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黑》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我的名字叫黑- 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夏主编承诺宁夜会调动出版公司的最大资源,为他的新书造势宣传。他让宁夜确信,只有尽快写完小说,才能解救他的家庭,拯救医院里昏迷不醒的女儿。
  堆满笑容的脸后面,是一颗冰冷无情的心。
  要不到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夏文彬的一千元也是挡风不挡雨,宁夜谢绝了他的私人资助。夏主编也不坚持,一番好言好语把宁夜哄下了办公楼。
  从鱼缸边走过的时候,宁夜有种连金鱼都不如的感觉,几千块一条的金鱼用水泡眼瞪着他,趾高气扬的样子。
  这个下午,宁夜对一切事物都漠不关心,从毫无美感的办公大厦疾步走出来,在阳光的映射下,镶嵌在大厦顶端的“上泰大厦”四个大字灿灿生辉。
  心急如焚的宁夜只有一个念头,尽早完成这本小说,先拿到稿费再说。
  这本书写完之后,宁夜打算终结自己作家的生涯,情愿去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小职员,也不想守着一沓沓的稿纸了。写作是他的梦想,可是在妻子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冷静下来的他,问自己到底要过怎样的人生,是以近乎自闭的写作方式度日,还是寻回妻子和愈合的女儿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都会满足。
  想法单纯忠于目标的人,不会有太多顾忌,反而一身轻松。
  宁夜就是这样的人。
  他闭上眼睛,写过的情节涌进脑海,但有杂念搅乱他的思路,小樱躺在病房里的样子,夏文彬的那缸金鱼,妻子迷人的微笑……
  “静下来,静下来。”宁夜晃了晃头,像要把那些干扰他的念头甩出脑袋。他长舒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回到小说里,去完结这个故事。
  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里响起轻缓如琴键的脚步声,一个孤独的影子如鬼魅般在龙东大楼中拾级而上。
  终于,黑走出楼道,站在窗边往下望去,蓝光闪烁中一辆救护车驶离现场,黑压压的人群随风离散,一个个小黑点各奔东西,原本拥挤的龙东大楼前立刻变得门可罗雀。
  黑探出半个身子,迎着大风仔细观察了一番玻璃外墙后,心想:就是这里了。
  他转悠了一圈后,在一扇黑色的防盗门前站定,门上白字黑体印刷着“1002室”,他下意识拧了拧把手,出乎他的意料,门竟然没锁。
  门缝里泄漏出的气味,让黑确定找对了地方。不管这扇黑门背后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黑已早早在心中架起了坚固的防线。
  他用细长的手指压下刚刚被风吹翘的发梢,如一潭死水般镇静地推开了门。
  黑的目光顺着黑胡桃木的地板一路扫视,他抬头正视整片明亮的客厅——摆放着简单的家具,房中空无一人,除了全无遮挡的三扇玻璃窗,客厅正中的鱼缸最为亮眼。
  约有一米长的大鱼缸内,点着霓虹色的灯光片,几条金鱼已翻了肚皮,朝冷眼旁观的来者瞪着眼睛。鱼缸底部被某种物质所填充,另一边的阳光无法穿透鱼缸,漂浮物混浊了缸里的水。
  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鱼缸上,他尽可能不触碰任何家具,慢慢踱向鱼缸的另一面。他黑色的轮廓盖住了玻璃上的反光,一张翻着白眼浮肿的死人脸映入眼帘。
  那具已经被泡大两倍的皮囊,几近将鱼缸撑碎,以一种无比丑陋的姿态浸在水中,紧贴玻璃的皮肤上尸斑明晰可见,连黑都不愿再多看它一眼。
  他微微侧身,借着阳光看清了尸体胸前,那朵犹如骷髅头枯黄色的花,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这曾是小女孩儿眼中快速掠过的影像,是她坠楼瞬间看见的景象。黑的双脚画了个圈,环顾四周的他在原地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转身。
  现在的场景与他在小女孩儿眼中所看见的,存在一个明显的遗漏之处,就在小女孩儿坠楼的刹那,黑现在所站的位置,还背光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他是谁?
  当黑意识到枯黄色的花是死者衣服上的胸针时,他脑后一阵寒意,猛然回头,房间里依然只有他一个人。
  一个男人为什么一动不动盯着鱼缸里的尸体呢?
  黑静默地走近鱼缸,开始动手卷起自己的袖管来……
  腐臭的水里,黑的两根手指按在了女尸的眼皮上,稍一用力,就将眼皮翻了开来。
  俯视鱼缸中女人混浊的眼球,被泡得发胀的眼皮遮不住恐怖的白色眼睑。
  黑在这双眼睛里,看见了冰凉手术台上的无影灯,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扎入皮肤,瞬间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一双蹬着红色高跟鞋的修长美腿,响亮地走在空荡的楼道内,走向一个婀娜的黑影。轻抚,接着是热烈的湿吻,一头棕黄色的长发摩擦着雪白的脸颊。楼道转角处肮脏的猴子玩偶,不怀好意地咧嘴大笑着。
  一晃而过的景象,这是亡者生前最黑暗的记忆,犹如人生。
  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困惑。
  他是个侦探,出道后所接手的每起案件或多或少都借助了自己这种特殊能力,能看见亡者眼中不为人知的痛楚。只要是失去生命的活体,黑都能从他们眼中看见影像,甚至那些亡者宁死都不愿被触及的恐惧,只要黑需要,只要他愿意,这些线索便可以从瞳孔里看到,每一帧每一秒如静态电影般在亡者眼眸中播放。
  也正因此,黑总是能最迅速而直接地解决每起疑难案件。因为那些旁观的回忆,往往对亡者的死因起到最准确的判断和昭示,进而协助警察破案。
  黑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因为不管那些案件最后揭露的真相多么耸人听闻、多么哀伤——自己都只是个转述者、见证者,所有的秘密都是死者本人告诉他的,而所有旁观与黑暗也随着倾诉者身躯的冰凉终结,成为时间单位里永恒的“过去式”。
  人心难测,殊不知通晓人心的人反而对“试探”更加敬畏。无论晴空万里,还是乌云密布,黑总保持着悲伤的心情,他总是与人心中的黑暗面为伍,与生俱来的天赋,使他无法摆脱宿命的安排。
  黑重新抬起头,又打量了一遍鱼缸里的这名女死者。她身着柔软的家居服,如果说每个死者的内心都是一片雾气横绕的沼泽,那这个鱼缸中的女人的内心,则有一个巨大无比的黑色旋涡。它如此汹涌,又沙砾四溅,黑力所能见的只是最浅显的表象,无法近前,更别说去透析这旋涡形成的原因。
  黑定睛看了看鱼缸中女人的头发,并不是艳丽的棕黄色,这点似乎对他有所启发,他那张痛苦的脸转向窗外时,增添了一丝思考时的冷峻。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
  当黑从鱼缸中抽回带着腐尸气味的手时,他如此问着自己。
  黑的心中,再一次回响起这个疑问。
  写完新的一章节,宁夜放下了手中的笔。一直拉着窗帘的他,也不知现在是几点,只觉得肚子空空如也,于是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做饭。
  他走到冰箱前,看了眼冰箱上的电子显示,已是晚上九点了。
  冰箱里素材不多,这个时间出去买菜也不现实,宁夜泡了两包方便面打算应付一下肚子了事。等水烧开的空隙,他打开电视看起了新闻,在几个要闻之后,播报了本市一件奇怪的自杀案:
  一名男子在家里跳出一楼的窗户,导致死亡,然而验尸结果却发现他浑身多处骨折,就像是从高处坠落下来一样。
  不知为何,宁夜想到了自己新书开场那个坠楼的小女孩儿。如果现实中真的有“黑”这样的人,这个男人的死因应该很快就能查出来。
  水壶发出凄厉的叫声,宁夜连忙跑去关掉了煤气。开水冲上放好调味包的面,热气慢慢升腾,眼前一片模糊。
  宁夜忽然四处张望,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房子寂静无声,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寂寞。
  “老孟,你说我要是刑警做到退休,会不会打一辈子光棍?”张积手肘搭在副驾驶座的车窗上,托着他满是困意的脸,哈欠连连。
  “你小子别没事成天胡思乱想,多向我学习学习业务,没听见局长让你把我当榜样吗?!”孟大雷严肃地说。
  “我就是看到你老光棍一个,怕重蹈覆辙……”
  “去去去,我老孟要找媳妇还怕没有?”
  “那你没事老念叨着人家凌薇小姐为什么不理你之类的话?真有胆就去表白啊!”张积歪了歪嘴。
  “我会没胆?”孟大雷口是心非地回了句。
  “破案你是厉害,但泡妞的水平你绝对差我不止一个档次。”张积哈哈大笑道。
  孟大雷用指节在他脑门上重重敲了一下:“你小子把脑子都给我用在办案上,快说说今天案件的情况。”
  张积揉揉脑门,汇报道:“按照接警电话的记录来看,上泰大厦内的一家文化公司,保安巡查时发现了一具尸体,应该是淹死的。”
  “尸体是在厕所里发现的吗?”孟大雷问。
  “不是,是在办公室里发现的尸体。”
  淹死在厕所池里的猜想被否定,孟大雷犯起了嘀咕:“上泰大厦这么高档的写字楼里,是不是设了游泳池?”
  “从上泰大厦的简介来看,那里面也没有游泳池。”
  “那怎么还会有地方能把人给淹死?”孟大雷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引擎阵阵轰鸣,警车沿着笔直的街道朝着市区飞驰。
  孟大雷向看守现场的警员亮了亮证件,他向张积递了个眼神,张积心领神会地走向了正被询问的目击者。
  整洁的办公室没有任何死亡的痕迹,孟大雷环顾了一圈,没看见尸体,以为已经被运走了,也就没找人开口问,独自走到红木的办公桌前,轻轻拿起颇有质感的名牌。
  夏文彬。这应该就是死者的名字了!
  桌子上放着一沓文稿,孟大雷发现是一本还未完成的小说,可找了半天,都没看见这部小说的名字和作者,孟大雷仔细数了数页码,发现缺少了前几页的文稿。
  他在办公桌四周翻寻开来,很快,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一些燃尽的纸稿,孟大雷从灰烬里取出了一片残存的碎片。
  找来现场收集证据的同事,将残片装进了透明的证物袋,他关照道:“将这个碎片和写字桌上的文稿比对一下,看看是不是一起的。”
  负责现场验尸的郑法医已经完成了初步工作,他将手指一根根地抽出手套,动作略显气馁,孟大雷知道一定是他的现场初步验尸收获不大。
  “小郑,这次又是个棘手的案子吗?”孟大雷说,“光听报警电话记录我就知道这案子不好弄。”
  郑法医点头附和:“到现在我连自杀还是谋杀都没法告诉你。只能初步断定为溺水窒息而死,未发现机械性损伤、扼颈、捆绑及其他外来侵害留下的迹象,死亡时间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要下结论,我要回去对死者的呼吸道和肺部进行解剖才有详细的尸检报告。”
  “对了,尸体是在哪儿发现的?”孟大雷一直好奇死者是如何淹死的。
  “老孟,那你在现场转悠半天,在瞎转悠啥呀!你带徒弟,怎么自己越来越像徒弟呀!”郑法医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少废话!”
  郑法医侧身挪了一步,撩开身后一块深色的幕布,一个硕大的鱼缸赫然在目。
  水下一具泛着惨白肤色的男尸,如试管婴儿般蜷成一团,任由红色的金鱼围绕游行,几条死去的金鱼朝天翻着白肚,整个景象看起来像座流动的坟墓。
  一个男人竟淹死在鱼缸中!
  肿得不成形的手掌中,似乎握着某样东西。
  没等孟大雷凑近细看,身后张积便喊他:“老孟,有重要线索!快来一下!”
  “验尸报告出来记得通知我。”孟大雷敲敲死者那只手附近的玻璃,提醒郑法医道,“别忘了告诉我,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说完,他就往张积和目击证人的方向大步走去。
  “老孟,”张积边看着笔记本,边说道,“死者名叫夏文彬,男性,三十六岁,为巨狮文化公司的总编辑。这位是上泰大厦的保安,也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张积对保安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将刚才对自己说的话再复述一遍。
  由于已经被问过两遍,保安说证词时给人一种背台词一样呆板的感觉,但表述得还算通顺。
  上周五,也就是本月的19日,保安说有个瘦高的黑衣男子曾经去过死者的办公室,黑衣男子走路很快,保安并未看清楚他的脸,但如今回想起来,那人满身的杀气。黑衣男子很快就离开了,保安估摸他逗留的时间不会超过十五分钟。大厦关门时,保安以为人都走光了,谁知今天星期一早晨巡逻,就发现了尸体。
  “上泰大厦周六周日有人办公吗?”老孟问保安。
  “大厦在周末是关闭的。”保安答道。
  老孟朝尸体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由于鱼缸较深,很难将尸体从水里捞出来,为保证尸体的完整性,所以先将鱼缸里的水放光后,再由六七个年轻小伙抬着鱼缸连同鱼缸里的尸体一起,艰难地往救护车上抬。
  死者的身材并不矮小,要将一个成年男人淹死在齐眉高的鱼缸里,是多么荒唐的杀人手法啊!只有十五分钟,且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是意外?老孟摇摇头,如果真相如此,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是自杀?也不可能,自杀的话,为什么临死前他还要待在办公室里,看桌上的稿子呢?他的死和稿子是否有关联呢?
  谋杀的概率仍然存在,孟大雷胡乱设想着各种可能性,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写字台——那沓厚厚的稿子上。
  “老孟,发什么呆呢?”张积从后推了推他,见他目光痴痴聚焦在文稿上,打趣道,“你该不会以为这个案子和这沓废纸有关系吧?”
  “这么古怪的现场,恐怕就连小说家也写不出来吧。”孟大雷回道。
  口袋里传来熟悉的手机铃声,孟大雷和张积同时掏出手机,张积这才想起自己新买的手机在孟大雷手里,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孟大雷“喂”了一声后,就耐心听着电话。
  “出什么事了?”张积意识到孟大雷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挂断电话后,孟大雷又打了个电话,刚在耳边听了一下,就轻声骂了句脏话挂断了。
  “边走边说。”
  孟大雷一挥手,急急忙忙冲了出去,张积也来不及和其他同事打招呼,紧跟在孟大雷身后。
  一上车,孟大雷就在车顶挂上了警灯,抬手发动汽车,车如离弦之箭驶出了上泰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张积从方向判断,是奔着市区东边去的。
  “你悠着点儿开,急什么!”张积死死握住车上的把手,问道,“老孟,出什么事了?”
  孟大雷怒视前方,恨不得把油门踩穿:“接警中心曾接到过类似死亡预告之类的报警电话,说会有人淹死在上泰大厦的办公室里。此外,另一位离奇死亡的底层跳楼者死前,也接到过类似的报警电话。”
  张积面色骤变,可又不解地说:“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你知道接电话的人是谁吗?”
  孟大雷前所未有的紧张神情,让张积想到了一个名字。
  “凌薇!”
  “没错!”孟大雷咬着牙说,车在他的操控下,又加速冲了一个红灯的路口,“听接警中心里的同事说,凌薇还特意查了电话来源的地址,像是有去调查的打算。”
  孟大雷满腔的怒气并非因为凌薇没有对他说起这事,而是凌薇连危险都不顾,居然只身前往调查。一个女人在这种时刻没有想到他,等于她的心里还没有他。
  两人不发一言,孟大雷专心地开着车。
  张积暗自思忖,那名跳楼的死者是凌薇的隔壁邻居,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