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看着QICQ上车婉婉的头像,那是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头像,他想这个女人喜欢扮酷,制造神秘。他这样设想车婉婉:现在她坐在那里,看着桌子上的咖啡杯,这是一个赌局。她才不会理会是非曲直。她欣赏的是,这个世界胜者为王。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她前进的步伐,除了她放弃自己。在她看来,感情是没有限制的,只有利用。她必须利用一切,来玩耍一切。黑暗中闪过一丝光芒,那是她嘴唇边的雪茄烟。她喜欢抽雪茄烟。她感到拿着雪茄烟的自己,显得强悍。一个女人必须强悍,才能在这个男人的世界活得精彩。
甚至他还可以想象:她对着镜子,冷漠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个她是真实的她吗?我已经老了。谁会更爱我脸上苍老的皱纹?哦,我不需要爱,我只爱自己,我还有我来爱自己。你生命中的欢乐已经结束了,你只有玩耍、玩弄这个世界,世界不过是你的玩具。你对这个世界开了一个个玩笑。生命不过是一个玩笑,如此而已。她看见一株花儿在风中摇曳,那些男人不过是摧残她的风,她在风中哭泣,一切不过是她的哭泣。
现在他渴望这一点,他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跳下悬崖。他想象他和车婉婉来到那个玫瑰悬崖上,他俩来到了这个世界的尽头。他想起莫飞的那幅画,那两个背向世界的情侣的影子。然后他慢慢眯上眼睛:我和车婉婉会在这个世界的尽头一起跳下去吗?
边缘(1)
他感觉到一种超越现实的快乐。在他变成狼人时,依然会说人话,只是声音变得低沉,有些模糊不清。当然他长啸起来,更像一只狼,声音颤动,散布夜空,一种划破天际的尖锐。
那天晚上,莫飞变成了一个狼人,他拿出那部数码相机,拍下成为狼人的他。然后,他看见镜头中的自己,张着满口狼牙,绿幽幽的眼睛……他想象和某个变态杀人犯有类似的情形,比如,在夜晚变成一个狼人,咬伤、咬死好几个人。
更重要的是,他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他无法控制自己晚上吃《莫扎特的玫瑰》,原来变成狼人是会上瘾的。如果最初变成一个狼人,能到处奔跑,跳跃,是一种兴奋感,现在他似乎丧失了那种兴奋感。可是他感觉到一种超越现实的快乐,有人目睹了这个狼人,报纸、电台都在报道,他们奇怪这个城市怎么会出现一个狼人。
因为电视上播出了他那天晚上飞檐走壁的镜头(是一个摄影爱好者跟拍到的),整个城市都在谈论他的特异功能,人们认为,这个狼人充满魔力。科学家则推测、分析,这个狼人是一种变异的狼,由于生化及进化等原因,使这只狼产生了生态上的裂变,从而成为非一般的狼。专家表示会进一步研究。
如果人们知道他就是那个狼人,他们会怎样想呢?
令莫飞头痛的是,这个城市出现了不少被狼咬死、喝光血液的尸体,很多人都在说那个狼人咬死了人。事实上他没有咬死那些人。当然他想到,也许有人故意陷害他,他陷入了一个阴谋当中。他惊奇地发现,他的梦境和现实融为一体,这使他感到迷惑,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这几天,他屁股长了一个痔,一开始隐隐作痛,屁股像塞上了东西,或者像夹住了东西,后来越来越痛,一坐下来,都泛出疼痛,甚至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坐下的时候,得侧着身子,轻轻坐下。他想不到会这么严重,用手指摸屁股那地方,感觉到发肿,传来阵阵疼痛。于是到药店买了“痔炎消颗粒”,他注意到痔炎消颗粒的成份是:火麻仁、紫珠叶、金银花、地榆、槐花、茅根、白芍、茵陈、枳壳、三七……卖药的医生说,他可能是热气,产生无名病毒,需多喝清凉的东西。他说他最近在吃红狼饮料。医生便说,红狼饮料太过热气了,喝多了对身体不好。有的人就是因为喝多了红狼饮料,长出了狼疮。这把他吓了一跳,他想喝红狼饮料怎么会长出狼疮?他不敢想象长出狼疮会是什么样子。
患上了痔疮,这阵子他不敢喝红狼饮料。在夜晚他变成一个狼人时,他的屁股照样疼痛。他不敢走出外面,因为跑起来疼痛,而且一旦被警察发现,他们很容易干掉他。在他变成狼人时,依然会说人话,只是声音变得低沉,有些模糊不清。当然他长啸起来,更像一只狼,声音颤动,散布夜空,一种划破天际的尖锐。
吃了一个疗程的“痔炎消颗粒”,他的痔疮渐渐消退,不再疼痛,只是开始发痒。那里面一阵阵发痒。他想这可能是痔疮好起来的一种症状。于是他拿万金油涂抹在那里,一开始,整个屁股仿佛被烫上了,辣辣的,过了段时间,便有一阵舒服感。
因为好久没有在夜晚出去走走,他决定跑出去,尽管屁股有时会发痒。在出去之前,他站在镜子前,看着他那狼头,绿幽幽的眼睛闪着坚定的目光,狼毛梳理得整齐。他有时想,在夜晚,他穿上人类的衣服,会变得怎样呢?
当然,他还是不想穿上人类的衣服,毕竟那太过做作了。成为一个狼人,就感受飞檐走壁的快乐。
莫飞突然想,如果他能随意控制自己,那该有多好啊。就是说,他能说变身就变身,好比电视上那些蒙面超人。而他只能吞下一颗《莫扎特的玫瑰》后,在零点时分变成一只狼,而且不再随时随地变成一个人。这真麻烦。
他感觉到成为一个狼人,其实是很孤独的。没有人会理解他,整个K城的人都想消灭他,因为他咬死了五个人,咬伤了不少人。他发现有些罪犯、黑道中人杀死了人,也将尸体弄成被狼咬死的样子。这样,他蒙上了不少冤案。
是啊,谁会喜欢上一个长相凶狠的狼人呢?虽然他觉得他挺帅,而且温柔。有时候,他觉得狼的叫声其实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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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飞意识到这点,王中维完全不在乎他们之间的友谊。他奇怪的是:王中维会用这种手段来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许王中维制造了他这个狼人,不过是出于一种野心。他似乎能理解王中维的野心,毕竟他能感觉到变成一个狼人的快乐,一种超越现实的快乐。就像在夜晚他来到大街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有些东西愈来愈近,他看见周围没什么动静,仿佛任何一点空气都能点燃他的幻觉。然后,他跳了过去,发觉他能跳得更远,从一幢楼跳到另一幢楼,至少有五米之远。
边缘(2)
这天晚上,黑暗中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声音,莫飞被这异常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很快镇静下来,去听那声音,应该说,是两个声音在响:
哎,他现在是人还是狼?
他是狼人,你没见到报纸上说他害死了不少人,还吸掉了他们的血。
他会不会吸我们的血?
我们是老鼠,他不会吸我们的血。
顺着声音,莫飞扭过头来,看见床底下有两只老鼠在说话。他没有想到他变成狼人后,能听懂老鼠的声音。他想不到老鼠会看报纸。他很想对这两只老鼠说话,但控制住了,他还想听它们会谈些什么。可是它们聊了一会,噌地一下消失了。
莫飞感到失落。他看见波伏娃瞪着他,然后它说:
你怎么啦,好像不高兴了。
莫飞说:是啊,你刚才没听到那两只老鼠在说话吗,他们说我是杀死那些人的凶手。
波伏娃说:一定是有人陷害你。
莫飞说:我得找到那些凶手,还我一个清白。
波伏娃冲他笑了笑,说:其实你变成狼人还挺帅。
莫飞朝波伏娃笑了一下。
波伏娃说:你在怀念崔盈?
莫飞说:是的,我觉得内疚。
波伏娃说:爱情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你们男人应该懂得珍惜。
莫飞瞪大了眼睛,想不到这只猫居然和他大谈爱情。
你谈过恋爱了吗?莫飞看着波伏娃的眼睛说。
波伏娃哼了一声,说:像我这么高贵聪明的猫,有谁配得上?
莫飞说:原来你没有恋爱过,别装恋爱专家啊。
波伏娃晃着身子,哼起了《甜蜜蜜》的调子。
莫飞听得清楚,它居然哼起《甜蜜蜜》,他瞪大眼睛看着它,觉得它越发可爱。波伏娃扭转身子,把屁股朝向他,居然扭起了舞蹈。他忍不住笑了。
莫飞看见它的脚在踏动,显然在跳踢踏舞。他想起前些天电视上转播的那个踢踏舞大赛,想不到波伏娃这么快学会了这种舞蹈。
波伏娃停了下来,看着莫飞说:我觉得你的朋友王中维是一个坏蛋。
莫飞说:你说他是坏蛋正抬举他呢,他以自己是坏蛋为荣。
波伏娃说:他身上有一股邪气。
莫飞说:他就是喜欢邪恶的家伙。他走在邪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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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伏娃说:你喜欢他吗?
莫飞说:他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没有多少朋友
波伏娃说:我觉察到他对你怀着不轨的念头呢。
莫飞说:我有什么值得他动不轨的念头。
莫飞点燃了一根香烟,抽了起来。
波伏娃用爪子掩了一下鼻子,说:真讨厌,变成狼人也抽烟。你真是十足的烟鬼。
莫飞决定带着波伏娃去漫游午夜。他想到漫游这个词。波伏娃当然高兴,它站在他的肩头,昂着头,一股得意的样子。他难以想象,一个狼人,一只雪白的猫出现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人们看见了会有怎样的感觉?
暗夜(1)
又一次,他沉没在她的气味里。她的灵魂进入了他体内。可是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能体验一个狼人的滋味,其实感觉不错。他不再好奇什么,而是想拥有一个女人的爱情。
他想起一个说法:狼行成双。他沉陷于Bressanon(布列瑟农)的《BLEEDING WOLVES》的音乐里。他却是一只孤独的狼人,行走在夜色的城市。他开始尝试成为一个狼人的感觉。他不可撤退。
透过窗口,他能看到那些老旧的房屋,墙皮斑驳脱落,看上去像一对对破旧的鞋子。通道幽暗弯曲,飘散着一股发霉的气味。窗帘落下来,使得房间显得更昏暗。他想象江雪不吭声,直勾勾地看着他。他注意到她的眼神阴冷。她像一颗铁钉子立在他面前,他想象这个情景:她迟疑一下,把右手放在左手背上。她似乎在安慰他的沉默。他把前额贴在她的脸上,然后把耳朵贴近她的胸前,倾听她的心跳。他感到眼睛发涩,光线射在他的脸上。他们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桌上有一个插着一枝玫瑰花的瓶子,瓶子画着唐朝飞仙。空气里一股沉闷在响,他听到这股沉闷的声音,却比任何声音更响。莫飞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感到整个胸部一涌一动。也许他能吸进她的灵魂,他掠过这种想法。
在他的房间里,他闻到她的气味。她的气味有一缕香气,而且他直觉到这缕香气是刚才她留下来,她可能刚离开不久。自从他能变成狼人,他的嗅觉比以前敏锐了许多。他打开书桌的抽屉,发觉抽屉有被翻过的痕迹,即使这种痕迹是细微的,他能发现这一点。他把鼻子凑到抽屉里,能闻到她的气味,她的手指一定翻过他抽屉里的东西。事实上,抽屉里只有一些日记本和几本书。她为什么要潜入我的房间?莫飞站在那里,环视着房间。此刻房间还潜伏着她的气味,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影子在房间行走。这个狭长低矮的房间,充满了她的气味。又一次,他沉没在她的气味里,她的灵魂进入了他体内,这是他快乐的一刻。他盯着桌子上那枝玫瑰花。
在哪都有她的味道。他几乎是凭着嗅觉寻找她的气息,现在他能知道她住在哪了,她从那座大屋逃到这幢大楼。他看着她房间那个窗子,想象午夜时他从这幢楼逐个阳台跃了上去……阳光照在窗子上,照得铝合窗的茶色玻璃闪闪发光。他站在一株白玉兰树下,盯着窗子好一会儿,然后低下头,看见水泥地上有一摊水,阳光在水面上跳跃着,然后他探出脚尖,在水面上缓缓地搅动。这时一片玉兰树叶飘了下来,落在水面上,闪着青光。他突然想,也许她的月光情人,就像玉兰花一样清香。月光、玉兰花、江雪,月光、玉兰花、江雪,月光、玉兰花、江雪,月光、玉兰花、江雪……他一边想一边搅动着那滩水,要是退回他不是狼人时,他可能没有勇气去见她。现在,他却可以在午夜潜入她的房间去看她。这种感觉真好。他吁了一口气,突然感觉到生活还是有意思的。现在他像一个被押送的犯人,禁锢在狼人的形象中。可是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能体验一个狼人的滋味,其实感觉不错。他不再好奇什么,而是想拥有一个女人的爱情。
这个午夜,他变成狼人,在这个城市的街道随意地逛了起来。他突然觉得饿了,想嗜血的念头涌了上来。这种念头不时涌来。月光洒在窗子上,他很快爬上了一个超市的大楼,然后用拳头打碎其中一扇玻璃,从中跳了进去。那是超市的三楼,他的眼睛在黑暗中能看清物体。三楼有不少冰冻的食品,他拿起一包冰冻的鸡翅膀,放在嘴里咬嚼起来,他感到一股爽快的滋味润滑舌头。就这样,他一口气吃了七包冰冻鸡翅膀,觉得味道不错。原来没有煮熟的鸡翅膀的味道真不错。然后,他又吃起了冰冻牛肉片。直到肚子舒服起来,他朝窗子走去。他并不觉得生吃鸡翅膀和牛肉片是一件坏事。现在他体会到这一点。
他默念着江雪的名字,然后朝她的房子走去。路上幽静,偶尔有一辆摩托车驶过。这午夜的街道,路灯跳动着幽静的光线。他没有从阳台逐个跳上去,是从墙上爬上来的。然后掰开她的窗户,跳了进去。这幢楼是十层,她的房间位于第七层,可能是天气炎热,她没有关上窗子。莫飞站在她的床前,屏住呼吸,盯着她睡觉的样子,她的脸庞,她的姿态,她的呼吸都成了一种清晰的存在。应该说,整个房间充满了她的气味。黑暗仿佛凝重起来,托着他的身子,他俨然悬浮起来,感到眩晕。这一刻他感觉到他俨然悬浮起来,在她的气味里。他挪动了一下右手臂,才发觉因为站得太久,右手臂发酸了。他的右手臂一直抓着他的大腿,这个姿势一直保持着,以致手臂发酸。
他的神情安静。现在他意识到,他的生活发生了变化,他有过那种感觉,比如一个人要在他心爱的女人身边走动,是需要勇气的。现在他屏住了呼吸,走近了这个女人。他现在是一个狼人,却走近了他心爱的女人。他闻到她身上散发橘子的香气,穿着一袭白色的睡衣,呼吸缓和。她的嘴角浮出一些笑容,也许她在做着美梦。他突然想:这个梦中情人,现在睡得像一朵百合花。他看着她睡觉的样子,她的嘴唇像一朵玫瑰花,他禁不住低下头,探过嘴唇,轻轻吻了她。她的嘴唇挪动了一下,然后整个身子往外辗转了一下。他吓得整颗心几乎跳出去,他怕惊醒了她。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冲动地亲了一下她。此刻他看见她半个Ru房露了出来,闪着白光,他的心怦怦地跳。那半个Ru房越来越耀眼,Ru房之间沟壑显得迷人,仿佛呼唤他亲吻它。他晃了晃头,眯上眼睛,感觉空气逼迫他的眼睑。然后他很快睁开了眼,透过窗子,看见街上的路灯划出一道道苍白的光圈。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投在墙上,显出长方形的光带。他的影子静止在墙上,比他的身子放大了好几倍。
暗夜(2)
这时一只东西飞过来,是一只蟑螂,他嗅到那种蟑螂的气味,蟑螂从他身边飞过去,贴在那片有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