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骞儿,你接着说还带了些什么东西回来?”
君骞摸了摸鼻头笑道:“这个实在是太多了些,叫张管家进来。”
不一会儿张管家带着一群长随走进了二门,从怀里窸窸窣窣取出一张纸来:“二爷,夫人,少夫人,”他一一请安。
“这是庄子上出来的新鲜玩意儿,白狐皮十二张,白貂皮三十张,宣纸一千令,墨玉十锭,湖笔五十套,湘妃竹扇二十箱,活鹿三十对儿,活熊两对儿,熊胆两瓶,白兔儿三十对儿送哥儿玩儿。”
安惠夫人脸色一暗,哪来的哥儿,拍马屁没拍对。也真是的,她狠狠瞅了一眼立在君骞身后的素锦,狐媚子一个却是个不下崽儿的货色。
素锦给她瞪得脸色一红,眼眶却有些微酸,二爷几乎从来不近她的身,她到哪儿给二爷生养哥儿爷去?
张总管继续报账:“玉佛一尊高二尺四寸,夫人过几天生辰,自是要好好庆祝一番的。”
“好了,直接说银子吧?”安惠夫人脸色缓和一下,君骞这孩子倒是有心,命庄子上的人造了玉佛给她庆寿。
“禀夫人,除了金银器皿,两千个金锞子,一万个银锞子,三千两小银角子,正供银两四万八千两。”
“母亲,今年庄子上年景不错,夏收的收成很好,”君骞笑着插了一句话。
“什么收成好啊?拿了什么东西给我?”安阳郡主今日特地换了品红织金打彩的锦绣宫纱,换上了徐钰送给她的那套精致头面,越发显的唇红齿白华丽异常。
“你这猴孩子,”安惠夫人嗔怪道,“还不快过来吃早点?大家只等着你了。”
“女儿谢过母亲,”安阳郡主凑到了君骞的身边,“二哥不是说要过些日子才回来吗?怎么这么早?你答应我的那只孔雀呢?正君公主有一只,你也说要给我弄一只过来。”
君骞面露尴尬,那日一听到素锦发来的消息,说沈苾芃命在旦夕间,自己便慌不择路的赶了回来,哪里还有那心思。
“呵呵呵……这一次匆忙,下一回去庄子上一定给你弄来一只锦鸡。”
“为什么是锦鸡啊?”安阳郡主神情不满。
“呵呵,孔雀是南诏之前进贡来的,咱们的庄子上哪里有这种东西?”君骞呵呵一笑,“要不写封家信让你大哥从南诏凯旋的时候给你带一只来。”
“那我现在就写信。”
“小孩子胡说什么,世子爷在前线打仗,你一个女儿家要什么孔雀。岂不让人笑话我靖安侯府没见识,”安惠夫人脸色沉了沉。
君骞笑着避开了话题:“好了,吃饭吧,饿了。”
安阳郡主笑道:“我不吃了,今日进宫我若是吃得太多,岂不是变胖了?”
“你呀,你要是不吃的话,万一晕倒了。某人岂不是心疼?”徐钰扶着站起来的安惠夫人打趣道。
“嫂嫂?”安阳郡主终归是乖乖的坐在了桌前,安惠夫人看了一眼素锦道,“今日也不是什么正宴。你也坐过来吧。”
沈苾芃一阵尴尬。安惠夫人只邀请了素锦。君骞笑道:“姨少奶奶也坐过来吧。不然大哥他日班师回朝看到你这样清瘦的样子,我们岂不是罪过?”
“谢二爷,谢夫人,”沈苾芃走到素锦身边缓缓坐了下来。徐钰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二人的表情,垂下了眼眸。
沈苾芃握起了筷子选着离自己最近的点心,刚要动筷子。
“慢着,这个我喜欢吃,给我拿过来,”安阳郡主命人将沈苾芃面前的点心取走。
沈苾芃微微一笑探到了另一边的盘子。
“慢着,这个梅菜也是我最爱的,拿过来,”安阳郡主微笑着看着沈苾芃。“对不住了。”
安惠夫人全当没见,徐钰暗笑着也不做声,素锦端起了面前的米粥盛了一碗递到了沈苾芃面前:“姨少奶奶这几日也病了,吃点儿清淡的先。”
安阳郡主对于这粥倒是不好抢夺,狠狠剜了一眼素锦。怪她多管闲事。
沈苾芃轻抿了一口冲素锦笑道:“这粥味道不错,妾身很是喜欢。”
素锦一愣缓缓笑道:“既如此多喝点儿,一会儿进宫颇为费神。”
“哎呀,宫中好东西自是也很多,某些人也最好矜持着些,这也想要,那也想占,宫里可不比家里,活活丢人哟。若是问起来,某些人连着那双性子的丫头也要占了去,笑死个人了哟。”
谁没想到安阳郡主会提起死去的环碧,沈苾芃神色一冷,眼眸中的恨意像是古潭中千年寒冰,缓缓沉了下去,垂着头只不做理会。
君骞扔了筷子道:“吃饱了,母亲我先走了。”
“怎么不多吃点儿?”安惠夫人刚要说什么,君骞早已经大步迈了出去,这样的境况每每让他痛苦疯狂。他不忍心她受伤害,但是每一次伤害她最深的却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安惠夫人撤了早宴,靖安侯府门口的马车已经备好,徐钰携着安阳郡主走了出来,沈苾芃跟在其后。
安阳郡主突然折了回去,停在了沈苾芃身边呵呵笑道:“姨少奶奶……我有话说。”
沈苾芃抬起眸子看着她:“安阳郡主有何话说?”
“姨少奶奶,”安阳郡主显得很神秘,眨了眨眼睛,“听闻宫中买了一批昆仑奴,前些儿日子传来一则奇闻,这批昆仑奴中竟然也有一个……嘻嘻……同环碧一样子的情形,要不我今天求皇后娘娘将那奴才买回到靖安侯府,赏了姨少奶奶你。也解了你因我大哥不在的饥渴之苦?”
沈苾芃的眼神微微沉了下去,突然嗤的一笑,压低了声音:“安阳,你是不是觉得现在能骑到我头上来了?我的好小姑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做人还是留有些余地的好,说实在的。如果真的从品质上来看,环碧绝对称得上红颜荆轲的气节,比你这样躲在母亲二哥和嫂嫂羽翼下的笨鸟不知道强上多少倍?”
“你……”安阳郡主本想将过去沈苾芃加在她身上的侮辱讨回来,没想到这女子伶牙俐齿太不好对付。
沈苾芃冷哼一声,折过身子加快了脚步,走出侯府。
第149章 景阳
进了宫门,沈苾芃便同徐钰和安阳分开,径直到了毓秀宫。怡妃忙命玉林端着锦凳赐坐,看着她脸上的苍白似雪,不禁蹙了眉头:“怎么这样清瘦?难不成还看不开吗?君謇近几日仗打得很顺利,你且等着他的好消息吧!这也是为九殿下挣了面子,极好的。”
“娘娘,妾身今天有话说。”
怡妃一听,冲玉林使了一个眼色,将内堂的宫女太监们全调了出去。
“说吧,什么事?”
沈苾芃突然跪了下来:“求怡妃娘娘宽恕妾身这几日瞒着不报的欺君之罪!”
怡妃玉眸微微抬了起来,这是什么话?
“怡妃娘娘,正君公主七夕的时候来了靖安侯府,娘娘可知晓?”
“这个是自然,那丫头野惯了的,亲自求了皇后去了靖安侯府,只是回来的时候脸色发白。问起来,她说自己吃坏了肚子,莫非……”
“娘娘,正君公主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己瞒天过海了去。其实她那天去了妾身的梅亭,梅亭中少夫人送了一只狸猫给我。偏偏有人将狸猫放了出来,差点儿抓伤了正君公主。”
“什么?”怡妃娘娘大吃一惊,堂堂公主遇袭,竟然至上而下被欺瞒的这样严密,纹风不透。这安惠越来越长进了。
“其实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沈苾芃抬了头,“请恕罪,”她缓缓褪下了衣衫,露出了身上被狸猫抓伤的伤口,虽然毒性大解,但是留下的疤痕上面还带着乌青。
“这是……”怡妃娘娘突然捂着唇,大惊失色,像是被火烧了一下,猛地跳了起来。
沈苾芃冷静的穿上了衣服:“有人在狸猫爪子上下了毒,借着正君公主之名要置我于死地,只是没想到妾身会一些玄黄之术。又替正君公主挡了一下,伤在了妾身自己身上。”
“玉林……玉林……”怡妃娘娘突然容颜失色,喊了玉林过来,对着沈苾芃道;“烦请姨少奶奶再将那伤口给本宫看看。”
沈苾芃的心里终于放下了一块儿石头,暗暗升起一丝满意,她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
她将衣衫重新褪了下去,将伤口展示在玉林面前。
“娘娘……这不是……”
“这确实是……”怡妃娘娘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深的恨意,“当年的小殿下死的时候身上那些青斑同姨少奶奶身上的一模一样。”
“娘娘?”沈苾芃睁大了眼眸,这确实是她早已经料到的结果,怡妃当年的小皇子死的不明不白。她大胆的推测到了狸猫身上的奇毒必定同宫中有关联。身上的毒想必怡妃娘娘认识。关键是她已经在自己的伤口上做了手脚。不由得怡妃娘娘不认识。
“说,你这身上的毒到底是怎么回事?”怡妃显然已经失态紧紧抓着沈苾芃的手。
沈苾芃脸上的慌乱表情表现的恰到好处,将梅亭中的事由一五一十均是说了出来,随后沉着声音道:“怡妃娘娘。莫非徐钰也同宫中的人走得近一些吗?”
怡妃的视线越过了窗棂,冷冷笑道:“这也未必,这下毒本就是一件飘渺无定的事情,徐钰同皇后走得近一些,这些事你不要再说了。沈氏,你是一个聪明人,知晓自己该怎么做,该做些什么?”
沈苾芃忙跪了下来:“此事牵涉甚重,况且要是传言出去。岂不是自毁长城。只是奴婢实在害怕,才将这件事情说与娘娘听,求娘娘救救妾身。”
怡妃脸色缓了下来:“沈氏,你救过我的十五殿下,这些事本宫还是不会忘记的。本宫虽身居宫中。但是对本宫有恩的人,本宫自是不会薄待,对本宫……哼……本宫也不会让他们好过了去。”
“谢谢娘娘看顾,”沈苾芃重重磕了一个头,深埋下去的俏脸上划过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容。她已经成功的将一根毒刺埋进了怡妃娘娘的心尖子上,它是时候便会发芽。徐钰,我不仅要你的命,我还要你全家来陪葬。这一次你玩儿得起吗?
“起来吧,”怡妃娘娘抬手将她扶了起来,看着她脸上的惶恐温顺不禁叹了口气,这女子有时候很果敢,有时候也很娇怯,真真儿是个令人疼惜的。
“今日进宫本宫只是想请你来坐坐,解解闷子,”怡妃娘娘坐了下来,之前的神情剧变只在一瞬间恢复了平静如初。
“妾身也是好久没参见娘娘,自是要亲自来道谢,妾身身子弱,命运多桀,怡妃娘娘对妾身的好……”她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取了新进贡的番瓜来,给姨少奶奶尝尝鲜,味道甜美的很。”
玉林笑着将番瓜去了瓤儿,用银质的小勺子,挖出了一颗颗浑圆的果肉,放在了翠玉盘子上端了进来。
“尝尝!”
“谢娘娘,”沈苾芃微微行礼,取了一粒,果然入口香甜爽滑,随笑道,“果然是好吃得很。”
“一会儿走的时候赏了你几颗番瓜带走。”
“妾身不敢,上一次怡妃娘娘赏的锦缎下来,还惹起了无数的闲言碎语,这一次妾身是同少夫人一起入宫,拿着番瓜怕是有一番……”
怡妃冷笑:“怕什么,徐钰也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丫头而已,你还怕成这样?莫说是她,她背后的宣平侯府又怎样?”
沈苾芃轻易的挑起了她的痛,便不能再添油加醋,这火候需要把握好。
“她们现如今是不是去了皇后那里?”
“是。”
怡妃娘娘擒着泥金小扇,磕着额头深思道:“既如此,你便也应该去一趟皇后的景阳殿瞧瞧去。”
怡妃娘娘说起皇后时的那种疑虑和轻轻浅浅的恨意,恰到好处的收在了沈苾芃的眼眸中。她随后站了起来道:“那妾身现下便去拜会皇后,免得去的迟了,失了礼仪。”
怡妃娘娘点了头,派了一个老嬷嬷送沈苾芃过去。待到沈苾芃离去后,玉林再也掩饰不住惊慌失措,走到了怡妃娘娘面前哭着跪了下来道:“莫非是十二殿下托了沈氏的口,将这件事情的真相告诉我们吗?”
“天道淼淼,没有不透风的墙。”怡妃狠狠咬着唇,几乎要咬破了去,“十二殿下那么小,他们也下得去手。若是这件事真的和景阳宫有干系,那么我们之前倒是错怪了淳贵妃……不管怎样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若真的是宣平侯府也参与了进来,哼……休怪本宫无情……”
景阳宫中的前廊种满了富贵牡丹,殿前的西府海棠,结了满株的珊瑚红,配着苍翠的叶子。煞是喜人。庭前一排桂树。种植在巨缸中。簇簇金黄缀于叶间,馥郁芬芳。
殿门前的掌事姑姑洛桐三十岁上下,容长脸儿,皮肤白净。双目黑亮,颇为精明的样子。远远看到了沈苾芃,便打起了帘子笑道:“余音娘子来了么?可巧着,正君公主刚刚念叨着要去毓秀宫看你呢。”
沈苾芃忙躬身行礼道:“妾身刚在毓秀宫放下一卷乐谱便来参见皇后娘娘,又怕扰了皇后娘娘的清修,所以立在门外等候多时了。正君公主如此惦记,实在惶恐。”
洛桐微微一笑,暗道这个余音娘子倒是个会说话的,滴水不漏。
“是余音娘子来了吗?”正君公主猛地掀开帘子。轻盈的身躯飘了出来,直接抓着沈苾芃的手。看向她的眼眸中带着极其友好的笑容。上一次沈苾芃奋不顾身替她解了危难,她倒是感激万分的。
“快着些进来,”正君公主将她不由分说拉了进去,入眼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前。设了凤座,香几,宫扇,香亭等事物。皇后一袭凤袍端坐在那里,一边设了几张锦凳,徐钰和安阳规规矩矩坐着拉家常。
“民女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沈苾芃在青石地面重重磕了一个头。
“起来吧,”皇后缓缓喝着六安茶,扫了一眼地上匍匐着的沈苾芃。
“哎呀,你总是这么麻烦,”正君公主将她拽了起来,沈苾芃慌忙又在正君公主面前福了一福,将规矩做得无可挑剔。
“赐座!”
“谢皇后娘娘,”沈苾芃诚惶诚恐地行礼后小心翼翼的坐了半边,一边的掌事姑姑看了不禁点头。刚才那个徐钰尤其是安阳可没有这么多礼数和规矩。尽管皇后与她们熟悉,平日里走得近一些,但是皇后毕竟是皇后,像沈苾芃这样的待人接物才是正主儿。
“要不要吃?”正君公主换了鲜牛奶给她,又多拿了糖包,糖饼,炸馓子,酥儿印,芙蓉饼等一股脑儿堆在了沈苾芃面前的梅花朱漆小几上。
沈苾芃忙谢恩,看向了正君公主,梳着如意髻,玳瑁制成的菊花簪,憋着一支草虫头的珍珠串子。一件浅粉色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显得比往日娇俏也成熟些。
“正君公主今日好漂亮,这般的搭配着实令人入目难忘,宛若误入红尘的人间仙子。”
安阳最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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