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修行录- 第453部分

　　　　云雁顿时升起不安，对他躬身：“请前辈指教。”

　　　　“所以我才会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谈。”付清寒轻叹：“因为要让你的剑府恢复常态，是一件极其耗时的难事。”

　　　　“会有多难？”君莫愁撇撇嘴，没好气道：“我脱离魔道后，重新以人族方式筑基，也不觉得多难。姐姐是出窍境修士，定会比我从凡人起步，要轻松许多吧？”

　　　　“她与你不一样。”付清寒依然冷淡回应，却不说究竟哪里不一样，只继续道：“何况剑种之树是修士根基所在，既已成型，却要抛弃它选择的道义，等于树折重修。”

　　　　有这么严重！

　　　　云雁惊惧之下，猛地站起身来，茫然不知所措。

　　　　没想到跨越杀业门时，放弃对那棵树回应，会带来这么大的后果。

　　　　付清寒望着她，神色严肃：“事到如今，你可后悔？”

　　　　云雁呆怔几秒，将当时的情形回忆数次，涩然摇头：“如果再来一次，恐怕我当时也会是同样的选择。”

　　　　接着她长长出口气，坚定道：“我不悔。”

　　　　“很好。”付清寒跟着她长出口气，好像放下千钧重担，显得更加温和：“那么这件事就会好办一些。”

　　　　云雁诚恳请教，不无急切：“我现在应当怎么做？”

　　　　“切分丹田，另辟剑府。”付清寒垂目，雪白长发遮挡住他脸颊，风声将话音掩盖，有些不大清楚：“此术名为九转开泰，意指绝地逢生，否极泰来，危险极大。”

　　　　云雁观察他压抑下的不忍情绪，试探道：“但是我不得不使用此术。”

　　　　付清寒点头，沉默下来。

　　　　“见鬼！”君莫愁对付清寒原本不满，立刻跳出来反对：“切分丹田？另辟剑府？人的体内能开出几个剑府啊！一个都必须拼命纳入全身真气，还开两个？”

　　　　他用掌心相抵，地拍击：“那两个万一冲突了，又该怎么办？恐怕会经脉寸断，爆体而亡！”

　　　　“世间闻所未闻这样的法子。”他气呼呼上前拽云雁的手臂：“姐姐，这家伙摆明了要你走火入魔，踏入绝境，你可千万别相信他！”

1130。第1130章　九转开泰（下）

　　　　付清寒低头不语，云雁站立沉思。君莫愁大叫大嚷，枢夜却很平静，突然出声：“九转开泰之术，我曾有听闻。此乃失传已久的剑修禁术，对修行者要求极高，也很容易使肉身折损。”

　　　　“那么我说对了！”君莫愁立即兴奋起来，指向付清寒：“既然在北斗都是禁术了，你还怂恿姐姐去修行，其心可诛！”

　　　　“来人啊，将他拿下……”他习惯性地，要用少宫主身份，派遣手下痛打落水狗。

　　　　却突然醒悟，自己不再有那尊崇地位，对手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小宫女。当即用袖掩嘴，瞅着云雁拖她手臂，含含糊糊道：“姐姐，他不安好心……咱们别呆在这里了，快走吧……”

　　　　云雁却挣脱他，对付清寒严肃道：“请前辈传授此术。”

　　　　“你既能天地境同修，生死门逆转。对气息收放早已熟能生巧，那么使用九转开泰，比普通剑修要安全数倍。”付清寒凝视她：“我不会害你，但也只能引导此术，是否选择它，都在你的决定中。”

　　　　不知为何，对上他清亮的眼眸，云雁就感觉到亲近与心安。也许因他在自己进阶时的努力相助，也许因他讲诉红儿往事时，流露出的坦荡正气。

　　　　这个人绝不会害自己……他会一直站在自己身旁。

　　　　这个感觉溢满胸口，云雁深深点头：“我信任前辈，愿意一试九转开泰。”

　　　　“好。”付清寒与她对视，开口道：“因是否极泰来的禁术，即使你北上论剑山，或许也无法修习。”

　　　　“我……也是因数千年前一桩难事，关注到此术。”他又流露出眺望远山发怔的古怪神情，喃喃道：“用尽了方法，才获得了禁术孤本，想用它去强行救下一个人。”

　　　　接着他面露无限哀伤，打起精神眯起眼：“可惜那人……直到身死，也没有修习到这个法门。”

　　　　“修了说不定死得更快……”君莫愁在一旁窃窃私语，却明显被枢夜使了什么法子，掩住了嘴。

　　　　付清寒对周围动静置若罔闻，闭目轻叹一声，径直开始传授云雁：“九转开泰之所以被禁，是因它必须先临死局，以修士死穴一脉，牵引真气。”

　　　　“切割中丹田的一部分，在原剑府相隔之地，另辟蹊径。”他吐字清晰严肃：“你记得，真气流向为剑型直线，起始点为：百会，接神庭，至太阳，连晴明。”

　　　　“经哑门贯风池，接人仰，逆行冲撞，锋端上挑回朔百会，此乃一转满神精……”付清寒侃侃而谈，摄出一道青光拟出剑型，将气血走向标注得十分妥当。

　　　　此时君莫愁拼命挣脱了枢夜，惊叫：“果然全是冲击死穴，这还是一转满神精！此术名为九转，九转！要是将九转运行完毕，我看别开泰了，等着开棺吧！”

　　　　枢夜破天荒没有再拦他，而是立在原地，俊脸煞白带出迷茫。他走近云雁，低声道：“此术如此严酷，每一转神之际，都有蚀骨腐心之痛，你能否承受？”

　　　　云雁牢牢记住法诀走向，淡然道：“另辟剑府，重塑剑心，想来也会是大磨难。事已至此，我不得不承受。”

　　　　付清寒却摇摇头：“有一法能让痛楚不适，减轻到极致，且不影响你出招应战。”

　　　　君莫愁嗤笑：“天下哪里有这样轻松的法子？”

　　　　付清寒继续道：“此法在论剑山广为应用，便是将真气修为凝聚在一点，形成丹田内一处暗穴气海。高阶修士若想精炼剑境，或对弟子试剑时，多少都会用到。”

　　　　君莫愁恍然大悟，笑：“原来你要她压抑修为，从出窍变成个金丹什么的，任人宰割，大肆欺辱。”

　　　　付清寒摇头：“若要压抑九转开泰对肉身的损害，云雁需自降修为到旋照以下。再随着身体对禁术的适应，慢慢释放威能。”

　　　　“旋照以下！”君莫愁惊呼：“那岂非要她做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枢夜出声：“我也听闻过此道，高阶剑修为了精炼剑境，磨砺实力，往往会压制修为能力，行走世间。”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君莫愁白了他一眼：“可云雁姐姐是个出窍大能，怎么能变成个凡人，那还和修士打个屁啊！”

　　　　枢夜道：“她的出窍威能并不会失去，只是被压制下来，可以随时激发，这一点倒不碍事。”

　　　　付清寒点头：“若遇十分险境，自然应当释放威能。但若修习九转开泰，那么在第二剑府未成型时，尽量不要以真气冲撞它。”

　　　　直到现在，云雁终于领悟到这绝地逢生术的意思。

　　　　它通达全身各处死穴，对真气流转要求极为精密，不仅要迅速进行顺流，还要突发逆流。这原本对自己不难，因为生死门同修，天地境收放的修炼生涯，早就已形成吻合此术的根基。

　　　　所以付清寒笃定，修习此禁术，自己比普通修士要安全许多。

　　　　但问题是在剑府稳固前，出窍境高深的能量，会对脆弱的丹田经脉，造成极大的破坏。这将带来苦不堪言的剧痛，唯有遏制修为，才能像正常人一样呼吸战斗。

　　　　至于遏制修为磨练剑境，她其实并不抗拒：当初林月枫也是这样，一身筑基修为，却无人能敌。他曾告诉自己，这是一种剑道修行方式。就好像一个人，成天背负百斤巨石奔跑，一旦解除巨石压力，他便能升腾飞天。

　　　　剑道中最重要的根基与耐力，正是在这样的方式下，渐渐积累。既然不少高阶大能都使用此招，进行自我挑战，那么自己也可以。

　　　　但是……真要重新从一名凡人做起吗？

　　　　云雁暗暗担心：无论是魔族还是北斗，都有自己不少对头，万一哪天在路上遭遇，势必身陷险境。

　　　　“你有些害怕。”付清寒没有看她，却捕捉到这浓郁的不安：“看来你的自信欠缺，心存对危机的恐惧。若在这样的状态下，不要修习九转开泰。”

　　　　他猛地递送过来锋锐眼神，大声一喝：“它会杀了你。”

1131。第1131章　崖顶问道

　　　　依照付清寒的引导，这九转开泰术会在原剑府相邻位置，重新打造一个剑府。灵压剑气的运转，则需两者兼顾。因这新生的剑府，迟早在道术有成那一天，冲破关窍，与原剑府融合。

　　　　而新剑府里成长繁茂的剑种大树，则替代与原来失去根基的那一棵。即使原剑府现在化为核桃形，云雁也大体能猜测里面的情形。当日杀业门外，没能与它印证道义，那棵大树已停止了生长，枯萎下去。

　　　　在它看来，这或许是自己的一种背叛，而对于自己而言，也的确如此。

　　　　问道坛一役后，因仇恨产生了巨大的杀念妄孽。而在酆州的日子里，每日在竞技场里的血光，更点燃了不详的火种。当日折羽的表现虽然难测，但她有些话是正确的。

　　　　复仇、猜忌、无情、嗜杀等负面情感，正层层积淀在自己神魂中。如果不加以遏制破除，堕天入魔是迟早的事。

　　　　必须遏制它们，但又无法选择无情剑道。

　　　　因果缘法之下，修习九转开泰已是唯一的道路。

　　　　它除了极其危险，还需要强行遏制修为，按捺战意，无法随心所欲，如现在一样释放威能，进入战斗。但是……这样一来，也在无形之中，消减掉自己体内的无名怒火，嗜杀**。

　　　　那会是新的道心磨练，也印证了新剑府筑建的含义。

　　　　云雁立在飞扬雪花中，俯视崖下深渊，皑皑白雪渐迷双眼。她神思遨游天际，灵气荡漾出的紫光，随着所思忽明忽黯。

　　　　苦心费力冲破千难万险，修行到高阶，究竟为了什么……

　　　　世间修士的答案都会不一样。

　　　　但终究殊途同归。

　　　　其一，为了却尘世的苦痛，摆脱生老病死的恐惧。

　　　　其二，为不再被外物烦扰，立身安命，巧技傍身。道高则至尊，受人礼遇敬仰。

　　　　其三，为了寻找自己本心所爱，穷一生执念，攀援到最高峰，俯观无极之境，获得最大愉悦与满足……

　　　　修道的目的，大大小小都可归纳成这些。而最终的一点，便是悟道脱离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挣脱束缚自由自在。

　　　　可是……现在的自己已入高阶境，却要将最严酷的束缚加身，不得自由出剑，无法肆意展露威能。

　　　　念及到此，她蹙眉地喃喃出声，对苍茫天地道：“我本已跳出圈外，却要自己画个圆，再次进入圈内。”

　　　　“平生死战无数，恐惧一词并不适合我。”云雁将目光转向付清寒，道：“只是意念迷茫，失了判断，不知如此寻道，是否正确。”

　　　　“原来如此。”付清寒额首：“九转开泰术，需要修士抛弃一切已获得，返回羸弱期重新走一次，这的确令人有所疑惑。”

　　　　“但所谓圈内圈外，不过是你的自我定义。”他垂目：“当然也是整个修仙界统一的定义。”

　　　　“真正的道，必定是如此吗？”他的声音渐小：“你还需要想一想。”

　　　　云雁依旧蹙眉，对他一揖：“请指教。”

　　　　付清寒摇头：“各人的道本不同，待我说出此道正确时，便偏离了初衷。”

　　　　又是一个道可道，非常道的老命题。

　　　　云雁暗自吐糟，却无言反驳，她本有迷茫，又被付清寒画出的新圆圈束缚。或许他说的有道理，常识之外的事，还需自己去探索一番。至于结局如何……暂时不必去想。

　　　　定下决意后，她释然一笑，维持作揖姿势不变：“我立即进入九转开泰的修习，此法苛严，不得有任何差池，还需前辈从旁引导。”

　　　　付清寒睁开眼，仔细打量她，目光中闪烁难辨情绪，表情越来越柔和：“你现在这样的状态，远远超过我的预期……很好。”

　　　　赞许一声后，他便神情严肃凝出真气，进入了全神贯注的运功状态。这是一个护法者的姿态，他将在旁探视云雁的修行状况，一有异常，就会出手打断。

　　　　不知为何，他的沉默专注，使云雁生发出无比安全感。就算立刻要压制修为，重新做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似乎也不那么可怕。她当即凝出紫气清扫积雪，在青玉崖台与付清寒并肩，盘膝坐下。

　　　　始百会，接神庭，至太阳，连晴明。经哑门贯风池，接人仰，逆行冲撞，朔百会，此乃一转满神精……

　　　　想不到刚入出窍境，就打回了初踏仙门的原型。

　　　　真是有趣的体验。

　　　　这个念头转过后，一股极强的冷厉气流，瞬间触摸到周身死穴。云雁此时已没有了担忧，没有了惊惧，将出窍境的物我两忘，挥发到了极致。她只觉体内渐渐诞生出一片冰丝网络，将原本剑府，与自己的神识隔离开来。

　　　　再也无法感应到它。

　　　　再见了……

　　　　但终究会再见。

　　　　浓烈的自信油然而生，修道旅程上的种种艰险，掠过脑海。直到凝成自己在杀业门前，对着天地的那一声长啸：我无惧无愧！

　　　　何惧之有，何愧之有！就算重新再来一世轮回，这也是最后的选择！

　　　　百会处传来蚀骨腐心的痛楚，云雁却面露微笑，稳坐如磐石。

　　　　青玉崖台上寒风乍起，卷雪飞扬，将并肩而坐的两人瞬间吞没，塑成两座冰雕。君莫愁小心翼翼凑上前去，用手指戳付清寒，又去试云雁鼻息。

　　　　接着他连连后退，一把拽住枢夜，颤声道：“死了！两个人都死了！没有呼吸灵压传出，和真的雪人一模一样！”

　　　　枢夜却很平静：“这是初踏九转开泰术的第一征兆，而付清寒作为引导与护法者，神识也会封闭，只在云雁一人身上。”

　　　　“他们会维持这样的状态多久？”君莫愁小心翼翼瞥着两个雪人，问：“如遇袭击，会不会产生本能抵御，暴起伤人？”

　　　　“这样的状态因人而异，或几月或几年。”枢夜回答：“毕竟是新辟剑府的大事，对于越高阶的修士，想要放弃过往种种重新再来，越不大容易。”

　　　　“至于你说的修炼途中被袭击。”他微微一笑，负手对君莫愁上下打量，温和道：“此乃天工的剑域内部，连酆州追兵也无法进入两界缝隙，又会有什么人袭击到他们呢？”

　　　　君莫愁与他漆黑的眼睛对上，不知为何，突然对他温雅的笑容，产生出强烈的恐惧。于是急忙点头左顾右盼，干笑一声：“你说的对，这里简直安全极了！哈！哈！哈！”

1132。第1132章　阿月的烦恼

　　　　云雁修习九转开泰禁术，与护法的付清寒双双化为雪人，在青玉崖顶，一坐便是五年。五年内风雨如晦，雪景层叠融化，变迁数次。两人却连手指头都没有动弹过，失去呼吸灵压闭塞，宛如死去已久。

　　　　面对这样的大好机会，君莫愁原本心中窃喜。

　　　　他有一个计划，那便是加紧修行进度，设法骗过碍事的枢夜。再选择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将修为压到凡人的云雁偷偷弄死。再将像死人的付清寒，来个挫骨扬灰，破除他的剑域。

　　　　这样就无人可以阻拦自己，逃离此地，返回酆州。

　　　　反正都被毁过一次道基，再来一次也无所谓。在大司祭的帮助下，定有无数法子，将可恶的剑修根基摧毁，重新回到魔道中去。修剑原非自己所愿，不会有大成。

　　　　为了自己的前程，也为了报复云雁，彻底摆脱她，这个计划都必须实现！

　　　　可是天不遂人愿。