其余时间都卧于室内,以养病为由不出落霞阁。
  
  “百年紫山参、灵芝、金丝燕窝、鹿茸......”我看着太医开出的这堆补品,哭笑不得,这么补下去,才非得补出病来。
  
  为我诊治的是太医院胡太医,瘦长脸蓄一把山羊胡,矮小身躯跪在帘外,隔着轻纱帷幔,一线把脉,诊得甚是仔细。他称我脉象混乱,水土不服之症甚重,狼毫一挥开了几服药,除此之外便是些补药。
  
  胡太医是宇文将军收买在宫中照应我之人,出嫁前宇文将军曾嘱咐我,宫中争宠激烈,诸事难料,太医院胡太医是将军府之人,可以信赖。饶是如此,胡太医每次诊毕,我定会让如缀再奉上些首饰银两酬谢。
  
  皇后对我依旧冷冷淡淡,除了赏些补品药材于我,便是指桑骂槐地偶尔训斥提醒我要守妇道,每每此时,太子的那些嫔妾们便纷纷掩口侧目,暗自嘲笑我曾经逃婚的荒唐之举。
  我对此往往付之一笑,只是恭顺大方地对皇后低头称是。
  
  想来,我当初逃婚的荒唐之举已是举国皆知了,且还成了这宫里的笑柄。除此之外,关于我的各种传言正以春风燎原之势疯传,宫里的女人本就守着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我那些个红疹足气的隐疾不出三天就传了个遍,宫里已是人尽皆知,就是不知什么时候会普及到宫外。
  
  可惜我并不介意这些,传得越凶,我便越安全,争取到越多的时间寻找琼莲。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偏要跟老天争一争。
  
  东宫中,太子妃之下连我在内共有三位良娣,此外还有两名宝林,两名孺子,共计八名妻妾,除了一个入宫较早颇受宠爱的李宝林生有一女,并无子嗣。
  
  据说太子之前曾有一位非常宠爱的楚良娣,温婉而有诗书之才,皇后却道后宫女子不该知晓太多,一直不喜欢她。半年前,楚良娣因难产离世,太子伤心非常,很久都不愿亲近宫中女子,皇后着急太子没有子嗣,这便张罗着选妃一事,一并为太子进了一名正室和一名妾室。
  
  我卧床静养的这几日,太子妃郭氏曾遣人送来些药材,另有一个苏良娣还甚为贴心地为我送来几款精致面纱,碧玉流苏拢水葱绿轻纱、天青柔纱镶青珠、浅橘珍珠缀粉橘曼纱......甚和我心意。
  
  苏良娣容貌清秀,在一群侧妃中并不起眼,只印象她笑起来如一弯新月般的眼睛,看起来很和善。她送来的面纱透出淡淡熏香,如同她给人的感觉般,总是恬淡秀雅。
  
  以卧病静养为由,我尽量避免见到来看望我之人,其实来看我的除了苏良娣,便是我的姐姐晴妃。晴妃很是聪明,自第一次姐妹相认后,我只与她再见过一次,我担心与她过多接触会被她看穿自己的伪装。
  
  我深知自己可以装病的时日不能太久,在下一步的应对之招想出来之前。我必须尽快找到琼莲,让它带我回到21世纪,这个时空的一切在我眼里都只如一场梦般不真实。
  
  如缀说过琼莲在皇家御苑有植,我曾小心翼翼地问过来看望我的晴妃,是否知晓琼莲。晴妃当即便面色突变,打断我的话:“你问这做什么?这两字日后不得再提!”我见晴妃表情严肃,便不敢再问。
  
  后来我私下向侍候我的内侍齐文和齐允探听过,二人也面色大变,只知伏地求饶,口口声声言道不知。
  
  我心中疑惑更大,这琼莲本是世间人尽皆知的宝物,为何在将军府内,宇文将军不准我提,在这皇宫中也变成如今这副人人谈莲色变的模样。但无论如何,我也一定要想尽办法找到它,因为,这是我眼下唯一的希望。
  




☆、华宴出丑(一)

  十日之后乃是立夏节气,也是诸藩王入京朝见天子的日子。依景国祖制,每年的立春、立夏、立秋、立冬这四个节气前的九天,诸藩王都必须齐聚京师朝见天子,称会节气。
  
  此外,此次会节气的还有一项重要的内容,那便是睿郡王的犒军大典。
  
  犒军大典上午举行,诸王于午后朝见皇帝,入夜则入宫举行夜宴,京中要臣及入京诸王皆携女眷赴宴,后宫女眷也都要赴宴。
  
  前日清晨请安之时,皇后便对后宫诸妃说明此事,还特意对太子妃言道:“太子妃携诸良娣赴会,务必严加约束,切勿失仪,有损皇家风范。”皇后语声沉静,犀利目光似无意般瞟了我一眼:“宇文良娣,听太医说,你病情已大大缓和,既然如此,还是去赴宴吧,也见见世面!”
  
  明日晚宴睿郡王必是参加,皇后命太子妃严加约束诸良娣,定是怕我当着满朝文武做出些什么出格的疯狂举动来,可她全然可以我病容失礼为由,命我不得前去,但话锋一转又要我去。这番看似矛盾的言语,只怕是皇后成心想叫我当众出丑。
  
  见见世面这四字,也全然把我当成边境乡野来的野丫头,很有鄙薄之意。坐中几位嫔妃斜睨了眼我,嘴角滑过嘲讽的笑意。
  
  我心底一声轻笑,如果是真正的宇文韵玦,也许真会怒火中烧,但我不会,我迟早要离开这里,置身于这些事外。
  
  没有大惊失色也没有犹豫不意,我只是俯身恭顺答道:“是,臣媳谨遵母后教诲。”
  
  皇后大概是没料到我如此爽快便答应赴宴,面上惊讶稍纵即逝,随后便淡淡嗯了一声。
  
  抬首对上晴妃担忧的眼神,我对她回以一个会心微笑。
  
  回到落霞阁,我招呼如缀搬来首饰盒、打开衣柜,着手挑选明日赴宴的衣物首饰。
  
  如缀知晓明日我要去赴宴一事,大惊之下竟差点失手将首饰盒子摔落在地。
  
  看着她蹙眉担忧的神情,我心下了然,笑言:“傻丫头,没事的。皇后只不过是想看我在众人面前出丑,我若推脱不去,她必然有一番说辞劝我,我何不遂了她的心愿,前去就是。只不过,我恐怕是要让她失望了!”
  
  想到明日便要参加的宫廷盛宴,心底居然还有些小小的兴奋,在回二十一世纪前体会一番这些难得的经历,也算是有小意义的,好歹没白白穿越时空旅行一趟。
  
  第二日,清风暖阳,天气甚好。
  
  御花园依山而建,山下飞瀑流泉,绿荫花瀑遍布山间,鸟鸣婉转,繁花似锦。此时,诸藩王正在朝见皇上,我偕了如缀早早来到今晚的宴会之地。
  
  前几日碍于有“病”在身,得卧床静养。这下有了赴宴的正当理由,我便能大大方方逛逛御花园了。午后我便携了如缀出落霞阁,到御花园里四下闲逛。
  
  景国以荷花之高洁清雅为尊,奉琼莲为国花,御花园也莲池曲折相通,按颜色分为红莲池、雪玉莲池、紫莲池等等,还有不少我不认识的名贵品种,但找遍御花园,唯独不见四色的琼莲。
  我不禁黯然,那神秘的琼莲究竟藏于何处?
  
  时间尚早,我和如缀便到御花园山脚一小巧凉亭歇息等待,此处一汪碧泉流淌而过,几支嫩绿小巧的荷花苞刚钻出水面,莲叶青碧,身后树荫茂密,甚是隐秘。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细细簌簌分花拂柳之声,似乎夹杂低不可闻的啜泣,伴着两个年轻女子的低声言语。
  
  “兰漪姐姐,你当真能放下郭公子?去年入京会节气,你还告诉我......”
  
  “西林,你不必再说了,皇后视我如己出,多年来我在宫中颇得她照看,我的婚事也全凭她做主,绝无怨言。皇后娘娘让我嫁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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