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修行录- 第164部分

　　　　肩头的鹏圣突然动了一下，小声道：“有人来了。”

　　　　与此同时，卫公附身的大狗也发出了呜呜之声，朝远处一个黑点跑去。云雁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狗主人发现了自己的尸体，听她发出尖叫报警。又呆呆地看着救护车、警车呼啸赶到，现场渐渐围满了人群……

　　　　她跟随着人们来到医院，耳边充斥着喧嚣。急救人员进出的脚步声，医疗器材轻微碰撞的脆响，电话铃声此起彼伏……这是一出严重的交通肇事逃匿案，连记者也开始出现在周围。

　　　　云雁抱起膝盖，靠着急救病房的窗台而坐，侧目旁观着人们来来往往。她透明的身子在阳光里发出柔柔光晕，眉宇间不再有起初的忧伤，而是溢出了某种淡漠。邱炯炯在窗口半空伫立，玉贤则趴在病床她的尸体上。

　　　　那朱斑兔抬头打了个哈欠，晃晃长耳将目光扫过来：“我说，咱们跟着这个肉身一路折腾，你现在还没看够吗？”

　　　　云雁扭过头去，望向天空的耀目光圈：“我在等一些人。”

　　　　玉贤摇摇头：“不过是幻象中的人，真是够了……”

　　　　邱炯炯发言打断他：“最多七日而已，我保证出去后烧烤还好好的。”

　　　　“汪！”

　　　　门外隐隐传来大狗的吼叫，使众人立刻闭嘴。

　　　　卫公化作的哈士奇，从发现云雁肉身开始，就一直很兴奋地乱窜。被主人牵回之后，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溜了出来找到这里。看来入世灵体和主神之间的感应联系，果然十分强烈。

　　　　没有过去多久，病房的门开了。

　　　　卫公一马当先，伸着舌头挤了进来，它身后紧跟着几个人影。当瞥见他们时，一直安静端坐的云雁，突然跳了起来。熟悉的身影，一直想念着的身影父亲和母亲！

　　　　她身形一晃朝他们移动过去，张开双臂扑跃，却从人们身上急穿而过。而父母也张开了双臂，朝床上没有呼吸的女子扑去：“小雁！”

　　　　撕心裂肺的声音传入耳中，刺得云雁的神魂簌簌发抖，想要跟随着放声嚎哭，却像有一股重力扼在喉间。她缓缓转过身，望着扑在病床上哭得悲切的父母，动了动嘴唇却难以发出声响。这是她的本我浮世，这幕悲伤正在进行时可是，真正的自己已被拉到异界，做了修士。

　　　　如果以后自己修炼到时之境的剑域，能撕裂时空返回地球，一切都会与原定的命数不同！

　　　　没有车祸，没有悲伤，没有浮世里如石子落水的涟漪……

　　　　要怎样才能传递安慰，告知他们自己其实还好，虽然疲累，但是还好。

　　　　“我说咱们现在回去最好。”玉贤依旧趴在她尸体上不动，竖着红眼瞪了过来：“你可别像炯炯一样，对浮世里的人产生真感情，否则……”

　　　　“修仙究竟修的是什么？”一直默不作声的邱炯炯，突然从窗口飘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床沿，摆出个思考者造型：“咱们是人类，自然有各种情绪欲念，欢喜忧乐遍布一生。”

　　　　“既然是人，自然就要追寻人之道。”他望向云雁笑了笑：“我虽然修成合体后期，对悟道这块依然不深入。但始终坚信一个道理，要出世先要入世，要放下首先要拥有……”

　　　　玉贤飞起一脚将他踹下病床：“你每日像个唐僧嗡嗡叫着，老说这些，本少爷听得兔耳朵都长茧了！”

　　　　“那是因为玉贤是妖修啊。”邱炯炯眨眨眼睛，一点也不对他暴起伤人生气：“我是人修，与你的方向自然不同。”

　　　　“那你现在唧唧呱呱，到底想说个啥？本少爷一句也听不懂！”

　　　　“我只是想说……哎，你别踢，让我说完……我只是想说，云雁只需按照自己的情绪去探索，去观察领悟就好，没有必要用修士本能，去压抑避免喜怒哀乐。”

　　　　“人类一会笑一会哭的，看起来很弱又傻。我就是不懂，你们的道居然可以从这些里面得出来，太扯蛋！”

　　　　“那是因为玉贤是妖修。”

　　　　“妖修怎么了？咱们妖修是被天道宠爱的一族，天生神力！对灵气吸纳比你们人要强许多倍！”

　　　　“我并没有说妖修不好……”

　　　　两人拉拉扯扯，你一句我一句，在病房里肆无忌惮地讨论争吵。看他们的熟练样，恐怕已吵了几千年。云雁的耳膜都快被震破了，还好身边的人群无法看见他们，听到他们。否则这严肃而充满哀伤的地方，恐怕要立刻乱套，瞬间改变画风。

　　　　但邱炯炯的话不无道理。

　　　　云雁自知：虽然在地球活了二十多年，在异界也走过了三十余年。但地球上的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终日快乐的刚毕业女生。而修仙时的自己，除了战斗历练，就是关起门来练剑打坐。世间的生死悲哀，聚合离散等经历，其实接触得很少。

　　　　修士里像自己这样的人有许多。

　　　　因为他们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闭关修行上，对尘世的历练不通达，与天地自然的接触不深入。虽然活了一大把年纪，最后在道心感悟上，并不坚固。这也是为什么，那些进阶渡劫的修士，经常会道陨身死，难以在天道考验下生存。

　　　　万华镜正是上古剑修大能，为了弥补这方面的缺憾，而合力缔造的一个剑神器。他们也许想用于自身的道心磨练，也许想给后人留下宝贵经验。可惜这样的殷殷心思，并没有在后世得以重视，流传推广。所以现在就算在北斗，能踏入心意圆通的高阶剑修，已越来越稀少。

　　　　云雁望着伏尸痛哭的父母，不再压抑内心的悸动。一直追寻的常沉之心，被她瞬间斩裂，破碎抛开。谁言浮世不为真，何以断明我身此时，是否同样陷于浮世！

　　　　万物万事，从今以后我将以心投入，不再悠然旁观。

407。第407章　幻云·化蝶

　　　　夜寂无声。

　　　　这几日里，云雁驱动神魂灵体，在地球的世界里畅游。这个浮世一旦离去后，再也无法进入。她要将以往的一切收敛进记忆，沉在心底深处。

　　　　沿着浮世以往的轨迹，一步步踏在地面。

　　　　行走在小学时上学回家的石路，爬上了中学里那株巨大榕树，走进了大学时两层矮楼的画室。她看望了许多人们：亲人、朋友、恋人，看他们有的漠然如常，有的为自己在夜里哀叹。

　　　　记得有个传说，人若是变作了鬼魂，会在已往的人生路上重新走一遍，以求捡起自己的脚印。云雁不算鬼魂，她的确走了一遍，却没有什么脚印可捡起，只有无限思念与感慨，在心里层层翻涌。

　　　　没有人知道自己来过，没有人知道阳光下、星夜里，有一个透明身形的女子神魂，在他们的屋顶阳台安静伫立过。

　　　　时间总在你想要留住它的时候，以加速度在前行……恍惚游历之间，已过了七日。

　　　　今天是自己的“头七”，也是必须要离去的日子。

　　　　云雁站在家里阳台上的两盆茉莉花前，对着名叫“美丽”的黄猫微笑。美丽是她从小养到大的，许久不见依旧那么肥壮。也许正如玉贤说的那样，兽类比人族对灵气的感应更强。那黄猫似对灵体们有所察觉，睁大了绿眼，微弓起背对着她轻声咪叫。

　　　　云雁用手掌虚拍了几下它，扭头对邱炯炯问道：“主神只能附身一次吗？”

　　　　“你又想做什么！”玉贤跳了起来，十分不耐烦：“七天里每天跟着你东奔西跑，最可恶的是那些好吃的只能看，根本入不了嘴巴！气死我了！”

　　　　邱炯炯则皱起了眉头：“如果神魂旺盛灵压稳定，是可以再次附身的，但无法选择魂魄之力较强的物体……”

　　　　“你可以附身在比如昆虫植物上，至于大一点的灵性之物，想也别想！”玉贤继续不耐烦的咕哝着：“而且再度附身有时间限制，依你现在的修为，最多一个时辰。”

　　　　“驱动神魂之力，去强行压制选择的附身物就行。”邱炯炯犹豫片刻，还是出声指导。他指着花盆前的一只蚂蚁，将神念口诀传给云雁：“你以此法而行……但是注意时间，一有衰弱感就要撤回，否则必有后患。”

　　　　云雁低头看了眼蚂蚁，将目光转移到在花间蹁跹的一只黑蝶身上。她骤然驱动真气，卷带念力朝它袭出，紫光淡然闪耀后消失在了原地。

　　　　玉贤歪头看着这一幕，动了动三瓣嘴颇为惊异：“剑修的地之境果然好用，她居然这么轻松就再度附身了。”

　　　　“也许因为剑神器原本是剑修的东西，所以对剑气感应更强吧。”邱炯炯微微点头，看着云雁化作的黑蝴蝶拍着翅膀钻入房间，消失不见。

　　　　玉贤捻了把自己的胡须，瞪向蝴蝶背影突然出声：“她变成那么小个东西，不会被一巴掌拍死了吧。”

　　　　邱炯炯神色沉下：“不好！如果附身非正常死亡，修士会遭受神魂重创！”

　　　　众人闻言一惊，急忙跟随云雁闯入屋内，却在客厅里停下了脚步。房中的云雁父母，正相互扶着哀声落泪，而那只黑蝴蝶则悄悄在他们身后盘旋。

　　　　云雁拍着翅膀，终于下定了决心扑落到父亲背上，又升起飞向母亲肩头。她要将那熟悉亲切的接触，永远留在记忆里，虽然不能为人身，也发不出语言，但只要这么一小会，也许就能满足在异世长久的思念。

　　　　“今天是小雁的头七。”母亲擦拭着眼泪抬起头来，她的声音已哭的沙哑，低低出声：“你说她会回家吗？”

　　　　父亲没有答话，只是点点头握紧了她的手，闭目不语。

　　　　“会……会回家的是吧！”母亲突然站起，用手拢了一下头发整理衣衫：“我去做她最喜欢吃的青椒肉丝。”

　　　　她急急朝冰箱走去，却被父亲一把拉住，两人因悲哀力气尽失，同时踉跄了半步。呆怔了片刻，彼此间看见脸上的泪水，又同时长长叹息。云雁见此状况，按捺不住激动，拍着翅膀朝母亲的发间急撞过去。

　　　　黑色的蝴蝶花纹斑斓，个头蛮大甚是漂亮，将两人目光同时吸引。

　　　　“蝴蝶怎么会突然朝我飞来了？”母亲伸手指向云雁，目光里闪过一丝激动：“快看，她多漂亮！好像我的小雁！”

　　　　“哪里有一点像啦！”玉贤伸出兔子头，挡在母亲和蝴蝶面前，不解地吼道：“两个家伙的造型完全不一样嘛！”

　　　　邱炯炯抚着下巴站在电视机前，若有所思：“玉贤你是妖修，不明白人类的寄托之情，这种东西还有个名字，叫做希望。”

　　　　“干嘛！你又要嗦些听不懂的话！”

　　　　“我许久未进万华镜的浮世，感概特别多而已。”

　　　　“我才不想进到这种鬼地方，赶快出去吃烧烤才是正事！”

　　　　“再等一会……”

　　　　两人在房间里又开始大肆叫嚷，空气里却一丝波纹也没有激起。云雁在屋内成弧线直线放射线飞行，故意做出高难度动作。只有显得自己是一只极其特别的蝴蝶，才能引起注意，传递给父母某种安慰。

　　　　果然，连平日严肃的父亲，眼底也开始闪亮起来：“这只蝴蝶很不一样……”

　　　　“是小雁！一定是她！她回家了！”母亲颤抖着伸出手朝黑蝶捧去，泪水汩汩而下。云雁求之不得，在空中再转了三个圈，落到了她的掌心，用小小的黑眼珠，目不转睛地仰视着她。

　　　　“小雁，是你吗？”母亲柔柔的声音，伴着泪珠淋到身体上，使云雁周身像灼起了火苗。她强忍着因悲哀产生的心痛，掬起两只前足，在母亲手掌心里低低地拜了下去。

　　　　一拜、两拜、三拜……

　　　　愿你们知道我还安好，愿你们不要再哀伤。

　　　　待到修成时之境剑域那天，我会测量时间节点，撕裂界位再度回来。那时候，一切都会与现在不同……

　　　　随着蝴蝶不同寻常的下拜动作，父母脸上的阴霾，果然一扫而空。虽然人已逝去，但她以别的方式再度回家了。这样的安慰使人振奋，他们的嘴角缓缓露出了笑容。

　　　　熟悉的慈爱的笑容，晃得云雁眼珠发酸，神魂处传来轻微的刺痛，带出丝丝抽离感……附身限制的时间，已经到了吗？

408。第408章　主神的责任

　　　　“附身的限制时间到了，咱们不可再久留浮世。”邱炯炯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对云雁急道：“现在速速动身！”

　　　　玉贤拖着肥胖身躯附议：“别磨蹭了！快走！”

　　　　云雁望向父母的面容，小小的眼珠里闪过黯淡。她掬起前足再次摇晃片刻，终于狠下心肠临空飞起。黑色的蝴蝶拍着翅膀，穿出客厅掠过阳台，朝高空云层直去。

　　　　“小雁！”

　　　　背后传来父母急切哀伤的呼唤，潮水般涌上的心底的刺痛，瞬间遍布到全身。她遥遥回头望了一眼，熟悉的阳台花圃前，相互搀扶对自己挥手的身影，已变作了两个小点。

　　　　“断云飞尽月光明，返照神舟傍岸行。”

　　　　邱炯炯突然念出一句偈语，他的声音响起在前方，震耳欲聋地散布在辽阔云间。云雁沿着那声音朝出口光圈摄入，暖洋洋的气息在四周腾腾升起。

　　　　卫公化作的哈士奇在地面狂奔，七日内它的智商虽然提高不少，但终究还未来得及觉醒。云雁纵身一跃，神魂从黑蝶里尽数脱离，她朝下伸出双臂，对山坡上追赶的大狗叫道：“卫公，来！”

　　　　莹白色的光柱照射到众人身上，天顶云层已飞速扭曲成大漩涡。前面是悬崖峭壁，已再没有路。卫公徘徊在原地长嚎，对着云雁摇头摆尾，显得莫名的烦躁疯狂。

　　　　“它还没有觉醒，该怎么办！”鹏圣仰望天光，鸟脖子伸得老长。玉贤也很急，尖声对云雁嘶叫：“都怪你修为太低，要换了炯炯是主神，它早就觉醒了！”

　　　　“凡是被拉进浮世的，无论是什么人，你都得想法子带他们出去！”邱炯炯指着天光皱眉道：“这是主神的责任。以前我本想将一个仇人留在浮世里，让他自生自灭不来烦我。”

　　　　“结果在进入出口通道时，遇见了剧烈的气流反噬，出口当场关闭，害我又呆在浮世里几百年。”

　　　　玉贤跺脚补充：“那次可坑大了！当时他修为不高，那仇人又有些门道，觉醒后找了他几百年的麻烦。咱们是连滚带爬要挟着他逃出去的，出去后还发现修为给降了！”

　　　　云雁一听也被吓到：“不管怎么样，这匹马我一定得带出去，要不有人会把我的脑袋给拧下来！”

　　　　玉贤与邱炯炯齐声道：“那么只好……”

　　　　接着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很默契地住口。

　　　　“把方法告诉我吧，会有损伤也没法。”云雁见他们不再说话，有点着急起来。她运用转乾坤的压缩真气好几次，导致后来不得不加倍补偿。这样的赔本买卖也不是第一次做，所以自信有些承受力。

　　　　邱炯炯终于犹豫开口：“你只好将神魂之力输给它一部分，强制觉醒。”

　　　　玉贤哧了一声，上下打量云雁：“喂！别怪我没有提醒你，那只是一匹马，你没有必要输入太多神魂力量给它。”

　　　　云雁将真气从丹田里抽出，凝在指尖：“如果少了会有什么后果？”

　　　　玉贤有点幸灾乐祸，兔眼贼贼地一闪：“如果对灵气掌控不当，少了，它出去后会变白痴，多了，你就可能变白痴。”

　　　　邱炯炯则正色道：“因为毕竟是强制外力，此法绝不能经常使用。神魂损坏后虽然大有希望复原，但修行之人谁又愿意在这上面耗费时间。”

　　　　云雁盯着山头上的大狗，踟蹰片刻，缓缓打了一道念力在它身上。在众人瞪大的眼睛里，那哈士奇原地又蹦达了一下，晃晃脑袋依旧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