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执了一抹淡笑,手中握着一把折扇,墨发用如意冠束起,走动间,袍角生风,别有一番玉树临风之姿。
笑意盈盈的来到尚书夫人身边:“娘亲,榕儿来陪你片刻。”转身间,桃花眼扫过了凌菲,在她小脸上停留片刻,甚至还蓄意地眨了眨眼睛,最后朝着唐沁语也施了一礼:“没想到唐小姐也在这里。”
方才齐历看凌菲那一眼已经落入了唐沁语的眼中,她心中绞痛,怎奈这般情况下,她也只能做闺秀之态,施施然向齐历回了一礼,但是目光却久久不愿意离开齐历那张飞扬的俊容。
尚书夫人将三人之间的眼神都尽收眼底,她本就对凌菲中意,而且凌菲是没什么身份的孤女,恰恰符合了自己幺儿特殊的身份,又是齐历亲自看上的,将来要是成为夏府的二少奶奶那是最适合不过。
“榕儿在外奔波几天,快到娘亲这边来坐坐。”尚书夫人乐呵呵的召唤他。
齐历在父亲那边与哥哥夏枫还有武襄公府的嫡长孙公子议事,半途有心腹汇报说唐小姐去了月桂园,便担心起凌菲来,匆匆应付了父亲哥哥回房换了衣衫就急忙赶过来。推门而进,房内一片静谧,凌菲捧着碧蓝的陶瓷小碗脸上有着一份尴尬,才出声解围。
此时,齐历在左,凌菲在右。尚书夫人满脸笑意的在中间,眼前俨然是一副“儿媳婆婆”和乐的场面,瞧得唐沁语心里直泛酸泛痛。她频频将目光抛到齐历身上,怎奈他眼里只有凌菲和尚书夫人。
这么被故意的冷落,就是一般人家的女子也受不了,何况她一个国公府被捧着手心的大小姐,屁股坐不住了,唐沁语委屈的起身想要告辞,谁想她才起身,外面就有人高声唱念:“三皇子殿下到——”
第158章 再次相见
原本坐着心平气和的凌菲顿时就慌了,今晚到底是什么好日子,为何一个小小的夏府将舒笑白都招来了。一屋子的人都皱起了眉。院门的守卫故意将笑白来的消息报这么高就是为了提醒尚书夫人。
尚书夫人瞥了眼绣墩上出神的唐沁语,又与齐厉交换了一个眼神。凌菲坐在原处就如一个蜡像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她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与笑白相遇,这到底算什么!
齐厉瞧出了小丫头脸上的担忧和伤痛,走到她身边低声在她耳边道:“凌菲想要如何做?”
凭着齐厉和凌菲的智慧不难猜出,笑白这趟来的恐怕是不简单,恰在这个时辰又是凌菲在场的时候,若说是凑巧的话,谁也不会相信。只怕他可能早就知道了凌菲的行踪。
方才他带着凌菲进府,虽未透露她的身份,秦管家他也信任,但是府中人多口杂,怕是这个时候,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府。如果让凌菲藏起来,倒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而且,刚刚唐沁语也在场,想瞒也瞒不住。
凌菲深深地吸口气,乌亮的眸子渐渐变得坚定,既然她早就决定与笑白再无瓜葛,面对他那是迟早的事,早一天迟一天又有何区别。
她朝着齐厉点点头,又小声的回了一句:“不用担心!”
齐厉知道她心意已决,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扶着尚书夫人出门迎驾,尚书夫人拉着凌菲的手,给她温暖,又递过来一个安慰的眼神。凌菲强作镇定的笑笑。
笑白身着宽松的蟒袍,一头及腰的墨发只用一个玉冠固定住一半,剩下的随意的披散在身后,在月桂园昏黄灯光的照耀下,从黑暗中缓缓走来,如临凡的仙君,飘逸而又俊雅。
凌菲低着头,根本都不敢抬头看上一眼,她怕看到与两年前的不同,她也怕看到与两年前的相同,总之,她的心里就像装了千万只兔子,每一只兔子都在焦躁的蹦来蹦去。
跟着众人跪下请安,凌菲尽量将自己缩在黑暗里,可是盯着自己身上的那个滚烫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将她烫化的眼神却怎么也甩不掉。
她听到一个冷冽又好听的声音叫他们起身,她躲在尚书夫人身后,也小心地跟着起来进了屋。
笑白终于将凤目中的眸光从那个小小的甚至是有些瑟缩的身体上移开,他盯着她,自他进了这个园子,眼中就没有了任何的风景,只有那个穿着男装的低眉顺眼的身影。她始终低着头,始终躲在尚书夫人身后,那张低垂的小脸,那张半合着的杏目,竟然没有抬起来的一刻。笑白心中怒火顿时四起,压也压不住。两年未见,她躲了他两年,现在竟然连一眼都不愿意看到他!嘴角泛起冷笑,他本不想露面,可是他跟着他们的马车,发现他们来的是夏府,见的是尚书夫人,夏榕这招暗度陈仓用的实在是高明。
笑白纵使再能够忍耐,也不放心凌菲去一个对他有非分之想的男子的府邸。
室内一片安静,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一般,笑白冷冷扫了一眼屋内的众人,脸色阴沉。当目光落在唐沁语身上时微微皱了下眉:“你怎么在这里?”
天齐规矩,女子大婚前三个月是不允许出门的。而离笑白和唐沁语的婚期还有一个多月,唐沁语却公然坐在尚书夫人的房中,要是流传出去怕是立即就会成为京都百姓的谈资。
唐沁语咬了咬红唇,她对这位三皇子没有过多的接触,只在皇上的安排下跟着祖父与他见过一次面,整日冷着一张脸,好似别人都欠了他一百万两银子似地。
即便是外貌出色也与她中意的夏榕不是一个档次。若不是圣命难违,而他的身份又极为高贵,不容她冒犯,怕是第一次见面她就要骂出口了。
“回殿下,哥哥来夏府中办事,我顺便来看看夏伯母。”毕竟以后武襄公府还要靠着笑白才能保住地位,她心里再怎么不满,也不能表现出来。
笑白根本不屑她的回答,这其中有几分真假他心里再明白不过,在皇上给他赐婚后,他便让亦云将唐家调查的一清二楚,当然也包括了这位唐大小姐的儿女心思。
凌菲立在尚书夫人身后,心中渐渐冷静下来,她现在只希望,这位爷能快点离开这个地方,然后她也快点离开夏府,回到酒楼。
尚书夫人见气氛又回到冰点,和气的笑了两声:“瞧我这记性,三皇子不久就要大婚了,这准新娘和准新郎婚前可是不能见面的。”
接着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凌菲,朝她眨眨眼:“时间也不早了,怕是国公府的公子在前院也久等了,唐小姐还是趁早回去,我也好向你母亲交代。菲儿,你就送送唐小姐吧!”
凌菲听到尚书夫人这么说,心中松了一口气。唐沁语也不想与主位上那个冰山多待,向笑白和尚书夫人告辞,然后眼神落到齐厉身上,深深地瞥了一眼,这才带着丫鬟转身。凌菲急忙跟在唐沁语身后。
但是还未出了内室,凌菲就觉得背后越来越寒。齐厉不经意的往凌菲的方向挪了挪,挡住了笑白的视线,向着他一拱手:“三皇子来府上,还未见过父亲和兄长吧,不如随我去前院?”
笑白收回目光,瞟了还未离开房中的凌菲一眼,淡淡道:“本王打夏府路过,听说榕兄领了一位穿着男装的表妹来府上,本王好奇,顺便来瞧瞧热闹。”
凌菲身子一僵,咬牙切齿,他都提到她了,她怎么还能走得了。尚书夫人和齐厉脸色一变,尚书夫人端了茶盏在口中微微抿了一口,明白了笑白这趟怕就是为了凌菲。她对凌菲本就欣赏,又存了收她当儿媳妇的心思,怎会不护着她。想当年,她与舒琴夫人是好姐妹,都是京都的大家闺秀,她亲眼看着舒琴夫人嫁入宫中,在宫闱斗争中遭受那样的迫害,以至于差点丢掉腹中孩儿和自己的性命。她如今再也不能眼睁睁瞧着凌菲再次踏上这样的路途。
“三皇子真会开玩笑,菲儿这孩子胆小,家中父母将她送到京都我这儿来,怕她路上女装不安全,这才换了这身可笑的男装,这不,才来,我还没让这孩子换回来。”说完尚书夫人朝身后的晴画望了一眼,凌菲又被请了回来。
既然笑白不把凌菲的身份挑明白了,尚书夫人便于他装糊涂,反正三皇子就要大婚,难道他还要明面上将凌菲掳走不成,只要凌菲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只要她配合着将这个谎圆了,就算是当朝三皇子也不能在夏府中怎样。
齐厉平日脸上的纨绔的笑意都已经失去,只余满脸的认真,笑白虽是他的好友,但是感情一事,哪里是分好友和兄弟的。
“温表妹若是有哪里让三皇子不快,还请殿下原谅!”
笑白脸色越来越沉,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口:“原来榕兄这位表妹姓——温!为何本王从来没有听过榕兄提起。”
“远房亲戚,这两年才来往的频繁些,这丫头想来京都见识一番,家中长辈才同意将她送到京都来。”尚书夫人赶紧圆场。
心中本来还有些胆怯的凌菲心里的怒气渐渐被挑了起来,她怎样是她的自由,凭什么像质问一样问她的身份来历,即便他现在身份不同,是天齐皇上宠爱的三皇子,他也没有权利去约束她,甚至去支配她的将来。
凌菲心中冷笑,乌亮的大眼睛慢慢地抬起来对上笑白狭长凤目里射来的目光。她现在与他什么干系也没有,只是比路人更熟悉的陌生人而已。她小嘴轻轻的开合,温柔清亮的声音流淌出来:“没想到小女子只是穿了一身男装就引起了三皇子这般的注目,小女子实在是担当不起,来到京都只是想长长见识,若是有什么得罪三皇子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
笑白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脸色也越来越黑,俊容上的怒火好像下一刻就要压抑不住爆发出来。亦云立在笑白身后朝着凌菲直眨眼,但是还是没能阻止她讲这番话说出口。
好!很好!这个丫头长志气了,不认他也便算了,竟然将自己与她的界限划的一干二净!笑白直觉的自己心肝脾肺都烧得疼痛,初夏的夜不热,可是他还是出了满身的汗,那混着咸味的汗水从毛孔中冒出来,然后又被蒸干,汗水中的盐分就顺着他的毛孔渗透进他的心脏里,让他的心疼痛的苦涩。
他萧索冷瑟的干笑了两声,前面那张清丽倔强的小脸就仿佛有着能搅翻这个世界的吸引力,即便被她这样伤了,他还是控制不住想要向她靠近。
笑白大掌死死的扣住桌沿,尖锐的桌角几乎将他手心戳破。这才抑制住上前质问的冲动,“没想到,榕兄的温表妹真是有趣!”咬着牙说出这番话,笑白再也坐不住,起身,甩袍,带着全身无法排遣的怒气就风一般的离开了尚书夫人的月桂园。
第159章 她是我的那颗星
凌菲怔愣在原地,心里的痛楚也未比笑白轻到哪里。人走茶凉,这时,她反倒是佩服起自己的勇气来,明明心里还是那么渴望,还是那么怀念,可是生生的将这一切的感情压抑起来。
她唇边泛起一丝冷笑,让齐厉瞧着也泛了一个哆嗦。那凄凉的笑容就像一把冰剑戳进他炙热的胸膛中,瞬间降了他胸腔火一般的温度,渗透入冰冷,顷刻间冰封。
尚书夫人也看出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长长的哀叹一声。这世间,唯情之一事最让人身心憔悴。
凌菲缓回神,内心里是无比的疲累,本应是愉悦的夜晚,但是经过夏府的这些人事,她现在的愿望便是回芙蓉酒楼好好休息,倒在床上,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说,只是沉入绵绵的可以包容任何事物的黑沉梦乡里。
凌菲上前一步给尚书夫人行了一礼:“尚书夫人,今晚有劳您替我隐瞒,未想到今日的拜访会带来这么多的不便,还请您接受凌菲的歉意,时候也不早了,也不打扰尚书夫人的休息,凌菲这就回去。还希望尚书夫人多多保重身体。”
尚书夫人满眼都是怜惜,她是真心喜欢面前这个玲珑剔透的丫头,拉过她的手来:“也罢,我也不留你在府上了,但是你在京都可千万要小心,京都中权贵无数,可不要像今晚那样冲动。三皇子与你是旧识,不与你计较,但是别人不同。若是在外住有什么不便,都与榕儿说。要是哪一天不想在外住了,夏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尚书夫人生了两个儿子,没有一个女儿,她多希望面前的少女以后能成为她的儿媳妇,让她当着女儿一般的疼爱。
尚书夫人这番晓之以情的话,让凌菲动容,沉重的心情也好了一分,谢过尚书夫人后,便跟着齐厉出了府。
马车里,凌菲靠在车壁上,微闭着双眼,脑中徘徊的却还是方才夏府中的情景还有笑白那张带着怒气的俊容。
齐厉坐在对面,眼镜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小丫头脸上抹不去的疲累让他心疼不已,他多想伸出手去替她抚平眉心的褶皱,多想伸出有力的臂膀成为她的依靠,轻拍着她,驱赶着她的恐惧和疲惫。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刚刚经历过笑白的那番搅合,凌菲太敏感,这时候他再来凑合上一脚,会让她更加的抵抗。齐厉紧握了握冰冷的右手,黑暗中溢出苦笑。
“今夜是我太莽撞了,不该带你去我家中见我母亲。”齐厉好像认错一般的说道。
他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即便是成为了皇上身边连身份也不能泄露的御前带刀统领也没有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丝毫的悲哀,此时却在她面前委屈的说出这句话。隐在黑暗中张扬的俊容面上的表情看不清,可是只要是在场的任何一人都可以感受到他的无奈和忧郁。
凌菲没想到齐厉会向她道歉,惊讶的瞪大一双眼睛,脑中的笑白的影子被这惊悚的一幕驱赶的一干二净。原本还想怒喝他几句,现在他先说出口,她倒是无话可说了。
寂静的黑夜里,齐厉微抬起头,看见对面女子扬着脸,从帘外透进的一束月光打在那莹白如玉的小脸上,黑玉的眼瞳里闪闪烁烁,好像有细碎的星光在里面闪耀,说不出的梦幻与美妙。
祖父也是皇上身边的暗卫,凭着一身的武勇,几十年在先皇身边侍候,为先皇立下悍马功劳。后来寻到接替之人,这才转到明处,成为朝廷命官。幼年时,他经常陪在祖父身边,因为遗传了祖父的异能,祖父早就料到他将成为暗卫的命运。祖父经常与他说,人一生最重要的便是有一个让你永远坚持的人,让祖父坚持的人便是他的祖母。
祖母并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反而只是一个贫女。但是祖父出任务时救下她,两人一见钟情,自此私定终生。正是因为有了祖母,祖父才能在暗卫的位置上坚持到退役的那一日,过上安稳平和的日子。祖父经常拉着他的小手,在凉爽的夏夜里,靠在院子里的短榻上数着天上的星星。祖父说:榕儿,看见那颗最闪最亮的星星了吗,祖母便是你祖父的这颗星,永远闪着光芒,永远最明亮!今日他也找到了他的那颗星。他想对祖父说,他的那颗最闪最亮的星星,那颗让他坚持的星星此刻就在自己的面前,他一定不会放弃!
凌菲从未看过齐厉的这种眼神,那是一种带着渴望带着怜惜甚至还有笃定的眼神。这一刻,他双眼里包含的东西太多太多,她不能完全看透,更不想完全看透。凌菲几乎的是慌忙的垂下头,绞着衣袖回了一句:“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倒是我,今日给你和你娘亲添了麻烦。”
齐厉不说话,就坐在对面看着凌菲的动作,见她低下了头,心中有少许失落。唇边勾了笑,安慰凌菲几句,马车前的车夫就小心地掀了车帘子探进了头来,满脸的焦急:“主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